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找到那個人了嗎？”

“沒有，”回答的那人搖了搖頭，皺着眉道，“是不是已經跑出去了？”

“不太清楚，但我剛才去問了巡查隊隊長，入口那邊一個小時內都沒有人出去，監控也沒有異常。”

“再找找吧，那混蛋不知道聽到了多少，這可是大事。”

“行，那我去那邊找找。”

簡短的對話後，兩個腳步聲往相反的方向離開，走廊再次陷入了空無一人的安靜，冰冷的白色牆壁反射着來自上方的白熾燈光，而就在那兩人先前站立的位置咫尺之遙的地方，是一間再尋常不過的儲物室。

地下三層的房間基本都有鎖，哪怕是這樣擺放雜物的儲物室也設置了密碼和簡單的權限感應，因此剛才那兩人誰都沒有想到自己要找的人其實就在離他們只有幾步之遙的地方。

直到聽見腳步聲徹底消失，安室透才微松了一口氣。

雖然竊聽器被人發現了，但對方那邊沒有人見過自己的臉，等他們以為自己已經從地下三層逃走的時候，安室透還是可以再用之前安保員的假身份光明正大地走出去。

但現在顯然還不行，外面那群人的搜尋工作會持續一段時間，為了以防萬一，自己現在最好還是不要在他們面前露面。

這些事諸伏景光當然也想到了，他沒有問安室透聽到了什麽，以至于對方的反應如此嚴肅，那些情報顯然不适合在這個時候進行交流。

而阻攔卧底們交流情報的那個主要原因，羽柴尋此刻只覺得自己快要被悶死了。

字面上的意思。

對于一個常年出于封閉狀态的儲物室，其內部的空氣質量可想而知有多糟糕，如果這裏的光線稍微亮一點，甚至可以看見那些漂浮在空中的微小塵土，而當這個小方塊般的空間被強行塞進了三個成年人，每個人能分到的空氣自然也就更加稀薄了。

羽柴尋本來就不太适應和人近距離接觸，前後兩邊都有人的情況更加重了空間的逼仄感——尤其是他們都比他要高。

羽柴尋頭一回這麽清晰地意識到被身高碾壓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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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好嗎？”

安室透注意到羽柴尋試圖和他隔開一點距離的動作，剛想問問他是怎麽了，羽柴尋就因為他再次靠近過來的氣息下意識地退後，然後他的腳跟碰到了身後人的鞋尖。

他覺得很不好。

“……我覺得這裏有點悶。”

“确實有點擠。”

開口的是蘇格蘭，羽柴尋估計對方的感覺也不好，蘇格蘭剛才說話的時候，語氣裏有點不易察覺的僵硬。

而就在他們兩個人躲進來的時候，蘇格蘭的手臂碰到自己的肩膀後，他的身體也有瞬間的緊繃。

這大概就是互相傷害。

“是有點，”安室透想了想，“而且一直躲在這裏也不是個辦法，站崗的人員已經輪換結束了，如果我們今天要繼續任務，被發現的風險将會非常大。”

“我沒想到監視他們的時候會被發現，這是我的失誤，抱歉。”

安室透的道歉非常誠懇，并且自然地陳述了自己為什麽會突然被人追殺，順便把這個鍋推給了組織的任務。

邏輯清晰，陳述明确，幾乎挑不出任何毛病。

但羽柴尋敢保證安室透剛才絕對不是為了完成組織的任務被發現的。

不過羽柴尋一向是個非常配合演員的觀衆，安室透希望他能相信這套說辭，那他自然也可以相信。

“原來是這樣，”羽柴尋心中嘆了口氣，他知道今天是沒可能完成組織的任務了，但他的語氣并沒有變化，“沒關系，就當是演練踩點了。”

這事其實怪不了誰，因為

安室透是卧底，所以他一定會把獲取重要情報的優先級擺在組織任務的前面，談不上對和錯，單純就是目的和立場不同。

換成羽柴尋站在他那個位置也會是同樣的選擇。

而且就算從任務的角度考慮，這個問題也不算特別大，安室透的身份沒有完全暴露，組織的任務依然有着試錯空間。

只是羽柴尋沒有了。

離開的時候，羽柴尋快速地在腦內過了一遍從監控室到檔案室的區域地圖，然後回頭看了一眼艾維制藥的大樓。

明天就是最後的機會。

臨時安全屋內，羽柴尋在紙上簡單地畫了一個地下三層的結構圖。

雖然今天的行動沒能成功，但羽柴尋也不是毫無收獲，看別人畫的結構圖和自己親自去一趟帶來的感覺是截然不同的，尤其是嘗試破解了艾維制藥監控室的防禦系統後，羽柴尋對如何破解檔案室的權限保護也有了大致的想法。

同一片區域的防禦系統必然是有共通之處的，考慮到整體性，這兩塊的設計思路應該也是差不多的，羽柴尋一邊在草稿紙上寫寫畫畫，一邊在腦子裏演練了一遍明天的行動，确保沒什麽太大漏洞之後才停下筆。

羽柴尋這次也考慮到了安室透和蘇格蘭那邊可能會出現的意外，除了組織的任務之外，他們顯然也有別的計劃，羽柴尋需要确保如果他們兩邊産生沖突，自己也能繼續完成組織的任務。

比起艾維制藥那邊的麻煩，這才是關鍵。

“叮鈴鈴——”

手機設置的鬧鐘響了起來，羽柴尋最後看了一眼草稿紙，然後帶着那幾頁紙走進衛生間，用打火機點燃後，便将剩餘的灰燼全部沖進了下水道。

但這還不算結束，衛生間裏還有一點殘餘的味道，羽柴尋去開了旁邊的窗戶，讓裏面的味道盡量地散開，同時還用了一點少量的空氣清新劑。

安室透和諸伏景光現在還沒有回來——他們要是這時候離開才是真正的打草驚蛇，安保員的工作要持續到晚上九點，羽柴尋則會提前三個小時處理自己在安全屋裏那些可能會被人懷疑的行動痕跡。

晚上九點十分，安室透和諸伏景光從艾維制藥的大樓離開。

之後的發展就像安室透想的那樣，負責人在地下三層進行了小規模的搜尋，但沒有鬧得太大，安室透估計對方也在擔心自己表現得太過招搖會被發現異常，這倒是給了安室透一個很好的逃脫嫌疑的機會，至少短時間內對方很難查到自己的身上。

至于之後，他們的任務應該也結束了，就更不用擔心。

而且等到那個時候，就不是負責人要找他們，而是安室透要找他了。

安室透想到了自己之前竊聽到的內容，那些人最後應該會去找那個薩萊特，這樣正好，因為他也很想知道對方究竟是誰，和在游輪上替換炸彈的神秘人又有什麽樣的關系。

車內，安室透和諸伏景光快速地說明了一遍自己之前聽到的內容，諸伏景光沉思了一會兒道：“那個研究項目是關鍵。”

“我也這麽想，”安室透說道，“組織明顯在這上面花費了很多人力物力，并且直到現在還在繼續。”

“你是說我們這次的任務？”

“沒錯，朗姆之前和我說得很明确，那位先生要的是數據，你也清楚，組織如果只是想要侵吞這些醫藥公司的利益，從對方的數據入手是最麻煩的方法，他們一定在研究什麽，所以才會需要這麽多的機密數據。”

安室透繼續說道：“所以那些人是關鍵，等這次任務結束之後，我會去調查他們的。”

諸伏景光點了點頭，那些人現在是唯一的線索，自然不能就這麽放過他們，不過說到這，他忽然想到了什麽。

“艾維制藥的那些防禦系統攔不住你的那位上司，不出意外的話，檔案室那邊也是一樣。”

諸伏景光看向他：“你還打算繼續拖延時間嗎？”

聽到這個問題，安室透沉默了一會兒，回答道：“至少要兩天。”

諸伏景光一直知道安室透在試圖把任務時間拖長，一開始，他以為對方是為了調查組織和這些醫藥公司的關系，但到了現在，拖延時間顯然已經沒有必要了，事實上，他們現在最需要的就是盡快完成任務，然後趁那位負責人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去調查他。

但安室透的态度卻不是這樣。

“放心，我有分寸，明天的行動還是照常進行，我不會做什麽的，那樣風險太大，”安室透頓了頓，“不過任務結束之後，我需要你配合我……他不能那麽快回去。”

這個他，指的自然是羽柴尋。

諸伏景光立刻想到了什麽：“兩天後……你又看到了什麽？”

安室透能從彈幕裏得到一些類似預言的信息，他突然這麽說，顯然是知道之後會發生什麽。

“那件事跟我們其實沒什麽關系，是那些FBI搞出來的。”

“但那件事和羽柴尋有關。”

沒等安室透進一步解釋，諸伏景光就率先開口道。

“你不想他牽扯進那件事，所以才準備拖延時間。”

諸伏景光看着安室透，第一次見到安室透和羽柴尋相處時的那種怪異感再次湧現出來：“你到底……”

“不是你想的那樣。”

安室透迅速打斷他，語氣平靜地解釋道：“是那個FBI的要求，畢竟對方的計劃也是為了對付組織，幫他其實也是在幫我們，更何況只是順手的事。”

“……是嗎？”諸伏景光眼神更加古怪了，“可是你之前不是這麽說的。”

那些FBI最好和組織同歸于盡，原話可能要稍微委婉點，但反正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

安室透：“……這次不一樣。”

“那次是那些FBI太過嚣張，完全是一副把日本當美國分部的樣子，”安室透深吸一口氣，“但這次他們打算對付琴酒，如果成功的話對我們也有利。”

這麽聽起來邏輯還算合理，但諸伏景光總覺得安室透隐瞞了一些十分關鍵的內容。

安室透确實隐瞞了一些內容，比如彈幕一天到晚喊着他是羽柴尋真愛……這種話怎麽想都說不出口。

而且沒什麽意義，當然也沒必要讓諸伏景光知道。

安室透有意轉移話題，便開口道：“說起來，你這幾天有再看見那些字符嗎？”

諸伏景光：“……偶爾會有，但還是像以前一樣。”

“還是很模糊嗎？”安室透想了想，“你這段時間看見它們的頻率好像變高了，倒是我這邊沒怎麽見到。”

安室透并不覺得諸伏景光那邊的彈幕變多是什麽好事，畢竟按照他的經驗來說，彈幕變多往往也意味着之後會有很麻煩的事情要發生，而且一定和諸伏景光有很大的關聯。

這種隐隐知道要發生什麽，但卻不清楚具體內容的感覺可不怎麽好。

“連一條完整清晰的都沒有嗎？”

諸伏景光：“……”

是有的，但他真的不想承認有。

他知道安室透在擔心什麽，正因為知道對方在擔心，所以諸伏景光也清楚如果自己一旦說有，安室透也一定會追問那條彈幕的具體內容。

……那還是說沒有比較好。

哪怕只是複述，諸伏景光也覺得自己實在說不出口。

“沒有，”諸伏景光微妙地頓了頓，“如果有發現的話，我會告訴你的。”

——但如果還是之前那種類型

的話就算了。

安室透也沒懷疑，畢竟這種事諸伏景光也沒什麽好騙他的。

回到安全屋之後，他們簡單地商量了一下明天的行動路線，有了今天的經驗，他們很快就定好了完整的計劃。

接下來三人各自回了房間休息，等到第二天，安室透和諸伏景光和之前一樣先一步前往艾維制藥，羽柴尋則是在安全屋做準備，等到和昨天約定好的時間才從安全屋出發。

因為昨天已經來過一遍，羽柴尋熟門熟路地走進了艾維制藥的大樓，不過這次他換了個維修工的身份，以免自己之前的樣子讓別人産生懷疑。

來到地下三層後，等在門口則是安室透。

這同樣是出于減少懷疑的考慮，要是同一個人連着兩天都在門口繞來繞去，多少會讓人覺得有點奇怪。

和昨天一樣，羽柴尋和安室透去了監控室，不過這次他們的運氣不錯，本該在附近巡查的人似乎有事情被調離了，安室透只需要引開裏面的人就可以，羽柴尋很順利地進入監控室，然後按照之前的方法修改監控的內置系統。

有了第一次的經驗，羽柴尋修改監控的速度比之前還要更快，安室透在外面待了還沒幾分鐘，羽柴尋就從裏面走了出來。

這麽短的時間當然不會讓值班的人産生什麽懷疑，可以說順利得簡直有些過頭。

但不管是安室透還是羽柴尋都沒有放松警惕。

他們都很清楚，接下來才是最關鍵的一步。

看見羽柴尋隐在角落的影子後，諸伏景光不動聲色地和旁邊站崗的人聊起了昨天的突發情況，以此轉移對方的注意力。

角落裏，安室透和羽柴尋最後一次确認他們的行動計劃，這個過程并不複雜，因為昨天晚上他們就已經确認過很多遍了。

“十五分鐘，”羽柴尋說道，“如果十五分鐘內我沒有成功，我會直接放棄的。”

安室透他們最多能拖延二十分鐘，羽柴尋當然不可能把時間卡得那麽死，時間越長失敗的可能性越高。

“好，注意安全，”安室透說，“如果發現不對就立刻出來。”

五分鐘後，羽柴尋成功地打開了檔案室的大門。

下一步，就是入侵系統拷貝艾維制藥的資料芯片了。

這件事對羽柴尋來說稍微有些難度，但總體上也談不上困擾，最麻煩的依然是時間。

資料拷貝需要時間，而這個時間并不能人為地加快。

進度條的前進速度非常穩定，羽柴尋能預估它結束的時間，比他計劃的稍微慢了兩分鐘。

放在平時，兩分鐘當然改變不了什麽，但對于現在的情況來說，哪怕只是兩分鐘也可能帶來其他的意外。

而就在資料徹底拷貝完成的那一刻，羽柴尋敏銳地聽見外面傳來五六個腳步聲，以及安室透刻意音量加大的聲音。

“你們來拿資料？”

那些人要進來。

羽柴尋迅速取下資料芯片，然後将系統恢複原樣。

與此同時，安室透和諸伏景光正在拖延時間。

“沒錯，主管讓我來的，”那人看了安室透一眼，“說起來，現在不應該是近藤值班嗎？”

“不是快到換崗時間了嗎？那家夥急着走，我們正好路過，就順便幫他看幾分鐘了。”安室透表情自然，開玩笑地說道，“你們可別說出去，那家夥偷一次懶可不容易。”

地下三層的員工每天的工作時間都很長，站崗這活更是費力又無聊，近藤最近剛好家裏有事，雖然不敢明目張膽地曠工，但偶爾也會摸魚幾分鐘和家裏人打電話，安室透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對面人顯然也知道這件事，沒再多問便準備進門。

他開門用的是主管的權限卡，而這位主管其實就是那位黑市負責人，能拿到權限卡，證明這個人在負責人那裏應該地位不低。

等到門開後，安室透的目光立刻快速在裏面掃了一遍，他沒有看到羽柴尋的身影，應該是聽見他剛才的提醒躲起來了，但安室透依然沒有徹底放下心。

如果羽柴尋現在不出來，到時候下一波換崗的人過來，他和諸伏景光沒理由繼續待在這裏，羽柴尋就更難離開了。

來拿資料的那人毫無所覺地走進房間，走過某個櫃子的時候，他的腳步忽然停了一下。

“嗯？”

諸伏景光瞳孔微縮。

那邊的櫃子縫隙中間夾了一小塊布料，雖然室內昏暗看不清顏色只能看見形狀，但那看起來簡直就像是一片衣角。

再看櫃子的大小，塞個人顯然也沒什麽難度。

那人顯然也遲疑了一會兒，慢慢伸手過去，準備拉開櫃門。

諸伏景光幾乎忍不住上前的時候，他的餘光瞥見那人的身後忽然竄出來一個人影，和對方僅僅只隔着三步的距離。

羽柴尋忽然擡頭看向了他。

房間內光線昏暗，他的眼神卻有種異樣的明亮。

下一秒，羽柴尋無聲無息從那個人的身後經過。

而就在那人打開櫃門的同一時間，羽柴尋已然離開了檔案室。

“誰把工作服也塞在這裏了，真是的，吓我一跳。”

任務成功了。

是時候離開了，諸伏景光壓下自己心中剛才突然冒出來的奇怪情緒，然後等到下一波換崗的人過來，便和安室透一同離開。

地下車庫內，羽柴尋已經等在了那裏。

“剛才真是吓死我了，”羽柴尋一副松了口氣的樣子，“我還是第一次幹這麽刺激的任務。”

“櫃子裏的那件衣服……是你放的嗎？”

聽見是諸伏景光的聲音，羽柴尋明顯愣了一下，像是沒想到他會主動和自己說話一樣，不過還是很快回答道：“是的，不過就是碰碰運氣，沒想到居然成功了。”

……碰碰運氣嗎？

諸伏景光下意識想到自己剛才看到的畫面，不知道為什麽，他總感覺在那一瞬間，羽柴尋的行動其實特別從容，就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控制之下。

“現在任務也完成了，”羽柴尋笑道，“總算可以回去了。”

這句話拉回了諸伏景光的思緒，他還沒忘記之前和安室透說好的事。

羽柴尋不能這麽早回去，至少也要拖個一天。

但他還沒來得及和安室透一切配合着找理由拖延，熟悉的字符再一次出現在了諸伏景光的眼前。

這次貌似還有安室透。

諸伏景光從對方的眼神變化發現了問題。

他這邊倒是一如往常的一片模糊，這樣最好，有了之前的經驗，諸伏景光現在其實并不是很想知道那些內容都是什麽。

然而總有幾條彈幕比較“努力”。

【分手名場面加載中】

【羽柴尋：是時候換一個戀愛腦對象繼續坑組織了】

【FBI即将退版本，日本公安，你們上位的時刻到了！】

諸伏景光：“……”

果然又是一些看不太懂，老實說他也不是很想懂的內容。

……等等。

“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