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軍訓

薛亦森面無表情地跟着班主任，走在軍營林蔭小路間。

八月的驕陽如同暴躁的異獸，粗魯地丢着巨團火流，周圍的空氣無火自燃，讓他整個人都焦躁起來。

擡頭瞥了一眼天空，被刺目的陽光閃得忍不住“啧”了一聲，注意到班主任在此時側頭看向他，又立即變回笑容滿面的模樣，面容俊朗，如同少女夢境中完美無瑕的少年一般，這可惡的陽光都瞬間淪落為他身邊的餘晖。

“別在這裏跟我嬉皮笑臉的，啊！我跟你說，沒有用的。”班主任不知道是哪裏人，說話時的口音是尾音上揚，尤其是喜歡加“啊、呵、喲”這類口頭語，報道的那天自我介紹說是姓吳，自己說自己是一個不茍言笑的人，教訓學生從不手軟，可惜不足170厘米的身高，加上不足110斤體重的弱雞模樣，怎麽看都沒有什麽威懾力。

薛亦森如今身高184厘米，走在吳老師身邊，就更顯得吳老師單薄了，好似嬌俏的少女，偏偏吳老師依舊保持着強大的氣場，一副氣勢洶洶的模樣。

“吳老師，我覺得，我是頭發應該算是合格的……”薛亦森盡可能用柔和的聲音解釋，他本就有着極好的聲音，而且吐字清晰，是标準的普通話，聽起來十分舒服，此時刻意服軟，更有種讓人心口一顫的感覺。

他上的這所高中，外界傳聞是本市數一數二的高中。

的确，這所學校環境好，占地面積大，地方也不算偏僻，師資力量也不用說，拔尖的學生也是真的很優秀，可惜……學生質量參差不齊。

學校內的學生大致分為兩大種，一類是勤工儉學的好學生，學費全免，定時有獎學金發放，這也吸引了不少勤工儉學的好學生。還有就是富二代之類的纨绔子弟，舉手投足盡顯一種我很有錢，我很嚣張的架勢，學校裏為了控制這群學生，不得不采取一些強制性手段。

薛亦森屬于前者，可是因為剛入學，班主任對學生并不如何了解，所以通過他的外形，将他定義為了後者，成了重點“看護”對象。

如今是新生軍訓第一天，學校嚴查發型，不許燙發染發，男生不許留長發，不合格的全部帶到軍營的小理發室，統一處理。最開始這些新生都沒當回事，結果學校是鐵了心似的要立威，第一批被帶走的男生，都是被剃成了板寸頭才被放回來。

薛亦森是毛寸頭，真要嚴格說，就是他的頭簾稍微有點長，卻不至于被帶走，可是吳老師還是在第三次檢查的時候，将他單獨拎了出來。

“你這發型不行！知道嗎？啊？”吳老師無情地駁回了他的話。

“為什麽？”他很是認真地問。

“你這是特殊發型！影響班級裏女生上課你知道嗎？呵！真是能耐啊，我把你叫出來的時候，全班女生都在看你，你這種不好好學習的……”吳老師開始喋喋不休地教導了起來。

薛亦森聽得嘴角直扯……

學校在開學的時候，已經分了文理科班，他是理科班，班級裏50名學生，7個女生，那真是進入班級不久，就能聞到一股濃郁的男性荷爾蒙味道，濃郁得吓人。現如今這7個女生成了班級裏的重點保護對象，生怕她們突然“棄理從文”，讓運動會女子項目都沒人參加。

他嘆了一口氣，最終什麽也沒再說，只是繼續跟着吳老師走，進入了一棟單獨的小樓，從一樓就能看到稀稀拉拉的學生，其中有一個男生剛剛被剃了板寸頭，看着窗戶上自己的不算清晰的影像，痛心疾首中，身邊有幾個人在安慰，場面看起來頗為滑稽。

說真的，這統一剃頭的手藝真是不怎麽樣，頭發剃完，就好像一個人頭硬生生地成了方形。

板寸頭……真是考驗顏值的發型……

樓梯口并排坐着幾個女生，一齊悶頭用指甲去摳指甲上的指甲油，這絕對是最笨的方法了，看來學校沒有體貼到準備洗甲水。有人注意到薛亦森他們兩個人，擡頭看了他們一眼，随後互相推搡着提醒，最後一齊看向薛亦森。

無疑……這種養眼的帥哥，還是頗為引人注意的。

二樓統一剃頭的房間已經人滿為患，想要進入都難，教導主任就站在門口，看到吳老師帶來的這個學生，仔細看了幾眼，就說：“這個學生的頭發挺标準的，不用剪了，裏面都已經排不過來了，總共就兩個推子，估計今天都處理不完，剛趕走一批回去軍訓，明天再過來。”

吳老師也探頭往房間裏面看了看，又看了看在走廊裏等待的學生，也覺得人确實多，這才回頭又看了看薛亦森，他立即表現出無辜的樣子，原本就有着無可挑剔的俊朗眉眼，穿上臨時的軍裝，都像偶像明星一般耀眼，讓人看了一眼就舍不得移開眼睛。

吳老師眼裏露出了遺憾的神情來，不知道為什麽，他居然從老師的眼裏看出了一絲惡趣味來，不由得更加賣力地賣乖微笑。

終于，吳老師放過了他：“那行吧，你回去吧。”

薛亦森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如臨大赦，又扭頭去看走廊的窗外，看到那刺目的陽光後，又扭頭看向理發室裏面，由于個子高，能看清楚擁擠的場面，遲疑了一下才開口，自告奮勇地說：“主任，吳老師，我以前在發廊打過工，可以幫忙剪頭，技術還行……”

留在這裏幫其他學生剪頭，總比出去挨曬要好。

主任聽了之後，眼睛一亮，立即說：“這倒是能幫上不少忙，沒推子了，你得用剪刀。”

“行的，就是比推子慢一些，不過也能幫上忙。”

吳老師瞥了薛亦森一眼，疑惑地問：“喲？你家開理發店的？”

“不是，我家農村的，以前去理發店當過小工，沒工錢，不過能給口飯吃，不至于餓死。”他回答得坦然，沒注意到吳老師有些詫異的眼神，剛說完，就被主任拽着袖子，帶進了屋子，給了他理發工具，接着随便點了幾個學生到他這裏，讓他理發。

他試了試剪子，發現還是嶄新的，扭頭去看另外兩個剪頭的師傅，看上去更像半路出家的老師，手法真的很差，經常會給學生剔禿一塊，學生抗議還會被無情地訓斥，他都有點同情那個敢怒不敢言的學生了。

他也很快投入工作，要比另外兩名老師認真，剪出來的發型屬于幹淨利落的毛寸，規規矩矩的，手法還挺不錯，跟另外兩位老師對比，簡直就是大師級別，使得不少學生到他的面前來排隊，還有跟他套近乎的，場面還蠻有趣的。

薛亦森連續剪了兩個學生的頭發後，聽到了吳老師訓話的聲音，在整理東西的時候，下意識扭頭去看，就看到吳老師正劈頭蓋臉地訓着一個男生。

男生背對着他，身材高大，看背影有些熟悉，他記得，這個男生跟他同班，是班級裏唯一一個比他個子高的男生，站隊列的時候，跟他一樣是排頭，不過這個男生似乎很沉默，也跟他合不來，所以兩個人沒有過任何溝通，他能認出這個男生來，卻沒正眼瞧過這個大個子具體長什麽樣。

他光看到班級裏的女生長得都不怎麽樣之後，也懶得關心男生的樣子了。

“別以為我看不出來啊！你這是染頭！染什麽顏色不好，染個白毛，當自己白眉大俠啊？！啊？！”吳老師越說音量越高，恨不得蹦起來戳這個男生的頭。

“是少白頭。”男生用低沉的聲音回答，這沙啞的聲音，有着跟學生身份不符的沉穩。

“你騙傻子呢啊？！”

“嗯。”

聽到這裏，薛亦森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這個時候，吳老師粗魯地扯着這個男生，到了薛亦森身邊，可能是覺得薛亦森是他的學生，比較好說話，立即吩咐了起來：“你把他的頭給我剪了！白毛全部給我剪了，剪出坑來也不用管！聽到沒有？啊？！”

男生有些不悅地将自己的手臂收回去，甩開了吳老師的手，同時看了薛亦森一眼。

看到這個男生的一瞬間，薛亦森就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威脅感，以他的經驗，只需要這麽一眼，就能斷定這小子絕非善類。

男生身材高大，目測應該是在187厘米左右，身上穿着軍訓統一發的軍裝，卻能夠從近乎于緊身的淡綠色襯衫看出，這個人的身材不錯。他屬于那種棱角分明的男生，有着一雙劍眉，輪廓深邃，眼睛是單眼皮，眼睛不大不小，眼角上揚帶着一絲淩厲，瞳孔比正常人要小一些，更顯得眼白多，人又兇惡了幾分。

估計再過幾年，他脫了這身衣服，紋個身在夜裏散步都容易被當成不法分子抓進去，膽小些的，都會繞着他走。

他又看了一眼男生的發型，一看就是漂染過白色，那白色的頭發只有幾捋，真別說，看起來還挺帥的，帶着一絲桀骜不馴。

“行！”薛亦森樂呵呵地應了，男生也被吳老師按着坐在了他身前的椅子上。

看着他拿起剪子，吳老師還盯了一會，才突然問他：“你叫什麽來着？”

“薛亦森。”

“哦……”吳老師應了一聲，若有所思地離開了。

吳老師出去之後，薛亦森松了一口氣，靠着櫃子，身體斜着幫這個男生理發，這樣還能緩解一下腿的酸痛，誰讓這簡陋的房間裏只有3把椅子，全部被“客人”坐着呢？

他所在的位置，因為是後來的，比較靠近窗戶，房間沒有窗簾，陽光從窗外照進來，投射了些許光影在他的身上，陽光下他的皮膚白皙得如同白蠟，點燃燈芯，他就會燃起來似的。

單手扯了扯襯衫上衣領口的扣子，解開了兩顆，這樣敞開還能涼快一些，坐在他身前的男生平視的時候，正好看到他露出來的鎖骨，以及纖長的脖頸。

男生的視線順勢向上，去看他的臉，兩個人立刻四目相對，原本就不是友善的眸子，在從下往上看的時候，更像在瞪人一般淩厲，在這種目光下，薛亦森先是錯愕，随後對其微微一笑，輕聲說：“我盡可能不剪出坑來。”

男生盯着他看了半晌，才将目光投向一側，用極為清冷的聲音說：“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