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十四片白羽
◎很抱歉,還是,被你看到了◎
許慕白其實并不清楚,她是不是真的夢到雨停了。
可是見她的枕頭被眼淚打濕。
他覺得她應該是想回家了。
只是,她在這裏待的這些天,她的家人從來沒有找過她。
即便是不知道她在什麽地方,哪怕報警的話。
最多三天也能找到這裏來。
由此可見,她的家人除去不怎麽在乎她之外。
很可能是不期望她回去的。
他的感知力雖弱,推理能力卻極佳。
但她似乎什麽也意識不到。
許慕白輕輕擦着她臉頰的淚。
他擦一下,她躲一下。
可他還是樂此不疲地擦着。
直到他輕聲說了一個字:“會。”
她才終于不再怯怯地躲他。
她試探地看向他,眼眸裏隐約閃爍着光。
他輕捧着她的臉說道:“肯定會停的。這裏還從來沒有下過這樣久的雨。或許,再過幾天,天就晴了。”
羽輕瓷眼裏的光漸息漸滅。
只覺得被他這樣輕捧着臉,實在是別扭極了。
她掙脫了一下,沒能掙脫開。
許慕白見狀卻笑了一下。
也不知道他究竟什麽時候,才能意識到,他的笑似乎總是不合時宜的。
哪怕他并不是在嘲笑,只是覺得她可愛。
羽輕瓷看到他這樣,就有些心灰意冷了。
她害怕他會趁她不注意的時候。
突然虐待她。
她紅着眼睛對他說道:“你能不能,給我吃些安眠藥?”
好像只有,一直睡覺,睡死過去。
才能躲避他。
“總吃那個做什麽?睡不着的話,就不睡了。起來吃點東西吧。”
羽輕瓷不想再被他喂一些吃的了。
她對他祈求道:“我想睡覺。求你,讓我睡覺。”
他記得她之前沒有這麽喜歡午睡的。
都是被他半哄半威脅着。
才肯睡一小會兒。
“你可以睡覺,但是,不吃安眠藥了,好不好?”
她搖了搖頭。
活在未知的恐懼裏,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他既不肯放她走,也不肯痛痛快快地殺了她。
就這樣在日複一日的時光裏。
磨滅着她為數不多的勇氣。
她垂眸不再看他,也不再跟他講話。
靈魂躲進晦暗的角落裏,軀體像一個空殼子。
沒有人能救得了她。
許慕白其實很擔心她變成這樣。
他沒有辦法,只能輕輕地放開她,幫她去拿藥。
自然是不能真的給她吃安眠藥的。
他拿了兩片維C。
在他喂她吃藥的時候,羽輕瓷感受到了他指尖的涼意。
許慕白的手好像總是很涼的。
他的身體也很涼。
或許是吃藥的時候,想這些事讓她分心。
導致藥片卡住了。
她又被灌了好多溫水,才能咽下去。
原本以為會很苦澀。
可是卻感受到了橙子的甜香。
好奇怪的藥。
吃完安眠藥後,她對許慕白小聲地說道:“我要睡覺了。請你,別喊醒我。”
他看了一眼她身後的牆:“去床上睡。”
她不太敢忤逆他的意思,顫顫巍巍地爬回了床上。
許慕白在羽輕瓷縮進被子裏之後,也不着急出去。
而是在她床邊坐了下來。
他回想着這些天的相處,不覺得自己有什麽,讓她感覺到可怕的地方。
許是房間裏的環境,很适合睡覺。
他也漸漸地有些困了。
就在她身邊睡了下來。
羽輕瓷一忍再忍。
在他躺下來之後,她實在是忍不了他了。
就想着翻一個身,跟他鬧一場。
盡管從來沒有發過脾氣。
但她也是有脾氣的。
結果,她剛翻過身,肩上就輕輕搭過來了一只手。
驚魂未定之時,那只手還将她往懷裏帶了帶。
她的額頭緊貼在他的頸間。
恐怖。
羽輕瓷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
從小到大,就連媽媽也沒有這樣抱着她睡過覺。
她一時間忘記了應該怎樣呼吸。
後來把自己給憋得不行了,才緩緩地呼了一口氣。
這種過分親密的行為,真的好折磨。
羽輕瓷靜靜地想着,她一定要反抗。
然後,在籌謀了大半夜之後,終于熬不住睡了過去。
對他的不适,被他帶來的恐懼,碾壓成渣。
別說推開他了。
就真的是,不太敢動。
她甚至害怕吵醒他之後,他突然暴怒打自己一頓。
因為她睡得很遲,所以一覺睡到了大中午。
等她睜開眼睛的時候,許慕白已經不在她身邊了。
他像往常那樣,坐在她床邊,等她起床。
見她醒了,他對她問:“感覺好一些了嗎?”
她沒有回應他,又躲進被子裏。
不應該醒來的。
只要一直睡,就不用看到他。
許慕白從被子裏将她扶起來:“別再睡了,起床了。”
他的語氣裏聽不出任何生氣的情緒。
可是手上的動作卻很重。
哪怕隔着被子,她的肩膀也被他捏得生疼。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
她覺得他好像不太能,控制住自己的力氣。
有時候她覺得他的動作很輕,有時候又會覺得很重。
但也有可能,是他故意弄疼她的。
她被迫聽話地起床。
然後像往常一樣,讓他幫他洗漱。
有那麽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像那種小孩子扮家家酒時的玩偶。
許慕白像一個男媽媽。
可是她又轉念一想。
怎麽可能會有這麽恐怖的男媽媽?
只知道暗地裏欺負她。
許慕白捏了捏她的臉:“在想什麽?”
盡管這些天一直都是他在幫她洗臉,按理說不應該不習慣的。
可她一直都很害怕,別人這樣捏她的臉。
她低頭躲開,悶聲說道:“沒什麽。”
許慕白把毛巾放好,然後帶她出去吃飯。
羽輕瓷吃東西的時候,看着窗外的雨出神。
她以為自己可以,一直這樣,忍耐下去的。
可是在看到窗外的雨的時候。
還是覺得有些不甘心。
他明明就是在騙她。
今後很可能,還會和那個推她下車的人,一起虐待她。
可她什麽也不敢做,就連質問他的勇氣,都沒有。
自己像一個傻瓜一樣。
不僅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還要滿足他當男媽媽的癖好。
羽輕瓷越想就越委屈,眼淚就不自覺地湧了出來。
許慕白本來在喂她吃小酥肉,他記得昨天她比較喜歡吃這個。
所以今天就多做了一些。
然後就看到她哭了。
他把小酥肉放進自己嘴裏。
可無論他再怎麽感受,也吃不出什麽味道來。
他對她輕聲問道:“燙到了嗎?”
羽輕瓷小聲地回答:“沒有。”
許慕白拿起紙巾幫她擦淚。
其實紙巾只是裝裝樣子,他總是先蹭到自己的指腹。
然後再假模假樣地用紙巾,輕蹭着她的臉。
羽輕瓷在憋了許久之後,終于決定要跟許慕白好好聊一聊了。
倒不是因為怕死,主要是因為怕疼。
如果她有什麽讓他們讨厭的地方,她可以自己躲起來,再也不出現。
但是,他們不能因為讨厭她,就傷害她。
羽輕瓷小聲地說道:“我有事情,要和你講。”
“嗯。你說。”
以往都是他引着她來講話,難得她這次主動地有話要說。
她很想開門見山地和他講。
但是又害怕他會否認,或者一時惱羞成怒。
所以就先說了些其他的東西。
試圖勸說他。
她微低着頭說道:“我,我從來,沒有,做過任何壞事。”
許慕白沒有想過,她會說這個。
因為這是他已經知道的事情,她完全不需要對他講。
他見她說完之後,驀地停頓了。
就誤以為她是在等他回應。
所以就溫聲說道:“我知道。”
其實羽輕瓷一點也不在乎,許慕白回不回應。
她只是在整理自己的語言。
不想到時候,連話都沒有講完。
就被他欺負。
“在我,以往的人生中,并沒有傷害過別人。無論,是精神還是身體上,都沒有。”
他輕“嗯”了一聲,表示認同。
畢竟,她連話都很少對別人講。
不可能去主動地傷害什麽人。
前面這些對羽輕瓷來講,都比較容易說出來。
因為并不怎麽需要剖析自己。
只是後面要講出來的東西,就有些困難了。
“我唯一的錯,就是,是——”
許慕白并沒有打斷她,或者催促她。
他就在一邊,溫柔地注視着她,靜靜地等待着。
看看她會說些什麽。
羽輕瓷深呼吸了一口氣,才努力地逼迫自己講出來。
“我唯一的錯,是被旁人看到,會讓他們感到不适。”
她的話剛一說完,眼淚就猝不及防地掉了下來。
不是她的。
是許慕白的。
他還來不及去感受她話裏的意思。
就好像是條件反射一樣。
聽到這句話後,瞬間就哭了出來。
等他仔細想過她話裏的意思之後。
更覺得心痛難忍。
他想要安慰她,可許是因為太過難受,竟然連一句完整的話也講不出來。
羽輕瓷在給自己做過心理建設之後。
倒也沒有特別難受。
對她來說,承認自己的不足,也沒什麽。
她連死亡都不怕。
現在不過是直面自己,更沒什麽好怕的。
她繼續小聲地對他講道:“為了不影響他人的觀感,我一直都在避免,被很多人看到。但是,很抱歉,還是,被你看到了。”
許慕白不理解她為什麽,要對自己感到抱歉。
她的存在,對他來說,是這個世界上,最值得期待的事情。
怎麽就不能被他看到了?
可是不等他問她,就聽她斷斷續續地說道:“或許,在你看來,我這樣的人活着,是有些可笑的。甚至,并不怎麽值得被好好地對待。然後,就連我自己,也是這樣的想法。”
說真的,許慕白現在已經開始懷疑人生了。
因為他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想法。
更想不到,她對自己的看法,如此消極。
他從來沒有受到過這樣的情緒沖擊。
一時泣不成聲:“我,我沒有——”這樣想過你。
從來沒有。
許慕白生怕她誤解自己是在狡辯。
所以又急切地解釋道:“我怎麽可能,這樣想你呢?”
羽輕瓷愣了一下。
其實她是很想相信他的。
可她聯想到自從遇見他之後,所發生的這些事。
就沒辦法對他抱有什麽期望。
她鼓起勇氣,小聲地對他講道:“你就,不要再騙我了。”
關于她不相信自己這件事。
許慕白這時候倒不覺得有多委屈,更多的是對她的心疼。
她輕嘆了一口氣,有些釋然地說道:“昨天午睡的時候,我知道你的朋友來找你了。其實外面,從來沒有下過雨,是不是?你只是想把我困在這裏。然後,你和你的朋友,就能用很殘忍的方式欺負我了。”
作者有話說:
小白:我是想過留下你。可是,真的沒有想過,欺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