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崔遲竟有如此大志?阿霁既驚嘆又佩服。
正想着該如何表态時, 卻聽李匡翼驚呼了一聲,好像看見了什麽了不得的東西,順着欄杆往西挪了幾步, 努力探身觀望。
“你看,那是不是阿霁?”他轉頭招了招手, 指着那邊游廊道。
崔遲喜好箭術,常年練習,所以目力極佳,阿霁一眼就看到了廊下行走的兩人, 前邊引路的是蜻蜻,後邊跟着的則是崔遲。
李匡翼自言自語道:“這是要去哪裏?好像還換了衣裳?”
阿霁也注意到了, 不禁面泛狐疑, 怎麽就這麽巧?她前腳剛走,他後腳就跟上來了?
“我去看看。”想來是他擔心自己,所以找了蜻蜻帶路, 跟過來想幫她解圍。
“別急,”李匡翼卻扣住了她的手腕,嘴角帶着玩味的笑容, “先等等。”
“等什麽?”阿霁開始煩躁起來,下意識地翻腕,竟不費吹灰之力掙脫了李匡翼的鉗制。
李匡翼卻并不意外, 也沒有生氣,反倒興致盎然地欣賞着她的失态。
“等着看好戲呀!”他遙指着西北角道:“那邊有個小院子, 叫秋聲院,裏面住着一位故人。”
阿霁心頭豁然開朗, 瞬間就明白了李匡翼打得什麽算盤。
“誰?”她配合地露出疑惑的表情。
李匡翼淡笑道:“慶陽崔氏唯一的後人——崔大寒。”
他暗中掃了眼阿霁, 對她面上流露的羞憤很是滿意。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 阿霁要拼命保住他,還死乞白賴地求着阿耶收留。阿耶拗不過她,只得先代為照管,我們都以為等上了京,姑母肯定不會留他活命,實在不行,大将軍也會出手啊……”
“郡王慎言,崔大寒是死是活,與我父親有何關系?”阿霁不耐煩地打斷他道。
李匡翼似笑非笑道:“安徐,冤有頭債有主。崔家三房那一脈,可是絕在你們父子手裏的,你真覺得大将軍會不想斬草除根?”
“是非曲折,陛下自有論斷,哪裏輪得上我們置喙?何況,這也不是郡王您職責之內的。”對于李匡翼的暗示,她表面上渾然沒當回事。
李匡翼神色卻微微一變,似乎覺察到了不對勁,眉心微攢,“安徐,這口氣……可越來越不像你了。”
阿霁索性一掌拍向欄杆,惱羞成怒道:“公主已經嫁給我了,以後便是我的人。你設計引她去見別的男人,還讓我親眼瞧着,究竟安的什麽心?”
李匡翼只當她是太過激動以致心理失衡,才故意和自己打官腔,所以就沒往心裏放,微笑着叫屈道:“腿長在她身上,她要去哪裏,要見誰,也不是我能決定得了的。作為兄弟,我只是想給你提個醒,看好自家夫人,如今的女子,上至王公貴族,下到凡夫俗子,沒幾個安分守己的。”
阿霁義憤填膺,強忍着火氣道:“郡王連自己的王妃都留不住,還是不要随意給別人忠告了。”
“我和鳴珂那是兩碼事,”李匡翼一下子失了鎮定,厲聲道:“你別混為一談。”
“為了不至于步您的後塵,我還是先去看着公主吧!”她趁機轉身,疾步奔下了樓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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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遲頂着大太陽,邁着優雅的小碎步,七拐八拐終于到了秋聲院門外時,忽見斜刺裏竄出一團紅影,叉腰擋住了去路,橫眉冷目道:“你們想去哪裏?”
蜻蜻吓地捂住了嘴巴,退後半步怯怯道:“驸馬……”
阿霁象征性地瞪了她一眼,拉起崔遲的手便往回走去。
她越走越快,不多時便上了游廊,偶爾有仆婢路過,看到這情景都紛紛低頭避讓,蜻蜻自知闖禍,也不敢跟得太緊,只遠遠地尾随着。
待走出李匡翼的視野,阿霁這才停下來,回頭狠狠剜了崔遲一眼。
崔遲手忙腳亂地擦着汗,有些心虛道:“你怎麽過來了?”
“我再不過來,李匡翼就要帶人去捉.奸了。”阿霁沒好氣道。
崔遲這才明白被算計了,不禁有些後怕,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阿霁籲了口氣,見他走得太急,鬓發濡濕,衣衫不整,心下餘怒漸消,咬牙道:“晚上再和你算總賬! ”
她轉身朝蜻蜻招了招手,蜻蜻立刻小跑着過來,戰戰兢兢道:“驸馬有何吩咐?”
“帶公主下去更衣理妝,一刻鐘後必須趕回前廳,我在那裏等着。”她語氣嚴肅道。
蜻蜻不敢違拗,乖乖行禮道:“是,奴婢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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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遲整理好儀容,再回到正廳時,就見筵席已撤,大家正三五成群圍在一起玩鬧。
阿霁則有樣學樣,摘了幞頭解了外袍,大剌剌地圍坐在方案前飲酒賦詩,正玩得不亦樂乎。
身畔有人提醒道:“公主好像有點不高興,安徐,還不快去哄哄?”
“你們先玩,我去去就來。”阿霁擱下鎏金蔓草鴛鴦紋銀羽觞,起身迎了過去。
“真看不出來,你酒量這麽好?”崔遲見她暈生雙頰,想來喝了不少,但眸色清明,不見絲毫醉意,心下頗感驚訝。
“你不知道事情多了。”阿霁神秘一笑,瞥了眼對面圍屏悄聲道:“那邊的小娘子們正合起夥算計你呢,你可得招架住。”
崔遲姍姍而來,并不知道方才發生了什麽,一臉疑惑地望着阿霁。
阿霁撚了撚手指,狡黠一笑:“咱們今天不是又收到許多賀儀嗎?她們想贏回去。”
“怎麽贏?”先前因為無知讓真正的自己顏面盡失,正想設法找回來呢,真是想睡覺來枕頭,他一聽到這話便鬥志昂揚。
阿霁挽着她走了過去,揚聲道:“公主來了,你們想怎麽玩就怎麽玩,他若輸了我賠雙倍。”
衆女聽得激動不已,紛紛起哄着要她立字據。
阿霁暗叫糟糕,筆跡很容易暴露,于是大着舌頭裝醉:“頭有點暈,寫字手抖,還是按指印吧!”
這邊立刻推出一名女官做見證人,很快筆墨紙硯就奉了上來。
崔遲就這樣被阿霁給賣了,莫名其妙地上了場。
阿霁不知道的是,身邊那夥人原本琢磨着想把她灌醉,因為鬧洞房時玩得不盡興,早早就被哄了出去。可沒想到劃拳也好,行酒令也罷,竟都沒能把她放倒。
也不知道她吃了什麽,肚子裏突然添了許多墨水,動不動還能迸出冷僻的典故,連頗有才氣的人也接不上。
“安徐,你在滄州是不是拜師了?怎麽突然長進這麽大?”阿霁的表兄盧俊卿納悶道。
她半眯着眼,下巴朝女眷那邊揚了揚,“公主教的。”
“阿霁?”盧俊卿大惑不解,“你們才成親幾天?難不成白天夜裏不睡覺,淨悶頭做功課了?”
阿霁學着崔遲的姿态,乜斜着眼,慢吞吞道:“娶妻不為長進為什麽?我也教她了,不信你們等着瞧。”
就聽得對面不斷傳來一波波尖叫和驚嘆,偶爾還夾雜着不顧形象的哀嚎,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一群人相繼起身,急哄哄地出去了。
衆人都滿面好奇,阿霁支着腿舒服地坐在那裏瞧着他們的反應。
盧俊卿招手喚來一名婢女,吩咐她出去查看。
片刻之後,婢女回來複命,激動地滿眼放光小臉發紅,結結巴巴道:“怪事……真是怪事,公主今日簡直像是神仙附體,投壺射覆打雙陸無人能及,其他娘子們不服,疑她使詐,可又找不到證據,這會兒跑去賽馬了,決定一局定勝負。”
盧俊卿目瞪口呆道:“以往年節時一起玩,阿霁經常躲到一邊不出手,這還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說到女子投壺,以前不都是徐娘子拔頭籌嗎?”
“最擅打雙陸的是我家三姐,這次居然輸給了公主?”
“論射覆,沒人能猜得過薛娘子,她竟也輸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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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大家躍躍欲試,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樣子,阿霁卻有些擔心起來,是不是玩得太大了?
剛才不過是想讓崔遲挫一挫姐妹們的銳氣,沒想到他會毫不留情大殺四方。
“我要去看阿霁賽馬,你們去不去?”盧俊卿問道,大家一呼百應,紛紛起身,由着童仆侍從整理衣冠,準備出去長見識,崔遲也被拉了起來。
因是臨時起意,來不及布置場地,所以準備在禦馬廄外邊的跑道上将就一下。
除了阿霁的踏雪養在這邊,其他娘子的寶馬名駒皆不在。
李霈作為一名久經沙場的老将,向來看不上小妹的嬌柔做派。今日見她初露鋒芒,比自己打了勝仗還開心,當即用了特權,飛馬趕去前殿,想要求得女皇恩準,暫借禦馬一用。
等待的光景,尚衣局那邊便已經送來了備用的騎裝。阿霁帶人趕過來時,她們已經換好了衣服。
她如穿花蝴蝶似般繞過去找崔遲,将他帶到樹蔭下,低聲勸道:“沒必要太較真,不就幾個彩頭嘛,我們又不缺那些。讓她們贏,皆大歡喜多好啊?”
崔遲卻義正詞嚴道:“彩頭可以不要,但我一定不能輸。”
“踏雪不行的,”阿霁見硬的不行只得來軟的,“它腿短個子矮,先天不占優勢,根本跑不贏姑母的禦馬。”
崔遲聽到這話愈發來勁了,梗着脖子道:“你這叫以貌取……馬,別小看它,雖然矮小些,但耐力可強了,等會兒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