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赤井秀一大部分時候都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不太會有什麽太過極端的情緒波動,那些深色的情緒被他藏在目光裏,落在羽柴尋身上其實也就是一秒的事。

羽柴尋自己的演技就算比不上貝爾摩德也差不到哪裏去,但此刻也很難搞清楚對方說這段話的用意。

好在對方貌似也不是要他給出什麽樣的答案,只是幾個呼吸的停頓就自然地轉開了話題:“你今天晚上準備睡在哪裏?”

安室透睡了他的床,羽柴尋總不可能和傷員擠在一起。

“我房間裏有個隔間,那裏還有一張床,雖然平時沒什麽人睡,但稍微收拾一下就行了。”

羽柴尋回答道:“而且要是安室君又有什麽問題的話,我住在隔壁也比較方便處理。”

“不如我來吧。”

羽柴尋微愣:“什麽你來?”

“傷員不是需要照顧嗎?”赤井秀一平靜地說道,“我可以過來幫忙。”

羽柴尋聽了一會兒才理解赤井秀一的意思是自己今天晚上可以留下來照顧安室透,有人願意幫忙當然是好事——雖然他也不知道這兩人的關系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好了,而且感覺也太麻煩對方了。

“你不是也才趕回來嗎?再說了,你明天肯定也還有任務,還是先去休息吧。”

“我那邊問題不大,”赤井秀一頓了頓,說道,“事實上,因為之前喝了不少咖啡,我現在神經都有點亢奮,本來就睡不太着。”

羽柴尋還是有點微妙的猶豫。

赤井秀一便繼續開口道:“還是說,你不放心把這件事交給我嗎?覺得我不能勝任?”

倒也沒有那麽誇張,羽柴尋心說就看個傷員本來也沒什麽技術含量,頂天了就是安室透傷口裂開需要重新包紮,赤井秀一自己估計以前都沒少中彈,處理傷口這種事就算比不上專業醫生,那也肯定是經驗豐富了。

至于赤井秀一趁着安室透受傷下黑手這種事……應該不至于,這兩人相處頂多就是氣氛有點微妙,也沒到那麽糟糕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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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羽柴尋點了點頭:“那就麻煩你了。”

回到房間之後,羽柴尋發現安室透還沒有睡,這讓他有點意外,自己給對方用的傷藥裏面有一點安眠成分,對方現在狀态又很虛弱,按理來說也該困了,結果現在看起來倒是還很清醒。

但有時候太過清醒也不是一件好事。

安室透看着羽柴尋身後的赤井秀一,由衷地産生了一種“到底為什麽哪裏都有他”的疑問。

——他不知道的是,不久前赤井秀一也是這麽想他的。

然後赤井秀一接下來的話頓時讓安室透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聽說你受傷了,”赤井秀一的語氣平平淡淡的,反正安室透是聽不出裏面有多少關心的成分,“所以今晚我來照顧你。”

簡直是恐怖故事。

安室透非常勉強地扯出一個笑容:“非常感謝,不過我覺得我應該不需要。”

讓FBI在這裏多待一天,安室透都感覺自己的病情會因此加重。

“不用客氣,”赤井秀一說,“我們畢竟是同事,互相照顧也是應該的。”

安室透之前可沒少用這個理由“照顧”他。

而且如果自己不來,今晚待在這裏的就是羽柴尋了。

于是在赤井秀一的堅持下,事情就那麽定了,FBI成了日本公安的陪護,某種意義上也可以算是兩邊勢力關系的一大進步。

第二天早上,羽柴尋先去了基地食堂幫兩人帶早餐,回來的時候發現兩個人都是一副沒怎麽睡好的樣子,只是一個晚上還不至于留下太過明顯的黑眼圈,羽柴尋觀察着他們眼底奇怪的青黑痕跡,

總感覺那像是被打的。

但自己昨天晚上就睡在隔壁房間,旁邊要是動靜太大他應該會發現,羽柴尋只能有些狐疑地放下這個猜測。

而在安室透表示自己今天就能下床自由行動之後,羽柴尋終于覺得那應該是自己想多了。

畢竟一個大晚上和人打架的傷患不可能好得那麽快。

赤井秀一在旁邊沒說話,他的臉色也不怎麽好看,默默地想道也可能是因為對方特別頭鐵。

吃完早飯之後,三人再次分開,安室透和赤井秀一又各自接到了新任務,羽柴尋也收到了琴酒的命令。

反正除了老板以外,打工人的生活都是千篇一律的。

接下來幾天還算平安無事,因為避開了致命處,再加上處理及時,安室透的傷口也恢複得很快,倒是赤井秀一那邊遇到了幾次意外,好在沒有安室透上次那麽嚴重,主要還是擦傷。

雖說行動組和情報組的工作确實比較危險,但像這兩人一樣頻繁遇到意外的情況還是比較少的,羽柴尋覺得他們多半是一邊給組織打工,然後一邊趁機發展自己的卧底事業了。

都很有精神。

羽柴尋當然也想要出去搞搞自己的“副業”,不過一直都沒有找到機會,琴酒盯他很緊,要不是幾次試探下來确認對方确實不是因為懷疑自己,羽柴尋真的要以為自己是上了琴酒的可疑老鼠黑名單。

好在等了幾天,羽柴尋終于等到了和琴酒的外出任務。

羽柴尋低頭察看任務檔案,雖然是外出任務,但和行動組的那些危險任務也不太一樣——這種任務琴酒帶他和帶個拖油瓶沒有任何區別,這次任務主要是去和人談判的。

在組織近乎蠻橫的碾壓攻勢下,聯合幫派裏當然也會有人想要臨陣脫逃,畢竟像兵津會和牧野組那樣家大業大的幫派還是少數,經過這麽些天,對于很多小幫派來說,不管是人員還是武器的消耗都已經到達了一個極限,已經很難堅持下去了。

所以談判也是委婉的說法,對面其實就是來投誠的。

第一個找過來的是千葉組,他們原先算是兵津會的附庸,不過大難臨頭各自飛,首領千葉正人顯然不打算陪兵津會繼續這個看不到任何勝利希望的游戲了。

兵津會最後就算輸了,最後也有繼續茍延殘喘的機會,他們和美國的某個Mafia家族有着密切的利益合作關系,如果組織想把兵津會徹底吞并,那組織在美國那邊的布置就有些麻煩了。

但千葉組可沒有這種兜底的手段。

以組織一貫熱愛斬草除根的行事方式,他們最後只怕連說遺言的機會都不會有。

總的來說,是個基本沒什麽難度也遠遠談不上危險的任務,但在出發前,琴酒還是把木倉朝羽柴尋扔了過來。

經過了幾天的琴酒式魔鬼特訓,羽柴尋的木倉法……進步得非常有限。

羽柴尋表示這是為了合理性的考慮。

自己的設定就是在這方面天賦不好,更何況琴酒的教學水平也很一言難盡。

他之前肯定沒怎麽教過人。

在心裏默默腹诽了幾句,等琴酒的目光掃過來,羽柴尋就又是一副“我什麽都沒想”的乖巧表情。

正式的談判過程其實很枯燥,有琴酒在,羽柴尋也沒什麽事情要幹,于是很自覺地就靠在了旁邊的牆上當自己的背景板。

同時随意地打量千葉正人帶過來的幾個人。

大概是為了表示誠意,千葉正人雖然沒有帶太多人過來,但基本都是千葉組原先的高層骨幹,而除了組織想要的兵津會情報之外,千葉正人還提出可以把他們組名下的一家賭場交給組織管理。

那家賭場是千葉組每年利潤的大頭,這個誠意可以說是非常足了。

當然,他們也沒有選擇就是了。

羽柴尋的目光落在千葉正人身後其中一個男人身上,對方的神色很嚴肅,氣質看起來就很不好接近,是千葉正人的心腹之一。

對方曾經在圈內也是個挺有名的殺手,不過前些年被人傷到了手部神經,有只手拿木倉都不穩,現在已經基本退居二線了,但因為之前對千葉組的貢獻很大,因此組裏大部分人還是很尊敬對方。

羽柴尋不易察覺地打量了對方一會兒,然後微挑了挑眉。

——說起來,對方當時傷的是左手還是右手?

剛巧這時,琴酒和千葉正人的談判也進行到了最後的階段,千葉正人正準備将裝了東西的黑箱子交給琴酒的時候,羽柴尋忽然覺得有點微妙的不對勁。

而就在同一時刻,琴酒也察覺到了什麽,忽然閃身向後避開。

千葉正人的其中一名手下毫無征兆地朝琴酒開了木倉。

子彈擦過衣角打進牆壁的瞬間,現場迅速混亂了起來。

千葉正人腦子一片空白,顯然,他并沒有料到眼前這一幕的出現,而就在他傻待在原地的時候,自己曾經信任的心腹已經将匕首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做什麽?!”

千葉正人又驚又怒,男人卻根本不管他,語氣冰冷地開口:“動手!”

就在他話音落下的同一時間,原本從屬于千葉正人的手下立刻抛下了自己曾經的首領,一副完全聽從男人命令的樣子。

兵津會也不是完全沒有準備的。

千葉組跟随兵津會這麽久,內部早就已經被滲透了七七八八,得知千葉正人準備向組織投誠,兵津會也就幹脆将計就計,準備趁這個機會解決琴酒。

誰都清楚琴酒是組織的關鍵人物,如果能抓到對方,聯合幫派這回說不定就能重回上風。

琴酒面無表情地掃了他們一眼,然後冷笑了一聲。

“你們就這點人?”

兵津會這次過來的人大概有五十幾個,琴酒也就一個人——他旁邊那個明顯是拖油瓶,這句話無疑相當于挑釁。

但為首的男人神情卻變得有些凝重,同為殺手,他對琴酒的了解要更深,因此也更警惕,當下也不廢話,直接就讓其他人動手。

不過雖然此刻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在琴酒身上,但羽柴尋這個順帶的拖油瓶也沒有被完全忽略。

琴酒一腳踢開一個黑衣男人,然後忽然擡了手,朝羽柴尋的方向開了一木倉。

羽柴尋目光正對着他的木倉口,但卻沒有任何閃躲的動作。

下一秒,子彈精确地掠過他被風吹起的碎發,打中了他身後正準備偷襲的男人的肩膀。

琴酒的語氣很不耐煩:“滾,別在我這裏拖後腿。”

羽柴尋沒有說話,立刻往出口的方向跑去。

自己待在這裏确實很影響琴酒發揮,羽柴尋還是有這點自知之明的,但男人卻似乎從琴酒剛才的行為裏想到了什麽,迅速喊道:“抓住那個白頭發的!”

啧。

羽柴尋覺得這人是在增加自己的演戲難度。

不管怎麽樣,自己不能在琴酒面前動手。

他迅速掃了一眼周圍,找到某個相對薄弱的缺口,羽柴尋立刻沖了過去,借着那些人措手不及的瞬間,他快速閃身跑向了樓梯口。

羽柴尋沒有回頭,只是靠聽身後的腳步聲來判斷朝自己追過來的人數。

三個人,不算多,對方的主要目标果然還是琴酒。

思考片刻,羽柴尋果斷地往一個方向跑去。

從樓梯口下來後就是一樓的大廳,負責追蹤羽柴尋的三人驚疑不定地看着怎麽看也藏不了人的大廳。

“那個人

呢?!”

“就這麽點時間他跑不遠,肯定還在附近!”

“分頭找!”

其中一個黑發男人往左邊的走廊找去,這棟大樓廢棄很久了,走廊的牆皮剝落得很厲害,他拿着木倉,警惕地環顧四周。

“我本來還在想要怎麽樣才能避開他的視線。”

一個清朗的聲音忽然在他身後響起,黑發男人正要回頭,腦袋就因為突來的劇痛陷入暈眩,最後只來得及聽見一句不太清晰的話。

“……真是非常感謝。”

羽柴尋換上那張見遠山浩一常用的□□,一邊估算琴酒解決那群人的時間。

其他人的實力都很一般,但那個裝手殘廢的家夥還是有點麻煩的,估計能拖琴酒兩個小時。

他完全沒去想琴酒輸了的可能性。

因為根本沒有。

琴酒出任務常年只帶伏特加一個人,除了多疑之外,還有一點就是他對自己的實力足夠自信,他也确實有這個資本。

不然以琴酒平時那種特別遭人恨的行事風格,早就不知道被人暗殺多少次了。

兵津會的人還沒那個實力,倒是讓自己撿了便宜。

想到這,羽柴尋的心情都有點古怪,他原先可沒想到會出現這種事,好歹是個秘密行動,千葉組能洩露成這樣屬實是有點離譜,不過要不是千葉正人,他也找不到這麽好的機會。

羽柴尋原先的計劃其實是找自己的人來琴酒面前幫他演戲,這個方法的風險就比較大了,但他當時也沒得選。

所以羽柴尋剛才對那個男人的感謝确實是發自真心。

兩個小時,時間稍微有些緊。

從這裏開車前往他的目的地需要十五分鐘,車和車上的東西都是早就準備好的,過程中羽柴尋沒有任何猶豫,畢竟琴酒也可能提前解決那群人,所以自己的動作最好還是越快越好。

半個小時後,羽柴尋在一處高樓架好狙擊木倉,然後用望遠鏡看了一眼遠處的戰況。

比他想象中的要精彩。

羽柴尋放下了望遠鏡,難得陷入了沉默。

安室透的車技……還真的是很好啊。

時間回到幾個小時之前。

羽柴尋之所以覺得和琴酒的外出任務是個好機會,是因為除了他以外,還有另外兩個人也同樣看中了這個時間點。

琴酒要離開基地,對于都想趁機在總部基地搞點小動作的FBI和日本公安來說,自然是個絕佳的機會。

沒辦法,誰讓琴酒自帶卧底探測器這點在整個組織都出了名,安室透和赤井秀一如果想避免暴露,最好還是避開對方行動。

前車之鑒就是現在雖然已經逃掉,但已經上了組織必殺名單的羅德。

說老實話,那家夥失敗的最大原因就是選在了琴酒也在的那一天動手。

這事在組織裏不是秘密,赤井秀一和安室透自然也都聽說過,有這麽一個倒黴前輩在,他們自然也就加大了對琴酒的警惕。

尤其是赤井秀一,琴酒對他本來就有私仇,他敢保證自己只要在對方面前露出一點破綻就會被琴酒直接打上卧底的标簽。

還是小心點好。

不過有時候麻煩是來自于同行的,因為不約而同地都選擇了把最後的大黑鍋扔給兵津會牧野組,因此不管是FBI的人還是日本公安的人都選擇混進了聯合幫派的隊伍,而當一個隊伍的成分過于複雜,有時候就會出現一些比較混亂的情況。

最常見的問題就是分不清敵我。

雖然FBI和日本公安之間的關系有些微妙,但和組織比起他們姑且還是能算作同一戰線的人。

然後羽柴尋就看見

FBI成員把安室透開的車輛當成組織成員,接着用狙擊木倉打爆了對方的輪胎。

當然,這不是最玄幻的地方,畢竟安室透明面上确實是組織成員,他又不想暴露身份,被認錯太正常了,最玄幻的是,安室透居然開着那輛輪胎都破了一個洞的車完成了一個漂亮的漂移和一個反正羽柴尋是想不通原理的起跳。

想到朗姆之前和自己說安室透車技好,羽柴尋開始懷疑對方當初看中安室透是不是也有這方面的原因。

就是這好像已經不是車技好就能解釋的了。

羽柴尋下意識忽略了這群人為什麽在大街上就打了起來,而且絲毫不在意這裏發生的事會不會登上明天的社會新聞。

在日本這不是很正常嗎?沒有直接互扔炸彈就很好了。

至于之後的新聞多半會解釋成意外,反正日本每天都在發生意外。

要說身份暴露,琴酒到現在也就只是偶爾誤入兇殺現場被當做過嫌疑人,要知道他平時出任務連易容基本都不搞的,結果還不是照樣當他的法外狂徒。

現在看來安室透和赤井秀一也很有這種天賦。

某種意義上其實也被周圍的氛圍同化了不少的羽柴尋只是感嘆了一會兒安室透的車技,就繼續觀察戰況。

那邊其實也有不少他的人。

各大黑幫損兵折将,所以這也是個很适合往幫派裏安插人手的機會,羽柴尋當然也不會錯過,不過如果只是為了這件事,他其實沒必要親自過來,桑格利亞加上遠山浩一就能做得很好。

但現在不行了。

因為赤井秀一。

自己的真實身份始終是個隐患,羽柴尋必須盡快地轉移赤井秀一的懷疑。

而轉移對方懷疑最快的方法,就是讓他想找的那個人真正地出現在他眼前。

“……我們找到遠山浩一了。”

“把位置發給我。”

就和羽柴尋想的一樣,赤井秀一并沒有放棄對桑格利亞的追查,桑格利亞身上的問題在他看來是一個全新的突破口,赤井秀一的直覺甚至認為如果能找到桑格利亞背後的那個人,說不定會比FBI今天的計劃更加重要。

遠山浩一則是情報部不久前剛剛找到的關鍵角色。

如果不出意外,他就是桑格利亞在電話裏提到的人。

順着定位找過去,赤井秀一很快看見遠山浩一的那輛車。

而與此同時,遠山浩一則是一臉凝重,他大約能感到自己被人盯上了,桑格利亞也提前提醒過他,但他沒想到對面會這麽難纏。

——都是FBI的精英,想抓一個幫派裏的普通成員當然不會難到哪裏去。

但就遠山浩一自己都感覺自己要被抓住的時候,一直跟着他的車輛忽然停了下來。

或者更準确地說,是被迫停住了。

輪胎的爆炸聲一連響了三下。

——是狙擊手。

赤井秀一迅速反應過來,讓駕駛位上的卡邁爾冷靜下來,他立刻下了車,直接在車邊架好了狙擊木倉。

不過赤井秀一同時也産生了一個疑惑,打車輪胎的話其實打一下就可以達到讓他停車的效果了,實在沒必要多浪費兩發子彈。

但很快,赤井秀一就沒空去想其他的,因為就在他的瞄準鏡找到那個狙擊手的同時,他的手機也響了起來。

一個完全陌生的號碼。

對面是個黑發的年輕人,長相很普通,但不排除有易容的可能性。

那人很随意地站了起來,毫不在意地将自己置于狙擊紅點的範圍之內,最後甚至對着電話朝赤井秀一的方向笑了一下。

片刻後,赤井秀一聽見話筒裏傳來聲音。

讓人無法辨識身份的聲線,但帶着一點輕巧的笑意。

“你喜歡我的見面禮嗎?卧底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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