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十七片白羽
◎你也覺得,我在說謊,是嗎?◎
顧微漸聽完心中一緊。
他不自然地看向別處, 避開許慕白審視的目光。
然後故作輕松地說道:“我都不認識她,上哪兒欺負她去?”
許慕白對于顧微漸這種長方體,從來沒有特別在意過。
一個物件對他撒謊, 他是感覺不出來的。
甚至分辨不出來他的表情, 究竟意味着什麽。
可是,他能感受到那時候, 羽輕瓷的恐懼。
她分明被顧微漸吓得不輕。
許慕白沒有對顧漸微的話進行什麽表态,只是淡漠地說道:“你等她醒來,再離開。”
顧微漸自知今晚是走不了了。
他索性在他家的沙發上坐了下來:“行。等她醒了呢, 我親自問問她,讓你好好看看, 我有沒有欺負過她。”
許慕白不再理他。
顧微漸等着等着有些困, 後來就睡倒在了沙發上。
睡得正香的時候, 聽見了女孩子的哭聲。
一聽就是羽輕瓷醒了,他不耐煩地起身,準備去找她對質。
剛一推開門, 就看到羽輕瓷縮在牆角哭。
許慕白伸手想要安撫她。
她躲不開,只能咬住了他的手。
不過顧微漸知道, 這并沒有什麽用。
因為許慕白, 天生沒有痛覺。
上學的時候, 有人往他身上砍了許多刀。
他跟沒事兒人一樣。
最後失血過多, 才暈倒的。
像羽輕瓷這樣, 不痛不癢地咬一口。
根本算不得什麽大事。
也正如顧微漸所料,許慕白沒有推開她。
不僅任由她咬着, 還在一邊說着安慰她的話。
羽輕瓷咬了許久, 終于發現了些不對勁的地方。
她好像, 沒辦法對他造成任何傷害。
而且也不知道怎麽就被他摟到了懷裏。
她有些絕望地松開了他。
然後就看到, 他的手被她咬出血了。
不疼嗎?
為什麽還不放開她?
可她現在沒有時間多想這個。
只是覺得很害怕。
她是不是,已經把他給惹毛了?
羽輕瓷不敢看他,小聲地求他:“求你,別在我醒着的時候,打我。”
他輕揉着她的頸說道:“不打你。”
她不相信他的話。
因為她看到他的朋友也過來了。
他們就是想要欺負她。
她痛苦地說道:“你可以給我吃安眠藥,等我睡死過去,再打我。”
他輕嘆一聲道:“不吃藥了。”
羽輕瓷以為他不給她吃藥,就要直接虐待她。
她怕得要死。
放棄掙紮後,就有些慌亂無措地說道:“求你,我可以死。但是,不要讓我感覺到疼。”
許慕白輕抵着她的額頭,氣息不穩地說道:“對不起。讓你受到驚吓,是我的不對。我不會殺你,也不欺負你,只對你好,行麽?”
許是他的話語,不像往常那樣從容溫柔。
她反倒聽出了幾分真切。
可是她一看到靠在門口的那個人,就瞬間想起了當初的事情。
羽輕瓷下意識地推開了許慕白,又縮回到牆角裏。
許慕白覺得以後,可以在牆角放一個沙發。
這樣她再躲,可以躲進沙發裏。
至少會舒服些。
他輕輕撫開她臉上淩亂的發絲。
可惜羽輕瓷很害怕別人這樣做,因為她的疤會露出來。
她将頭埋得更低了些,泣聲說道:“別,別碰我。”
許慕白瞬間收回了手:“對不起,我不碰。”
顧微漸倚着門框不屑地嗤笑:“你逗貓呢?真有意思。”
碰一下躲一下的。
羽輕瓷很害怕他的聲音。
在他說完之後,她的身體明顯地瑟縮了一下。
許慕白捕捉到了她的變化。
他輕聲對她問:“你害怕他,是嗎?“
因為他的感知力一向不是很準确。
所以,有些事情,他必須要問清楚,才能知道接下來該怎麽做。
她輕點了一下頭。
所有傷害過她的人,都讓她感覺特別害怕。
她躲避這些人,已經成了一種習慣。
羽輕瓷以為自己老實回應後。
許慕白會讓那個人離開。
可是,她沒有想到,他竟然又對她問道:“為什麽會害怕他?”
她聽完一愣。
他們不是認識嗎?
許慕白怎麽可能不知道,她害怕那個人的原因。
他見她不說話,心裏便有些擔憂。
因為有些被欺負久了的人。
是不會為自己說話的。
顧微漸在一邊調侃道:“說說看啊,我有什麽好怕的。”
羽輕瓷聽完更是一句話也不敢講。
她害怕說出來,被他報複。
許慕白對她溫聲哄道:“沒事的。如果他欺負過你,我幫你欺負回去。”
顧微漸從門口走進來,站在許慕白身後,俯身對羽輕瓷問道:“我跟他關系好,他欺負我倒也沒什麽。只是,你可別認錯了人,讓我平白地背鍋。”
他的話語盡管說起來很輕松,卻給人很強烈的壓迫感。
羽輕瓷不敢擡頭看他。
腦海裏的一些模糊的畫面,漸漸清晰起來。
她現在仿佛陷入了,和當年同樣的情境之中。
那時她得救之後,所有人都在責怪她任性。
說她是自己掉隊,還走丢。
浪費社會資源,不值得被搜救。
她哭着對那些人說,自己是被推下去的。
可是大家都不相信。
他們更相信,是她自己主動要求下車,不然就在車上鬧。
那個男生沒辦法,才把她放下。
至于她身上的傷,是自己走路摔的。
因為想要訛人,才會嫁禍于人。
那個地方并沒有監控,她沒有辦法證明自己說的是真的。
沒有人相信她。
就連媽媽和姐姐,也不相信她。
“為什麽你就不能,找找你自己的原因?別人為什麽不讓你上大巴車,還不是你融不進去!”
“老師好不容易幫你,找到了肯帶你回去的人,你鬧什麽鬧?”
“整天就你那麽特殊,怎麽就不能讓我省點心?”
……
當初就沒有人相信她。
現在,也不會有人相信的。
羽輕瓷不想再像之前那樣,聲嘶力竭地為自己争辯後,收到別人不信任的目光。
她沉默地低着頭,死死地咬着嘴唇。
不肯再說一個字。
許慕白見她這樣愈發地擔心。
顧微漸見她實在是,說不出什麽東西來。
他漸漸地直起身子,頗為得意地說道:“誰欺負過你,你就找誰去。可別再冤枉我了。”
說完,就要轉身離開。
倘若他不說這句話還好。
可偏偏是他的話刺激到了羽輕瓷。
她緩緩地擡起頭,對他的背影怯聲說道:“明明,就是你,推我下車的,為什麽,不敢承認?”
顧微漸身形有些不穩。
他轉過身說道:“我剛剛是想讓你上車,從來沒有推過你。”
羽輕瓷一時有些害怕他的眼神,她垂下頭說道:“不是剛才。我說的是,高中的那次。”
“那我可真是太冤枉了。我從來沒有見過你,怎麽可能讓你上我的車?”
羽輕瓷拿不出有力的證據。
她也不知道該怎麽去反駁他。
顧微漸一時上頭:“好吧,那就算我欺負過你,據說還推你下車,那你告訴我,我叫什麽名字。給你留下那麽重的陰影,你總不能連這個也忘記吧。”
她說不出來。
因為不記得了。
顧微漸急于洗清自己,演技也愈發真實:“露餡了吧。你這根本就不認識我嘛。算了,我不怪你。”
許慕白沒有什麽感情地說道:“你先出去。”
羽輕瓷以為是自己。
可是那個人不走,她也不怎麽敢動。
顧微漸知道是在說他。
他臨出去前還看了羽輕瓷一眼。
量她也拿不出什麽證據來。
顧微漸出去之後。
羽輕瓷整個人徹底虛脫了。
她努力地把自己嵌入牆角裏,不知道等待她的,會是什麽恐怖的事情。
許慕白想要觸碰她,可是又擔心吓到她。
他對她哄道:“先起來,好不好?”
她低着頭,沒有回應他。
“牆體很涼,靠久了對身體不好。讓我扶你起來,可以嗎?”
羽輕瓷仍舊垂着頭,不知道有沒有聽見他的話。
過了很久,她才稍微有了一些反應。
她覺得自己的頭很重。
每往上擡一點點,都要耗費很大的力氣。
無形之中仿佛有什麽重物,在壓制着她。
或許是一種叫做自尊的東西。
她在別人眼裏,活成了一個騙子。
哪怕她什麽也沒有做錯,可是依舊很難有這樣的底氣。
最後她勉強擡起頭,紅着眼睛看着他。
嘴巴張了張,一句話也沒能講出來。
她覺得很羞愧,瞬間又低下了頭。
許慕白靠近她說道:“沒事的。你想說什麽都可以。”
她低垂着頭小聲地對他問:“你也覺得,我在說謊,是嗎?”
他的心突然覺得很難受,感覺像是溺水了一樣。
黑暗中,仿佛有玻璃炸裂的聲音。
是那棟困住他的玻璃房。
他曾經在裏面,無數次地見證着她的掙紮和絕望。
卻始終找不到準确的語言來安撫她。
現在那棟牢不可破的玻璃房。
幾乎是瞬間,傾塌了。
他能感同身受到她此刻所有的委屈和絕望。
許慕白無措地伸出手,輕輕地将她攬進自己的懷裏。
“我相信你。”
他的眼淚,一滴接一滴地,掉落在她的頸側。
很燙。
羽輕瓷小聲地嗚咽着:“我,我沒有,騙人。”
他的心柔軟得一塌糊塗。
“我知道。阿瓷,別哭,我相信你。”
許慕白在勸她別哭。
可是他自己的眼淚,卻掉個不停。
心髒感到前所未有的疼痛。
羽輕瓷沒有掙紮地任由他抱了許久。
他的懷抱依舊沒有什麽溫度。
可是她并不在乎。
哪怕之後,他會殺害她。
她也知道,自己是在飲鸩止渴。
但是,從來沒有人,願意相信她。
她只能在他懷裏哭。
內心深處壓抑許久的委屈,如山洪傾洩,一發不可收拾。
他不太會安慰人。
只能抱着她,像對待小貓咪那樣,輕輕撫她的背。
動作起初是有些僵硬的。
後來才漸漸熟練。
将她哄睡着之後,他才小心地抱她上床。
然後找了一塊溫毛巾,敷在她的眼睛上。
這樣明天醒來,眼睛不會腫。
顧微漸知道許慕白,或許是對羽輕瓷有那麽點意思。
畢竟只有怪物,才能吸引怪物。
這也沒什麽稀奇的。
可他更知道,許慕白一直都是一個很理智的人。
若是沒有确切的證據。
絕不可能聽信她的一面之詞。
許慕白從羽輕瓷的房間出來的時候。
将她的卧室門鎖上了。
他不會再留給她任何,從他身邊離開的機會。
顧微漸見他出來後,神色并沒有太大變化,所以放心地對他問道:“我能走了嗎?”
“能。我送你。”
作者有話說:
小白:我永遠相信你!只是,能不能請你,也稍微地相信我一些。(卑微.jpg)
小阿瓷:嗚,好。可是,你能不能,別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