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離開
林子君給倉庫發去訂單的時候何高文過來了。
在電話裏聽何高文說他打算來她這住幾天時,肩膀夾着手機雙眼确認訂單的林子君沒察覺異樣,畢竟昨天才和沈澤他們一起愉快地吃了頓豐盛大餐。可當她開門,看見疲憊坐在一個大行李箱上一言不發的何高文她覺得出事了!
何高文三句話就把一段恩怨情仇給概括了:“他對不起我,我不想見他,我在你這住幾天。”
林子君平時愛鬧,也愛寒碜他,可眼下是非常時期,她站在門邊把自己縮成一只鹌鹑。她給自己可憐的“弟弟”開了瓶酒,冰箱裏有的是下酒菜,他們不提沈澤,也不罵,兩人推杯換盞地喝,這一晚好睡得很,因為何高文醉了。
喝醉的人通常要麽一言不發要麽就是個話痨。有的酒品特別不好,還愛鬧事。何高文喝醉了是乖巧地靠在沙發那,把自己團成一團,無害又無辜。
林子君還沒醉得那麽厲害,搖晃着起來替他蓋毯子。靠近了能聽見何高文在說話,來來回回就那兩句:“你怎麽能騙我,你怎麽能對不起我呢……”
林子君也替他難受,沉重地嘆氣。但是,這世界上沒規定你喜歡一個人了那個人也得喜歡你不能傷害你。
當然,大多數人可以做到“謝謝你的喜歡,我無法配合”,然後轉身離開。做不到回應就不要傷害,這是多數人的做法,但沈澤也不該歸那大多數或極少數,畢竟他一開始是真的喜歡何高文的,只是他體內,沈家愛玩的天性,享樂的生活态度讓他走錯了這一遭。
何高文醒來時發現換了姿勢,本來是癱在沙發上變成了直挺挺地躺屍,林子君自然在她的卧室裏,書房的門大開着,可以看見電腦屏幕那幽綠的光。
林子君家底實在不錯,她父母是何高文學校的大學教授,不過他們的女兒早早就在外自己生活了,所以這間房子十分有家的味道——呃,如果稍微整齊一點效果更好。
何高文大腦暫停幾秒,皺眉看一眼淩亂的屋子,他想上一次過來幫她整理是一個禮拜前嗎?
一個女孩子如何能把家住成垃圾堆的,這是何高文醒來思考的第一個問題。
他終于徹底清醒,腦袋像久而失修的機器重新運轉,轉到“沈澤坦白了和別人在一起”時戛然而止——這是徹底掰了?
難受倒不是那麽強烈,他的手機早就關機,也不知道現在幾點,搖搖晃晃起來走兩步,腳底都是虛的,他拍了拍林子君的房門,看見棉被裏的人抗議地抓過枕頭看也不看地就往門口扔。
“我失戀了你态度還這麽差。”何高文打了個呵欠走去了書房。
三個電腦開着,他拿起鼠标晃了晃,微博推送一個消息:“著名演員聶文華被發現死于公寓,初步排除他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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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高文打了個激靈,整個身子僵住了,眼睛眨了幾下,又湊近屏幕确認“聶文華”那三個字。
沒錯……是他。
何高文靠在椅背上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的雙手有些顫抖,後背卻僵硬的挺得筆直,他意識到事情也許沒這麽簡單,或許……或許還和沈澤與他有點關系。可是他沒有勇氣戳進去把詳細的看完,他揉了幾下疲倦的臉,宿醉帶來的頭疼與全身酸痛這才齊齊向他包圍,他幹脆縮在椅子裏,後腦勺靠在椅背上,閉着眼睛一句話也不說。
剛充上電開機的手機熱鬧地跳出好幾條信息,不一會兒安靜了下來,只剩下屏幕提示燈不死心地提示着。何高文伸出手這才打開。
有一個未接來電提醒,陌生號碼,接二連三打了三次,提示是ems來電。何高文沒放在心上,因為他最近沒有信件包裹往來。
不出意外,剩下是沈澤的短信接二連三發了七八條,開始還是語氣激動地在那解釋,到後面幾條,看得出來他冷靜了很多。
最後兩條是淩晨時分,沈澤說他回去了何高文的家裏,發現他不在了,他說他很着急,問何高文在哪。
最後一條是淩晨三點多,沈澤說他先回去,聶文華經紀人找他。
再看微博推送的熱點,五點多發布聶文華死亡信息,神速了。
何高文猶豫着要不要說點什麽,他本來就不是多心狠心硬的人,他覺得他大概是一旦喜歡一個人就想喜歡他一輩子的人,他自認對沈澤很好,可是啊,這世界上并不是你對一個人很好,那個人就要還你一點好。
他甚至還想過自己委屈又偉大地成全他們在一起好了,醉一場睡一覺,醒來又是一個單身漢。可聶文華怎麽就……
公司初六就上班了,由于他要被外派到分公司負責執行總監一職,所以年前的交接工作結束後,他只要初十左右到達分公司就不耽誤。可是,一直到他接到分公司的助理與他确認到任時間沈澤都沒有再聯系他。
他在林子君那白吃白喝了幾天——也不盡然,幫忙處理訂單——他的心理從一開始的“媽的對不起我的人怎麽沒拿出120分誠懇的道歉”到“端架子嗎拿喬嗎比耐心嗎哼”再到現在的“結束了。”
最難受的那一刻過去了,很奇怪,剩下的感覺是最小劑量的痛苦,每時每刻喂一點讓他吃下,吃得多了也就不難過。
他在離開這座城市的這天回去了以前的出租房,有的文件沒帶出來。房東這天剛好帶新的租客看完房子,趕緊喊住他,說有個他的信件,塞在門口信箱,房東擔心叫人撬走,幫他收着了,前幾天又聯系不上他。
何高文道過謝心想,誰寄的?他的所有信件留的地址都是公司的。
深藍色信封摸上去有一疊厚,應該是紙質材料,只看見寄件人潦草寫了個姓,看不清楚。
他将信件和需要的文件放在一起,打算先帶去林子君家,在飛機上再看。
叉着腰環顧一圈住了多年的地方,這裏的每一張沙發,每一個盆栽,廚房的每一個碗,都是他當年工作穩定後,螞蟻搬家似的一點點從其他地方淘來的,一點點拼湊成了現在的“家”。
曾經他有多渴望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兒時,叔叔家是牢籠,陰暗的嫌棄的目光何處不在?學習了,宿舍是沉悶的網,每一個人的漠然與表現出來的刻意疏遠都令他活得壓抑。一直到他大學,有能力打工,把自己收拾清爽,擡着頭走路,慢慢嘗試與別人對視,而不是閃躲着埋下頭。終于有了一處遮風擋雨休憩的地方,可是他現在要離開它了。
曾經他想過買下這裏,畢竟住了很多年,很有感情;再者離公司和林子君家不會太遠。即便是調任,他想幾年內還能回來的,他很難對一個地方習慣,甚至産生感情,他希望回來時買下這裏,或者偶爾回來住住,因為沈澤似乎也喜歡這裏的感覺。
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沈澤不喜歡他了,他甚至倉皇地逃出住了多年的家。
何高文把搭在手臂的西裝拿下,慢慢踱步過去摸着每一件家具,目光悲哀而不舍。
始于這裏,終于這裏嗎?
是不是還能挽救一下?既然心裏還惦記着,一個大男人的有什麽好鬧別扭的?他坐在沙發裏掏出手機給沈澤發去幾天來的第一條短信:“下午五點有時間沒?我們談談。”
短信即時發出,随着發送成功的提示音響起,何高文感覺這麽多天來的沉重瞬間消失,他從沙發上蹦起來,走向落地窗前,他舉着雙手要把漫天的金光萬丈擁入懷裏。
此時,彼地的沈澤在拍最新雜志的封面廣告,上午安排了棚拍,第二天去戶外取景。一聽到“休息”沈澤就與工作人員互道辛苦,就趕緊跑向王二拿手機。
王二曉得他心心念念着什麽,邀功似的揚着手機:“回了!”
沈澤那表情滞了一秒,接着咧開嘴笑着:“看吧,爺的魅力!”
也不知道前幾天誰難過的工作都沒法繼續了。王二心裏咕哝着。
沈澤當然是歡欣鼓舞地回複:“有時間,好,地點你定。”
手機響了一聲,何高文看着那幾個字開心地傻笑,他冷靜了幾天,還是發現自己很愛沈澤,一想到沒辦法在一起他就做什麽都沒勁,天曉得他本來還無比悲壯地想拱手讓愛。
“來家裏吧。”
沈澤當然好,一萬個好,那裏見證了兩個人的每一個甜蜜幸福的畫面。心情好得狗看見了都煩的沈澤很自然選擇性忘記之前兩個人那心碎的畫面。
何高文看看時間,兩點,還有三個小時。他嘴角噙着笑慢悠悠地把東西再整理一遍,檢查有沒有遺漏的。他把需要搬出去的東西都做了标記,這個倒黴的搬運任務本來落在了林子君頭上,可是現在打算原諒沈澤,任務自然移交,他為林子君逃過一劫擊掌慶賀。
他确認再确認,由于心情好,這樣繁瑣的事情做起來一點也不煩躁。到了四點半,他去外面買了兩份飯,坐在桌前等沈澤。
沈澤的快車開在路上,半個小時前發短信說快到了,怎麽還沒到。
他突然有些不安,他該不是後悔了?
等着也是虛度時間,于是打開那個信封,想看看裏面究竟是什麽,何高文拉開開口,信封“茲啦”了一聲,打開一個狹長的開口他看到了一摞照片。
是沈澤和聶文華。
穿衣服沒穿褲子的,赤`裸的;浴室裏或者車上,還有床上,那應該是聶文華的床,還有片場休息室……何高文手一抖,照片嘩啦啦掉在地上。
他感覺他的心也被扯開了一道傷口,汩汩滲出的何止是獻血。
當時聽沈澤說兩個人在一起過,他不是不知道他們會做些什麽,但一些事實一些不堪入目的畫面這樣明目張膽地來刺激他,他還能冷靜?
這時候門開了,沈澤輕快的聲音在幾米遠傳來:“差點堵路上,我來啦!”
何高文按着桌角想站起來收拾那些刺眼錐心的照片,可是他的手背因為用力,筋骨猙獰地浮起,那點力量無法支撐自己起身。沈澤詫異他的反應,走過來一眼就看見了地板的東西。
他大步向前,他的手掌很大,手指修長靈巧,白淨好看,收拾那堆污穢之物,很快就将一堆令雙方都極度不舒服的罪證扔在信封裏,喊了幾遍何高文的名字。
何高文緩慢地擡頭看他,那動作幾乎能用瞪視了。何高文是個溫柔的人,從不肯用心靈的窗口去怒視一個人,可是這次他沒辦法,他滿心期待地想,自己想開了想原諒他了,怎麽會有人寄這樣的東西過來?每一個快活的畫面都是一張張挂滿倒刺的網,越掙紮束縛地越緊。
一路上連闖紅燈,從外地趕回來的沈澤知道壞了,這不是幾句話能說開的了。他的心情像從雲霄飛車的最頂端落到了平地,還是迫降的,摔了個血肉模糊!他還沒從聶文華自殺的自責中走出來,現在即将面臨最不願聽到的話了,他看着何高文搖搖頭,那句“你別這樣”怎麽也說不出口。
他想出手摸摸何高文悲傷的臉,可是何高文把頭移開了,他看着沈澤一字一句道:“我們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