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秘密

“姑母你怎麽了?”雪芊見她臉色不佳, 眼角滑落下兩顆珍珠淚,很擔憂地問道。

“沒事。”戚賽蟬用繡帕擦了擦臉頰上的淚,揚起一個凄美的笑, “姑母就是有點想大哥了。”

她站起了身來,端起這一盆洗好的螃蟹, 往竈臺走去:“不說了,我們蒸螃蟹吧。”

“好。”雪芊走過去幫忙燒火。

中午的時候,戚葉泫找到了廚房來,見她坐在竈臺前的小板凳上, 正捧着一張臉在發呆。

他見她的臉上有幾抹黑炭,素淨的衣裙上也有好些黑灰, 道:“你在幹嘛?你想把你自己給燒了?”

“……”雪芊擡起頭來, 心說這人說話怎麽這麽欠?

戚葉泫朝她步了過來,在她的面前停下,躬身為她擦拭臉上的炭灰, 紅紅火光映照下,伊人五官秀麗,眉如遠山, 眼似碧波,癡癡地望着他。

他的指腹在她紅潤的臉蛋上來回擦了幾次,卻沒想到那黑色的炭越抹越散得開, 不僅擦不幹淨,還把原本幹淨的地方給抹黑了, 他有些難堪地停住手,道:“你的臉, 被我越抹越黑了……”

“啊?”雪芊兩只大眼裏盛滿了怒火, 尤其是在火光的映照下, 就像是有兩個火球在裏面跳動一樣。

“你笨死了!”她打掉他的手,“擦個臉都擦不幹淨,我要你有何用?”

戚葉泫站在她面前,太陽穴突突跳,無奈地歪着頭,說:“別的地方有用不就行了?”

別的地方……

雪芊的臉登時一紅,結巴道:“我看你……哪哪都沒用!”

“你臉紅什麽?”戚葉泫低笑一聲,笑聲裏含着砂礫,好聽極了。

他又道:“我說的是抓螃蟹。你在想什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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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芊的臉更紅了,就像是架在火上烤一樣,她強裝鎮定道:“你抓的螃蟹,也不怎麽樣……”

“那你待會兒別吃。”

“我洗了一大早晨呢,我憑什麽不吃?”她昂起腦袋,道:“我就要吃!我還要把你的那份都吃掉!”

“好,都給你吃。”他的語氣裏滿是自己都意識不到的寵溺。

他的手指再次伸向她的臉,借着手上的黑炭,拇指指腹在她左右臉上各畫了三條線,又在她的鼻尖上輕點了一下,彎眸笑道:“這樣就更像是貓了。小病貓變小饞貓了。”

雪芊怒火熊熊地看向他,吼道:“戚葉泫,把我氣死了你有什麽好處?”

“怎麽沒有?你可是雪國的公主,你死了,那你的財産不都是我的呢?”

“喲,沒想到你就是抱着這樣的想法來給我沖喜的呀,是不是天天在心裏盼着我早點死啊?”

戚葉泫見她眉飛色舞地說着,襯着臉上的那些黑炭,格外的滑稽,忍俊不禁地笑道:“你若是死了,我就花你的錢,娶一堆的小妾,過神仙般潇灑的生活,所以,你可千萬不能死。”

“你還娶小妾!!!”雪芊氣不打一處來,擡手一拳就朝他砸了去,“我現在就要把你的命根子給你剪掉,看你還敢不敢娶?”

說話間,她就去拿案臺上那把用來剪螃蟹的大剪刀了。

戚葉泫面色驚變,用手指着她,說:“你這個小孩子,怎麽這麽猛啊?”

“我讓你娶小妾!我讓你開後宮!”雪芊拿着那把大剪刀就朝着他沖了過去。

戚葉泫吓得往廚房外跑,大聲道:“咱們孩子都還沒生呢,你還想不想要孩子了?”

“誰跟你這個臭男人生孩子啊?!”雪芊一想到書上寫的他以後還會開很多後宮,就憤怒得要爆炸。

她追他追到了院子裏去,姹紫嫣紅的院子裏站了好些人,全都是等着中午開螃蟹宴的。

戚葉泫躲到了趙青骨的身後去,對他道:“趙青骨,快攔住這個瘋小孩!”

趙青骨不知所措,站在原地如一棵青松,看向對面的雪芊,問道:“怎麽了?芊芊,你拿着剪刀是要幹嘛呀?”

雪芊沖他露齒一笑,說:“青骨師兄,我跟夫君鬧着玩兒呢,你且讓開,小心待會兒血濺到你身上。”

“哈??”趙青骨明顯是被驚到了。

“戚葉泫,你敢不敢像個男人一樣站出來?”雪芊盯着趙青骨後面的人高聲道。

“你……”戚葉泫從趙青骨身後露出個腦袋來,指着她道:“我告訴你,我不跟小女子一般計較,你現在把剪刀放下,咱們一切好說。”

雪芊哼了一聲:“我跟你有什麽好說的?”

戚葉泫又往後面的九歌看去,說:“九歌,你管管你妹妹。”

九歌幹笑了兩聲,走出來一步,對雪芊道:“芊芊,你的臉……”

雪芊這才想起自己臉上被他畫成了貓臉,現在定是醜得不忍直視,看着對面的戚星雲正在努力憋笑的模樣,她羞得想找個地洞鑽進去,沖戚葉泫咬牙道:“你給我等着!”

說完,她便轉身大步跑了回去,跑到水池邊去洗臉了。

戚葉泫悄聲而至,趁她彎腰在水下洗臉的時候,拿走了她放在水臺子上的那把大剪刀。

這黑炭的印記并不好洗,她洗了好久才把臉洗淨,等她擡起頭來時發現身邊的剪刀不見了,不用想都知道一定是戚葉泫拿走了的。她正要去找他,戚賽蟬就站在廚房口叫她了,“芊芊,洗好了嗎?吃飯了,快去坐下。”

“好。”

今日的螃蟹宴是在戚賽蟬的院子裏開設的,不僅僅有他們幾個年輕小輩,作為家主的戚淩天也來了,他一來雪芊就不敢再造次了,乖巧文靜地走過去在戚葉泫的身旁坐下。

這是一個大圓桌,桌上擺着四大盤蒸好的螃蟹,還有幾疊清淡小菜,戚賽蟬随後緊到,将一盤清蒸鲈魚放在桌上,佳肴上齊,便就可以開動了。

“公主嫂嫂,你先前那模樣,我差點以為你是從煤炭堆裏爬出來的呢。”戚星雲這個時候還在笑,仍舊對她剛才的那張大花臉難以忘卻。

坐在圓桌正對面的戚淩天不茍言笑,滿臉嚴肅地斥責他:“星雲,怎麽跟公主說話呢?”

戚星雲撇撇嘴,道:“我們私下裏都是這樣開玩笑的。爹,你這個老古董,根本就不懂。”

“你……”戚淩天一記冷眼朝他射去,戚星雲頓時就把頭埋了下去。

戚淩天又将目光轉向雪芊,面容柔和了許多,說道:“公主勿見怪,星雲這人從小就自來熟許多。”

雪芊腦袋搖得似撥浪鼓:“沒有,沒有,我平常也是這樣與他玩鬧的。”

戚淩天又與她閑聊道:“聽說公主以後也想做雪國的雪姬?”

“是啊。”原主一直都是內定的雪姬人選,可是因為被戚葉泫挖心後就死了,那雪姬之位後來也不知道被誰給當了。

他又看向她身旁正低着頭用剪刀剪蟹鉗的人,道:“小寧,你呢,這次回來有沒有想好要跟我修行的事?”

戚葉泫低着眉,專心致志地将蟹鉗與蟹腿都剪斷,再把蟹殼打開,他一直沒說話,反倒是一邊的戚星雲着急了,道:“對啊,你跟着我爹一起修行吧。”

戚葉泫慢條斯理地将蟹肉挑出來,放在瓷白小碗裏,然後端到了雪芊的面前,才回道:“往後的日子,我想陪着芊芊。”

雪芊驚愕地轉過去看他,但見他神色依舊,不辨顏色,教人看不透他在想什麽。

這話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他婉拒了戚淩天的提議。

戚星雲道:“修行與陪公主嫂嫂又不沖突,她可以在這裏陪你啊,你們想回雪國随時也可以回去啊。”

戚葉泫又拿起了一個螃蟹來,拆解上面的繩子,說:“我資質愚鈍,恐怕不适合走修行這一條路。”

斜對面的趙青骨擡眸看向他,心說:他的資質可不愚鈍。

戚淩天眉宇間似有濃愁化不開,端起桌上的清茶啜了一口,說:“小寧,你是不是怪叔父我當年對你爹太苛刻了?”

戚葉泫終于擡起了頭來,直視對面的人,那些藏在骨子裏的恨正在騰騰叫嚣,他努力地壓制着,說:“沒有,當時的路是我爹自己選的,這一切,都是命。”

魔與他們正道,永遠都是對立的兩面,立場不同,便不強融。

戚賽蟬見整個飯桌上的氣氛如此凝重,擡袖給戚淩天夾了一個螃蟹,笑道:“三哥,好好的幹嘛說那些啊?小寧不想修行那就不修嘛,你把他拉去修行,什麽時候跟我們芊芊才能有小孩呢?”

雪芊猛咳了一聲,差點将剛喝的一口小米粥噴出來,身旁的戚葉泫忙不疊為她拍背:“沒事吧?”

她搖了搖頭。

戚賽蟬又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小寧的父母都不在了,現在最重要的就是開枝散葉,別的事都不算是大事。”

接下來,再也沒有人提起剛才那個話題,雪芊一直埋着頭吃飯,心想生孩子這個話題真是繞不過去了,只要她待在這裏一日,就會被提起一日。

看着碗裏源源不斷的蟹肉,全是戚葉泫為她挑好的,心裏頭的氣也消了一大半,不管他這樣是為了演給別人看,還是真心,她都覺得感動。

罷了,他以後要娶小妾就娶吧,她也管不了那麽多。

***

這夜,戚葉泫同戚星雲他們又去尋找女娲石了,他知道她熬不住,便讓她先回來睡覺。

她行在鳴翠苑的花石小徑上,院子裏的鮮花還未合攏,香氣馥郁迷人,腳下一條開着小白花的藤蔓伸了出來,差點将她絆倒。她擔心別的人也被絆倒,便彎下腰去将它從小路中央挪開,結果再站起來時,面前就多了一個人,愣是将她吓了一大跳。

“苑殇??”

她很是驚訝,面前這個一襲深藍勁裝的少年,可不就是他們一直在尋找的苑殇嗎?

“你怎麽會在這裏?”

苑殇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她別大聲聲張。

“芊芊,我是來找你的。”他拉着她往僻靜的一株鳳凰木後面去。

“找我?可是發生什麽事了?先前我聽說你被女娲石的魔氣給控制了,你沒事吧?”

他淡淡地搖了搖頭,說:“我也不知道。”

“到底怎麽回事啊?”雪芊着急地問。

“你聽我慢慢說。”他看了一眼四周,确認無人後,才開口:“那日我與你分開後,便抱着那顆女娲石一路逃亡,後來我去了好幾個地方,都不敢輕易把女娲石埋葬,直到我來到了鄱陽城。”

“我知道你們會來鄱陽城,也知道你們會來戚家,所以便打算在這裏等你們,可是,離奇的一幕出現了,我被它控制了,它沒有吸我的血,但是它控制了我的大腦,那一刻,我感覺我成為了一個魔。”

“女娲石就是那樣控制着我翻進了戚府,那段時間我并不清醒,等我神志回來時,女娲石已經不在我身上了。”

雪芊問道:“那你為何當時不來告訴我們這件事?”

“來不了,我這段時間一直很受折磨,你懂魔氣入侵後的身體嗎?那已經不是一個正常人了,很多時候,我都痛不欲生。”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底滿是潮濕與陰暗,當年他最開始成為魔的那段日子就是這般,就好像是得了一場治不好的病,他從一個正常人慢慢演變為一只魔,所經歷的痛苦是別人永遠都無法想象的。

他恨,恨行夭将他變成了一個魔,更恨自己沒有底線,輕易地就被鑽了空子,被她煉成了一個魔。

除此之外,他還有一個更恨的人,那就是魔尊戚望。

那個時候,他去了雪國尋找雪蓮,聽到四方門出事的事情,便急急忙忙地跑去了四方門。

結果趕到的時候,他的那個朋友真的被魔尊抓走了,而他自己,不幸也被行夭抓去了魔宮。

也就是因為那樣,後來,他被她變成了一個魔。

有人心智堅定,即使是被魔誘惑,也能夠保持內心的純靈,可惜他不是一個堅定的人,他捱不過那樣苦痛的折磨,終是向惡魔低了頭,成為了魔的臣服者。

他在魔宮待了幾十年,他與姐姐、爺爺分離了幾十年,這些都是拜戚望所賜。

還有他的好友,也被他親手所殺。

更可恨的是,他還偷走了姐姐的心,讓姐姐記挂了他那麽多年。

現如今他竟然死而複生了,還娶了他人做新娘,這怎麽可以?

他應該是姐姐的!

他應該去給姐姐陪葬!

“苑殇,你現在還好嗎?身上哪裏不舒服?要不然我去找人來給你看看吧?”面前的少女擔憂地詢問着他,這樣的擔憂神情,只有在姐姐臉上才能看見。

他神情凝重,良久,才道:“我沒事,芊芊,我有一個秘密要告訴你。”

“嗯?什麽秘密?”

“把手給我,我給你寫。”

雪芊不明白什麽秘密搞得這樣神秘,連說都不能說出來。

她右手擡起,展開掌心,舉到他的面前。

苑殇左手抓起她的腕骨,右手食指指尖放在她的掌心,開始寫了起來。

“你的夫君,他是一個……”他說話的同時,指尖在她細膩的掌心上劃動,慢慢寫下一個複雜的字。

雪芊看到,那一筆一劃所勾勒的,是一個“魔”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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