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又春深
時間過得好快, 又一年春深。
清晨,陽臺上一抹翠綠還浸在霧氣裏,晨光熹微裏陽光乍洩,時聽用灑水壺澆水, 目視前方一片朦胧, 忽然記起今天是周末, 她不用上班的, 竟然早起,現在才六點多,她好困。
她穿好衣下樓,步行到春瀾灣一號外一間超市買了一罐熱牛奶加一袋面包, 不是很新鮮,但可以飽腹, 她沒心思自己做早餐。
扔垃圾的時候, 放在床頭充電的手機不停振動,她洗了手接通後才發現是時長城打來。
最近她養成一個習慣,不敢聽手機鈴聲, 總覺得是客戶收她的催命符。
電話裏時長城唠叨長唠叨短,最喜歡催她去相親, 她看了眼時間,唔,她還得去一趟圖書館,怕時長城繼續唠叨, 她說要去見客戶, 順利挂掉電話。
艾晴晴過年的時候和老公去峨嵋山燒香拜佛祈福, 回來時除了送她祈福香囊外, 額外送她一枚開過光的玉墜, 彌勒佛,玻璃種翡翠,像玻璃一樣透,肉眼直觀帶有瑩光,行家說這叫“起瑩”。
她上次戴回家,崔敏軍說最少值五位數,她吃驚,随即退還給艾晴晴,艾晴晴卻說什麽都不肯收回去,她只好留着,但不怎麽戴,玉養人人養玉,她不太稱職,總嫌麻煩,玉留在家裏吃灰。
艾晴晴說她性格真好,工作室半年不開張也不慌,資産豐厚的人就是有更多選擇權,比如玩兒票一樣上班,半年不開張開張吃一年那種。
她笑。
艾晴晴說得不無道理,她就屬于那種半年不開張開張吃一年的人。
今年春節後到現在,她已有五個月沒上班。兩年前她與艾晴晴還有泰恒裝飾另外一名資深設計師A合作開了一間工作室,成為一名獨立設計師。
她剛離婚那一年,孟昭推掉手頭所有的工作帶她滿世界的飛,說好聽點是旅游散心,難聽些就是不務正業,那次不務正業整整持續了半年,她和孟昭去過很多地方,但她每到一處都不愛住酒店,而是鐘情民宿,所以後來開了工作室,她專做名宿設計,之後她對民宿上瘾,去年自己開了一間。
但她沒有相關經營經驗,由于體量過大,每個月房租水電加上人員開支透支,這些導致她的民宿最終沒有撐下來,她只能回歸老本行,依舊只做民宿設計,只因在控制預算的情況下,她可以完全不考慮甲方按照自己心意來設計。
但好景不長,工作室的小夥伴都和她一樣頭一次單幹,經過一年的磨合,合夥人之間各種設計理念上的不合導致沖突頻發,最終設計師A和艾晴晴雙雙退股,工作室只剩她自己支撐,她因此過上了這種半年不開張開張吃一年的老年悠閑生活,被生活毒打後,她不再只做名宿設計,什麽單都接,只要在業務範圍內她能做。
雖工作室經營如此慘淡,但時長城和崔敏軍以及各路親戚都沒有為此痛罵她啃老,只因她和顧淩澤離婚的時候幾乎分得他半數資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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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師說,由于她和顧淩澤領證之前顧淩澤沒有做財産公證,也沒有簽署任何婚前財産協議,因此離婚後她可以順理成章分走顧淩澤一半資産。
她當時很可笑地想分文不取,她還抱有期待,但顧淩澤不給她機會了,他很大方,對于她可以分走他一半資産這件事沒有表現出太多不滿,其實現在細想下來,顧淩澤對她還是太顧惜,假如他不願意分家,以他的行事作風和城府,她分不走一毛錢。
但她根本不需要這麽多錢。
但又能怎麽樣呢,事實擺在眼前,她不得不低頭,她知道事不過三,無論她怎麽解釋,顧淩澤都不會再回頭,他對她的耐心早已耗幹淨,難怪他去澳洲之前對她那麽冷淡,其實那時候他對她的容忍已經快要接近極限了吧,只是還沒捅破那層窗戶紙。
有時候她在想,為什麽那些照片他看過後要鎖在保險櫃裏,他明明可以直接找她對峙,卻一直等到她親自發現端倪才與她離婚。
也許他其實想給她機會吧,但事與願違,他那麽驕傲的一個人,不可能在她得知此事後還能遮遮掩掩和她繼續過下去。
事到如今她依舊對葉麗莎耿耿于懷,為什麽葉麗莎可以知道他保險櫃的密碼呢?
她有時候很陰謀論地想,那些照片是不是葉麗莎找人弄的,可葉麗莎沒有理由對付她啊,即使所有人都看得出來葉麗莎喜歡顧淩澤,但顧淩澤難道看不出來葉麗莎的企圖嗎?但他甚至讓葉麗莎知道他保險櫃的密碼。
孟昭得知她與顧淩澤離婚後,毫不客氣潑涼水,說,男人就是這樣,得到了就不會珍惜,花花世界燈紅酒綠,有幾個男人會願意為了一棵樹去放棄整片森林?
她不敢茍同,是的,這樣的男人很少,少到稀有,甚至可能被男人當作異類,但她相信這世上有這種男人的,不是所有人都眷戀花紅酒綠,一定有人篤信一生一世一雙人并付諸行動。
孟昭問她打算什麽時候再婚,如果不願意将就,大可以自己過,反正有錢怎麽過都行,如果她還想找一個像顧淩澤那樣的有錢人,那麽孟大小姐可以替她遴選物色,反正她自分得顧淩澤半數財産之後,已經被晥城名流圈子自動歸類為名媛,即便二婚,也足以匹配那些富二代。
顧淩澤到底分給她多少錢?
她沒有仔細統計過,但光是莊庭公館那棟別墅就值九位數,他連自己名下持有的各個公司的股份都情願分她一半,好大手筆,難怪剛離婚第二天就有鋪天蓋地的新聞爆料,稱晥城又多一位手段高明身價過億的S姓名媛。
呵,好聽一些說她是名媛,背地裏都笑她是撈女,蓋棺定論,指她心機深沉令人咋舌。
三年了,這三年她不快樂,即便那些錢夠她花幾十輩子,她一下子擁有這麽多錢,也一并失去許多煩惱,包括可以為之追逐一生的目标,她的人生不過二十九年,怎麽就忽然一潭死水了呢?
她想做獨立設計師,真的實現了,可她一點兒都沒覺得夢想成真,反倒一身疲憊,她再找不到從前快樂,有時她在想,是不是這一輩子就這樣了,她要擁着這些巨額資産如同朽木一般一步一步走到人生盡頭。
一想到這些,她總會失眠,睡着了每每也會自噩夢中驚醒,醒來後等待她的只有漫漫長夜,冬天她怕冷,腳趾頭到了後半夜都還是冷的,醫生說她這是供血不足,可以睡前多泡腳。
她以前才沒有這種問題,後來仔細一想,是因為顧淩澤在她身邊,他會把她的腳丫子夾進.雙..腿..間暖着,所以她才不覺得冷。
四月她去峨嵋山拜佛。
原以為能看到滿山遍野的桃花,一覽人間四月芳菲,但孟昭帶她來的是一座香火鼎盛的寺院。
寺院修建于鬧市之中,但卻保持着獨一份的寧靜祥和。
早春的寒潮過後,陽光明媚,萬物複蘇,佛寺的瓊樓玉宇令人夢回千年之前,來來往往的香客絡繹不絕,寺廟的僧人穿着樸素,一古一今,有種割裂感,時聽跟随香客走入大殿拜佛,她不懂如何拜,于是只簡單躬身對着佛拜了三拜。
她嫌悶,又一時和孟昭走散,索性自己走出大殿。
寺裏種的海棠似錦,玉蘭含苞待放,姹紫嫣紅迷人眼,一晃眼,她看見人影幢幢裏一個熟悉身影,那人顯然也看見她,只是比她要平靜很多。
她沒想過會在這種地方偶遇葉麗莎,總覺得,葉麗莎和佛寺格格不入。
葉麗莎今天化很淡的妝,穿一領白色薄毛衣,下半身一條灰色休閑長褲,不修身,但依舊顯得她身形高挑。
她走過來,問:“來燒香拜佛?”
時聽已經恢複平靜,應了一聲,她不知道在這裏會不會看見顧淩澤,盡管她極力掩飾,可依舊還是被自己出賣,她茫然四顧,努力搜尋他的身影。
茫茫人海,他不在其中。
垂下目光,她轉身要走,葉麗莎叫住她。
“時小姐,我看你手上戴了戒指,恭喜你。”葉麗莎道。
時聽茫然地擡手,無名指上一顆鑽戒,還是原來那顆,警方審訊後從綁匪那裏收集回來,聯系到她,她去取回。
她用來擋桃花的,所以戴在無名指上。
“你還在他身邊工作嗎?”
她沒解釋自己還單身,單刀直入問了這些年她一直想問的事情。
葉麗莎臉上露出一個耐人尋味的笑,她攏了攏波浪卷發,用頭繩綁一束馬尾,望着桃花枝頭上幾只飛鳥說:“時小姐還關心顧總?”
時聽咬牙,盡量保持平靜,“抱歉,是我唐突了。”
她轉身要走,葉麗莎卻忽然開口:“我剛剛升任總經理一職,只不過調到君源資本控股的新能源企業。”
時聽茫然回顧,語氣很淡:“恭喜你。”
只是禮尚往來。
她不做停留,轉身,雨過後腳下青石板堆砌的臺階有些滑,她險些滑倒,但冥冥中好像有神明庇佑,她安穩落地。
和煦暖風送來玉蘭香氣,像浸泡在花海,忽然間開始下雨,噼裏啪啦,雨一下子好大,她的衣服淋濕,匆匆奔回大殿,方擦幹雨水,一青衣僧人雙手合十朝她鞠了一躬,她認得這是大殿的香燈師,忙合十回禮。
“法師,我可以在這裏燒香嗎?”
僧人回:“施主可到殿外大香爐燒香。”
時聽道了謝,等雨停後轉出殿,一口大香爐被香客圍得水洩不通,細雨綿綿澆不透青煙幾許,她買了香,卻不知該燒幾支。
周圍香客有燒三支的,也有六支九支,她不懂,遂求助一位大姐:“大姐你好,我第一次來,不知道燒幾支……這有什麽講究嗎?”
大姐很和善,說:“姑娘,燒香不是随便燒的,當然有講究,你拿這三根呢,一根祭神明,祈求神明眷顧自身,一根祭大地,保佑來年五谷豐登,一根祭祖先,這是緬懷祖先,你如果燒六根呢,就是祈求佛祖保佑兩代人,九根就是三代人,你燒幾根按自己心意來就好,一般燒六根九根的人比較貪心,但佛祖大慈大悲,不會計較,記住,心誠則靈。”
時聽謝過大姐,點燃三炷香,擡眸,大殿挂的匾額上書“大雄寶殿”四字,她望了望,目光飄向殿內佛像,青煙袅袅,佛祖的法相看不分明。
她撚香默念三遍心願,拜了三拜,将三炷香插入香爐裏。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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