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洞房

幽暗深深的山林中,浮光綠影,白雪飛揚,一座喜豔的大紅花轎安靜地伫立于雪地中,透着些許窒息的詭異。

微風輕拂,花轎的轎簾翩翩揚起,可窺見裏面穿着豔麗喜服的少年半跪于新娘面前,手中捧着一只瑩白小巧的玉足,泛着紅光的符印從少年的手掌慢慢過渡到那只小足上。

雪花飄入轎內,落在少年骨節發白的手背上,而被他大手包裹的那只足,明顯地微顫了一下。

紅裙曳地,鳳凰于飛,少女的腳被他放在了自己膝蓋上,如此的姿勢,就好像是騎士在為公主虔誠的祈福。

一切都是那麽的唯美夢幻,除了少年嘴角的那抹邪惡淺笑。

雪芊端正坐于轎子中,幸好紅蓋頭遮住了她的臉,否則定會看到她臉上燒起來的兩團紅雲。

她努力咬緊牙關,不讓自己發出聲音來,想要一腳踢開這個可惡的臭流氓,可是她卻怎麽都使不上力氣來。

感覺自己的腳正被一只寬大的手包覆于掌心,正是因為眼睛看不到,所以身體的感官就十分明顯,那只手掌過于溫暖,帶着一點點的薄繭,雖然他沒有動,就只是這樣輕輕覆在上面,也足以讓她全身顫栗,酥麻無力。

這魔尊大人莫不是個戀足癖?

哪有人一上來就摸腳的?

嗚嗚嗚……救命啊……

誰來救救她呀?

這樣一個變态的人,她怎麽敢去攻略他?

就在這時,外面的林子裏傳來了三兩個議論聲。

“咦,那些妖物怎麽都死了?”

“那花橋……據說是雪國五公主今日成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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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什麽親?那叫沖喜。沖喜懂不懂?聽說那公主都病了三百年了,如今抓了個男子去沖喜,那男的也真是可憐,往後的一輩子都得照顧一個病秧子。”

“有什麽可憐的?那可是公主诶,往後的榮華富貴能少得了他的?”

“師弟,一看你就是還沒開竅,就是給我再多的錢財,我也不願意娶一個随時都會死的病秧子。”

“為何?”

那人低聲笑着,壓低了聲音與另外兩人解惑,“因為啊……”

随後,那邊便響起了一連串的怪異笑聲來。

花轎內的雪芊聽到那幾人的對話,不禁紅了耳,誰知蹲在她面前的人倏然冷了氣息,替她穿好鞋襪後,就冷然轉身出了轎子。

那三人似是沒想到花轎內竟有人,全都吃驚地看着他。回想起剛才那些粗放之詞,三人只覺無地自容。

有一個人反應最快,當即拱手說道:“天心宗弟子捉妖到此,不知轎中有人,剛才口無遮攔,還望公子莫要往心裏去。”

花橋前的男子靜立不動,面無表情,大紅色的喜服都罩不住他一身的冷氣。

那三名弟子等了半天沒等到他說話,竟覺得這樣的氣氛有絲可怕。

良久,那名弟子才又問道:“不知這地上的妖物,都是公子所殺麽?”

一陣冷風恰時刮過,空中的雪花嚣張飛卷,靜立的男子無形中透着威壓,他狹長的眼眸這才冷眼掃向他們,開口道:“我倒是不知,天心宗的人捉妖不行,但嚼舌根的本領倒是挺強。”

他忽而揚唇邪笑,說:“我看你們倒是挺同情我的,不若我把這身喜服脫給你們,讓你們代我去沖喜可好?”

“不不不……不用了。公子成婚之夜,我們也不便多加打擾,祝公子與公主百年好合,永結連理。”

說罷,他們便連滾帶爬地逃走了。

他們走後不久,那些娶親隊伍便找到了這裏來,一場鬧劇結束,成親儀式繼續進行。

花轎又被人擡了起來,伴随着響亮喜慶的唢吶奏樂,往着雪國王宮的方向行去。

回到王宮後,雪芊被兩個宮婢攙扶出了花轎,在衆人矚目下,與新郎拜堂。

“一拜天地。”

她的一雙玉手垂于身前,手上搭着一條紅豔豔的喜綢,而綢帶的另一端,正被那個新郎所攥緊。

“二拜高堂。”

她目光暗暗朝着左邊看去,只能看到一點點他的喜袍下擺,與自己的紅嫁衣交疊在了一起,金絲銀線繡成的兩只龍鳳在此相遇,緊緊地貼在一起不願分離。

“夫妻對拜。”

她被扶着轉了半圈,與新郎面對面站着,她的頭本就低垂着,像一株枯萎了的海棠花。婢女們将她的纖背往下按,雪芊兩眼直直地望着那新郎官的手。他的一雙手漂亮至極,白皙幹淨,骨節勻稱,在紅喜綢的襯托下就更加白潤了。

就是這樣漂亮的一雙手,剛剛摸了她的腳。

她眼睛盯着他的手出了神,雙腳顫巍巍的竟是沒站穩,朝着他那邊跌倒了去。

這一跌,直接跌進了他的懷裏。

她猛一下從他身上彈開,然而頭上的紅蓋頭卻在這時不湊巧地滑落了下去,她驚慌失措的臉就這樣暴露在了衆人的面前。

蓋頭滑落的那一刻,她的頭正好擡起來,視線與那人撞上,來了個四目相接。

她雙眼直直怔住,那是一張英挺俊俏潔白無瑕的臉龐,劍眉如濃霧般愁展,肌膚賽十二月冬雪,高挺的鼻梁和微抿的紅唇透着些許凜然,但是那雙眼睛黑白分明,深邃中又有清澈的波光暗浮,似乎藏着一絲探究與驚訝。

這便是她的沖喜夫君麽?

長得竟是這般好看!

她的心又咚咚咚跳了起來,不想讓別人看到她的囧樣,于是她兩眼一閉,便又朝着他身上栽倒了去,臉埋進了他的胸膛。

“公主!”兩位婢女驚得叫了起來,剛剛看到她醒了,都以為沖喜奏效,正要高興,可是怎麽才醒過來又暈了呢?

“芊芊!”國王大步走了下來,面容滿是擔心,有醫官過來為她把脈,轉身對國王恭敬道:“陛下,公主沒事,送入洞房吧。”

剛才的拜堂儀式已完成,下一個流程該是送入洞房了。

這時,主持大婚的司儀便扯着嗓子高聲道:“送入洞房!”

這送入洞房的陣仗可謂之大,身後跟了一衆宮婢與太監,有一小宮婢踏着小碎步走在前方引路,而雪芊則被她的那個沖喜夫君抱了起來,抱着往她的宮殿去。

入得宮殿後,她被抱到了寬大的喜床上,殿中一直燒着銀絲炭,溫暖如春,一進來後就感覺到被一股暖意所包圍。

她閉着眼睛,靜靜地聽旁邊的聲音,那些婢女與太監似乎都沒有跟進來,屋子裏靜谧非常,她仿佛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那個人,他現在在幹嘛?

他似乎還站在她的床邊沒有離去,她感覺有道不容忽視的目光正盯着她,而她面上的紅蓋頭也早已不知去了何處,她十分不自在,臉上的熱度不減反增,于是她便假意翻了個身,臉朝向床裏面去了。

她躺了一會兒,終于聽到了他的腳步聲,才大呼了一口氣。

終于走了!

可是她卻沒高興多久,因為他并沒有出去,而只是走到門口去把房門給關上了。

“??”

他今晚這是要睡在她這裏?

他們成親了,理應睡在一起的。

感覺到他又走回到了床邊,一道陰影罩了下來,雪芊心中大驚,他這是要幹嘛?

不可能是要跟她洞房吧?

不對啊,書裏沒洞房啊!

她都病成這樣了,他還來洞房,禽獸啊!

“啊!”她吓得大叫了一聲,猛一下伸手将他推開。

睜開眼,卻看到他身形不穩,險些摔倒,許是沒有想到她會突然這麽大力地推開他,面上有些驚詫。

他問道:“公主推我作何?”

他的聲音如清泉淌過石頭,輕快明亮,極為好聽。

雪芊從床上坐起來,戒備地看着他,道:“你剛剛打算幹什麽?”

他舉起手中的一條銀色項鏈來,那上面墜着一個銀制的長命鎖,道:“給公主戴長命鎖。”

“啊?”她微愣了一下。

他向她靠近,道:“這是我親手打造的長命鎖,送予公主當新婚禮物。”

親手嗎?

堂堂魔尊會做這玩意兒?

雖然他現在的這個新身份就是開銀飾鋪子的,但是她還是覺得他并不會打造銀器。

他手中的那個長命鎖,通身全銀,類似心鎖的形狀,精巧別致,上面雕刻着“長命無憂”四個字,輔以雪花圖案,下面墜着三顆銀色小鈴铛,頸圈亦是全銀的圓環,搭配起來極是漂亮。

“好漂亮……”她伸手觸摸了一下,喃喃低語道。

他眸眼含笑:“公主,我替你戴上?”

“好。”雪芊盡量去假裝自己是一個乖巧聽話的好孩子。

他站在她的床邊,将項圈穿過她的細頸,雙手繞到她的頸後,為她将項圈戴好。

兩人貼得近,雪芊又聞見了他身上那好聞的淡香,與她院子裏的那些梅花別無二致。

他為她戴好之後,便退開了她身邊,右手伸至她面前,攤開掌心,也不說話,就那樣攤着。

嗯?

雪芊不解,遲疑地将小手放了上去。

戚葉泫略等了一會兒,見她還是不懂,才開口道:“我的回禮。”

“啊??”雪芊懵了,還有回禮這回事?

可是她沒準備禮物啊。

她難堪地把手收了回去,面上郝然,她剛剛是怎麽腦子抽掉才會把手放上去的,也太丢臉了吧。

“你等我一下。”她爬下了床,跑去了她的梳妝臺翻翻找找,思索着到底該送他個什麽好呢?

不多時,她拿着一個東西,走到了他的身邊去,放到了他的手心:“吶,送你的回禮。”

這樣站在他的面前,她才發現他足足比她高出了一個頭,她仰頭打量他的神情,見他看了一眼手中的銅錢吊墜,拎起上面的紅繩,三枚串起來的銅錢便晃了起來,下面還墜着紅紅的細流蘇。

他臉上閃過訝異:“這就是你的回禮?”

雪芊點點腦袋:“親……親手做的。”

這是她前幾日閑得無聊親手串的銅錢,雖說是拿不出手了點,但是這本就是逢場作戲,魔尊大人又不是真的想要回禮,應該不會說什麽吧?

他倒是沒再說什麽,将那銅錢放進了衣襟內,雪芊見他沒有嫌棄,而是放入了懷裏,面上一熱,往着殿中的桌子前走去,坐在圓凳上開始埋頭吃起了東西來。

她已經有三天沒有進食了,此時早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桌子上面擺滿了各種精致糕點,種類繁多,香氣撲鼻,全都是為她而準備的,還有一樽美酒,那是大婚夜喝的合卺酒,她只是掃了一眼,卻不去碰它。

屋子裏平白多了一個人,總是不自在,她連坐在這裏都是正襟危坐的,餘光瞥見他朝着自己這裏走了過來,心中念道:別過來啊!過來幹嘛?

但是他還是走了過來,拿起桌上的那壺美酒,往兩個鎏金高腳杯裏斟酒,他的手指十分修長,在淡淡的燭光下顯得格外的好看。

一杯酒被那只幹淨的手端到了面前,伴随着他富有磁性的嗓音響起:“據說,大婚之夜是一定要喝合卺酒的。”

雪芊從他手中接過那杯酒,不經意間觸碰到他微涼的指尖,她驚了一跳,手指一松,酒杯險些摔落,幸好被他及時接住了。

屋內紅燭高燃,滿室通明。

他握着那杯酒,又再次遞給她,臉上紅光溢彩,問:“公主,你很怕我嗎?”

雪芊啊了一聲,随即搖了搖頭,“沒……沒有啊。”

她當然怕。

她都要怕死了,他可是魔尊诶。

她為了證明自己不怕,拿過那杯酒,繞過他的手肘,與他交叉着手臂,快速仰頭喝了那杯酒,“我喝了,夫君你也快喝。”

面前的人聽到“夫君”二字,怔了一下,随後便也一口飲盡了杯中酒。

雪芊喝了那杯酒之後就後悔了,她怎麽能夠一口全喝了呢,從前的她從不飲酒,不知道原來酒會這樣烈,辛辣感襲卷喉嚨,她很是不舒服。

見他放下酒杯後就轉身離開了,她正要松一口氣,可是他沒走兩步又折了回來,雙手交疊抱臂,俯身向下,湊近她的臉龐。

雪芊大驚失色,心跳漏了一拍,他這是要幹嘛?

他雙眼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眼睛,充滿了探究意味,說:“公主,你為何不敢看我?”

從一開始,她就一直在回避他的眼神。

雪芊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臉,兩人的鼻尖中間就只隔了一寸的距離,而他的一雙狐貍眼狡黠明亮,似是要将她看透。

“我……”

雪芊的背抵在桌沿上,已是無退路,她被迫仰着頭與他對視,臉上不知是酒意上來,還是因為慌張,紅得像是漫天的緋雲。

“知道我是誰嗎?”他輕聲問道。

雪芊搖了搖頭,又立刻點頭,說:“你是我的沖喜夫君。”

他伸出右手的兩根手指來,冰涼的指節貼在她的臉頰上,狀若苦惱地說了句:“你好像喝得有點多了。”

雪芊只覺得他冰涼的指尖好舒服,緩解了她臉上的燙,她甚至希望他能夠用兩只手一起捧着她的臉,那樣就會更加涼爽了。

不過他卻沒能如她心裏所願,而是收回了手去,笑着說:“不過,應該不礙事。”

說罷,他便轉身朝着內間走了去。

雪芊轉頭看過去,見他行走之間,背影修長,風采翩翩,右手高擡,抽掉了頭頂發冠上的金簪,摘下束發的金冠,往旁邊的案幾上一扔,接着又是褪掉自己身上的大紅色外袍,随意地搭在一旁繡着紅梅圖的五折屏風上。

動作行雲流水,竟是極為優雅悅目。

“你……”雪芊看得目瞪口呆,半天吐不出一句話來。

真把這裏當自己家了?

這也太随意了吧。

他怎麽可以毫無避諱地當着她的面脫衣裳呢?!

不過幸好他只是脫了外袍,就未再繼續了,下一瞬,她就見他掀開紅色錦被在她床上躺下了。

啊啊啊啊!!!!

他怎麽可以睡她的床?

那她今晚睡哪兒啊?

難不成……他們要一起睡?

雪芊這會兒也沒心情再吃糕點了,她站起來朝着裏面走了去,在那張鋪着大紅色鴛鴦戲水錦被的床前站定,看着床上雙眸閉上的俊美男子,躊躇了許久,才喚了他一聲:“喂……”

他輕“嗯”了一聲,示意她說。

她顫巍巍道:“夫君,我身體不好,不……不能圓房的。”

他眼睛都沒擡一下,只是輕輕“哦”了一聲,人卻沒有下床。

雪芊:“???”

那你倒是起來啊!

看他沒有半點要下來的意思,雪芊站在這裏,不知道自己今晚該睡哪,這明明是她自己的床,卻要在這裏罰站,真是太可憐了。

她真希望自己現在是暈的,就不用面對這麽尴尬的時刻了。

她走到梳妝臺前去,對着鏡子将自己的鳳冠取下,随後才慢吞吞朝着床邊踱步。

她挪到了床尾去,在心裏暗罵這人腿能不能不要長這麽長,床都被他占完了,她只能從他腿上跨過去。

她提起紅豔豔的厚重金絲裙擺爬上了床,小心翼翼地邁開腿,從他身上跨了過去。

這張喜床極為寬大,足足可以躺下四五個人,頭頂紅羅軟幔如水般垂瀉下來,将裏面的空間與外面隔絕。一入得其中,雪芊就立馬緊張起來,這幽暗旖旎的空間內就只有他們兩個人,滿眼的紅色昭示着這是大婚之夜,袅袅香霧從紅紗外飄了進來,萦繞于床被榻間。

她去了裏面牆角處,由于剛剛喝了酒的原因,身子有些熱了起來,望着床上睡得安穩的男子,卻是遲遲沒有脫掉自己的嫁衣。

和這麽一個大男人躺在一張床上,有生之年還是頭一遭,而且他還是那個令人聞風喪膽的魔尊大人,這叫她怎麽能夠不怕?

床上的男子躺了一會兒,睜開了眼眸來,見到她像個小倉鼠一樣縮在床尾,臉上泛着不正常的紅,兩眼水汪汪似清月,正擰着眉頭望着自己,那模樣既可憐又可愛。

莫不是當公主被伺候慣了,所以不會自己寬衣?

雪芊見他突然坐起來,還朝自己而來,吓得聲音顫抖:“你……你……要幹嘛?”

他來到她的身邊,一言不發地抓起她腰上的系帶,手指一扯,就給她扯掉了。

“啊!!!”

雪芊往後躲,可是後面卻是牆壁,她無處可躲。她對他這突然的怪異行為怕極了,瑟瑟發抖道:“不是說了不圓房的嗎?”

他手中動作沒停,擡起眼來盯着她,輕笑道:“你知不知道王上給我下了命令,讓我今夜必須和你圓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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