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三者
天, 她的聲音真好聽。
時聽忍不住這麽想。
毫無疑問,這個留有一頭微鬈烏發的女孩兒是溫芯。
溫芯自客廳裏如一只靈巧的孔雀般站出來那一刻,時聽就被她吸引了,溫芯有一雙大眼睛, 不需刻意睜大便擁有靈氣, 鼻尖上一粒淺褐色的美人痣, 含珠唇, 皮膚白到發光。
她着一領淺黃色針織毛衣,領口随意卷了兩層,露出纖細的天鵝頸,頸上一枚心型吊墜亮眼奪目, 隔得近了,時聽聞見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很清新的氣息。
這個味道孟昭有一段時間經常噴, 時聽記得這款香水的名字好像是叫“綠色邂逅”。
溫芯像一個公主。
不對,她就是公主。
三人面面相觑了幾秒鐘。
阿姨上來茶點,寧靜暫時被打破, 時聽先走進客廳,剛進去她又覺得自己應該上樓去, 因為今天有可能會掀起一場興風驟雨,她還是不要插手比較好,畢竟站在溫芯的角度,她很像一個第三者。
原配手撕小三的戲碼已經不新鮮, 時聽早從新聞八卦中耳聞了不少, 但她沒想過有一天自己也會卷入這種戲碼, 一時膽寒, 于是她打算悄悄退場。
經過溫芯身邊的時候, 溫芯還對她笑了笑,那個笑容是很真誠的,時聽不忍拒絕,于是回以同樣的微笑,不過她低着腦袋經過顧淩澤身邊的時候,顧淩澤攥住了她的手腕。
她有些窘迫地擡起頭,還沒開口,顧淩澤垂眸看着她問:“去哪兒?”
“我……我上樓拿點東西。”她心虛地說。
顧淩澤根本不給她離開的機會,他扭頭對阿姨道:“太太今天想吃可樂雞翅。”
阿姨笑着點點頭應了聲,随即回了廚房。時聽卻拉拉顧淩澤的手道:“我沒說想吃這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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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顧淩澤說話,距離他們僅僅兩米遠的溫芯一下子走過來,她拉開時聽,有些不可置信地把她上下打量了一遍,時聽感覺自己被人扒了皮視.*奸一樣感到頭皮發麻,她錯開與溫芯對視的目光,轉身走進客廳坐下。
顧淩澤擰眉對溫芯說:“來客廳談吧。”
溫芯卻攥住他的手腕,音色凄然道:“淩澤,你是在和我開玩笑對嗎?這個玩笑不好笑,我們不要這樣,她是你從哪裏找來陪你演戲氣我的女孩子啊?我現在回來了,所以你不要再和我置氣了,我保證,這一次我不會再胡鬧,我不會再走,以前是我不懂事,這段時間我想了很多,以前确實是我太任性,淩澤,我好笨啊,我不應該扔下你。”
溫芯的嗓音很輕,明明是質問的語氣,卻說得那般輕巧,像微風吹過耳邊。
雖然如此,時聽在聽到這樣一番陳述後還是有些背脊發涼,溫芯好像不接受顧淩澤已經結婚的事情,還認為他是在演戲……不得不說,她挺佩服溫芯的想象力。
面對溫芯的自我剖析和表白,顧淩澤臉上的神色并沒有什麽浮動,好像只是在聽一個陌生人講話,他的冷淡讓溫芯有一瞬間的感到陌生,她往後退了一小步,內心不可抑制地想起從前和顧淩澤約會時的點點滴滴。
家裏提出讓她去和南建董事長的兒子相親的時候,她很不願意,那個時候她已經有了喜歡的人,而且他們已經交往半年了,正處于熱戀期,所以即便爸媽和哥哥姐姐們把顧淩澤吹上天,她也懶得去看他一眼。
頭兩次家裏安排她和顧淩澤在餐廳吃飯她都沒有去。
第三次,爸媽沒收了她的手機、銀行卡和身份證,這導致她哪兒也去不了,而爸媽的要求很簡單,她只需要去和顧淩澤見一面就算完成任務。
她沒辦法,只好乖乖聽話。
爸媽胸有成竹地認為顧淩澤一定會追求她的,至于爸媽為什麽會這麽想,她以為是因為她長得過于漂亮的原因吧,從小到大她從來不缺追求者,但她眼光很高,那些人她都不怎麽喜歡,對待感情她一向秉持寧缺毋濫的原則,所以直到大二她才有了第一個男朋友。
都說人這輩子無論談多少次戀愛,其實到頭來喜歡的是同一種人。
但她不認同,顧淩澤就是她人生裏的一個意外,而在此之前,她從不認為自己會愛上顧淩澤。
和顧淩澤約會第一天她故意遲到,害他在電影院前等她半小時才姍姍來遲,其實這半小時她一直躲在附近偷偷觀察,當時她的想法是希望顧淩澤不耐煩後立馬走人,這樣她就不用和他約會了。
出乎她的意料,他确确實實等了她半小時,這期間有不少女生找他要聯系方式,他都一臉冷淡地拒絕了,也是因為這個舉動,她決定和他試試看。
但那一天她和顧淩澤從電影院出來後遇見了她的男友宋遲,她當時很慌張,害怕失去宋遲的恐懼令她毫不猶豫扔下了顧淩澤,她和宋遲解釋,宋遲耐心地聽完,之後和她分手。
大概是不甘心吧,明明顧淩澤不比宋遲差,至少從外貌上而言,但那個時候她一心都是宋遲,所以和顧淩澤在一起并不能讓她感到絲毫的開心,她一直計劃着和顧淩澤退婚,并且希望顧淩澤會主動離開她。
顧淩澤當然沒有讓她失望。
他不解風情,不會甜言蜜語,永遠一副公事公辦的态度,半點兒的溫柔體貼也沒有,這讓她無所适從,她習慣了被人捧在手心裏寵着噓寒問暖,可顧淩澤不會這麽哄女孩子,而她嬌生慣養,所以他不會是她的理想男友。
訂婚禮當天她跑了。
她從紐約一家私立醫院的病床上醒來後看見的第一個人是顧淩澤,這讓她很意外。
在得知自己懷孕的那一刻她其實害怕又無助,她沒遇過這種事情,在宋遲之前,她從沒把自己交出去過,可就只是那麽一次而已,她居然懷孕了,這讓她感到害怕。
從訂婚禮逃跑後的第一時間她想要聯系宋遲,但他消失了,一連幾天都聯系不到他,她一個人在國外的街頭忍不住縮在牆角哭,後來疼暈過去,她以為自己完蛋了,可再次睜開眼睛,顧淩澤守在她的床邊。
也許對一個人心動不需要經歷多麽驚天動地的事情。
她的心動發生在她術後醒來看見顧淩澤的那一刻。
她想他應該已經知道她的事情了,她很委屈,但自尊不允許她在顧淩澤面前流露出軟弱的一面,即便他當時還是她的未婚夫。
顧淩澤并沒有陪她多久,他公事公辦地處理好她的一切,随後他回了國。
她想讓顧淩澤留下來陪她,但她開不了這個口,所以她把一切交給時間,不過修養幾個月而已,她不認為顧淩澤會立馬開啓下一段感情,而且顧家也很喜歡她,有了雙方長輩的監督和支持,她相信等她回來的時候,顧淩澤還會接受她的。
但剛才顧淩澤扣住那個女孩兒手腕那一幕刺痛了她。
她好像錯過了什麽。
溫芯吸了吸氣,她努力平複自己的心情,走進客廳,她挑了距離顧淩澤最近的位置坐下,可是剛等她坐下,顧淩澤便起身,他走向時聽,随即坐下,他和時聽的距離近到有些過分了。
溫芯逼自己忽略掉這個事實,盡量心平氣和地對那個女孩兒說:“抱歉,你可以離開這裏讓我和淩澤談一談嗎?”
時聽內心自然是不情願的,但礙于溫芯和顧淩澤此前的關系,她不得不做出讓步。
她希望顧淩澤可以一次性解決清楚和溫芯之間的糾葛,之後他們兩不相欠,各自走各自的道路,所以她離開讓他們好好談一談是很有必要的,于是她說了句好,随即起身要走。
顧淩澤拉住她一只手,她回頭,看了一眼溫芯,對他說:“那你們聊,我避避嫌。”
顧淩澤很冷淡地說:“你不需要避嫌。”
“……”
僵持了幾秒,時聽只好重新落座。為了掩飾尴尬,她端起一杯茶水喝了一口,擡眼,不經意對上溫芯審視的目光,她心裏一驚,嗆到了,咳嗽個不停。
顧淩澤抽了紙巾替她擦嘴,把她的唇彩都擦掉了,這樣一來她好像更不美麗了,于是心情變得有些郁悶,加上溫芯一直用審視的目光看她,這令她覺得自己好像真的做了對不起溫芯的事情,她往後縮了縮,用顧淩澤當擋箭牌,殊不知她這副有些膽怯的模樣在溫芯看來十分的可笑。
溫芯的內心此刻被憤怒和不甘充斥着,但她不能和顧淩澤撕破臉,那樣就沒有回旋餘地了,至于時聽,她不需要自己動手就能讓時聽離開顧淩澤身邊,溫家的人一定會站在她身邊,而顧家人興許也不會接受時聽吧。
但現在她好難受,顧淩澤從來沒有對一個女人體貼過,他替時聽擦嘴,替時聽往茶杯裏加白砂糖,又拿水果刀給時聽削蘋果,時聽像一個沒手的人一樣坐在那兒,然後他拿了一顆橙子,悉心地切成一小塊兒,稍微掐着橙皮把果肉擠出來遞到那個女人嘴邊。
時聽有些不好意思,但她身體很誠實,她微微張開嘴巴咬了一口顧淩澤喂過來的橙肉,爆汁的口感令她心情變得好了一些,當然,溫芯看她的目光還是讓她忍不住瑟瑟發抖,她好像惹了什麽了不得的人,這個人是個公主,脾氣肯定也是公主脾氣。
溫芯的身體其實還沒完全恢複,但她已經等不及回來,可是等待她的竟然是這樣一幕,按捺了許久的情緒終于把她逼瘋,她眼眶微微一紅哽咽着開口。
“夠了!淩澤,你是故意做給我看的是嗎?報複我當初離開你讓你難堪是嗎?你以為我背叛了你是不是?但你錯了,我沒有背叛你,我和宋遲分手後就再沒有聯系過,至于……那個孩子,那是在和你在一起之前有的,難道這也是我的錯嗎?你再生氣也沒必要随便找一個女人來氣我吧,難道顧家會讓你娶她嗎?在和我交往之前你也不是沒有交過女朋友,難道你沒有犯過這種錯誤嗎?現在這個女人插足我和你之間!她是個第三者!這樣難道也沒關系嗎?”
“溫芯,你才是夠了。”
“……”
顧淩澤放下水果刀,抽了張紙巾擦幹淨手,他氣定神閑地看着溫芯,臉上絲毫沒有愧疚的神色,這讓溫芯感到慌亂,他的表情讓她陌生,雖然他一向如此冷淡,但此刻她還是微微感覺到了他和從前的一絲絲差別……因為那個女人嗎?
因為顧淩澤冷漠的态度,溫芯本就消瘦的身軀變得愈發單薄,仿佛風一吹就會倒,她的眼眶比之前更紅,淚水在眼眶打轉,時聽于是把桌上的紙巾放到了溫芯面前方便她用。
不過溫芯并不領情,她擡眼對上顧淩澤淡然的視線,咬了咬唇道:“顧淩澤,我聽你解釋。”
顧淩澤依舊面不改色,他松了松領帶,看着溫芯道:“我們今天把話說清楚,但你聽好,我沒有犯錯,也沒有任何對不起你的地方,所以我不是和你解釋,只是陳述事實,希望你有自知之明,以後不要再來打擾我和我太太。”
時聽這時拉了拉顧淩澤的衣服,他側着腦袋和她說了句:“你現在不用發言。”
“……”
時聽只好乖乖當個透明人,她想安靜得像空氣一樣,但溫芯的目光像一把鋒利的刀劃傷她,這種感受并不好,可這樣的境況,她只有閉嘴才能更好地息事寧人,否則就變成撕逼大戰了,而她根本不擅長和人撕逼,別人大概三兩下就能把她撕成五六七八瓣兒,她這種戰五渣還是乖乖當空氣比較安全。
她喝了一口茶,随後起身要走,但剛站起來就被顧淩澤拉回去坐好,她只好認慫。
顧淩澤沒有先和溫芯說話,而是扭過頭問她:“你剛才想跑?”
時聽搖搖頭,手腳并用,說:“沒有沒有沒有!我只是坐久了起來活動一下筋骨。”
“是麽。”
“……”
顧淩澤沒再繼續管她,而是看向溫芯。
溫芯自剛才起就一直緘默。她不是潑婦,所以不會沖上去撕扯時聽的頭發和衣服,更不會破口大罵,但這不代表她會放過時聽,她會教訓她,但不是現在,現在時聽有顧淩澤護着,她再蠢也不會在一個男人面前把自己變成一個心腸惡毒的女人而把另一個女人襯托得柔弱惹人憐愛。
她擡眼看了一圈客廳的陳設。
這裏布置得和以前不一樣了,她曾來過這裏兩回,只待了很短的時間,因為顧淩澤家裏太沒有煙火氣,她不喜歡,但對這裏印象很深 ,那時候家裏還沒有請阿姨,只有顧淩澤自己一個人住,這座房子因此顯得冷清又落寞,但現在不一樣了,客廳裏擺了好多奇奇怪怪的小挂件,好像是動漫玩偶?還有一些花花草草,連牆上的畫都變得很沒有品味,一看就知道是這個女人挑的,居然還養了兩只胖胖的龍貓和一只白色的串貓。
她記得顧淩澤有潔癖,所以他不會養寵物,但現在他不僅養了還一下就整了三只。
她從來沒有見過顧淩澤用那種寵溺的目光去看一個女人,他甚至會對那個人笑。
她剛從客廳出來見到顧淩澤和時聽站在玄關那兒時,時聽身上穿着他的外套,而他用大手揉亂時聽的頭發,因為那樣可以令濕漉漉的頭發幹得快一點兒,他從來沒有這樣對過她,她也從沒擁有過他這樣的寵溺和包容,這樣一個認知比她知道他和時聽結婚那一刻還要感到恐慌,這是不是代表這個叫時聽的女孩兒已經拿走他的心了呢?
如果她當初沒有任性地扔下顧淩澤,是不是現在顧淩澤寵的那個人就是她了?
但現在說什麽都遲了,她醒悟得太晚。
她剛才哽咽說下的那番話其實連她自己都沒有太多底氣,顧淩澤生在這樣的家庭,其實他理應長成一個纨绔子弟,他可以想要什麽就唾手可得,他可以今天愛一個明天愛一個,然後再聽從家裏安排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女人,可惜顧淩澤沒有左右逢源,她以為這是他最無趣的地方,殊不知這正是他最難能可貴之處。
上天給過她機會,甚至是把顧淩澤親自送給她,是她自己沒抓住。
短暫的沉默過後,三人坐在沙發上心思各異,茶水都涼了。
時聽端起茶杯喝水的咕嚕聲終于打破寧靜。
顧淩澤往茶壺裏加了些茶葉,慢條斯理地給自己也倒了一杯,他此刻所有漫不經心的動作和神色都給溫芯造成傷害。
“如你所知,我和時聽已經領證結婚,她現在是我的合法妻子,婚禮會在明年三月補辦,所以無論在任何時候,對她放尊重一點。”
“……”
顧淩澤的語氣還是那麽從容冷靜,可溫芯卻臉色煞白。
她原以為他們只是同居了,沒想到他這麽快就和這個女人領了證。
她咬緊牙關,沒有作聲,因為她知道顧淩澤的話還沒說完。
“我和時聽結婚是事實,不是為了演戲給誰看,我不會用自己的婚姻來做戲報複你,溫芯,我和你之間沒有仇恨,所以不需要用報複這樣的手段,并且你當初的離開也沒有讓我感到難堪,至于你有沒有背叛我,我無法界定,但很肯定的是,我結婚不是為了利用一個女人來氣你,至于顧家會不會讓我娶她,這不是你該管的事情。”
溫芯咬牙,“但她就是一個第三者。你讨厭第三者,不是麽?”
時聽小臉一僵,她覺得溫芯有點兒咄咄逼人。
顧淩澤的目光這時冷下來,看着溫芯,沒有溫度。
“注意你的措辭,她不是。”
溫芯眼眶微微濕潤,聲音有些顫,她看着顧淩澤的眼睛,問:“那你娶她是因為喜歡她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