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坦白

送了林子君到家,車子調個頭,往何高文住的地方開飛奔。

“你慢點開,而且這車……感覺它也不是很熟悉你的樣子。”何高文在等紅燈時對沈澤說。

沈澤把頭探過來,在何高文的耳垂那咬一口,喟嘆一聲:“忍不住了,想快點回去抱、抱、你。”

“……你怎麽跟個急色鬼一樣啊。”何高文別開一張紅彤彤的臉,狀似看着窗外深思。

沈澤又笑了,淺紅色的嘴唇,明亮的眼睛,自然上勾的嘴角翹得更飛揚了,他伸手捏捏何高文的臉,語氣聽起來很歡快,他說:“難得我的文文說了那三個字。”

被表揚的人一言不發當起了敬業的布景。他其實知道沈澤大概是希望他再“淫`蕩”一點,再放開一點,再“風`騷”一點,當他在他的身下時。

沈澤是很明顯的享樂主義者,但何高文不是,所以合拍是合拍,但合拍不代表激情。

何高文曾經匿名跑去一個男同網站咨詢過這個問題,帖子題目是《在床上我都配合他,但是總覺得少了激情是怎麽回事》,他發誓這樣的一句話敲下來,他的脖子都紅透了。當即就有人回複他,指導說,是不是樓主的老公沒好意思要樓主再放開一點啦,建議可以加些色`情暴力的對話。于是底下變成了交流會,看內容大約是一群小零在交流自己老公如何的器大活好。

但天大的苦惱何高文都能當成一口蛋糕吃掉還舔舔嘴巴,悶在肚子裏爛了也不吭氣,他決計不會讓沈澤窺得一絲一毫他的發愁,他任何時候都不會忘記,不能給沈澤添麻煩。愛他和讓他在他這愉悅舒适幾乎成了一種本能。

他也沒其他人可以問,有時候也在考慮,要不要去那種同性戀酒吧,認識幾位志同道合的朋友看看別人是怎麽交往的?但現實不比網絡,網絡對同性戀的接受與寬容遠遠大于現實,他又擔心被同事撞見。

沈澤專心開着車,只是發覺何高文沉默了很多,由于心中有愧,又無法像以往那樣繼續捏着他耳垂或者揉亂他頭發問,怎麽不可愛了。

兩個人坐在一起,是高度一致的貌合神離。

下車前,何高文注意到車鑰匙上有一把鎖匙後面挂着沈澤小區的門禁卡,心想,這車難不成真是他自己的?不過他沒問出來,因為沈澤看見了那輛他送給何高文的車子有些不滿道:“都沒開過的樣子呢。”沈澤照例把臉罩在大口罩裏面。

“沒機會——暫時也用不上……要不,你看轉送給……”何高文想說,年後上班他打算去K城,車子真用不上,結果沈澤聽到那句“轉送”臉色十分不好,挑高了一邊眉毛說:“送你的就是你的,你愛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

沈澤的手機又響了。這是他見何高文以來響的第五次。何高文當然知道他的來電鈴聲與短信鈴聲的區別,前兩個是電話,後面三個是短信。

沈澤看了一眼,還是延續前面的态度,直接放回衣兜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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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氛突然變得很僵。如果氣氛低到冰點潑盆水可以結冰,那麽現在老天下場大雨,那雨柱會被凍成一根根尖銳剔透的冰柱子,杵在兩個人之間。

何高文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他不明白沈澤的怒火是從何而起,一路上他不是還表現得脈脈含情依依不舍嗎,怎麽突然就……

他張了嘴巴,說:“電話信息不回一下嗎?”

沈澤戴着帽子,只露出一雙眼睛,怎麽生氣也是好看的英俊的眉眼:“回?你知道是誰的電話信息說讓我回。”他說這句話時眼神是複雜的,悲傷的悲憫的,又有十分淡薄的不屑。

何高文低頭掏鑰匙開門背對着他:“不知道。那就不回了。”

門推開,按了牆壁燈,室內一下子亮起來。何高文的手腕被抓住,兩個人對換了位置,何高文被壓在牆上,像某次沈澤來他家一樣,但是,物是……情非。

沈澤沒有親他,放開了他的手,因為何高文看着他的眼神布滿四處逃竄的難受和不解,沈澤不是禽獸,下不去手。

“是聶文華的。”沈澤走到沙發邊坐下,又補了一句,“是聶文華的電話信息。”

“哦。”何高文應了一聲,不想坐他邊上,就走去倒水,順便問了一句沈澤喝不喝。

沈澤跟過去問:“你到底有沒有防患意識啊?”

何高文喝水喝一半,又是不解地看着他。

“對不起對不起,我今天不該對你這樣。”沈澤從身後抱住他,何高文抓着水杯猛灌了一口水,含在嘴裏慢慢吞咽,他需要什麽澆滅心底冒出火星的怒火,他知道自己從未這樣憤怒失望過,他甚至生出了玉石俱焚的可怕念頭,他長這麽大第一次愛一個人,給他全部能給的,而那個人一開始說要跟他在一起,可是才多久?還沒一年,這是怎麽了?

他腦子亂,像一團團菟絲草纏住了心智,他走不出去看不分明,答案就在眼前,他提不起那把刀。

手起刀落,或許不僅僅是斬斷亂麻,還是一刀兩斷了。

沈澤貪婪他的溫度,鼻子埋在他的後頸,蹭着,偶爾親兩下,何高文一動不動,他第一次覺得今年的冬天,這個城市特別冷。

晚飯吃的是那間飯店打包回來的東西,食物是可口精致的,可兩個人都沉默地吞咽。晚上他們依然睡在一起。何高文狠了狠心留給他一個弓起來的後背,沈澤也不勉強他轉過來,無聲地在他背後摟着他。視線落在牆壁架子上的書,有的是沈澤随口說的時尚雜志或者電影雜志,再看看睡衣,也是沈澤穿習慣的牌子。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何高文默默地為他打造适合他居住的小窩,一切都以他的标準為标準,這樣一想,他心裏多少有些心疼,又抱緊了何高文。

何高文微微動了下,聲音悶悶道:“你要做嗎?”

沈澤怔愣了一下,才反應他什麽意思。不是他反應慢,是何高文在這種事上面從來被動,更別提會問這樣的問題,沈澤讪讪道:“休息吧……”

懷裏的人迷糊“哦”了一聲,真睡了過去,這幾天他基本沒怎麽休息。

明天,明天和他好好談談,人家為我做了不少啊。沈澤呼吸着令他安心的氣息想,懷裏暖烘烘的,心軟得一塌糊塗,何高文待他這樣用心。他想了想也累得睡了過去。

夜裏,何高文醒來一次,由于太熱,他想起來喝水。一轉身就看見眼前是一張帥得無法無天的年輕的臉。

他用熱切的視線和壓抑的呼吸去描摹那個人的輪廓,回憶觸摸起來的感覺,心下無比悲涼地想,怎麽連你也要騙我。

他怎麽沒察覺到一點端倪?從王二那次接電話時的吞吞吐吐,就感覺有什麽事瞞着他了。

說到底,兩個人之間的感情還得彼此來定一個生死,別人都是旁觀,只有幸福說了算。

何高文想,一點也不開心,要不就這麽算了。

最後他依然沒有起來喝水,因為沈澤的一條腿搭在他腿上,他搬開了那條腿又馬上纏絞上來,霸道十足。

張開眼睛就看見沈大明星看着自己笑。

“你……要不要這麽吓人!”窗簾挺厚,看不見外面天色,應該是天亮了。何高文被他帥醒,轉開了臉。

沈澤把他掰過來,捏他鼻子笑:“九點了,別睡,想吃什麽快說,我很久沒下廚了!”

一聽到沈澤要下廚,何高文坐起來,依然抱着被子說:“你拿手的那荔枝肉好嗎?”

“當然好。有材料吧?”

“沒,我得去買。不過你今天沒有節目嗎?”

兩個人性格上的共同點是天大的事睡一覺統統忘光,所以沈澤與以往一樣把何高文摟過來,把他的臉按在肩膀道:“我也要休息嘛,今天一整天都是你的。”

何高文偷偷笑了下,食指在他胸口畫圈圈:“哦,我記下了。食言就刷碗。”

“成啊寶貝。”

沈澤圍着圍裙在狹窄廚房轉着,時不時與何高文說兩句話,這樣的畫面怎麽看怎麽像兩個人在過日子,他們像一起生活多年的尋常夫妻,有一句沒一句地聊着,時間緩慢,安逸,美好。

以前看到現世安穩那四個字,何高文沒有任何感覺,字只是字,而今他坐在客廳看電視,和沈澤一裏一外對話着,他深刻體會到,安穩才是浮生的最後目标。

身體上的精神上的心靈上的一種塵埃落定。

沈澤的手機再次響起,他手機就放在客廳電視桌前,何高文喊了一句:“你有電話!”

“不管,我今天都休息了,公司準假!”

停了片刻,再次響起。

何高文起身走過去。沈澤動作比他快,已經拿着手機不滿地抱怨,國家主席還有休息時間呢。說着把手機丢衣兜裏,親親何高文的臉道:“再等等,馬上就好!”

他回廚房做下一道湯,何高文像是想到了什麽,打開微博去搜索聶文華的名字。點進去主頁,最新發布的內容果然是林子君說的“親密互動”照片。

何高文從聶文華的眼神裏讀到了什麽,危險的,又是同類的,迷戀的,他無法形容,但這不是自欺欺人就能逃過一劫的事。

荔枝肉依然是噴香美味的,酸甜适宜。何高文給兩個人盛了一碗滿上的白米飯,沉默地開吃。

遠處有模糊的鞭炮聲,樓下是車來車往的聲音,偶爾還有嘹亮破空的鳥鳴,可在這裏,壓抑得好像無形的物體把兩人之間的空氣擠壓沒了。

“在意電話嗎?”沈澤給他夾了塊肉問。

何高文端着碗擡頭看他,沒有回答。

沈澤放下碗,靠着椅背說:“本來打算找個合适時候跟你談一件事,但看來得馬上說了。”他不等何高文消化這句話就緊接着說,“也許你想對了,聶文華和我是發生過什麽。”

何高文手裏的碗摔在桌上,他慌忙端正馬上站了起來。

“別走!文文!你聽我說完!”沈澤上前攔住突然起身走開的人,“你得聽明白我的想法,生氣發火先等等!”

“你的想法?我為什麽要一直明白你的想法?你有想過我的想法嗎?發火生氣還能等等?那麽沈大明星,你的欲`望上來了可以等等嗎?”

沈澤從來不知道何高文還有言語咄咄逼人的一面,一時結舌。

“你要說可以,我讓你說。”何高文看了看手表,“五分鐘夠不夠?”

沈澤放開他,走到客廳窗戶邊呼吸冷空氣,眺望陰沉天空下的城市。

兩個人都沒有開口,時間一秒秒流過。

“他,誘惑了我,但我自己也沒用,沒控制住。在培訓新電影的劇本要求中,我基本和他在一起……”

何高文背對着他坐在沙發裏,他低垂着雙眼,看不到眼神裏湧動的悲憤。有些事,自己想到猜到和當事人親口承認是不一樣的。前者還有一絲僥幸,頂多是破皮見血,後者是蓋棺定論,心口捅進一把最冰冷的刀,拔出之前還翻攪着,何止見血。

這太他媽痛了。何高文彎腰抱住了自己,有那麽幾秒,氣喘不上來,他無聲地忍受着一個個字帶來的鈍刑,淩遲一般,那一瞬間血液無法輸送到大腦,他什麽也不會思考了。

“我和他說過,別聯系了,我,我做錯了事,文文,你給我一個改錯的機會,人都會犯錯的不是嗎?”沈澤的語氣特別認真,着急,真正透着滔天的悔意,這要是演個悔恨不已的角色他一定一次通過。

何高文把臉埋在手掌中,用力揉平一張因為痛苦而有些扭曲的臉:“你先回去好嗎?——你從我這出去!出去!!”

他依然留背影給對方,他不想回頭看沈澤的臉,他那麽愛他,一看見他悲傷的眼睛他就會心軟,那張嘴會說出巧妙的令他心軟的話,還有那雙手會摸上他的臉,一點點安撫他內心的疼痛。

他不想領教。

一直到沈澤離開,何高文也沒擡起頭來。

他想起來他的奶奶,辛苦那麽多年從國外回來了,才陪伴他多久就悄無聲息地離世了。在那之前,他奶奶總是擔心他,以後他一個人了怎麽辦。他懂事得早,安慰奶奶說:“我這麽好,會遇見對我特別好的人呀!”

奶奶枯瘦的手摸着他的臉,是不舍的,疼惜的。

到底,沈澤不是那種會把他放心尖上的人。

他枯坐了半天,手機裏不時提示短信息進來,他也不想看,一直到黃昏的夕陽把最後一片餘晖投進客廳的落地窗他才起來把桌面早已冷掉的飯菜倒掉,把兩人用過的碗筷丢進垃圾桶。他在冰冷的自來水裏神經質地反複搓洗那雙手,搓得通紅,發疼,最後才流出了眼淚。

這一天,黃昏依舊美得妖嬈,城市依然擁擠繁華,人和人之間碰撞了似乎都會有故事,何高文把沈澤的東西全部扔了,和房東聯系了退房協議,帶着極少的個人物品找上了林子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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