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崔遲丢下碗箸, 神色極不自然的別過臉去,悶聲道:“我要沐浴。”

“啊?”阿霁差點跳起來,連忙擺手道:“不、不可, 那是我的身體……”

“我也不想啊,”他惱羞成怒, 轉頭沖她吼道:“可我忍半天了,從沒這麽難受過。”

阿霁反問:“有多難受?比行軍打仗還苦?”

崔遲訝異着憤怒、委屈和恥辱,用力握拳道:“那不一樣。”

就算是一副暴躁炸毛樣,可頂着她的臉, 怎麽看都沒有震懾力,只讓她看得心癢, 想揉揉頭捏捏臉。

崔遲被她這若無其事的樣子氣得夠嗆, 作勢便要掀桌,阿霁連忙按住道:“別鬧,新婚第一天, 給我留點面子。”

“我真的……不行了。”他漲紅着臉道。

阿霁指了指他額頭上胡亂紮着的手帕,安撫道:“傷口不能見水的。”

他一把扯下來,胡亂扔在地上道:“藥都沒有敷, 你真以為包個帕子就有用?”

阿霁啞口無言,讪笑道:“抱歉,我大意了。”

“那你說說, 到底哪裏難受?”她真誠發問。

崔遲哭喪着臉,聲音低如蚊蚋:“我說不出口。”

阿霁想到睜眼看到的情景, 頓時恍然大悟,笑得直拍膝蓋。

崔遲憤而起身, 阿霁見他步履有些奇怪, 止住笑問道:“你腿怎麽了?”

他轉頭瞪了她一眼, 忿忿道:“不關你的事。”

阿霁面前閃過雪藕般分開的玉腿,還有那口流漿的小小泉眼,似乎還有血絲,她原本要幫他擦,他非鬼叫着不讓,也不知道後來到底有沒有擦幹淨,看他夾着腿那樣子,該不會是……

“哎,你到底有沒有弄幹淨?”她連忙追上去,不小心步子邁太大越過了他,只得又轉過身來,突然變成了傻大個,她一時很難适應,不是撞到頭,就是行路不穩。

崔遲望着她冒冒失失的樣子,面上滿是嫌棄,要讓人看到他這副傻樣,肯定以為吃錯藥了。

阿霁見他沒聽懂,好心地指了指裙下,緊張兮兮道:“出嫁前夕,女官千叮咛萬囑咐,說那東西要是弄進去了,會在肚子裏生根發芽,變成個小寶寶。所以,若是還不想當阿娘,可一定要清理幹淨。”

崔遲臉色驀地煞白,駭然道:“我……我……我不清楚,我也不敢看,那怎麽辦?”

“沐浴吧,”阿霁把牙一咬,視死如歸道:“你待會兒蒙上眼睛,我來幫你洗。”

從她懂事起,姑母就耳提面命,無數次地告訴她孕産是極辛苦兇險的事,因此她對生母始終心懷感恩。

如今情勢本就複雜,他們又陷入這般僵局,實在不宜要孩子。而且,她總覺得自己還是個承歡膝下的孩子。

若真做了母親……不對,如果沒換回來的話,那應該是崔遲替她當母親,她替崔遲當父親?咦,太詭異了。

**

聽說公主要沐浴,淨房那邊立刻全體待命。

蜻蜻唯恐失寵,一早就笑吟吟地候在門口了。更衣梳妝驸馬能代勞,沐浴這種事他總得讓步吧?

結果恐怖的事發生了,那個可惡的家夥居然大手一揮,讓所有人都退下。

“公主……”蜻蜻眼淚汪汪道:“您說句話呀?”

公主不耐煩道:“一切都聽驸馬安排。”

是可忍,孰不可忍。

蜻蜻抽抽噎噎地告退,轉頭就驅車進宮告狀去了。

大婚期間舉國歡慶,女皇特意辍朝三日,不用理政,正好趁機與親眷們好好聚聚。

蜻蜻來時,女皇正在華林園,由一幫晚輩陪着觀賞趙鳴珂帶來的南越國圖志。

看到一幅荔枝譜時,她不禁感慨道:“你父親離京那年,我十三歲生辰剛過了個把月,也算是個半大孩子,送行的時候,拉着他的手不放,把身上的孝衣都哭濕了。他安慰我說嶺南佳果多,尤以荔枝為冠,等到了那邊,定要托人送一筐回來。我說我什麽都不要,只要你們平平安安地回來。他說有生之年怕是回不來了,我哪裏回信,十幾歲的時候,都是天不怕地不怕,覺得這世上沒有不可能的事。”

趙鳴珂笑道:“姑母陛下,我現在二十多了,可還是覺得世上沒有不可能的事。”

女皇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年輕人就該這樣。”

“您看,這是枇杷,這是柑橘,這是楊梅……”趙鳴珂興致勃勃地講解着,閣外宮女來報:“陛下,蜻蜻來了,說有要事求見。”

衆人皆滿面好奇,趙鳴珂合上圖冊,訝異道:“她是阿霁身邊的大宮女,這個時辰怎麽進宮來了?”

“快宣進來。”女皇心裏也有些忐忑。

蜻蜻進來後跪下就哭,上氣不接下氣道:“求陛下為公主做主,崔家欺人太甚……”

“先別哭,把話說清楚。”程月羽率先走了下去,取出帕子蹲下身幫她拭淚,柔聲道:“究竟發生什麽事了,崔家做了什麽?”

蜻蜻接過帕子自己擦,抽噎着道過謝,旁邊女官送來一盞清茶讓她潤喉,她這才漸漸平靜下來,将日間所見怪事如實道出。

衆人聽得瞠目結舌,其中要數趙鳴珂最為震驚:“難道是那酒起了奇效?”

“什麽酒?”女皇問道。

“我帶來的神仙釀啊,又叫百末旨酒,是漢武帝時從長安傳過去的,配方經過幾百年變換,如今成了專為新人賜福的神酒。”趙鳴珂道。

女皇也算見多識廣,可怎麽都不願相信一杯酒能讓人徹底改換心性,“那酒你帶了多少?”

“就兩小罐,一罐給阿霁他們了,另一罐給大郎留着。聽說他也準備訂婚,買賣不成仁義在,他到底是我孩兒的爹,我當然希望他能有個美滿姻緣。”趙鳴珂坦然道。

“你還真是大度。”女皇苦笑道:“他的婚事不急,今年肯定是辦不了,這種規模的婚事一年兩場,國庫哪裏吃得消?”

“陛下姑母,您是不是覺得酒有問題?”趙鳴珂有些緊張道。

女皇不置可否,李霖忍不住道:“姑母,要不咱們去看看吧!”

女皇挑眉一笑道:“哪有剛新婚娘家人上門的道理?你是要鬧事嗎?”

“可是聽說阿霁頭都破了……”李霖小聲道。

女皇無奈地扶了扶額,問道:“阿霈呢?”

“阿兄約了她去打馬球,這會兒應該在春風裏。”李霖道。

“這事先別讓她知道,”女皇掃了眼周圍,面含警告道:“她那炮仗性子,指不定闖出什麽禍。”

“是!”衆人齊聲應道。

她又望向蜻蜻,淡淡道:“不過是擦破一點皮,何須大驚小怪?你也回去吧,新人如膠似漆,咱們應當高興才是。難得崔遲那塊木頭開了竅,知道時時刻刻護着阿霁。”

蜻蜻不敢多言,磕了個頭退了出去。

女皇又屏退其他人,獨獨留下了趙鳴珂。

“你說吧,那酒裏究竟有什麽古怪?”她似笑非笑道。

趙鳴珂幹笑兩聲,蹭過來挨着她坐下,撒嬌道:“陛下姑母真是明察秋毫……”

女皇拍了拍她的頭道:“別賣關子,這不像你的性格。”

趙鳴珂遠嫁洛陽時,人生地不熟,幸得女皇悉心照顧,愛重有加,這才很快站穩了腳跟。

後來感情生變,她想帶着孩子回故國,也是女皇力排衆議,為她争取到了在外人看來根本不可能的機會。

所以她對女皇向來親厚,在她面前從不隐瞞,都是有什麽說什麽。

“我在那酒裏加了些……助興的藥。”她為了撇清關系,連忙道:“您別生氣,這可不是我一個人的主意,阿霖也有份。”

“你們……”女皇既震驚又無奈,哭笑不得道:“你們這簡直胡鬧,藥怎麽能亂吃?”

“您放心,不傷身的,”趙鳴珂再三保證,“我們哪可能害小妹妹?”

“這種事急不得,等他們成了婚,相處久了,自然就水到渠成,怎能強人所難?”女皇皺眉道:“藥哪來的?”

趙鳴珂憨笑道:“您想要早說呀!”

女皇懊惱地擰着她耳朵道:“沒大沒小了?好好說話。”

趙鳴珂連忙讨饒,如實道:“我們向國師求來的。”離遠了一些,調侃道:“您要是好奇,直接管他要。”

女皇白了她一眼道:“玄鶴好好的真人不做,改賣春.藥了?”

趙鳴珂忍俊不禁道:“哪有,國師常年煉丹,有的是材料,阿霖就去托他幫忙,一聽說能解陛下燃眉之急,國師二話不說就應了。”

女皇惱羞成怒道:“你們自己胡鬧也就罷了,怎麽還扯上我?”

“我到洛陽的時候,阿霖已經搞來了藥。”趙鳴珂立刻将自己擇幹淨,“阿霖說,朝中局勢複雜,您整日憂心忡忡,若帝室與崔家聯姻,或可解決一樁麻煩。但阿霁和安徐都太不懂事,一個惦記着程娘子,一個想着程小郎,就算成婚也于事無補,得想辦法讓他們生米煮成熟飯,這樣才能徹底斷了念。”

女皇輕嗤道:“她還真會為妹妹打算。”

“您若是擔心的話,我去大将軍府探一探?”趙鳴珂自告奮勇道。

女皇冷哼道:“你這咋咋乎乎的性子,別吓到人。讓姮娘去吧,順便送點補品什麽的。”

趙鳴珂竊笑道:“安徐是該補一補,昨夜肯定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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