第16章 春光洩

傍晚時分夕陽絢爛, 路邊的路燈已經點亮,但天色還很亮,時聽總覺得此刻的路燈有些多餘。

顧淩澤沒有載她去裝修市場,她疑惑, 但沒問。

晥城這樣的一線城市, 知名的建材市場就差不多有十處, 之前她和艾晴晴去的是晥城最大的裝修材料批發市場, 那裏都找不到的材料,別的地方真的會有嗎?

顧淩澤放緩了車速,稍微側着腦袋對時聽說:“今天先不跑市場,你忘了?見家長。”

時聽這才想起來今天要和顧淩澤的媽媽吃飯, 她忙過頭都忘了,經他提醒, 她如臨大敵, 腦子都亂了。

後座的艾晴晴很知趣,伸着腦袋過來和顧淩澤道:“麻煩你啦姐夫,把我放在前邊的公交站就好啦。”

顧淩澤點了點頭, 随後在下一個公交站停了車。

艾晴晴下車後走到副駕和時聽道:“聽姐,你還有什麽工作交給我嗎?我今晚還挺閑的。”

時聽搖頭, 說:“你回去好好休息,今天陪我跑了一天了,明早早點來好了,我們上午去北興路那邊和客戶碰面。”

艾晴晴點頭, “好的聽姐, 你們路上小心哦。”

車子往前開, 時聽猶豫了會兒, 說:“其實可以送她到家的, 公車好難等……”

顧淩澤不鹹不淡道:“剛剛怎麽不說?”

“……”

好吧,确實是她的問題,現在馬後炮還有什麽意思。

她沒再說,歪着頭看窗外風景。想到什麽,緊張地問他:“顧淩澤,我沒準備禮物,先去一趟百貨公司吧?”

“禮物我準備了,在後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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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果然準備了,這樣一來,她完全沒有用武之地,一想到這兒,她有些喪氣,因為他什麽都做了,面面俱到,她很像一座擺設。

不知道他媽媽兇不兇啊?會不會和崔敏軍一樣是滅絕師太型的?那好可怕,她面對自己親媽尚且只能茍延殘喘,面對婆婆豈不是要直接寄了?

“那個,阿姨她知道你和我閃婚之後,有沒有……罵你啊?”

顧淩澤看她一眼,若有所思道:“沒,不過,那天和她通話,她語氣不是很平靜。”

“……”

時聽更緊張了,一顆心撲通撲通直跳,就像念書時班裏搞自我介紹,輪到她要上臺那一刻一樣,面對陌生的婆婆,她如坐針氈。

顧淩澤發現她太安靜,緊張兮兮的,驀然想起來高中時班主任讓學生上臺做自我介紹時的名場面。

自我介紹都很簡短,學生走上講臺後無非就是自報家門,社牛一點兒的連家庭成員和籍貫都抛出來,顧淩澤上臺後沒說其他,只一句“我是顧淩澤”,連一句“今後多多指教”都懶得說。

他下來就是時聽上去。

時聽一直很腼腆,軍訓的時候,顧淩澤就被臨時拉出來做班長,負責班級秩序之類,有時候教官休息,就讓他負責訓練,每次報數,時聽都一臉通紅,仿佛有人在逼她做什麽十惡不赦的事一樣。

顧淩澤沒多加留意,只隐約記得班上有個女生總臉紅,愛害羞,但也僅此而已,他那時還沒記住班裏人的具體長相。

所以當時聽四肢僵硬地走上講臺時,顧淩澤看她臉很紅,莫名其妙就下意識把她的臉和軍訓時那個愛臉紅的女生聯系上了。

他饒有興致地撐着下巴看講臺,眼睛半眯着笑,因為時聽僵硬得好像機器人,同桌還神秘兮兮地打趣他:“看上別人了?”

“不是,我第一次見到這麽緊張的人。”

臺上,沉默已久的時聽終于對着臺下道:“大家……好……我……我是……顧淩澤。”

臺下的同學懵逼了一秒,随後轟堂大笑,顧淩澤撐着下巴的手一劃,也扯了笑,同桌誇張地拍着大腿道:“顧淩澤,她和你同名同姓啊?真他媽稀奇。”

“……”

顧淩澤沒想到自己的同桌是個二百五,時聽明顯是太緊張嘴瓢了。

但他也沒想到的是,居然有人可以緊張嘴瓢到這麽離譜的程度。

時聽當天臉紅得快滴血,但她還是咬着牙對臺下的同學繼續介紹自己:“剛才不算……我叫時聽,時間的時,傾聽的聽。”

雖然這件事早已如同埋在時間沙礫下的一堆瓦礫,但顧淩澤對那一幕的印象很深刻,不是時聽出糗的瞬間,而是她咬着牙對臺下介紹自己時一雙明亮的眼睛。

他當時還以為她會哭的,但她不僅沒哭,居然還做完了自我介紹。

很久之後,時聽問顧淩澤高中的時候有沒有印象特別深刻的某個人,他說有,就是上臺做自我介紹時嘴瓢的某人。

當然他對她印象深刻并不是因為她嘴瓢,而是因為她偷偷看他的時候總臉紅。

他當時覺得她挺笨的,每次偷偷看他都被他抓包。

她上課偷偷看他的頻率高到了什麽地步呢?可以說已經到了像個變态一樣的境地。

有一段時間他因為家裏的事情變得很煩躁,但他從來不在外人面前表露情緒,或者說,他從來不在今後還會見面的熟人面前表露任何消極的情緒。

所以當時沒人知道他心情很不好,而時聽在課堂上偷偷看他的頻率已經讓他感到有些困擾,所以某節課下課後,他叫了時聽去走廊說話。

當時時聽很扭捏地走到他面前,他忽然又打消了原本要和她說的一番話,比如“你上課幹嘛總開小差”、“請你今後好好學習”、“我有什麽可看的你天天看我?”……

這些話他通通沒有說,因為她緊張又窘迫地出現在他面前時,寬大的運動校服把她襯托得很小一只,就像只小雞崽兒,而他覺得自己像只不近人情的老鷹。

他當時問自己,顧淩澤,悄悄看你的女生不是一個兩個,怎麽你單單對她有那麽大的情緒?

這個問題對于當時的顧淩澤而言是無解的,他也沒有深究,只冷淡對被他叫出來的時聽道:“抱歉,把你叫出來沒什麽,以後你們組的作業你盡量早點收上來,不然我每次都得等你。”

時聽當時是小組長,顧淩澤是班長兼學習委員,時聽性格太靜了,組內又有好幾個不愛交作業的,她管不住人,導致她那一組總是半天收不齊作業,顧淩澤每次都得等她慢吞吞收齊了交上來。

他那段時間心情不好,所以她姍姍來遲過來交作業的時候,他的臉色拉得很難看,然後她就不怎麽敢和他說話了。

當然她也沒怎麽和他說過話。

這話說出來後,時聽怔愣了許久,随後慢慢點了點頭,對他說:“沒有別的事的話,那我先回教室了。”

顧淩澤點頭,自己卻先進了教室。

這小姑娘也挺有脾氣,沒兩天他再收作業,時聽那一組過來交作業的是個男生,作業收繳得特別及時,效率比時聽要好很多,他随口問男生,怎麽不是時聽過來送?

男生一本正經道:“她不做小組長了,說自己不能勝任,怕耽誤別人效率,就讓我做了,我這效率好吧?那幾個不愛交作業的被我按廁所裏逼着聞沒沖的shit,看他們以後還敢不敢不交作業。”

“……”

顧淩澤怔了半秒,在想,是不是當時自己說的話太重了,導致時聽有了情緒。

後來他出國,高中的事和人都忘了個大半,倒不是他記性不好,只是很多事和人不重要,所以沒必要讓這些占據他的大腦存儲空間。

只是沒想到的是,當年的小雞崽兒,後來居然“跨物種”和老鷹結婚了。

顧淩澤把車停在嘉安區酒店式公寓的停車場,時聽先下車,立在車子旁邊一言不發,她的姿勢僵硬,應該是太緊張了。

他将買好的禮物交到她手上,說:“別緊張,她問你就答,就這麽簡單,如果有問題你不想回答,向我眨眨眼,我替你吸引火力。”

“你這樣說我更緊張了……你媽媽真的不是滅絕師太嗎?”

“?”

話落,時聽覺得自己可能說錯話了,趕緊道歉:“那個……我不是那個意思。”

“先上去吧。”顧淩澤淡聲道。

這套酒店式公寓坐落于晥城惠安區與嘉安區交彙處的春明路之上,周邊設施齊全,離購物中心很近,春明路上各種餐廳和酒吧滿足了周末休閑需求,并緊鄰惠安寺,毗鄰惠安公園。

酒店式公寓吸納精品酒店的服務管理模式,集住宅、奢華會所和管家服務等多功能于一體,其實更适合短期居住的客戶。

起初崔敏軍和時長城要替時聽買房,時聽本來想要買一套酒店式公寓,後來了解到這類型的商業住宅産權只有四十到五十年,并且這類住宅不能落戶,也沒有學區優惠,也就意味着公寓只有居住屬性,沒有住宅享受的市政資源、子女教育附加功能,所以就放棄了酒店式公寓。

當初她青睐酒店式公寓,也僅僅是膚淺地看中了酒店式公寓的服務。

看着電梯不斷變化的數字,時聽好奇地問:“在幾樓啊?”

顧淩澤:“頂樓。”

“……好高啊。”

她不太喜歡太高的樓,不是因為恐高,僅僅是因為她害怕天災人禍降臨時不好跑路罷了,當然這些話她沒打算和顧淩澤說,怕他笑話自己。

顧淩澤按了門鈴,門很快就開了,一位穿着深藍色旗袍的中年婦人立在玄關,羊脂玉一般的左手腕上套一只滿綠的翡翠镯子,米白色的絲質披肩半攏在肩頭,發髻梳得極是工整,耳墜一對銀鑲嵌的祖母綠,是位極清濯雅致的婦人。

她很和顏悅色。

時聽在看見婦人的第一眼便如是想。她的緊張和不安消退了大半。

顧淩澤自然地牽住她一只手走進公寓,叫一聲媽,暗自摁了摁她的掌心,她回神,也叫了一聲媽。

安岚點了點頭,揚起笑臉,讓他們進來。

顧淩澤牽着時聽走到客廳坐下。

相比于顧淩澤的泰然自若,時聽就不自在多了,額頭冒了細汗。屋內開着冷氣并不熱,甚至有點兒冷。

安岚坐主位,将披肩攏了攏,溫潤目光凝向時聽。

時聽有些緊張,只好對安岚笑了笑。

安岚看出來她緊張,輕聲對她道:“不要緊張,今天只是陪婆婆吃家常飯,等下個月淩澤的工作少一些,你還要同他回青州見爺爺奶奶和公伯嬸娘,香港就不用去了,下個月正好爺爺過壽,兩個姑媽都要拖家帶口回青州的。”

時聽點了點頭,端起一杯清茶喝了一口。

吃飯的時候,時聽吃得很少,夾菜都不怎麽敢夾,沒辦法,婆婆雖然和顏悅色,但她和顧淩澤是閃婚,沒有事先争得家長同意,屬于先斬後奏,家長肯定頗有微詞,之前崔敏軍就大發雷霆,她到底是怕了,而且她和顧淩澤也不怎麽占理。

安岚吃飯的姿态就如同舊時大戶人家的小姐一般古雅,時聽也因此跟着細嚼慢咽。

期間安岚問了她幾個問題,倒不是和家庭有關,也沒問她的父母具體做什麽,當然也沒過問她學歷工作,只問了她的飲食習慣和興趣愛好,她一一作答,事後回想起來,還是覺得自己回答得不妥。

時聽自然不知,安岚根本無需過問,她若想查時聽的家庭背景很容易,既然她肯來晥城讓時聽陪同吃飯,就代表這個兒媳婦已經初步得到她的認可。

飯後,安岚問了時聽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時間來到九點,顧淩澤說要回家處理一些工作,安岚沒有多留,讓他和時聽路上小心。

從公寓出來,時聽終于松了口氣,天知道她有多緊張。

顧淩澤把車開出來,時聽還在發呆,他按了喇叭,她回神,拉開車門坐上去。

回到莊庭公館,時聽看着好幾只還沒拆的紙箱頭疼,她上樓換了一身輕便的衣服下樓整理行李,顧淩澤去了書房開視頻會議。

她原本以為他只是找借口早點溜,原來居然真的有事要做啊,工作狂。

忙到十點半左右,還要幾只箱子沒拆,時聽很累了,決定留到明天再拆,就上樓拿衣服進了浴室洗澡,但是她忘記鎖浴室的門,因為她原來在自己家就不鎖。

顧淩澤工作到十一點回卧室,他從衣帽間随便拿了套睡衣往浴室走,裏邊沒有沖水的聲音,他以為時聽還在底下拆箱子,想也沒想就擰開了浴室的門。

裏邊的時聽正在洗頭,但她習慣先洗澡,所以光着身子沒來得及用手捂住關鍵部位,于是春光乍洩。

她愣在那兒,滿手的泡泡,和他大眼瞪小眼。末了,她尖叫一聲,扯了浴巾裹身上,性情大變地扔了一顆香皂去他身上。

“你看什麽看啊!!!”

“……”

顧淩澤收回目光,轉身出去後順手關上浴室門。

他回想起剛才的一幕幕,喉結不自覺滾了滾,眼底眸色深了些。

她在浴室裏放了一把竹制的椅子,方便自己洗頭時坐着,還是那種非常不講究的雙腿岔開式的姿勢坐着,所以顧淩澤擰開浴室的門時,她就是以這樣一副羞恥的門戶大開的姿勢被他給看光了,十分的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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