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阿霁正心猿意馬時, 崔遲用商量的口吻道:“我來幫你消解,你答應我別出去,好不好?”

旁的先不說, 她要是去找李匡翼,那自己先前做過的糊塗事哪還瞞得住?

他也知道紙裏包不住火, 可阿霁知道後會作何反應他實在沒有底,只得先舍身取義穩住她。

身為過來人,他知道男人這個時候的意志有多薄弱,尤其是阿霁這種新手。

果然, 阿霁聽到這話立刻乖乖就範,問道:“怎麽幫?”

崔遲一臉坦蕩, 伸出手道:“我幫你捋出來。”

阿霁皺眉道:“那很費力氣的, 我昨天手都酸了也沒弄出來。”

崔遲不屑道:“那是你不得要領,淨瞎忙活了。”

阿霁氣不打一處來,瞪着他道:“你故意看我笑話?”

崔遲不置可否, 雙手交叉,活動着十根春筍般的纖纖玉指,暗想着昨日還堅守的原則, 竟然這麽快就要被打破了,看來善變才是人的本性。

阿霁望着她腕上密密匝匝的棉紗,有些擔心道:“你還有傷呢, 萬一……”

“皮外傷罷了,不打緊。”他若無其事道。

那昨晚是誰撒嬌喊疼來着?阿霁實在是無話可說。

他先出去要了一盆水, 慢條斯理地擰了條巾帕,丢給她道:“擦一擦。”

“擦……擦什麽?哦——”阿霁回過神來, 連忙放下帳缦, 羞答答地解開下裳, 将精神抖擻的小崔遲從上到下清理了一遍,邊忙活邊道:“它除了嘴巴有點髒,身上挺幹淨的,整日都呆在衣服裏,而你的手摸這個摸那個,還是先去洗洗再碰我吧!”

崔遲聽得耳根發燙,伸手奪過棉帕,穩穩地擲進了銅盆,鑽進帳子道:“我要開始了。”

**

今兒該蠻蠻負責公主起居,她一大早就檢視好盥洗用品,領着婢女們在廊下等了兩刻鐘,始終不見召喚。

好容易等到門開了,卻看到自家公主無精打采地走出來,接過銅盆返身就走,還特意叮囑先別打擾。

“昨兒什麽時辰起的?”蠻蠻回頭問。

剛做完交接的照夜忙回話道:“巳時三刻才叫的膳食。”

蠻蠻扶額道:“看來還早,咱們還是先回去……”

正說話間,屋內傳來一聲壓抑的悶哼,接着又響起一陣緊似一陣的粗喘,活像被拿住了命脈。

那聲音實在古怪,聽得人心神紊亂面紅耳赤。

衆婢慌忙閉目塞聽,佯裝不覺。因蠻蠻不像蜻蜻那般随和,她們不敢輕易造次。

蠻蠻很快回過神來,示意大家悄悄退下。

後邊的婢女們互相交換着眼神,皆是喜不自禁。看來人不可貌相,公主還是有幾把刷子的,入夜讓驸馬哭,晨起讓驸馬叫,算是給本朝女子長臉了。

約摸半個時辰後,屋內總算偃旗息鼓。

不幸的是,公主的傷口裂了,禦醫過來換藥時連聲驚叫,出門時将驸馬請到一邊數落了好半天。

驸馬委屈的樣子博得了不少同情,如今的他看上去就像個受氣的小媳婦。

婢女們無不感慨,嚣張恣肆意氣風發如崔郎,做了驸馬也難逃被摧殘的命運,不過他看上去情緒相當穩定,應該很快就會适應新角色的。

和昨天一樣,兩人收拾好後便去了樓上書房,新婚期間還這樣好學實屬難得,就連蠻蠻也心生佩服。

書房內,侍候文墨的婢女退下後,崔遲便舒舒服服地躺在了昨天的位置。

“我手不方便,”他炫耀般晃了晃新包紮的右手,“勞煩你代寫。”

阿霁表面上不情不願,實則欣喜若狂,将他口述的生活習性、人際關系等全都記錄在冊,還不忘分類歸納,便于記憶。

“你想學我很容易的,只需要記住兩條,少說話,別傻笑。”他不忘貼心地補充一句。

阿霁吹了吹紙面半幹的墨痕,拿過去道:“你看看,還有沒有要補充的。”

崔遲望着滿紙漂亮的簪花小楷,由衷贊道:“這字寫的真好看,總結的也很不錯……”

但是當他的眼神落在常去的地方時,面色卻僵了一下,不由得坐起身來。

陸家舊園——這四個字如針芒一般刺痛了他的眼睛,他清楚地記得方才絕對沒有提到這四個字。

“有什麽問題嗎?”阿霁咬着筆頭湊了過來。

“陸家舊園?什麽地方啊,你怎麽盯着這裏發怔?”她好奇地問道。

崔遲擡起頭與她對視,見她氣定神閑,并無半分躲閃,也無任何異樣,心裏更加納悶起來,難道真的是他無意間說出來的?

他向來不喜歡拖泥帶水,知道這件事其實瞞不過。陸家那邊肯定會設法找他,到了那時可得阿霁去面對,她不能對此一無所知。

“我向你坦白。”他決定還是豁出去吧,遂挺起胸膛坐直了身體,也拉她落座,直言道:“那裏是賊窩,叛黨聚集之地。”

阿霁倒吸了口涼氣,臉上血色褪盡,蒼白的有些吓人。

崔遲握緊了她的手,輕輕拍了拍以示安慰。

“姑母知道嗎?”她顫聲問道。

“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縱然陛下知道,也只能睜只眼閉只眼,她總不能将所有反對她的人都殺了吧?”崔遲道。

“那你……”阿霁惴惴地問道:“和他們究竟……怎麽攪和到一起的?”

“這話說的,什麽叫攪和?”崔遲有些惆悵,苦笑道:“以前也是有理想有宗旨的,後來慢慢就變味了。”

“你也反對我姑母稱帝?”阿霁有些難過,啞聲問。

崔遲頗為犯難,不知該搖頭還是點頭。

“你反對的是她這個人,還是她的身份?”阿霁不依不饒道。

崔遲一臉困窘,躲閃着不敢看她。

若按功績排名,在本朝九位皇帝中,她能排到第四,可是……她終究是個女人。

以前他無比堅定地認為女人不該稱帝,不該涉足任何男人的領域,可現在他自己也成了女人,那個信念不知不覺便有些動搖。

“你太淺薄了。”阿霁剜了他一眼,還想再說什麽,卻欲言又止,苦笑着搖頭道:“其實男人都一樣。”

程小舅舅那樣的謙謙君子,不也對女主當政心懷不滿嗎?這些年沒少在她面前頌揚前朝德才兼備的淑女典範,也因此一直惹得姑母不快。

“為什麽你們都喜歡和自己的母親唱反調?”她轉過頭,半是譏諷半是困惑道。

“我們?”崔遲心下了然,淡笑道:“我只是做我想做之事,至于別人我就不清楚了。”

無論王嬍還是虞嬰娘,她們都是女皇志同道合的戰友,可她們的兒子卻都義無反顧地站在她們的對立面,着實令人費解。

“你還想做什麽?”阿霁寒着臉道。

“你應當問我還能做什麽。”崔遲起身踱了幾步,嫌裙裾太過繁瑣,便提起來紮在了腰間。

阿霁望着他那滑稽的樣子,忍俊不禁道:“我才不會那樣走路。”

崔遲停住腳步,望向她道:“我阿耶明早回府,咱們要給他敬茶,然後一起進宮。你還不去準備?”

阿霁胸有成竹道:“對此我很有把握。”她頓了一下皺眉道:“我如今最擔心的是如何入虎穴。”

崔遲心頭一緊,盯着她道:“虎穴?”

“陸家舊園,”阿霁也不再同他打啞謎,坦言道:“長贏說他們邀你去赴會。”

崔遲既懊惱又無奈,轉過身本能地一拳砸向了柱子,突然想起腕上的傷,只能中途又收了回來,扶額道:“年少無知,誤入歧途……你想笑話就笑話吧,誰還沒點過去了?”

這态度勉強還算得上誠懇,阿霁也不欲追究,心平氣和道:“我只想知道,你如今是怎麽想的?”

崔遲道:“我如今還能去反對自己的妻子和丈母娘嗎?”

阿霁心下一喜,奔過來抱住他道:“你能有這覺悟我很高興,記得明天改口啊,要叫母皇陛下。”

崔遲反問道:“那千歲如何稱呼?父皇殿下?”

阿霁沒好氣地錘了他一下道:“我姑丈的處境夠難了,你還拿他開涮。”

崔遲撥開她的手,揉着胸脯道:“輕點,很疼的。”

阿霁後悔不疊,一臉歉疚道:“對不起,我大意了。哎,你別這樣揉。”她耐心地指點道:“裏面有個小小的硬核,碰到會很疼,鄭姑姑說等過些時日就會消失,而且……而且還會再長大一點。”

崔遲駭然道:“會長多大?那騎馬練功會很不方便的。”

阿霁比劃了一下,小聲道:“至少也得這麽大吧?不然有些衣裳穿着不好看,裏面空蕩蕩的。”

崔遲照着那個形狀在胸前比了一下,驚叫道:“不行,這麽大的話走路都會晃的。”

女皇喜歡豐腴體态,近身侍候的女官和宮娥大都曲線玲珑,珠圓玉潤,看着極為賞心悅目,阿霁在此風熏陶下,也想要那樣一副身材,一聽到崔遲反對立刻就生氣了,拍了拍腹下道:“我還沒嫌你大呢,夏天都不能穿輕薄衣裳,不然要晃上天了。”

崔遲梗着脖子道:“你不懂,人家都說那個東西大了好。”

阿霁如今還未真正嘗到甜頭,自然不能理解這話,下意識反駁道:“要我說還是當閹人好,省去不少麻煩。”

“那你怎麽不嫁給一個閹人呢?”崔遲嘟囔道。

“都太老了,宮中已經多年未進新人。”阿霁又回到了書案前,攤平宣紙開始寫她的生平喜好、作息規律以及交往範圍和對主要人物的态度等。

兩人心無旁骛地互相學了整整一天,直到掌燈時分才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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