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C21:北京
喻子翔的第一瞥落在了朋羊的肩膀上。
很古怪。他很少專門注意一個女人的肩膀, 他當然知道肩膀也分好看的和不好看的,但那都是直覺性的東西, 他不會像注意其他部位一樣去注意肩膀。
如果更衣室裏有人問,喻子翔其實回答過,他不僅回答過,還開過這類的玩笑, 屁股和胸, 一定要選一個的話,他從來都是毫不猶豫的選前者。更衣室裏的大部分混蛋也都跟他一樣。盡管男人從來是都想要的。
兩年前, 剛成年的皮埃爾被問這個問題的時候, 答的是胸, 就引來一堆嘲笑,笑他沒斷奶什麽的。問題不在答案上, 十八歲的皮埃爾就算答屁股,也會被嘲笑。皮埃爾的答案如今變沒變, 沒人在乎,但皮埃爾的喜好, 在更衣室裏從來不是什麽秘密。不管法國人看上去多純真羞澀,他喜歡的就是火辣的冒煙的那種。
誰不喜歡?
為什麽是肩膀呢?喻子翔想。
她那一套看上去實在太複古了。讓喻子翔聯想起前陣子世紀婚禮的派對風格,80s、90s主題。
經典的鵝黃運動印花抹胸,中低腰的黑紋緊身九分褲,純黑的細高跟涼鞋,還有紅唇與黑指甲油,混搭在一起, 是濃郁的不可預測的性感西海岸vibe。偏向夜,而非日光。
這是為什麽他會注意到她的肩膀。她整個肩膀都露着。而她修長的脖子上綁着根纖巧的簡單的黑色蕾絲choker。
喻子翔一瞬間覺得那根choker也勒住了自己的喉嚨,幾乎讓他窒息。
而在下一個喻子翔無法計算的時間點內,他才看到她身後還有一個人,皮埃爾。
再下一秒,皮埃爾的手放在了她的腰上。皮埃爾該死的手放在了他媽的她的腰上。
她露了一小截腰。不似維加斯的那套表演服那樣誇張,只是若有似無的一小截。
但那上面現在他媽的有只別的男人的手。
出于安全與隐私的考慮,酒店的整個這一層都被皇馬包下了。皮埃爾專門去接了他的女孩兒過來。他們正往皮埃爾的房間走,還在低聲就她是否留下過夜的問題開着玩笑,然後,就在走廊上碰到了喻子翔。
皮埃爾最不想碰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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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的一周,他們
陸續回歸皇馬訓練以來,隊裏所有人,真正的所有人,從隊友,到理療師,到草坪管理員,甚至老板,全都或多或少調侃了皮埃爾-榮凱在北京神神秘秘又轟轟烈烈的公開的地下戀情。
只除了全隊也可能是五大聯賽裏嘴巴最毒的英國中國人喻子翔。
像是弗蘭克(範德伯格)、安東尼奧都用玩笑和認真的語氣問過子翔,他是不是被jinglan甩了以後沒了魂?對所有中國女人産生了厭惡感?
喻子翔尖刻地反問:“我看上去是像莎士比亞還是像精神變态?”
于是就沒人敢再問了。
子翔沒有不正常。皮埃爾是這麽覺得的。
子翔根本不像英國八卦報紙上還在寫的處于情傷當中,他平日裏心情看着相當不錯。訓練時,他依然是認真與玩樂并行。事實上,他回到隊中時,是體能與體脂保持的最好的。之後,他則是所有已歸隊球員裏訓練狀态最好的。
一般球員度假回來,都需要幾周甚至一兩個月才能恢複到賽季中的競技水平。喻子翔完全沒有這個問題。
皮埃爾也不覺得自己跟子翔的關系出現了問題。皮埃爾從不在子翔面前談論她。但皮埃爾是有點忍不住在其他隊友面前炫耀新女朋友和新戀情的。子翔究竟聽沒聽到,如果聽到了又聽了多少,他不清楚。
朋羊感到她腰間多了只手的同時,扭頭看到了喻子翔。
她的目光幾乎剛觸到喻子翔的目光,他們就一起轉開了。
喻子翔跟皮埃爾穿的差不多。他們都是黑短褲白polo,夏天的,運動的……荷爾蒙的。他不再是那個可笑的光頭了,是很酷的圓寸,很适合他。
“你去哪?”皮埃爾問道,聲音裏有笑意。“我以為你睡了。”
喻子翔一手揣在短褲口袋裏,只看着皮埃爾随意地說,“睡不着,跟安東尼奧約了局斯諾克。”他剛說完,他們前面其中一個房間的門就開了。
朋羊望了過去,從那房間走出來一個年輕的拉丁男人,穿着打扮跟她身邊這兩位類似,那人身高比喻子翔略高,比皮埃爾稍矮。
皮埃爾馬上貼着她的耳朵說了那人的名字,“安東尼奧-羅哈斯,非常難纏,同樣很可愛的一個家夥。”
朋羊看向安東尼奧時
,掃到喻子翔垂眼看着走廊的地毯發愣。不過只持續了一秒兩秒。他已經走向了安東尼奧。“幾樓?”喻子翔問。
安東尼奧的拉丁口音英語響起。“你約我,你不查嗎?這就像你讓女伴付錢。”他聲音粗犷,語速不快,是玩笑的語氣。
朋羊有點想笑。
“安東尼奧,你可能不知道,我的确經常那麽幹。”喻子翔的聲音裏有了嬉鬧。
在朋羊的印象裏,他的聲音總是這樣的。會讓你覺得,他很不認真,很不在乎。也會讓你覺得,他很桀骜浪蕩,他想吸引你的注意力。
“從未體驗過,大概是我長得不夠漂亮……”安東尼奧自嘲和挖苦一起發出來,但他馬上就失去了繼續下去的興致,他一出門就已看到,現在則完全看清了皮埃爾和皮埃爾身邊的女人。“榮凱……你不介紹一下嗎?”
“by,benyang,我的女孩兒。”皮埃爾說這話時透出自豪來,他又跟朋羊指了指安東尼奧,“安東尼奧-羅哈斯,西班牙人,我的隊友,他踢中後衛。”
朋羊朝安東尼奧一笑,走了過去。她本想握手,但安東尼奧已經微笑着擺出了擁抱的姿勢,她沒理由拒絕,與這個西班牙球員做了簡單擁抱。
他們互相問候完,安東尼奧興致勃勃地說:“by,我發誓我最近一周在更衣室聽了一百遍你的名字。而且,我們所有人都知道你長什麽樣。順便說一句,你比照片好看多了。”
朋羊帶着一點難以置信的笑意掃向男朋友,皮埃爾就睜着眼看着她,臉上是害羞和調皮的笑容。朋羊覺得這家夥的害羞肯定是裝的。她轉過眼,揚眉跟安東尼奧說:“謝謝,我不知道他會給你們看我的照片。”
“噢不僅照片,還有視頻……”安東尼奧唠叨起來,完全是一副這可有得說了的意味。
突然,喻子翔在安東尼奧身後打斷了他。“你去不去?”他語速很快,語氣也有點沖。
安東尼奧捋了捋他的頭發,回頭好聲道:“去。但等一下。”接着,他轉回頭,用邀請的口吻笑着問朋羊,“你會打斯諾克嗎?”
朋羊搖了下頭。
皮埃爾立刻防備地孩子氣地說道:“安東尼奧,別毀了我的夜晚。”
安東尼奧嘿嘿樂了起
來,他眼珠轉個不停,跟皮埃爾說起了西班牙語,“如果我今晚沒有女人陪,榮凱,你也不要想。走吧,帶着你的女孩兒,最多一個小時,之後你們有一整晚。拜托,我實在不想跟子翔那個瘋子單獨待一個小時。”
喻子翔遠遠望着她,她的目光在安東尼奧身上,而當她的目光往安東尼奧身後去的時候,他轉開了。
安東尼奧還在說:“榮凱,你要不答應,我可把所有人都喊出來看by了。我現在就在whatsapp群組裏發信息……”他說着拿出手機威脅。
朋羊只能聽懂by。但她猜測安東尼奧沒出好主意。安東尼奧的眼睛也沒有掩藏這個。
皮埃爾沒說西班牙語,還是英文,他輕松笑着道:“我他媽不在乎,安東尼奧,随便你怎麽做,我今晚只想跟我的女孩兒待着。……我們有兩周沒見面。”他說完跟遠一點的喻子翔擡了擡下巴,拉着朋羊的手轉身就走。
“榮凱不喜歡斯諾克,他技術很糟糕。”喻子翔在他們身後跟安東尼奧說,“我上次跟他玩,單杆破百。”
“他還湊合吧,但你單杆破百?”安東尼奧很吃驚。
“你那次只是運氣好。”皮埃爾倔強的聲音忽地在走廊裏響起。
朋羊皺了點眉看向皮埃爾,皮埃爾已經轉過了身。
喻子翔也回了頭。“我們可以驗證一下是我運氣好,還是你技術糟糕。”他目不斜視,看着皮埃爾道。
皮埃爾思索着,低頭問朋羊,“寶貝,你會覺得斯諾克無聊嗎?”
“我從來沒看懂過。”朋羊直接道,她能覺出皮埃爾在跟喻子翔較勁,“但如果你想玩,我可以在旁邊試着看懂。”
皮埃爾微微一笑,一手摟緊她的腰,把她勾到懷裏,鼻尖蹭她鼻尖,嘴唇碰她嘴唇,“你不着急?剛才你吻我時,明明很着急。”
“不,你感覺錯了,我一點也不着急。”朋羊似笑非笑地說。她打算懲罰法國人太得意忘形和在更衣室肆無忌憚的“炫耀”她。
皮埃爾着急了,還有點故作生氣,“可我有點等不了了。”
“你他媽到底來,還是不來?”喻子翔冷聲問。
朋羊朝喻子翔看去,這一次,他沒有錯開她的目光,他的眼睛盯着她的眼睛,像在拉斯
維加斯的浴室裏那樣。朋羊感到她胃裏的小蝴蝶們起飛了,可它們是在瞎轉,她想讓它們停下來,趕緊停下來,它們瘋了一樣的撞來撞去,有如自相殘殺,但它們不聽她的話。
他們同時轉開眼。
“我技術不糟糕。”皮埃爾看向喻子翔,很認真地說,“無論什麽。你別忘了,我昨天才在訓練場上耍了你。”他說着,牽着朋羊的手往安東尼奧和喻子翔的方向走。
喻子翔挑着眉笑了出來。“是。”他大方承認,他的足球技藝要有皮埃爾那麽精細,他可以把派崔克-安柏給爆了。“但我體能好啊,我是說……非常好,非常非常好。”
安東尼奧總覺得哪裏不對勁,不過,在美麗性感的女士面前,男性吹噓一番自己總是沒錯的。于是,他也加入進來。“我有個綽號叫‘死亡纏繞’……”
朋羊臉色一僵,此後,努力憋笑。這個西班牙人是不是什麽好萊塢的超級英雄電影看多了,而且,他幻想的自己是反派角色?!
娛樂室沒什麽人。
草綠的桌臺被三盞暖光燈照着。
杆起杆落,桌面,圓球滾動,圓球靜止。
朋羊站在桌臺邊,她手裏拿了杯加了冰的蘇格蘭威士忌。只有她喝酒,其餘三位是不能碰酒精的,更不談烈酒。她不算愛飲酒的人,但偶爾也會想來一杯。
朋羊身邊三個男人偶爾會聊幾句,話不算多。
朋羊聽到的信息包括,皇馬隊裏喜歡打斯諾克的不多,英格蘭國家隊裏幾乎全是斯諾克愛好者。這也不奇怪,英國人的确很愛斯諾克。
斯諾克這個詞本身的意思是障礙。從名字可以想見,它在玩法上很講究算計,無論什麽算計,包括計算。
現在趴在桌臺上的是喻子翔。
喻子翔瞄準時,目光會變得異常鋒利,完全不茍言笑。但他抽完杆,表情就放松了,慣有的嬉皮笑臉,他會跟皮埃爾和安東尼奧調侃幾句,或是嘲弄他們,或是自嘲。
然而,這是裝出來的,他的眼睛基本不會離開桌臺,他其實仍然在緊盯局勢,算計對手。
皮埃爾對這個游戲很投入,但他似乎又不夠認真。給朋羊的感覺是,他好像認為如果太認真,他會陷進去,輸掉的話自然就會
更計較。這算是人之常情。法國人大概也沒有那麽喜歡斯諾克。
安東尼奧說,目前的戰局,喻子翔在進攻,皮埃爾在防守。
安東尼奧還說,事情正在變得有趣。
因為在足球場上,大部分時候,喻子翔是防守球員,盡管他進攻屬性很強,而皮埃爾是攻擊型中場,具有十足的創造力和想象力,法國人一向不太喜歡防守。
朋羊不太清楚英國男人為什麽愛斯諾克,但她完全理解中國男人熱愛這個。說個刻板印象的笑話,中國男人喜歡且擅長動腦子。她想着,又抿了口威士忌,她擡眼時,喻子翔瞥了瞥她。
他收了杆,用中文突兀說道:“我從來沒去過長城。”
皮埃爾和安東尼奧都看向了喻子翔,馬上又一起看向了朋羊。
朋羊把酒杯拿離嘴唇,沒做聲。喻子翔說的中文,這裏只有他們,皮埃爾和安東尼奧一句中文都不會,她是唯一的聽衆。但他們在拉斯維加斯最後的“告別”一點也不愉快,還有,剛才在走廊上,喻子翔裝沒看到她,她現在為什麽要理他?她不想理他。她應該遠離這個人。她應該讨厭這個人。
皮埃爾扶杆時笑了一下,可惜這杆出去,效果不好。
安東尼奧看by沒接話,估摸着不是有意思的事,繼續邊玩手機邊看他們打。
過了一會兒,安東尼奧帶點驚訝咕哝道:“子翔,我在看你的instagram主頁,你有超過半個月沒更新過了?!……你的推特也是。我的天,這可真他媽不像你,你從來沒有這樣過。你他媽怎麽了……”
這事朋羊知道,牛大王也叨叨過。微博上最近有個熱門話題是喻子翔到底什麽時候回歸instagram?過去的半個月他就像消失了一樣。很多中國網友都在關注喻子翔和何靖岚二人分手後的情況。何靖岚最近也沒什麽消息,微博和instagram也沒有更新,但她跟喻子翔不一樣,她一向不是一個重度社交媒體用戶。而的确如安東尼奧所說,超過半個月不更新,這在喻子翔身上從來沒發生過。
喻子翔似乎沒聽到安東尼奧的話。暖光下,他俯身找角度時,又說了中文。“你給他寫歌了嗎?”他話音落下,果斷出杆,幹淨利落地給皮埃爾做了個“斯諾克”。
身,盯着朋羊的臉,嘲諷笑着,挑釁道:“或者,他表現沒好到你想給他寫首歌?甚至不如那個老男人。”
“關你什麽事?我跟你熟麽?”朋羊立馬用中文反唇相譏。她聲音不大,但她知道,喻子翔聽到了。
她瞪着喻子翔,胸口起伏不定,他臉上的笑,總能激怒她。她讨厭這個人。
但他只有臉上有笑意,他眼睛裏沒有。他眼睛裏的是憤怒,是某種欲望,還藏匿着什麽,她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反正他看上去也讨厭她。
皮埃爾猛然把手中的杆子塞到了玩手機的安東尼奧懷裏,之後,他從身後抱住了朋羊,嘴唇貼住她的耳沿問,“寶貝,你們在說什麽?我聽不懂中文。”
安東尼奧正在手機上看一個視頻,沒太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尤其剛才的聲音是異國語言。他這時抱着杆子,茫然擡了擡頭,“你們打完了?”他又去看桌臺,“這還差得遠呢。”
朋羊不再看喻子翔,也走出了皮埃爾的懷抱,她一口喝完杯中的蘇格蘭威士忌,回頭跟皮埃爾柔聲說:“我回去告訴你。”她露了一點笑出來,看向安東尼奧說,“如果你不介意……”
皮埃爾走過去拉住她的手,快速跟安東尼奧和喻子翔說:“我們現在離開。你們玩得開心。”
安東尼奧很理解地壞笑着說:“你們也一樣。by,很高興見到你。但皮埃爾,別忘了我們明天上午有活動,下午還有訓練……”
“擔心你自己吧。”皮埃爾假笑着回了句,牽着朋羊的手往外走。
“goodnight, love.”
路過喻子翔身邊時,朋羊聽到他說。
海水還未到她的腳踝,已經迅猛退去。
她側了側臉,正撞上喻子翔邪惡的笑。
他朝她眨了個眼,無聲地跟她說了句話。
一切發生的很快。她沒看清。她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想讓她知道他在說什麽,還是不想讓她知道,或者他根本不在乎。
喻子翔已經轉身朝安東尼奧走了過去。
皮埃爾一剎那間,握疼了朋羊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