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在得知崔遲獨自進宮後, 阿霁并沒有他以為的那麽緊張,她甚至倍感輕松。
幸好他走了,不然肯定得大吵特吵, 她是無所謂,但對孩子不好。
聽說母親孕期情緒波動太大的話, 對胎兒的性格形成很有影響。
她的孩子可以不漂亮,但性格一定不能太偏激。
當晚她也沒回正屋,而是去了崔遲以前的房間,摟着他的大胖貓美美地睡了一夜。晨起和屬官們會過面, 簡單處理了一些公務,這才裝作心急火燎地趕往宮裏‘追妻’。
然而她剛到止車門, 就被安定王府的人給攔截了。
“驸馬, 千歲有請。”為了顯得正式一些,謝珺竟然派了府中一把手韓遙。
途中阿霁與他套近乎,得知崔遲昨晚過去陪膳, 心下既詫異又驚喜,看來他總算進入角色了。
“公主婚後抑郁了許多,千歲很是憂心, 驸馬待會兒回話,還是謹慎些好。”韓遙原本不欲透漏太多,可架不住阿霁不遺餘力地套近乎。
他主要執掌王府外事, 包括封地財稅、屬官考核等。本朝勳貴子弟入仕前,大都去高官門下做過掾屬。
崔易在京中并無摯交, 崔遲眼光又高,所以在其父離京後并未去官門歷練過, 只和安定王府來往過幾年。
身為謝珺的左膀右臂, 韓遙對前堂行走的崔遲遠比養在內帏的阿霁要熟悉。
但崔遲向來不假辭色, 目下無塵,所以并無私交,如今見他主動示好,倒有些受寵若驚。他也是盼着這小倆口能和和美美,遂忍不住補充道:“咱們公主雖然年紀小,但一向最溫柔明事理。”
阿霁聽得笑逐顏開,忙不疊點頭附和。
“但昨晚上竟然說了那種氣話……”韓遙面色不善道。
阿霁納悶道:“什麽話?”
韓遙并不在場,也是随便聽了一耳朵,多少有點以訛傳訛的味道。
“公主說要和離,顯然是受了天大的委屈。”韓遙苦着臉道:“千歲勸了大半天,今兒精神很差,您可千萬別惹惱他。”
和離?崔遲提的?就因為她背着他插手了黨争的事?
至于嗎?這也太小家子氣了。
他們又不是尋常夫妻,若互相什麽都不過問,那怎麽死的也不知道。
“一時氣話而已,”她讪笑道:“等我勸勸就好了。”
日頭漸漸上來了,阿霁走了一身汗,好容易才到府門外。
庭蘭迎出來見禮:“叔公在松風館等候多時了,您快跟我來吧!”
阿霁暗中直叫苦,她還得穿過整座王府,因為松風館在最裏頭,比工坊還要遠。
哪怕崔遲身強體健,可對于養尊處優慣了的她來說,還是有些不耐辛勞。
走了一會兒,她忍不住問道:“公主昨兒怎麽來的?”
“叔公讓人用肩輿接來的,”庭蘭恭恭敬敬道。
阿霁心底直冒酸水,又問他們在哪用的膳,都是什麽菜,庭蘭如實道出,她越聽越不是滋味。
她真是吃大虧了,換成崔遲好沒意思,爹不疼娘不在,偌大一座府邸,進進出出皆是下屬。
難怪他對程小姨不同于旁人,換成是她,身邊有這麽個溫柔親切志趣高雅的大姐姐,也會死賴着想娶回家。
而他在遭受拒絕後竟還能學會放手,這一點可比她強。要是她的話,肯定得哭死。
中途遇到黃苓,阿霁忙叉手見禮:“黃主薄,好久不見!”
黃岑忙還禮,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道:“在下奉命去公幹,今日剛回來。”
阿霁被那眼神戳地心裏發虛,一路都在嘀咕。
等進了松林,總算舒爽了幾分。她先撇下庭蘭,跑到清渠邊洗了把手臉,解下汗巾邊擦邊往回走。
還是做男人方便,不用敷粉上妝,随時都可盥洗。
沿着蜿蜒木梯走上去後,就見謝珺肅然立在門口,面無表情地望着她。
阿霁忙收起散漫做派,斂容正色上前見禮。
她以為謝珺要替女兒出頭,給自己來個下馬威,可他竟絕口不提昨日之事,只示意她跟進去。
阿霁見竹案上有水罐,便翻開陶碗自行注滿,仰頭滿飲,正惬意地砸巴着嘴時,卻發現謝珺正皺眉看着她。
是不是顯得太随便了?阿霁生怕他起疑,便給他也倒了一碗,捧過去甜甜道:“謝伯伯,您也喝。”
謝珺的眉頭皺得更緊,疑惑地打量了她一眼,接過來放在了旁邊,“我不渴。”
阿霁和他越來越生分,昨晚開解完後,竟然一臉真摯地向他道歉。
可向來拘謹,且對他敬畏多于愛戴的崔遲,如今卻很是随意,而且越瞧越覺得親切。
不應該呀,按理說看到他應該想打斷他的腿才對,可為什麽他卻一點兒氣都生不起來,只能強行板着臉。
他索性轉過臉不去看他,從袖中取出一卷半舊的羊皮紙,遞過去道:“這個藥方你先收着。”
阿霁恭敬地接過,她對藥草沒興趣,所以那些名目也就一目十行掠過,待看到最後那行黯淡的朱砂字跡時,不由驚叫出聲。
那是開方的醫者鄭重的囑咐,說此方有殺精避孕之效,須在行房前一個時辰服用,切記不可太過頻繁……
這太惡毒了吧,竟是要崔家斷子絕孫?
“是藥三分毒,我可不想年紀輕輕搞壞了身體。”她将那藥方丢了過去,寒着臉道:“就算是皇家,也不能這麽欺負人。”
謝珺也知道這事不占理,垂下眼簾不敢看他,半是讨好半是誘哄道:“這個方子比較溫和,藥性都不是很強,對身體并無損害,我年輕時試過,不會騙你的。”
阿霁撇了撇嘴,打趣道:“謝伯伯,您拿自己舉例子可沒有說服力。您若是不碰這藥,興許如今也不會虛弱至此。”
“我這是天命,你不懂。”他忽而暴怒,轉過來沖她吼道:“我都停了十幾年了,就算有影響,也不可能等這麽久才發作。”
阿霁抿了抿嘴,悄悄揪着袖口不敢再頂嘴。
謝珺嘆了口氣,暗悔方才過于沖動,如今是有求于人,哪能這種态度?
他便又堆起笑,用商量的口吻道:“我翻過許多案卷,發現歷年遭遇産厄之災者,多為不滿二十的女子。阿霁的産期在明年年初,滿打滿算也才十七,我實在是心裏沒底。等這個孩子出生後,你們別急着再要,緩幾年可好?咱們在戰場上打仗,就算受再重的傷,也不可能掉那麽大一塊肉,你說她可不得好好補一補,養一養?”
阿霁一時怔在原地,渾身僵硬,兩眼灼痛,心口如漣漪般漾起一波一波的痛。
“男人不用經歷孕産之艱辛,所以很難對孩子産生本能的父愛。對我們來說,付出了心血和感情,親手養大的孩子便是自己的骨肉。這些年來,陛下不在我身邊時,看似我陪着阿霁,其實是她陪着我。等十幾二十年後,你的女兒長大成人,你就能明白我如今的心境。”他有些動情,自己倒忍不住潸然淚下。
好在都不敢看對方,便也沒發現彼此的異樣。
“這事怪我,真的怪我。”他一臉懊悔道:“是我太疏忽,之前沒有提醒你。”
他前世成婚多年才有子,這一世更不必說,所以他當初真沒想到一切會來的這麽快。
阿霁偷拭眼角,伸手撿起藥方卷好,納入袖中啞聲道:“您放心,我會和他商量的。”
謝珺大喜過望,有些情難自已,顫聲道:“我所有的一切,将來……将來都是阿霁的,也就是你們的……”
阿霁哭笑不得道:“您說什麽呢?”
他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別過頭邊抹淚邊道:“一時激動,讓你見笑了……”
一個慣于玩弄權術揣測人心的人,竟幼稚到說出如此直白的話,實在是令人心驚,連他自己也沒想到竟如此失态。為掩飾尴尬,只得連聲催促道:“她在永安宮陪她母親,你快去瞧瞧,快去吧!”
阿霁詫異道:“昨晚他來告我的狀,您不問問怎麽回事?”
謝珺調整了一下情緒,苦笑道:“陛下常說,小夫妻之間的事,外人不要摻和,只會越攪越亂。何況我們都是阿霁的至親,若要評理自然有失公允,你們有什麽矛盾還是自己去解決吧!她也沒告狀,只是鞍馬勞頓半日,回來沒見着你有些失落,就進宮吃了個便飯。”
阿霁忍住沒問有關和離的事,起身告辭,匆匆趕往永安宮,結果并未見着崔遲,反被母親雍王妃拉着閑話家常。
再三追問之下,雍王妃才支支吾吾道:“阿霁早起去散步,也不知道去哪兒轉悠了,我已經叫人去找了,安徐,你別急,咱們再等等。”
他如今多走兩步就喊心慌氣短,出汗難受,能坐着絕不站着,怎麽可能頂着中午的日頭的去散步?
“我去找找。”她心頭火起,臉色也不由變了。
雍王妃神情有些緊張,忙命人攔住她道:“安徐,你且等等,宮裏這麽大的地方,你上哪找……”
“我心裏有數。”她輕而易舉便甩開攔截的內侍,壓抑着怒火往後邊轉去。
“快……快跟上……”雍王妃忙朝階下的侍從使眼色。
可阿霁身形敏捷,撒開腿便往後跑去。
永安宮因性質特殊,所以并無駐兵,扈從守衛皆在外圍,裏邊行走的多是宮役,論體力哪裏比得上訓練有素的崔遲?
阿霁占了這個先機,加之熟悉路徑,不費吹灰之力便擺脫了他們。
作者有話說:
下章開啓【柔弱公主勇救夫】副本,以後很多年,宮人說起這件事,仍會感動地淚流滿面:“她超愛他。”
換回身體的阿霁拼命想解釋,但事實勝于雄辯。為了不被當成瘋子,只得被迫默認。
另一名當事人很不爽,明明是自己的事跡,卻被移花接木到了她身上。但他對結論卻很受用,打算這輩子都不澄清,并且暗暗發誓,以後再有機會換回去,他要讓全天下都知道令儀公主有多愛驸馬崔遲。
————————————
阿霁:要去捉j了,好興奮,誰也別攔我。
崔遲:君子不立于危牆之下,跑着去送死的,我真沒見過。
大寒:(搓手)殺父仇人終于給我逮着了,看我不擰下他的頭!!!
阿霁:(摸摸脖子)打架我不行的,君子動口不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