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暗戀他
時聽拉着孟昭從洗手間回來時, 許言笙早已不見蹤影。
她忽然松了一口氣,一直緊繃的弦松懈,但同時又有些悵然若失。
她和許言笙,已許久沒有通過電話, 上一次通話, 是在三個月前。
許言笙曾就讀于哈佛大學醫學院, 說起來, 他和顧淩澤可以算做是校友。
第一次見到許言笙是在她十五歲那年,那一年她剛念高一,也是她情窦初開的一年,記得那一天班級換座位, 她碰巧成了顧淩澤的後座,可以長時間正大光明地盯着顧淩澤的後腦勺發呆, 假如開小差不幸被老師抓包, 她就會義正言辭地說自己只是在看黑板,如果是被顧淩澤本人抓包,她就會低下腦袋在紙上寫數學題。
但是那一天她的大腦運作遲緩, 所以在被顧淩澤抓包以後來不及低頭做數學題,她當時很怕被發現自己的真實意圖, 但顧淩澤這個人青春期明顯處于一種對男女情誼十分遲鈍的時刻,所以他只是很淡定地看了她好幾秒,随後伸長手臂問她的同桌要橡皮泥。
他的手捏着橡皮泥輕擦過她的發頂,用一種少年少見的低沉語氣對她說了句抱歉, 那是顧淩澤第一次和她說話, 她很驚訝, 于是之後的一整節自習課她都在傻笑。
不管顧淩澤願不願意, 從那一天開始他都已經深深地烙印在了時聽的心髒裏。
許言笙是第二個被她烙印在心底的少年。
但許言笙和顧淩澤不同, 顧淩澤是她的肋骨,代表致死不休的浪漫,而許言笙是她的手足,他是她的哥哥,雖然沒有血緣關系,但這是一種宿命,或者說,緣分。
空氣裏還漂浮着焦油味,藍天和白雲相互依存,熱浪卻能熱死人,這是夏日裏唯一不浪漫的地方。
時聽感覺自己的妝已經花了,但現在她沒有心情補妝。
她用目光四處搜尋,神色裏的焦慮不安一覽無餘,在她第五次皺起眉頭的時候,顧淩澤伸手拉住了她那只白皙纖細的手腕,他蹙起眉,因為她看起來好像肉肉的,其實很瘦,摸上去的觸感骨感得像幹柴。
“你到底在找什麽?”顧淩澤的眼底劃過一絲不滿。
時聽的神色一僵,随即笑了笑,好看的眉毛像舒展的柳條。
“我哥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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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哪來的哥哥。”
“言笙哥。就是剛才穿着白大褂的醫生。”
顧淩澤擡手摘下眼鏡收進兜裏,平靜地看着她說:“不用找,有個賽車手情況不太好,他跟着上救護車了。”
“哦。待會兒我們去吃大餐吧?”
“……?”
顧淩澤沒想過她的話題跨度會這麽随意,原本前一秒她還在擔心許言笙的去向,下一秒居然想着去哪兒吃大餐。
“你想吃什麽?”
她雙手交叉而握像是做祈禱,對着藍色的天幕侃侃而談:“我們吃中餐吧。好想吃辣的。黃焖雞怎麽樣?你愛吃黃焖雞嗎?”
“一般。我說過不怎麽愛吃辣的。”
“黃焖雞也有不怎麽辣的。”
“說來說去你今天一定得吃黃焖雞是麽。”
“所以今天我一定不能吃黃焖雞的理由是什麽?”
“……”
顧淩澤一時無言以對。他第一次在時聽的言語轟炸下敗下陣來,但他不是斤斤計較的人,逞一時口舌之快也不是他的作風,所以他沒有和時聽繼續對陣,而是漫不經心地垂眸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時間,随後牽住她羊脂玉般細嫩的手腕往前走。
背後是大朵大朵的白雲,像巨大的棉花糖浮在半空裏,飛機劃過留下的航跡雲也漸漸與棉花糖融為一體,這是一個平常幹燥又炎熱的午後,天際的黃昏雲漸漸被夕陽籠罩上一層金色的邊,太陽快要落下去,明天還會照常升起。
時聽低頭盯着顧淩澤那只好看的手,心裏在想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比如他今天會牽她的手走多久,比如明天之後他還會不會像今天一樣心情好,因為從他今天的種種跡象來看,他的心情應該很好,所以才對她有求必應,這真是太好了,要是他以後天天都這麽心情好該有多好啊。
從賽車主題樂園開回市中心,車程約半個小時,這期間時聽異常亢奮,先是用手機玩了十分鐘的手游,然後打開音樂聽了十分鐘的金曲串燒,最後的十分鐘裏,她低着腦袋翻相冊,再後來她覺得很困,于是慢慢睡了過去。
還有十分鐘才到他們預訂的餐廳,而顧淩澤沒有提前叫醒她,甚至當他把車子停在了停車場,他也沒有叫醒她的打算。
他性格喜靜,雖然時聽平日裏也不算聒噪,但她睡着以後還是更可愛一些。
他将車子熄了火,打開了兩邊的車窗讓新鮮空氣透進來,一扭頭,便看見時聽擡手撓着一側臉頰,她的一側臉頰印上了些許痕跡,看起來有些滑稽,微微顫動的睫毛像把濃密的羽扇,櫻桃色的唇已經有些褪色了,其中一部分是因為天氣太熱脫妝導致,另一部分是她自己咬的。
她緊張不安的時候有咬唇的習慣,而自從許言笙莫名其妙不知道從哪個旮瘩角冒出來後,她咬唇的次數變得很頻繁,所以許言笙令她緊張不安?
得出這個結論,顧淩澤有些煩躁,他摸出一盒煙,利索地取了一支叼在嘴裏,一只手去夠打火機,點燃香煙後,他拉開車門下車,坐到車頭一口一口地抽,動作慢條斯理。
五分鐘後一根煙燃盡,顧淩澤将煙頭用鞋底碾了碾,又抽了張紙巾包好扔進附近的垃圾桶內,拉開車門上車,時聽睡得正香,絲毫沒有覺醒的跡象。
他在想到底要不要叫醒她。
猶豫幾秒後,他伸出一只手拍了拍時聽的肩膀,但她睡得很死,沒有醒轉的跡象,還翻了一個身,此時她背對他,原本好端端抱在大腿上的帆布包斜滑下去,很重,他認為她應該是把電腦也裝進去了。
他眼疾手快地接過帆布包,本來想放到後座的,但帆布包的扣子沒有扣好,導致裏邊的景致一覽無餘。
一堆的化妝品護膚品、各類工作簿的本子、一臺薄薄的筆電、充電寶、充電頭、紙巾、卷尺、手機、口香糖、幾粒糖果……
宛如一個百寶箱。
他無意窺探她的隐私,但其中一本簿子還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小心翼翼将簿子從帆布包裏抽出來。
這是一本墨綠色封皮的筆記本,尺寸比高中語文數學英文課本小一些,但是很厚,可以記錄很多文字,封皮上貼着一張櫻桃小丸子的卡通貼紙,背面也有,而且數量更多,幾乎貼滿,可以說是毫無審美可言。
他記起來上次她拿給江昉的雨傘,雨傘上邊的圖案也是櫻桃小丸子。
她喜歡櫻桃小丸子?
顧淩澤不禁勾了勾唇,念了一句:“小孩兒。”
他輕輕翻開第一頁。居然還寫了日期,看來她是當作日記本來用的。
【xx年9月10日】
【今天是教師節,我不知道送老師什麽好,如果我送她很貴的東西會有賄賂嫌疑,但是如果我送的東西太便宜又會顯得有些看不起老師,好苦惱,那就用抛硬幣的方式吧。】
顧淩澤讀到這裏啞然失笑,後邊沒有關于教師節她送禮物的後續,他有點兒悵然若失,像追劇沒有後續,這種感覺不好。
【xx年11月17日】
【今天學校舉行運動會,我本來很想報名八百米的,但我很擔心自己會在跑步的時候因為缺氧而暈厥,這很糟糕,想想還是算了,這種暈厥的機會還是留給別人比較好。】
“……”
顧淩澤擡眸掃了一眼睡得和一頭死豬一樣的時聽。
【xx年3月5日】
【今天下好大的雨,把我鞋都淋濕了,如果明天還下這麽大的雨,我就不穿襪子了。】
【3月6日】
【要死了我忘記穿襪子了今天信息課要脫鞋才能進!!!】
日記形式的內容到這裏戛然而止,顧淩澤往後翻了很多頁才又有了新內容,不過按照日期前後的跨度,後邊的內容和一開始的日期相隔近三年,最開始的日期推算,應該是高一,也就是說後來的三年內她都沒有再寫過類似奇葩的日記內容。
他仔細翻了翻,發現中間沒有日記的空白頁,夾雜好些殘留的紙頁。
他于是在想,有沒有一種可能,其中一部分內容被撕掉了?她撕掉的?還是別的誰?
帶着這份疑慮,他繼續往後翻,時間來到她高中畢業後的第二年,也就是她大二那一年。
【10月23日】
【今天有些緊張,第一次把男朋友帶回家,不知道崔敏軍女士會不會滿意,我認為蔣昊陽還是很有說服力的,長腿大高個兒長得還帥,一定讓隔壁小紅狠狠嫉妒(≧▽≦)】
顧淩澤的目光一頓,眼底浮上一絲清淺冷冽的光澤,他逐字逐句又重新看完這一段內容,最後确定他沒有眼花。
這有些超出他的預料了。他和她結婚,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他似乎隐約意識到她對他有一份特殊的情感在。
這個發現是後知後覺的,同學聚會後他想起時聽的種種行為,以及她高中時期對他的所有暧昧跡象才隐約意識到——她也許是喜歡他,或者說,是暗戀他。
所以他那時候一時沖動,就和她結婚了。原因除去他個人的一些沖動,還有一小部分原因是她喜歡他。
在感情方面,他和大多數人一樣,選擇被愛。
和愛自己的人在一起要遠遠比和自己愛的人在一起要幸福得多,因為被愛的永遠有恃無恐。
但顯然這本日記上的內容把他的那些猜測打碎。
她或許高中的時候喜歡過他,但也僅僅只是高中的時候,畢竟年少時候的心動不一定會漫長恒久,也許僅僅是昙花一現。
顧淩澤忽然陷入某種沉思。
他開始審視自己和時聽之間的婚姻。很顯然,時聽在這段婚姻裏是極為被動的,似乎一切決定都是他在做,而她只是跟着他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走,更準确一些而言,她像踩着他的影子在走。
這樣不對等的一種感情狀态,其實很容易翻船。
他其實不在乎她是否有過前任,在他之前她的任何事情都不是他所能掌控,所以與其糾結,不如放開心懷接受她的一切,雖然如此告誡自己,但他還是開始變得焦躁。
後邊的日記內容大同小異,無非就是記錄一些吃吃喝喝的日常,而蔣昊陽這個人在之後的日記裏再也沒有出現過,反倒是許言笙出現過好幾回。
【5月17日】
【今天和言笙哥通了越洋電話,他說已經收到崔敏軍女士曬的紅薯幹,一天就炫了十根,雖然但是,那些紅薯幹是某寶九塊九包郵的産物,很硬,不知道他的牙現在還好不好。】
【11月26日】
【今天收到言笙哥從東京寄來的櫻桃小丸子人偶,非常可愛,但是他好像買錯了,這是小丸子的爸爸,我最讨厭小丸子爸爸了,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上個月崔敏軍女士好像和他說了我有男友的事情,他一個月沒理我,忽然獻殷勤,非奸即盜。】
【2月12日】
【今天除夕,春晚一如既往的不好看,同學群裏搶紅包只搶到五毛,我好背,但有個人比我還背只搶到一毛哈哈哈哈哈哈】
“……”
顧淩澤往後又翻了翻,都是些雞毛蒜皮,除去許言笙總共出現了差不多十回令他覺得不可思議以外,他感到最不可思議的是自己居然一次也沒有出現過。
這個認知讓他愈加煩躁,他沒有心情繼續看她的日記,合上後塞進帆布包裏,扣好扣子,然後放到後座的空位。
晚風徐徐,他下車又去抽了一根煙,回來時發現她已經醒了,正坐在副駕駛位揉着眼睛,從她迷茫的視線看得出,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現在幾點了啊?為什麽不叫醒我……”
時聽到處找自己的帆布包,因為手機也在帆布包裏。
“你有看見我那麽大一只包包嗎?”她比劃着說道。
顧淩澤一只手夾着未滅的煙頭,煙霧缭繞偷偷溜進車廂內,煙草氣息嗆得她咳嗽,她咳咳咳了兩聲,他才慢吞吞把煙頭摁滅了,剛才拿煙的那只手伸進來重重按了按她的額心,有些使勁兒,在她細皮嫩肉的額頭上摁出一道淺淺的印記來,她柳眉微蹙,抱怨道:“你幹嘛呀……”
雖然不痛,但是這很影響她的形象,她出門在外還是很在意自己的形象的,所以擡眸瞪了他一眼。
顧淩澤指了指後座,“後邊。”
時聽伸手去夠,沒夠到,于是又直起腰去夠,本來就短的露臍裝因為這個姿勢更短了,露一截白花花的腰肢,再往上露一些,她的文胸蕾絲都要露出來了,但她渾然不覺,以一個十分笨重的姿勢繼續去夠她的帆布包,等她終于把包包拿到手裏,卻因為重心不穩的原因往後直直栽下去,随即一只大手攬過她的腰肢。
因為穿着露臍裝,所以顧淩澤的手攬在她腰肢上劃了劃,有點兒癢,她害羞地拉了拉衣服,但是沒用,本身就是很短的衣服,拉也拉不下來,所以只能被他大大方方地揩油了,雖然被他揩油并不是難以接受的事情,但是這裏好像是停車場,而且是市中心大商場的地下停車場,人很多的,萬一被誰路過看見了該怎麽解釋她只是去夠自己的帆布包然後不小心後仰才被顧淩澤扶了一把呢?
算了,他又不是色情狂變态,就算真想把她怎麽樣也不可能在這種地方,她幹嘛一個人想這麽多有的沒的。
可是他的手……怎麽在後背摸來摸去的啊?
她尴尬又害羞地咳嗽了一聲,聲音悶悶地道:“顧淩澤,你還要摸多久。”
“不是,”顧淩澤頓了頓,“你內衣扣子繃開了。要不要我替你扣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