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輔國公◎
言珩昨夜不知得到了什麽消息, 一大早便和鎮北王一起入宮面聖去了, 原本陵南長公主想帶着她一起赴宴,但是易雲霜近來越發懶怠,便留在了府中。
青芝将藥端到了易雲霜的面前,猶豫了片刻道:“公主, 雖說這藥不傷身子, 但是萬一被世子發現了……”
“言珩不通藥理,左不過府上的其它郎中也甚少為我診脈, 想來是不要緊的。”
易雲霜端起藥碗毫不猶豫地一飲而盡,身旁的蘭音連忙捧着蜜餞送到她的面前。
她随手拈起一個放入口中,感受着酸甜的滋味在口中蔓延, 逐漸代替了苦澀的藥味。
“晉國那裏可有傳回什麽消息?”
“倒也沒什麽要事, 只是近來三皇子被陛下厭棄, 聽說淑妃求了陛下多次, 但都是無功而返。”
蘭音頓了頓,又補充道:“之前沈相還幫着求情, 如今也是完全撒手不管了。”
“我記得馬上就要到易雲澤的生忌了。”易雲霜聞言皺了皺眉,說道:“淑妃何必這麽着急, 為着易雲澤的忌辰, 父皇也會把易雲沛放出來的。”
“話雖是這麽個理, 可是近來宮裏有傳聞說公主當年推世子下水是遭人設計,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個緣故。”
“敢在皇宮中放出這種消息的,除了龍椅上的那一位, 你覺得還會有別人嗎?”
易雲霜冷笑了一聲, 慢悠悠道∶“除此之外還有別的嗎?”
“這……”蘭音猶豫了片刻, 又道∶“聽聞陛下還新封了一位美人, 剛入宮就給了婕妤的位分, 不過半月又晉為昭儀……”
易雲霜聞言倒是有些詫異,問道:“是哪家的秀女?”
“公主認識的,是安國公的次女李巧巧。”蘭音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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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巧巧?”
易雲霜聽到這個名字倒是一怔,思索了片刻,追問道:“李巧巧不是淑妃的外甥女嗎?”
“是,陛下還給這位李姑娘賜了封號為“娴”。”
“賢?”青芝聞言也有些詫異,連忙說道:“這四妃的名號可是以賢為首啊。”
“并非是賢良淑德的賢字,而是娴靜的娴。”
蘭音臉色也有些猶豫,對易雲霜說道:“公主,陛下這般做法,怕不是在給淑妃臉色看呢。”
眼下宮中四妃之位只有淑妃和德妃,然而德妃潛心禮佛,再加上家族沒落,一向不受晉帝寵愛,因而整個皇宮中便只有淑妃一家獨大。
如今卻多出了一個娴昭儀,誰知道他日這會不會就當真變成賢妃。
“怪不得淑妃如今這麽着急。”易雲霜沉吟片刻,又道:“你讓探子好好查查,李巧巧怎麽會突然入宮。”
“是,奴婢記住了。”
“世子妃,您在裏面嗎。”
門外站着的冉桂敲了敲門,青芝忙過去幫她開了門,問道:“冉桂姐姐,你怎麽來了?”
冉桂笑了笑,解釋道∶“輔國公夫人前來求見世子妃。”
“輔國公夫人?”
易雲霜聞言擱下了手中的書,疑惑問道∶“她來做什麽?”
自從那次賞梅宴之後她便和江靈月再無交集,實在是想不出江靈月還有什麽要來見她的理由。
“趙夫人說是為了銅錢一事來向您賠罪的。”冉桂猶豫片刻,還是實話實說,問道∶“您可要見她一面?”
易雲霜聞言皺了皺眉,搖了搖頭道∶“不了,你去告訴趙夫人此事無需在意,讓她先回去吧。”
冉桂連忙答應了下來,轉身又默默退了下去。
青芝見狀不由得有些擔憂地問道∶“公主,這樣可以嗎?”
到底她們是在北梁的地界,比不得在晉國可以肆意妄為,尤其是易雲霜現在還是鎮北王世子妃的身份,一舉一動皆馬虎不得。
“輔國公一向和鎮北王府甚少往來。”易雲霜淡淡道:“這趙夫人也不是什麽好相與的,我們何必趟這趟渾水。”
江靈月安靜地坐在正廳內,臉色略微有些蒼白疲倦,上了脂粉才勉強掩飾一二。
只是等了許久也未曾等到易雲霜的出現,她未免有些焦躁,身旁的侍女見狀皺了皺眉,湊到她的耳邊小聲說道∶“夫人,您別忘了大人的囑托啊。”
“知道了。”
江靈月垂下了眸子,擺弄着手上的繡帕,垂下的衣袖遮住了她手臂上還未愈合的傷口,漂亮光潔的雙手以手腕為界限,和傷痕累累的手臂形成了天壤之別。
她今日好不容易才尋到了府上只有易雲霜一人在的時候,若是錯過了今天,以後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見。
江靈月看向門外,見門被輕輕推開,她下意識地就像站起身來,卻不料只看到冉桂一人走了進來。
“冉桂姑娘,世子妃呢?”江靈月勉強給自己挂上了一個笑容,還抱有一絲希望地出聲問道。
“趙夫人,世子妃今日身子不适,只怕是不能見您了。”
冉桂笑眯眯地補充道∶“不過世子妃說了那枚銅錢之事您無需在意。”
“那我就不打擾了。”
江靈月眼神頓時黯淡了下來,拒絕了冉桂的相送,自己帶着侍女起身離開。
“真是怪了,沒見過誰家的奴婢脾氣比主子還大的。”
“你少說幾句吧。”
兩個在正廳奉茶的侍女見江靈月主仆走遠,這才敢小聲竊竊私語。
冉桂聽見了兩人的動靜,不由得也回頭問道∶“你們兩個在哪裏嘀嘀咕咕些什麽呢?”
兩人聞言頓時讪讪地對視了一眼,猶豫了片刻,年紀稍大一些的這才說道∶“冉桂姐姐,剛才你是沒瞧見,輔國公夫人身邊的侍女脾氣可大着呢?”
“怎麽了?”冉桂聞言疑惑道。
“剛剛琅兒給趙夫人奉茶,結果不小心碰到了趙夫人,結果人家趙夫人還沒說什麽呢,她身邊的侍女就大發雷霆。”
“不許胡說。”冉桂聞言皺了皺眉,說道∶“做事不仔細還敢在背後亂嚼舌根,若是讓紫蘇姐姐知道了,定要好好斥責你們。”
名喚琅兒的侍女有些委屈地撇了撇嘴,辯解道∶“我沒胡說,剛剛輔國公夫人說自己不太舒服想先回府,結果她身邊的侍女硬是不讓人走。”
冉桂聞言眼中倒是劃過了些許思索,但還是說道∶“貿然離開自然是不合禮數,這話出去可不準再亂說了。”
兩人點了點頭,這才默默退了下去。
“那是輔國公府的馬車?”
言珩站在王府前看着逐漸遠去的馬車,對身旁跟着的侍從問道。
侍從點了點頭,回答道∶“是,今日輔國公夫人前來求見世子妃。”
“來見世子妃?”
言珩聞言臉色登時冷了下來,連忙快步走進了府門,問道∶“世子妃現在在哪呢?”
“世子并未見趙夫人,想來這個時候應該在午睡吧。”
侍從不知為何言珩臉色大變,連忙快步跟上了他的步伐。
易雲霜在和蘭音和青芝商量着要在窗前堆個雪人,卻見言珩急匆匆地推門而入。
她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示意蘭音和青芝都退下,這才有些納罕地看向言珩問道∶“出什麽事了,這麽火急火燎的?”
“我聽說輔國公夫人今日來求見姐姐了?”言珩直截了當的出聲說道。
易雲霜點了點頭,淡淡道∶“确實是來過了,說是為了登門致歉,不過我推脫身子不适,就讓她先離開了。”
她本想輕描淡寫地将此事揭過,可是見言珩這般模樣,她只得追問道∶“你這般如臨大敵的,這輔國公夫人到底是什麽人物?”
之前她雖然也讓葉瑛查過,可現在畢竟是在北梁,不比在晉國那般便利,最後也沒查出什麽有價值的東西。
“那江靈月倒也算不得什麽,只是輔國公趙庚為人陰險,我只怕他借機對姐姐不利。”
“我與輔國公無冤無仇的,他要害我做什麽?”
易雲霜裝作無意地撫平了自己的衣袖,垂下的眸子不禁劃過了一絲深思。
言珩斟酌了片刻,但也不打算和易雲霜隐瞞,說道∶“姐姐可知道已經薨逝的太子殿下?”
“之前聽人提起過。”易雲霜疑惑道∶“可是這和太子有什麽關系?”
“當年太子前往南地治水,卻不料最後卻不幸墜入山崖,卷入洪水之中,最後連屍首都是在三日後才找到的。”
“可是我聽說北梁太子是因為治水時殚精竭慮,勞神過度才過世的。”
言珩聞言也嘆了口氣,他和梁軒承從小是一起長大的,情分自然比旁人要更深重,卻不想會遇此橫禍。
“那只是對外的托辭罷了,畢竟若是真相當真傳了出去,對皇室的名聲也不好。”
易雲霜思索了片刻,問道∶“莫非此事還和輔國公有些關系?”
言珩點了點頭,“當時水患治理困難,太子前往視察卻發現是當地的官員貪墨了朝中撥下去治水的銀兩,官官相護,這才致使堤壩一擊便潰。”
“可是此事涉及甚深,更是有數十萬兩銀兩不知所蹤,太子一路查到了前任輔國公趙子郄的身上,卻不料突然會墜崖落水,這線索也就這麽斷了,而關鍵的賬本卻是沒了蹤影,事關社稷,陛下也不好因此大動幹戈,只得命我和父王在暗中查訪。”
“賬本?”易雲霜敏銳捕捉到了言珩話裏的關鍵詞,不由得出聲問道。
“那賬本上記載着不少官員貪墨的銀兩,除了治水之事之外,還有不少朝中大臣受賄的記錄,甚至還涉及了西蠻邊境的要事,有這麽多人的把柄在手裏,輔國公在朝中更是根基深固。”
“原來如此。”易雲霜了然地點了點,猶豫道∶“那輔國公夫人……”
言珩明顯也知道江靈月為何會嫁給趙庚,只是他寧願易雲霜心硬如鐵,也不願意易雲霜對此心軟,只得沖她搖了搖頭。
“畢竟是趙庚身邊的人,姐姐還是多小心一些吧。”
“好吧,我聽你的。”
易雲霜垂眸答應了下來,倒沒有繼續再追問下去。
言珩難得見易雲霜這麽乖巧,尤其是這幾日他纏着易雲霜纏得緊,恨不得片刻不離,易雲霜對此避而不及,在榻上也是推三阻四,總不願意和他過多親近。
今日倒是個好時候。
他的指尖順着易雲霜的手背而上,觸到了易雲霜手上已經有些溫熱的玉镯,他順着空隙輕輕摩挲着她的手腕,其中的暗示之味不言而喻。
易雲霜見狀身子一僵,剛好了些許的腰又開始酸疼了起來,她連忙掙脫了言珩的手,警惕道∶“現在可還是白天。”
“姐姐想到哪兒去了?”
言珩臉上噙着笑,指尖微微動了動,似乎還在留戀剛剛凝脂一般的觸感,聞言故意道∶“我只是想着幫姐姐暖暖手,姐姐怎麽反應這麽大。”
易雲霜聽着他颠倒黑白,但到底無計可施,只得故作兇狠地瞪了他一眼。
言珩挑了挑眉,岔開了話題道∶“剛剛我進來之時聽到姐姐是想要去堆雪人?”
易雲霜點了點頭,看着外面正在掃雪的仆役們,有些惋惜道∶“瞧着那些雪都被掃了起來,髒兮兮的堆到一旁,總覺得有些可惜。”
之前她倒是和言珩堆了一個小雪人,可惜那夜雪下得太大,第二天一早起來便看不清模樣了,只有一個孤零零的鼻子還依稀可見。
“姐姐喜歡堆雪人,那不如去花園那裏去瞧瞧,想來那裏的雪還沒有被清理。”言珩又補充道∶“不過姐姐可一定要穿的厚一點,若是着了風寒那就得不償失了。”
易雲霜略微猶豫了一下,欣喜地點了點頭答應了下來。
畢竟從小在晉國長大,易雲霜來到北梁才見到真正的雪,即使過了這麽多時日依舊覺得新奇不已,聽說坊間還有巧手工匠雕刻冰雕,堪稱巧奪天工。
言珩取了最厚的一件披風給易雲霜披上,又拿過了手爐塞到她的手裏,确認過無虞之後,這才又叮囑道∶“姐姐一會兒可不要貪玩着涼,只管坐在一旁看着就好。”
“只是看着那算什麽堆雪人?”
易雲霜聞言有些氣惱,可也知道自己确實不能多碰涼,雖然這麽說着,但還是老老實實跟言珩去了花園
花園處多植珍奇花木,更是需要雪水滋養,來年才能生得郁郁蔥蔥,石子小徑雖然已經被清掃,但一棵淩寒茂盛的松柏卻壓着厚厚的雪衣。
言珩小心翼翼地将雪抖了下來,想着大一點的雪人只能放在花園,便準備給易雲霜做個可以捧在手心裏的小雪人。
易雲霜揣着手爐看着言珩動作,自己卻只能幹巴巴地在一旁站着,她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瞧着身旁忍冬上的落雪,忽而計上心來。
她把手爐擱在了花壇之上,學着前幾日那些仆役打雪仗的模樣将雪在手裏團成了雪團。
“言珩。”
“嗯?”
專心致志堆着雪人的言珩聞言下意識地轉過了頭,卻見一個雪團卻忽然朝他沖了過來,他身子一頓,幹脆閉上了眼睛,任憑雪團砸到了自己的下巴,冰涼的雪落到了他的衣襟之上。
他睜開眼睛,委屈地看向易雲霜,“姐姐……”
易雲霜沒想到真的會打中,連忙快步走上前去,掏出帕子手足無措地想要幫他擦拭。
“對不起,我以為你會躲過去的……”她慌裏慌張地解釋道∶“我就是圖個好玩,不是故意想要打你的。”
言珩任憑易雲霜幫自己擦拭,忽而笑問道∶“姐姐現在可是消氣了?”
“消什麽氣?”易雲霜愣了一下,問道∶“我什麽時候生氣了?”
言珩噙着笑問道∶“姐姐沒有嗎?可是姐姐昨夜才說以後再也不許我在榻上……”
他的話還沒說完,易雲霜已經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有些慌張地看了看四周,确認過沒有旁人,她這才說道∶“青天白日的你不準胡說。”
言珩見她含羞帶怒,一時間也聽話地閉上了嘴,只是剛想攬住易雲霜,卻被她又推開了。
“大白天的不要拉拉扯扯的。”
易雲霜連忙退後幾步想要逃開言珩的懷抱,卻不料腳下一滑,直直地朝雪地摔去。
“姐姐小心!”
言珩臉色一變,連忙就想要上前拉住易雲霜,卻不料還是晚了一步,只能匆匆替她護住了頭部。
“姐姐沒事吧?”言珩連忙上下打量了一下易雲霜,焦急問道∶“可是摔到哪裏了?”
易雲霜搖了搖頭,幸好落雪夠厚,她穿的也嚴實,摔得倒也不算疼,只是身上的衣衫都浸了雪,讓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言珩見狀皺了皺眉,小心翼翼地将易雲霜扶了起來,解下身上的披風把易雲霜裹得嚴嚴實實,而後将她攔腰抱起。
“你快把我放下來!”易雲霜驚呼了一聲,可剛想要掙紮就被言珩制住。
“姐姐別亂動,我得趕緊帶你回去換衣服。”言珩抱着易雲霜的手緊了緊,說道∶“又不是第一次抱了,姐姐乖一點。”
易雲霜原本還想再掙紮一番,可是看到了花園外打掃的仆役,就算是她不去問也知道他們在想什麽,只得幹脆把頭死死地埋在言珩的懷裏,不敢再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