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俗話說人有三急, 阿霁就是被憋醒的。
初時她既懊惱又煩躁,因她還不想離開那迷亂誘人的夢境。
可一旦醒來,好夢難續。
她打了個呵欠, 懶洋洋地掀開了眼皮,第二個呵欠打到一半時, 嘴巴卻無法合攏了。
因她竟趴在一個熟睡的少女身上,而那少女烏發逶迤,膚光如雪,粉唇腫脹如雨後的薔薇, 玉頸和香肩更是遍布淤痕。
比起這張熟悉到彷如鏡像的臉,最可怕的是她的手掌竟握着人家的……
她尖叫了一聲縮回了手, 可是耳畔回響的卻是崔遲的聲音。
就在她着急忙慌想爬起身探個究竟時, 面前那人緩緩睜開了眼睛。
四目相對的瞬間,兩人齊齊驚叫,其聲幾乎掀翻屋頂。
蜻蜻正好帶人過來, 見狀連忙拍門,驚問道:“公主,怎麽了?可要奴婢進去侍候?”
“別進來, 不要進來——”
蜻蜻和衆婢面面相觑,嘀咕道:“這好像是驸馬的聲音。”
她以為阿霁沒聽到,忙擡高了聲量道:“公主, 您快說句話,再不出聲奴婢可就要撞門了。”
“都退下!”
終于聽到了阿霁的聲音, 但兇神惡煞的,不似平日那般溫柔和氣。
蜻蜻朝值夜的婢女招了招手, 指了指菱花門內, 壓低聲音道:“昨晚……動靜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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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婢掩口輕笑, 嬌羞默默地低下了頭。
“問你們話呢,啞巴了?”蜻蜻面有愠色。
其中一個忙擡起眸子,羞答答道:“相……相當激烈,動靜大到隔了兩重門都……都相當清晰,恐怕今日有得收拾了。”
另一個補充道:“而且驸馬竟然也沒叫水,浴房那邊的姐妹一整宿都沒敢合眼。”
蜻蜻瞠目結舌,怒道:“怎麽不去禀報?咱們公主那般嬌弱,哪受得了?這會兒指不定被欺負成什麽樣了……”說着便要硬闖進去護主。
二婢連忙将她抱住,其他人見狀也一起上前按住了蜻蜻,将她拽到了拐角處,七嘴八舌地勸着。
“咱們是公主的人,公主受委屈了,你們不敢吭聲,還拉着我一起做縮頭烏龜?”蜻蜻氣不打一處來,轉頭望了眼皇宮的方向,恨聲道:“就這還有至尊撐腰呢,若沒了他們,你們這些軟骨頭是不是得齊齊改換門庭?”
“蜻蜻姐,你先別生氣,先聽她倆把話說完。”稍微年長些的婢女道:“都是宮裏的老人了,哪可能不知道這些?”
兩人總算得以開口,忙将昨夜情景如實道出。
“說出來你們肯定不信,他們倆人可好了,驸馬給公主卸妝,公主幫驸馬寬衣,前面一個時辰可安靜了,到了後來才慢慢激烈起來。”
“但咱們公主也很受用,而且……”
兩人對視了一眼,扭捏着齊聲道:“可主動了。”
蜻蜻想到去年陪阿霁鑽研房事的情景,就她那躲在被窩都能臉紅性子,真上了陣竟然還能主動?
見她滿面狐疑,值夜婢女忙道:“大家跟着公主不是一天兩天了,還不知道她的性子?那樣嬌氣的小人兒,花刺紮一下都能哭紅眼睛,真要是受了欺負,怎麽可能一晚上都不吭聲?”
“那……現在怎麽辦?”旁邊捧着洗漱用品的婢女們請示般望向蜻蜻。
蜻蜻抱臂沉思道:“公主剛才氣呼呼地讓咱們退下,想必是不好意思了吧?”她噗嗤一笑,擺手道:“都回房吧,讓驸馬先哄一會兒,留兩個人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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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房中真正的情景,卻不是外人能想象得出的。
就連阿霁和崔遲窮盡畢生的想象力,也想象不出來世間會有如此離棄詭異的事。
昨晚上發生了什麽,雖然腦中混沌記憶模糊,但從滿室狼藉和淩亂的床榻以及身上的痕跡也不難猜測。
可他們都無暇顧及莫名其妙失身的事,畢竟和換身比起來,那根本不值一提。
崔遲正滿室暴走時,聽到屋角屏風後傳來抽噎聲,他愈發焦躁,轉頭嚷道:“你到底怎麽……”
明明怒火沖天,可聲音卻帶着軟綿綿的撒嬌意味,他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使勁踢飛了一只繡着鳳尾花的絲履。
“我……我……”她又哭了,這聲音簡直比鋼錐刺入耳膜還難受。
他寧可昨晚暴卒,也不想一覺醒來變成了別人,渾身還像被碾過一樣,滿是酸痛和疲憊,平常操練都沒這麽累過。
正暗生悶氣時,看到阿霁,不對,應該是頂着自己身體的阿霁攥着袍擺,正以龜速往外挪。
“我、我真的……”她滿頭大汗,臉漲成了豬肝色,哆嗦着道:“真的……出不來。”
崔遲頓時暴跳如雷,“快想辦法呀,別把我身體憋壞了。”
阿霁忍得龇牙咧嘴,百忙中不忘提醒:“注意點形象。”
“都什麽時候了,還管這些?”崔遲将她推搡了進去,“你先解決好自己的問題。”
正待轉出去,卻被阿霁扯住了袖子,指了指馬桶,眼巴巴道:“我能不能坐着?站着真的不行。”
崔遲氣急敗壞道:“我是個男人,又不是閹人……算了,算了,你哪怕躺着都行。”
這世界真是亂套了,還管什麽男人的尊嚴啊,他轉身出了寝閣,用力拉開一道道門,帶着潑天怨氣沖了出去。
随着門扇相撞發出的‘哐當’聲,拐角處的廊檐下奔出來兩個婢女,齊齊圍上來又是噓寒問暖,又是忙着整衣理裙。
天剛剛亮,晨光将階下花木照得晴翠可人,隔着一道花牆,隐約能看到不遠處灑掃庭除的下人。
輕風過處,頭頂宮燈垂落的流蘇簌簌作響,欄杆上的彩綢微微拂動。
什麽都沒有變,這裏就是他的家,和昨天清晨一模一樣,唯一不同之處是他換了具身體。
就在他準備走下臺矶時,這倆婢女卻橫過來擋住了她。
“讓開,誰敢攔我?”他橫了眼二人,沉聲道。
“公主,”蜻蜻領着人從隔壁廂房出來了,喜道:“您總算出來了。”
“蜻蜻姐,公主要出來。”二婢委屈巴巴道:“我們不敢攔。”
“公主,您忘了嗎?新婚前三日,新人是不能出洞房的,這樣不吉利。”蜻蜻趨步上前,福了福身道。
有這個講究嗎?崔遲一臉茫然。
“宮裏的教養嬷嬷都這麽說,”旁邊的婢女幫腔:“如果前三天出門,那以後就會常出遠門,不吉利。”
蜻蜻見她仍一頭霧水,忍不住提點道:“您還去問過陛下呢,陛下說她當年成婚時,也是三天未出新房。”
“是呀,奴婢也在場,公主還覺得挺有道理的。”
“奴婢也聽到了……”
“什麽破規矩呀,”崔遲被吵得不耐煩,撥開面前的蜻蜻便要闖出去,“我才不信呢!”
“哎,快過來攔着,公主這副樣子怎麽能出院子?”蜻蜻慌忙招呼,她跟随阿霁多年,第一回 見她蓬頭垢面衣衫不整就跑出卧房,這太不正常了。
衆婢齊齊奔過來,将門口圍得水洩不通,說什麽也不肯放行。
崔遲心頭火起,振臂一揮,大喝道:“誰敢攔我?”
只聽得‘哎呦’之聲不絕于耳,方才抱住他手臂的幾名婢女都被甩了出去。
蜻蜻有些傻眼,望着自家公主眼中閃過的陌生戾氣,結結巴巴道:“公主……您何時背着我們去學武了?”
崔遲冷哼了一聲,待要邁下臺階時,身後傳來聲中氣十足的厲斥:“站住!”
蜻蜻擡起頭,就見崔遲步履匆忙地追了過來,也是衣衫不整,就差袒胸露乳了,她不便多看,只得轉過頭去。
其他婢女也紛紛紅着臉低下頭,裝作什麽都沒看到。
“一大早的發什麽癫?快進來。”只見她三步并作兩步奔上前來,不由分說抓起鬧騰的公主,将她拖了回去。
蜻蜻呆若木雞,眼睜睜看着自家氣焰嚣張不可一世的公主,就這麽一聲不吭地屈服了?這是見鬼了吧?
“驸馬他怎麽這樣?”有人小聲抱怨。
“太蹬鼻子上臉了,竟然說我們公主發癫?”旁邊的人忿忿道。
“你們難道不覺得今日的公主有些奇怪?”蜻蜻皺眉尋思道:“她從來不會這樣粗暴無禮。而且,受累了一夜,勁頭居然還那麽大?”
裏間傳來争吵聲,鑒于今日公主脾氣有些差,大家不敢多停留,貼心地帶上門後悄悄溜了。
“你這幅樣子出門,是想敗壞我的名聲嗎?”阿霁揮着拳頭,咬牙切齒道。
對着自己這副小身板,再怎麽生氣也下不了手。
“你為什麽這麽冷靜?”崔遲仰起頭,吃力地想與她平視,“這是不是你的陰謀?”
“我……”阿霁啞口無言,噎了一下道:“我要有這本事還做什麽公主?我去做神仙不好嗎?”
崔遲豎起三根手指,瞪着眼睛道:“三天不能出門,整整三天都不能出門,我們得一直呆在一個屋子……”
阿霁不耐煩地撥開他的手道:“我不是白癡,我識數,別比劃了。”
崔遲猶如困獸,抱着頭踱了兩圈,忽然往板壁上‘咚咚’直撞。
阿霁吓了一跳,忙上去攔住他道:“你對我好點,小心我也不拿你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