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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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電話鈴打破了室內凝窒暧昧的氣氛。
戴仼放開她, 一聲不吭地拉開門走了出去。
丁梓站在原地,直到她手機鈴聲停了,仍沒動。手機在停下, 又接着響起。
她動了,拿過手機, 神情懶懶, 有些漫不經心地跟小絲說了幾句。
戴仼返回來,手裏拿着從服務臺要來的繩子, 繩子有小指般大。
丁梓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動作。
不一會工夫, 繩子被他從窗子拉到門邊, 兩頭拴緊。然後, 他将他床上的被單抖開往繩上一晾,他與她的床之間就多了一道簾子,隔了彼此的目光。
躺在黑暗中,聽着一簾之隔那邊男人沉穩平緩的呼吸。
她慢慢地伸出手,罩在那個被男人摸過的胸上, 好一會, 拿開。
她緩緩籲了口氣, 不同的感覺。
翻個身, 亳無睡意,不知怎的, 腦裏浮起一路來的所遇所聞。
列車上精明的工程師,憨厚的兵哥, 樸實的回族男人, 每個人都有自己前進的方向, 要達到的目的。
中巴上有着自己獨立思想,卻被父母溺愛的小姑娘。以及對生人充滿懷疑與戒備, 卻被她一個無意的讓座行為而釋放善意的回族老婦人。
他們所有人與她不過是途中昙花一現般的過客,均給她留下抹不去的鮮活印象。
還有那奇怪的六指老人。
他竟然是記者,難怪他的談吐充滿了睿智。
現在卻變成殘疾人流落他鄉,也不知在他身上發生了怎樣的變故?
話痨阿淼,口無遮攔,卻也不令人厭惡。
同居一室這個男人,從不算愉快的開始,到現在卻有了某些牽扯,還有……
她又翻了個身。
“大王。”
黑暗中有個輕柔的聲音響起。
沒有刻意的嬌嗲,只是一個人跟另一個人正常對話前的輕喚。
戴仼沉默着,他是沒想到,她一個女孩家,剛被他這麽對待過,卻還能心平氣和,沒有半點不自在。
又想起她一慣的作為,似乎又不覺得有什麽好奇怪。
拿得起就當應放得下,要玩就要考慮會出現的後果。
丁梓突然說:“你會模仿老鷹抓小雞麽?”
室內無聲。
“來一個呗,就當在辦事前先拿點訂金。”
還是無聲。
“沒點實惠,這辦事的熱情就起不來,你等得起吧?”
這明顯的威脅!
丁梓想再接再勵,繼續磨他。
忽然,黑暗中傳來一聲母雞咕咕的叫聲……
丁梓雙眼亮晶晶,裂嘴無聲而笑,來了……
母雞的叫喚引來小雞崽的圍攏,一陣叽叽咕咕,歡快地翻草啄食,小雞崽争奪追逐打鬧,場面熱鬧非凡。
忽然一聲高亢尖銳的老鷹聲突兀而起,炸亂了雞群……
一幅幅場景,随着他精湛的口技而清晰在腦海顯出;
一場母雞保護孩子勇鬥老鷹的場面。
終,老鷹還是成功擒獲了一只小雞,最後以母雞一聲悲鳴而結束。
久久,沒人說話。
丁梓捂着胸口,她覺得比親眼所見更為震撼,有個詞叫蕩氣回腸,她這會就是。
再開口,她聲線有些低啞,“你……”
“你明天開始辦正事。”
沒等丁梓再說出點什麽,戴仼已經開口打斷她的話。
沒等到她的回應,他接着問,“你有想好的計劃沒?”
計劃?
這個詞對她一直比較陌生。
她很老實地應了聲,“沒”
她還想着明天去青海湖逛逛呢。
似乎早有意料般,戴仼給她做了安排。
半晌,
傳來她的聲音,“你說讓我住進他們家去?”
“你有更好的法子?”
“我跟他們不熟。”
戴仼:“那不是你媽?”
丁梓聲音很冷,“等于沒有。”
黑暗中空氣有點凝窒。
戴仼說:“這事……”
“我可以去找她,但不住他們那。”
丁梓在他沒把話完全說出就截了話。
“我要跟你住一起。”
而後又感覺這話有岐意,忙加了句,“就像現在這樣。”
隔着簾子,看不到,卻能感覺人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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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透過窗臺前密集的葉縫,穿過窗簾的紗眼,投進室內。
映得臺幾,地面光潔畢淨,逞亮發光。
有幾縷光遺落到坐在沙發上的女人身上,耳垂處的鑽石耳墜在光芒中搖曳閃爍,光亮逼眼。
一身富貴的女人,卻神情恹恹,娥眉不展,有幾許西子捧心之态。
“太太,早點做好了。”
傭人輕喚,讓女人擡眸,保養嬌好的臉龐,脆弱的神情,我見憂憐。
她細聲細氣地說:“我沒胃口。”
“你還是喝點牛奶吧,不然先生回來了,知道了會心疼的。”傭人勸道。
“陳媽,連你也打趣我。”
“太太,說實話吧,我在張家做了這麽多年,就沒見過先生跟你紅過一次臉。他對你溫柔體貼可真是好。”
女人笑了,笑得滿臉幸福。轉眼似想到什麽,又黯了下去。
這時,外面傳來了響動,不一會,一個男人走了進來。
女人雙眼一亮,站了起來,“亮哥,你回來了。”
張宏亮随口問:“吃了早餐沒?”
還沒退下的傭人接口說:“還沒,太太說沒胃口。”
“阿妍,你哪裏不舒服?”
何顏妍忙說:“我沒事。”
又問他:“公司的事很忙嗎?這兩天你都沒回家。”
在酒店那個晚上,張宏亮零晨才回來,臉色很不好,一早又匆匆忙忙退房走了,她要見丁梓都來不及,只能在前臺留下話。
那天送她回來一趟後,又出去,直到這會才回來,算起來都兩天兩夜了。
張宏亮俠促地笑:“是見不到我,連胃口都沒了吧。”
何顏妍嬌嗔他一眼,又看了看前面的傭人,“說什麽呢?讓人笑話我。”
兩人一起進了餐廳,坐在餐桌前,傭人擺好早餐,退了下去。
何顏妍問:“你怎麽一大早回來,忙完了?”
張宏亮嘴裏嚼着灌湯包,嚼了兩下咽了下去,“回來拿點東西,一會就走。”
何顏妍看他身上的衣服,有些折皺,似沒換衣服,見他臉色也不太好。
關心地說:“你洗個浴,休息一下再出去吧,看你累的,眼都紅了。”
張宏亮吃得狼吞虎咽,吃完了放下碗筷,看着她黯然的臉色,攬了下她的肩。
“覺得一個人寂寞,去找你的姐妹們逛逛街,做做美容。”
何顏妍看着他欲言又止,明顯得心不在焉的張宏亮也注意到了。
“怎麽了?”
躊躇了下,她還是說了,“亮哥,我,我,這次突然遇上梓兒,我,我……”
“你想接她來陪你,是吧?”張宏亮幫她說了。
何顏妍急切地看着他,“可以嗎?”
張宏亮看了她一眼,哈哈笑了聲,“你是她親媽,她能來陪你,我當然高興。正好這些天我有些忙,沒空陪你。”
何顏妍笑開顏,一會又心神不定,“我留了電話給她,她沒找我。”
“也許沒看到,再等等吧。”
張宏亮随口安慰她一句,很快上樓拿了東西又匆匆出門了。
接到丁梓電話時,下午三四點。彼時何顏妍正在做美容,她将美容時間縮短,帶着欣喜匆匆去接丁梓。
丁梓跟她在外面吃了個睌飯。
雖然她一直冷着臉,也沒什麽話,可是對于何顏妍來說,只要丁梓肯理她,她就很高興了。
拒絕她的挽留,又拒絕要送她回賓館的提議,丁梓上了的士。
坐在車上,丁梓長舒了口氣。
陪一個心底抗拒的人,她心裏的難受勁可想而知。這會有種活過來的感覺。
她竟然為了個沒什麽關系的男人去做自己讨厭的事,丁梓突然覺得真不像自己。
丁梓直接回了正源賓館,天色雖然還早,可她沒了閑逛的心思,她只想休息。
踏進大門時,她接到她家老頭子的電話,她懶洋洋地問:“老頭子,想我了?”
“去,臭丫頭,誰想你!我想我的孫女婿。”
就知道這樣,開口就是孫女婿。
“老頭子,你要搞清楚一件事,我是你孫女。”
“有誰敢說你不是?”老頭子大吼。
丁梓掏了掏耳朵,又将手機貼近耳中。
“所以啊,你得哄我這個孫女高興,不然,沒孫女哪來的孫女婿。”
丁老頭子不上當,“你少給我貧,出去也有好幾天了,趕緊回家。”
“說我足不出戶的是你,這會如你的意了,你又催三嫌四的,老頭子,你可真難伺候。”
“少跟老子嬉皮笑臉,油嘴滑舌的,叫你回來就趕緊回來。”
丁梓今天穿了雙有跟的鞋,這會走在賓館的走廊上,發着蹬蹬的回聲。
她放輕了腳步,聽着中氣十足的聲音。
丁梓緩緩問:“老頭子,你又給我找好了相親對象?”
說的是問話,語氣卻十分的肯定。
丁老頭子在那邊說了,語氣有些興奮,“你郭伯伯那外甥回來了,他答應相相看。”
哦,上次逃了,這次倒想吃回頭草了。呃,用錯詞了,意思也差不多吧,丁梓就是這麽想的。
“老頭子,你覺得你老丁家的孫女就這麽廉價?”
“臭丫頭,怎麽說話的?”
“他想見就見,不想見招呼不打一聲就跑了,他是皇上呀?”
丁老頭子倒幽默了一把,“咱成分太低,皇上攀不上,你就別想了,眼前這個是才俊,有房有車,事業有成,還一表人才,配你綽綽有餘。”
不都說好孩子都在別人家麽?丁梓對自家老頭的護短已經習與為常,淡定自如。
丁梓慢悠悠地說:“老頭子,他既然不是皇上,我給你找個大王,如何?”
“大王?你以為占山為王的年代啊,少蒙老子。閑話少扯,現在馬上訂票,明天我要見到你。”
丁梓一手推開房門,看到屋內靠着窗邊講電話的那個影子時,說了聲:
“你等着。”
她挂斷與老頭子的電話,調出相機,對着那個靠在窗沿,側着臉的男人卡嚓一下,她将照片發給了丁老頭子。
不出她所料,不大一會,她手機就響了,對面的老頭子不确定地問:
“這是誰?”
“大王”
“哈哈哈……”
老頭子一陣大笑。
“好,這個模樣雖然不是很清晰,勉強還可以看看。發個正面的清晰照過來。”
“老頭子,你知道一幅精美的名畫是怎麽完成的嗎?”
“這跟我有什麽關系?別扯那些旁的。”
丁梓耐心地說:“一副好作品,都是由開始的簡略的線條勾兌,定調,着色等等經過一系列的精雕細磨,從來就沒有一蹴而就能出好作品的。”
“說能聽懂的人話。”
“現在的模糊只是勾兌的階段。”
這邊丁梓在跟自家老頭子磨牙。
那邊,戴仼接到貴子的電話就沒那麽輕松了。
貴子說:“戴爺爺得知大渝山一下子被人偷砍了那麽名貴的樹,受不住打擊,一下病倒了。”
戴仼動了動咬合肌,是他疏忽了,忘了交代阿淼這事先瞞着點老爺子。
“醫生怎麽說?”
“說,說有點危險,畢,畢竟年紀大了。”
戴仼問:“誰在醫院照顧?”
———“薯條留在山屋,是張叔和泥鳅叫村裏的人送戴爺爺來醫院的。
———“我媽做了手術,穩定下來了,我就沒讓張叔和泥鳅留下,我可以照顧戴爺爺。
———“阿淼哥和阿智哥進山去了,還沒回來。”
貴子回答得有些語無倫次。
戴仼聽明白他的意思。
“叫泥鳅也留下,你一個忙不過來的。”
他又對着貴子細細交待一翻。
回頭,看着不知什麽時候站在床邊的丁梓,顧不上閑談什麽。
他對她說:“我有事,要趕回兖州一趟,這裏……”
他皺着眉頭,“你先接觸着,”
似乎知道她跟生母并不密切的關系。
“你循序漸近就好,遇到棘手的事,打電話過來,我會處理。”
他是個掌控慣大局的人,吩咐交待的頭頭是道。
而後想到什麽,皺了皺眉,還是說道:“小心點。”
戴仼連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