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落定

黎叔這些年操的心不比以前少,他那顆腦袋禿得比冬天的草皮還要幹淨,但有絕沒有“春風吹又生”的頑強生命力,只剩右邊一撮油膩的發頑強地扒在光頭上,留長了橫跨到左半腦,險險地來個“左發右調”,還調得力不從心顧此失彼。所以以前沈澤要是喊累,黎叔就在他面前痛惜地撫幾根殘毛,沈澤有良心,看經紀人因為他愁禿了,不忍讓他和王二發型一致,那他的生活裏永遠都有兩個大光頭了,晃眼。

一號燈泡王二老實回答:“他們……破鏡重圓了。”

二號未成型燈泡黎叔反應了半晌,“啊”了一聲,感覺右邊那撮毛岌岌可危,真要愁禿了。

“不是說好了,有情況第一時間要告訴我嗎?”黎叔原地轉幾圈,高血壓要上來,王二上前攙他坐下,安撫道:“這不是前幾天才圓嗎……”

“你也跟着胡鬧!”

王二:“是是是。”

“今晚讓他呆在酒店等我。”

“可今晚……”沈哥一大早就遣散我們今天傍晚別煩他。

黎叔記得當年那個聶文華一事,當時因為那事出來,他不知道幾天沒合上眼,他一挨枕頭就看見鋪天蓋地的報紙報道沈澤是gay,沈澤被指責害死聶文華……那之後他壓力大得吃了一段時間的安眠藥。

聶文華的經紀人也不是個善茬,要不是公司高層出面周旋,這事恐怕還有黑道插手,聽說聶文華的經紀人打算讓人給沈澤開開瓢的。

這一想起來,涼意爬上了脊背,黎叔氣喘籲籲地按着太陽穴:這才省心幾年啊?上輩子一定欠徐筱雅母子了!

晚上,我們這位碎嘴又愛操心的黎老媽子布好一臉的苦口婆心和憂心忡忡之神色進了沈澤的房間,見沈澤安安靜靜坐在那改劇本,黎叔皺巴巴的心這才舒展些:這孩子還是聽話的;再一錯眼,邊上還坐着個誰?

老媽子黎叔的心又揪成一團了。

沈澤聽話沒去找何高文,老實在酒店等黎叔;當然,黎叔沒說不能讓何高文過來。

眼前兩個年輕人看見神色複雜的黎老媽子戳原地不動,不動聲色地交換了一個眼神。沈澤走過來,笑眯眯道:“文文過來見見我‘家長’。”

黎叔:“你小子,誰是你家長?我還想多縱橫圈子幾年,少給我安身份套近乎!”

“我還有什麽親人?這些年除了您和饒姨我身邊還有誰?哦還有王二。”沈澤肉麻道,“您不比我親人還親嘛。”

黎叔能不知道沈澤這一上來就黏糊的親熱勁是為了啥?他拍掉摟着他肩膀的手道:“沒個正經。那位是誰也不介紹介紹。”

雖然他很不願意認識……

“何高文,我家親愛的那位先生。”

被點名的親愛的幹咳兩聲,臉頰紅透了,很有禮貌地問好。

黎叔來之前是準備好一套“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的說辭,可眼前這情景怎麽看也不适合他把那些話倒出來。于是那段能把他打動的腹稿一分為二,摔回了肚子裏。

出去吃飯,黎叔才想起來自己安排了記者打算來個“偶遇”“偷拍”,設定內容是沈澤約見經紀人談今後發展,再由黎叔面對鏡頭,含蓄提一下沈澤參與一個電影的編劇,還邀請了一位意想不到的重磅導演。

賣個囫囵的關子,吸引眼球,引發猜想與話題度,最後劇本完善,開個發布會。

完美。

三個人剛走兩步,迎面蹿出來幾個人,話筒攝像機……黎叔一拍大腿:忘了給氣忘了,自己安排了這一出……還把何高文拍進去了……

沈澤歪頭看一眼搬石頭砸自家藝人腳的經紀人,很快反應過來,把何高文擋在身後,示意他先回房間,自己從容地回答每一個本該由黎叔回答的問題。

這和原先約定的不一樣,但有意外狀況對娛樂記者來說當然是好事,他們假裝忘記了之前黎叔給的彩排內容,再加上這是直播,他們窮追不舍,問到:“剛才二位身邊的那個男子怎麽不見了?是沈澤朋友嗎?”

黎叔笑:“我的朋友。”

沈澤點頭:“是我朋友。”

兩個人争相回答讓本是個很普通的問題變得意味十足。這千裏之外都能湊出cp的記者小姑娘雙眼放光:這是沈澤護犢子的表情啊!

“我這位朋友不是圈內人,煩請記者朋友把他的鏡頭删了,不希望他生活被影響,謝謝謝謝大家。”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們是删了,真正偷拍的可沒删,還堂而皇之地給何高文來了個特寫!

“你還真別說,在報紙電腦裏看見別人偷拍的自己,有一種隐秘的成就感……”沈澤擔心何高文看到消息會心下不爽,打電話關懷還打算請罪,結果對方給他來了這麽一句。

“拍的挺帥不是?”

沈澤:“是是,寶貝老帥了,我要不要去謝謝那偷拍還發微博的?”

“哈哈哈謝吧,因為他我們公司業績噌噌噌地往上飙,當然,大多數女客戶是沖我這張臉來的。你要做好被我比下去的準備。”

“只要我不失寵就行,你比我美我樂意。”

何高文坐在旋轉辦公椅上一左一右地扭:“你要不貌美如花了我為什麽要賺錢養家?”

沈澤心道:“我們兩個還分誰賺錢養家誰貌美如花麽。”

此事與黎叔的設想完全南轅北轍了,不過沈澤依然又霸了一段時間的屏,到發布會正式開始,又掀起一股熱潮,因為沈澤是繼某影壇巨星之後年輕演員裏第一位參與編劇,主演,還把同性戀主題搬上大熒幕的演員。

林子君這回來看何高文沒再扛着一蛇皮袋來了,空手盤腿坐他家裏啃雞爪。

“真和好了?”

“啊。”

林子君抽了張紙粗魯抹抹嘴:“丫的他下次再欺負你你把他豔照給我,弄的他身敗名裂。”

最毒婦人心。何高文喝了口水不敢表态。

“不過他連這個都弄的這麽好吃,你還是好好和他處着吧。”

何高文對他老姐兒的未來很擔憂:“您以後嫁個開鹵雞爪店的老板好了。”

“沒文化,那叫鳳爪,在你們南方還是道上檔次的菜!多吃不但能軟化血管,還美容呢!你看我這些年是不是越來越美了?”

“嗯,美如鳳凰。”

林子君不理會他的揶揄,問道:“你叔一家事情解決了?”

“今年年底,沈澤說陪我回去說清楚。”

“也好。”林子君嘆氣,“血脈怎麽也連着,但有的人太不厚道,你仁至義盡了這麽多年,也夠了……”

人情上夠不夠,從來不是一家之言說了算數。畢竟這世上永遠有一些人心不足蛇吞象和以為自己的言論就該被奉為圭臬的人。

電影還邀請了一位客串——對外說是邀請,其實是人家毛遂自薦的。自薦者不是別人,正是那時一回國就只敢試探着追求沈澤的施紹恩。

沈澤不是沒疑惑過當年施紹恩的追求怎麽就戛然而止了?剎車剎得十分利落他還沒反應過來呢。不過那時候他屬意何高文,後來又加上被聶文華騷擾就忘了那一茬。

曾經滄海難為水。總以為施紹恩會成為他“取次花叢懶回顧”的一朵浪花,沒想到何高文會成為那一眼裏的滄海。看過了滄海其他地方的水又怎麽能入眼?

都說非他莫屬,愛不另與,沒遇到仿佛覺得那不過是八個字;遇到了方知世間真有此人。

曾柔與沈澤關系很奇妙,一方面一路看着沈爛泥不僅糊牆還起了高樓,由改觀到欣賞到心生愛慕之情,另一方面又知道沈澤心有所屬還永遠也不能喜歡自己。她時時覺得自己每天都在分飾兩個角色,一個是光明正大的沈澤閨蜜,一個是将暗戀藏的天衣無縫的小女人曾柔。

如果她和大多數女孩子一樣,苦戀生怨,怨生報複,沈澤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世界上好人還是比壞心腸的人多一些,曾柔接受的教育和她的品性不容許她做出類似的事。

曾柔在電影裏飾演沈澤的好朋友,兩個人對完戲,曾柔拿食指點了點一個名字:“你真讓他來啊?”

沈澤驀地擡頭,對上水汪汪的大眼睛裏的擔憂,笑道:“他說他适合這個角色。”

曾柔豁開腦洞了:“你沒看那些小說裏寫啊,這剛和好的兩個人呢,其中一個再遇舊人總會生出波折啊磨難啊,或者你那位看見你與舊愛在一起工作會不高興,要麽就是舊愛搗亂什麽的。反正準出幺蛾子。”

沈澤想,生活哪來那麽多風浪可折騰的?他推一把她額頭:“你最近看的文能發一份我也看看嗎?”

“你看幹嗎?”你不是自己就是一個原耽故事了麽。

“想看看你平時都被什麽文洗腦了。”沈澤說完哈哈哈笑起來。

曾柔愣了愣也跟着笑。看眼前人狀态前所未有的放松和愉悅,她一半心上捂着的心事突然如烏雲迅速退去:他好難道我會不好麽。

“執念”或許需要經年,但“放下”可以在一瞬。曾柔側臉看着沈澤專注思考角色的臉,很坦蕩地看着。

施紹恩幾次要找他,欲言又止的樣子,都被冷若冰霜的盛公子截斷拖走。

盛公子對沈澤有外露的防備和敵意,也不滿施紹恩自己找了個還不如男配的角色,所以每次來送飯送菜就沒施舍過一個好臉色給沈澤。

再看另一邊,謝辰被王子恒拉着,在臨時搭建的休息棚裏吃飯,沈澤這個明明有對象卻一口氣塞了兩碗狗糧下肚,唉聲嘆氣掏手機喊何高文也來給自己送飯,恩愛不秀白不秀。

那邊張導拉着脖子“偷”聽完說讓何高文幫忙帶包貓糧來,阿嗚也餓了。

曾柔心道:“好嘛,這偌大一個攝影棚就我一個是孤家寡人。”

見那王子恒心滿意足地走出休息棚,另一邊的盛公子一掃先前的陰雲臉,渾身一派光風霁月。沈澤一看,這人不板着臉不是還挺人模狗樣的麽。

王盛二人都是二世祖,家族裏本就有盤根錯節的利益聯系,并肩相談離開了。

曾柔看兩攻離開皆是一飽口福的嘚瑟樣,心裏罵道:“實在有傷風化。”

施紹恩送走了粘人的盛公子,直接走到沈澤跟前。

王二不知道該走該留,正搖擺着,沈澤吩咐先去給張導買貓糧吧。

可憐王二如今要升為經紀人了,不伺候沈澤衣食住行,倒伺候一只貓了。

“我喜歡把話說清楚,以前一直沒機會。”施紹恩開門見山說,“後來,彥博絕食,他奶奶都找我了。一個七八十歲的老太太求我我真沒辦法不去看看他……”

沈澤聽到彥博名字還沒反應過來就是盛公子,就被“盛世”幕後老佛爺求施紹恩一說吓到了。

要說那老佛爺作為大家族的遺孀,沒幾下商場真把式和縱橫捭阖的氣魄早就被打壓下臺了。一個老太太扶着小孫子站到了一個大公司的最高位,是何等的心高氣傲,會對一個旗下藝人低頭?

想必施紹恩也是有風骨的,因為沈澤知道,要逼一個藝人就範手段太多了:家人,名聲,雪藏……随便一樣就能逼他低頭,可是那老太太選擇了請求施紹恩。

“他是作,作天作地,我也挺煩。不過,後來他真幾年如一日只對我好……”施紹恩說到這裏停了下,他是個氣質溫潤又不屈不撓的一個男人,看着你說話時,你會發現他聲音不大,可是真誠,令人信服,“後來,我想開了,有一個對自己好而自己又不讨厭的人其實就夠了。但我欠你一個交代。”

沈澤搖頭笑說:“沒有,你沒欠我什麽。”拍了拍施紹恩肩膀,“一起把第一次合作的電影拍好,當作一個紀念呗。”

紀念那兩次的擦肩而過。

所以說,這世界上,是你的擦肩幾次最後他還會讓你找回來;不是你的,擦過就過。

這番對談讓沈澤心情澎湃,他不由得想馬上見到被要求送餐的某人。左等右等,遲遲等不來送飯的田螺小子的沈澤就接到了短信,田螺小子臨時要去現場監督,有個很厲害的客戶……說了一堆,總結了就是沒辦法過來。

沈澤一下午窩着那點小情緒趕完了拍攝,回去又等不到何高文,直接把車開去現場要人。

這晚,回家免不了一頓折騰。

何高文見他氣勢洶洶地壓了下來,趕緊并攏了腿喊:“我還沒洗澡!我身上臭的能熏死蒼蠅!”

“好啊,我幫你洗。”

自知今晚躲不過了,何高文把氣嘆得尤其逼真:“你輕點,我後面還有點疼……”

心疼他的沈澤罵了自己一句“禽獸”,真放過了他。

何高文不忍身邊美男子去沖涼水,低頭用嘴幫他釋放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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