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時間在這一刻變得非常緩慢,羽柴尋聽見外面的雨聲變得更大,還有幾聲短促的木倉響。

赤井秀一的态度并沒有出乎羽柴尋的意料,FBI和組織成員不可能和平相處,這件事從他把赤井秀一帶進組織的那一天起就已經非常清楚了。

哪怕羽柴尋想要借FBI的手除掉BOSS,兩邊看起來似乎還沒有實質性的沖突,但他們之間最為本質的立場也不會改變。

畢竟從一開始,不管是他還是赤井秀一,都不過是在各取所需而已。

而現在已經到了該分道揚镳的時刻。

就像羽柴尋剛才自己說的那樣,對于FBI來說,他和琴酒其實本質上并沒有什麽不同。

哪怕FBI不會殺他,甚至對他的态度也相對其他組織成員更加友好,但那也只是因為抓住一個活着的羽柴尋将比死掉的他更有用。

赤井秀一很久沒有說話,也許是在思考要如何處置他。

“要動手的話,現在就可以開始了,”羽柴尋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說道,語氣裏的挑釁意味更重,“你現在又在猶豫什麽呢?”

不論赤井秀一打算怎麽處置自己,羽柴尋都希望他能快點做出決定。

他不能一直耗在這裏,琴酒已經通知伏特加去聯系支援人員,按照羽柴尋的估計,組織的人估計四十分鐘內就會趕到這裏,而自己必須在他們趕來之前讓FBI和琴酒各自退場。

如果等到組織的其他人也加入戰場,想要停止這一切就很難了。

“我不會殺你,”過了好一會兒,赤井秀一終于開口,他的神情始終沒有太過明顯的變化,對他的挑釁和憤怒照單全收,“但是你要和我走。”

這些話顯然不是為了征求他的同意,羽柴尋根本沒來得及說什麽,赤井秀一就已經将銀色的金屬手铐铐在了他的手腕上。

“你最好把我的腳也铐上,那樣更加安全,不是嗎?”

赤井秀一動作微頓,然後就像是沒有聽出他聲音裏的嘲諷一樣,他擡眼對上羽柴尋情緒分明的眼瞳,語氣平靜如常地回答他的問題:“這樣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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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赤井秀一把羽柴尋帶到了FBI暫時隐藏的地方,羽柴尋不動聲色地打量這周邊的環境,這裏确實很适合埋伏陷阱,琴酒那邊至少有五個狙擊手,要找到這邊需要一定的時間。

卡邁爾看見羽柴尋的時候先是一愣,然後立刻小跑過來,他看了看羽柴尋,又看了看赤井秀一,最後有些猶疑地開口:“他就是赤井先生你說的那個……”

“你在這裏看好他,”赤井秀一沒有解釋太多,他也沒有太多時間,和琴酒交手過數次的他很清楚那邊的人攔不住琴酒太久,“不要離開這裏,如果事情有變化,我會提前通知你。”

“好,我明白了,”卡邁爾從赤井秀一嚴肅的語氣聽出了事态的緊急,“這裏就交給我吧。”

赤井秀一嗯了一聲,但正要轉身離開的時候,他忽然回過頭看向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神情冷漠的羽柴尋。

“不要試圖靠自殘來逃跑,”赤井秀一頓了頓,說道,“我剛才和你說的話依然有效。”

“那我的回答也是一樣的。”

話音落下的下一秒,空氣中有片刻的沉默。

卡邁爾隐約覺得現在的氛圍有些不太對勁,但他很難理解是因為什麽。

“再考慮一下吧,”赤井秀一說話的口吻很平淡,像是例行公事,“我會等你回答的。”

盡管赤井秀一從頭至尾都沒有什麽太過起伏的情緒,但卡邁爾依然覺得這句話有種說不上來的怪異。

但很快,赤井秀一就離開了,對方留給自己的任務讓卡邁爾沒時間去思考那一瞬間的異樣。

嚴格意義上來說,羽柴尋已經成了他們FBI的俘虜,但因為赤井秀一的提醒以及之前的經驗,卡邁爾不得不時時刻刻盯着羽柴尋,以免對方一不留神就自殺歸西。

這種事之前已經發生過很多次了,在他們好不容易查到幾個關鍵線人的時候,那些人最後有很大一部分都會選擇自殺。

——并不全是因為他們對組織有多麽忠誠,而是因為組織手裏有他們至親的把柄,如果他們現在不死,之後也一樣會被組織認定為是沒用的棋子從而被舍棄,說不定牽扯到的人還更多。

羽柴尋随便卡邁爾打量自己,他不會像對方想的那樣自殺,因為他根本不準備一直待在這裏。

被赤井秀一帶來的這一路上,羽柴尋也沒有閑着,除了觀察FBI的成員分布,他也一直都在準備逃跑。

羽柴尋低頭随意地瞥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手铐,赤井秀一是個很小心謹慎的人,哪怕是面對他這種所有情報都顯示武力值負數的人,赤井秀一給他用的手铐也是專門特制的加固版。

這強度估計連子彈都能試着擋一擋,想靠蠻力顯然并不現實,好在羽柴尋剛才在周圍找到了鐵絲,不過因為鎖孔內部的結構比較複雜,羽柴尋花了不少時間才把這玩意打開。

手铐的問題解決之後,那就只剩下一個問題了。

羽柴尋擡頭看向卡邁爾。

卡邁爾也正盯着他看,顯然這就是他對監視的理解——不過确實也挺管用,一下子對上羽柴尋的目光,他還有點說不上來的不自在。

從長相來說,卡邁爾自己看起來其實比羽柴尋窮兇極惡得多,要是讓不明真相的路人來選,百分百會覺得他是反派,而羽柴尋才是那個受迫害的人。

而論實力,羽柴尋也不像琴酒那樣需要他們一堆人出動才能保證計劃的成功率,某種意義上也确實很無害,但卡邁爾依然有種不太好的感覺。

“我想喝水,”羽柴尋說道,“就算我是俘虜,這個要求總不算過分吧?”

确實不算過分,水就在旁邊的箱子裏,也不用他離開太久。

卡邁爾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點了點頭:“等一下。”

把水瓶遞過去的時候,卡邁爾很是警惕地盯着他看了一會兒,見羽柴尋确實沒有什麽別的舉動,他才松了口氣。

羽柴尋低下頭,開始擰瓶蓋,但顯然,戴着手铐的他就算想要做到這麽簡單的事情也很困難。

很快,水瓶就從他手中掉落,水灑滿了一地。

卡邁爾明顯沒料到這件事,他看見水從地面一直流向旁邊正打開着的工具袋,他的神色一變,那裏面的東西可不能沾水!

而就在他上前的同一刻,羽柴尋立刻把腳邊的水瓶踢到離那工具袋更近的地方,然後沒有絲毫猶豫地往外面跑去。

卡邁爾一下子懵了,但也沒有一直傻愣在原地,他咬了咬牙,先去把解救快要沾水的工具袋,然後一邊打開耳麥聯系赤井秀一,一邊往羽柴尋的方向追去。

耳麥那邊傳來不太穩定的電流,赤井秀一現在應該在和琴酒對峙,很可能并沒有空閑去注意他的訊號。

但不管怎麽樣,他不能讓羽柴尋離開這裏。

卡邁爾心中焦急,赤井先生離開還沒多久自己的任務就失敗了,他必須要盡可能地挽回損失。

他看見羽柴尋想也不想地直接沖進大雨,卡邁爾沒有別的選擇,只好也跟了過去。

雨勢完全沒有要減緩的意思,在漫天的雨霧中,羽柴尋的身影變得更加難以捕捉,而與此同時,羽柴尋也在努力确認琴酒和赤井秀一的方向。

這附近的建築群非常複雜,羽柴尋只能依靠木倉聲來判斷方向。

他沒有在意身後的卡邁爾,到了這種

時候,羽柴尋并沒有多少心思去和對方演什麽菜雞,拐了幾個彎之後就把對方遠遠抛在了身後。

“啪——”

那裏!

羽柴尋聽見幾道連續的木倉聲,其中有一木倉還打中了玻璃,碎裂的聲音哪怕在雨聲的遮掩下也非常明顯。

看見赤井秀一身影的瞬間,羽柴尋立刻閃躲進了旁邊的角落,謹慎地觀察他們那邊的戰局。

琴酒和赤井秀一正在對峙。

羽柴尋不是沒見過他們兩個人對峙,事實上,就在前不久,他們兩個人就在訓練場鬧出了差不多的動靜,羽柴尋最後甚至不得不打開訓練場的防火系統,用冷水讓他們的腦袋清醒一下。

今天的雨其實比那天的人造雨要大得多,但這裏終究不是組織基地的訓練場,赤井秀一也不再是組織的萊伊,因此在徹底分出勝負之前,他們誰都不會停下。

還在組織的時候,無論琴酒和赤井秀一的關系惡劣到什麽程度,他們動手的時候總還是會有所克制。

但現在顯然已經不需要那種虛僞的“謙讓”了。

羽柴尋注意到琴酒的衣袖破開了一個口子,上面還帶着被雨水稀釋過的血色,而與此同時,赤井秀一的臉側帶着一條血線,顯然,那一木倉原本應該是沖着他的眼睛或是腦袋去的。

誰都沒有取得完全的上風。

忽然,羽柴尋皺了皺眉。

赤井秀一是王牌狙擊手,這當然不代表他的近戰能力就很差,事實上,能和琴酒對峙這麽久就已經證明他近戰能力的優秀,但不管他的其他能力如何優秀,赤井秀一的第一定位都是狙擊手。

可他現在卻不在狙擊手應該在的位置上。

——是障眼法。

就在羽柴尋反應過來的那一刻,琴酒的直覺也讓他意識到了一點異樣,而下一秒,屬于狙擊槍瞄準鏡的紅點已然落到了琴酒的身上。

子彈無聲地發出,穩定決然地瞄準了目标。

狙擊手的視野中出現了短暫的血色。

但卻不屬于他原本想要瞄準的那個目标。

胸口傳來要命的疼痛,子彈沒入身體的感覺并不好受,羽柴尋手指捂着傷口,身體難以支撐,仿佛下一秒就會跌落。

雨天影響所有人的判斷,就算他也是一樣。

那顆在羽柴尋預想中原本該落在自己肩膀的子彈被雨水影響偏移了彈道,最後落在了距離他心髒僅有一寸之遙的地方。

赤井秀一立刻就要上前,但比他的動作更快的,是琴酒的木倉口。

羽柴尋沒有去看旁邊兩人的神色,那種生命快速流逝的感覺讓他無從去關注那些。

他只記得自己還有事情沒有做完。

遠處傳來輪胎不斷碾過水坑的聲音,應該是組織的支援。

羽柴尋背對着琴酒,他艱難地擡眼看向赤井秀一,無聲地用口型說了幾個字。

——去北門。

羽柴尋知道赤井秀一讀得懂唇語。

FBI要是不想和組織的其他人對上,那裏是最安全的出口。如果他們和組織最後還是對上了,他今天過來所做的一切都沒有任何意義,羽柴尋從來不喜歡做無用功。

做完這件事,羽柴尋徹底沒了力氣,如果他的運氣再差一點,那顆子彈瞬間就會奪走他的命,但現在也沒有好到哪裏去。

羽柴尋感到自己的意識在逐漸遠去。

簡直就像是報應一樣,羽柴尋在死神面前演過那麽多場戲,而現在死神終于無法忍受他的戲弄,要來真正地把他帶走了。

羽柴尋閉上眼,往後跌落。

身後有人把他扶住。

琴酒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但就在同一時間,赤

井秀一從他那雙冷然的瞳孔中看見了極端暴戾的殺意。

但他沒有動手,只是帶着羽柴尋離開——羽柴尋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拖延了。

赤井秀一也沒有阻攔。

雨霧還在蔓延,過了好半天,他才像是從某個幻境中醒來一樣擡手打開耳麥。

耳邊傳來卡邁爾着急的聲音:“非常抱歉,赤井先生,羽柴尋他跑走了!”

“我知道。”

聽見他的話,對面先是停了一下,然後下意識放輕了呼吸,開始小心翼翼地向他不停道歉。

自己現在的語氣聽起來大概很可怕,赤井秀一從卡邁爾的表現中意識到這點,但他沒有去解釋什麽。

他剩餘的理性不多,不足以他去做出更多的判斷。

“……去北門。”

卡邁爾愣了一下:“什麽?”

“立刻撤退,往北門走,”赤井秀一說,“計劃失敗了。”

通知完卡邁爾之後,赤井秀一摘掉耳麥,忽然閉上了眼。

他想到羽柴尋提醒他離開時的眼神。

——沒有恨,沒有憤怒,只有平靜。

已經結束了。

但雨還沒有停。

羽柴尋被送進了急救室。

伏特加小心翼翼地看向靠在牆邊的琴酒,很長時間都不敢開口說話。

琴酒的臉上沒有表情,但卻比其他任何時候都要可怕。

哪怕是早就已經習慣琴酒身上殺氣的伏特加,此刻站在對方身邊,也有種完全透不過氣的窒息感。

他眼底殘餘着一點更加深刻的情緒,盡管已經被相對克制地藏匿起來,但伏特加很清楚,那是只需要一點火星就足以完全燃燒起來的殺意。

不知道過了多久,醫生終于從裏面走出來。

伏特加緊盯着對方,生怕對方說出什麽糟糕的消息,成為那最後的導火索。

好在運氣最終還是站在了他們這一邊。

伏特加終于開始恢複正常的呼吸,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從琴酒把羽柴尋帶回來之後,他就一直克制着自己的呼吸,同時極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那是對身邊人極度恐懼的表現。

直到羽柴尋暫時沒事的消息傳來,伏特加才從那種如同有刀倒懸頭頂的危險氛圍裏逃脫出來。

“他什麽時候會醒?”

和伏特加有同樣感受的顯然不止他一個,那醫生本能地打了個冷顫,哪怕琴酒只是在平常地說話,他也有種下一秒就會喪命的錯覺。

“屬下……不清楚,”醫生聲音越說越輕,“快的話可能一天,慢的話……”

也可能永遠都醒不過來。

這是最符合羽柴尋情況的描述,但醫生完全不敢把這話說出口。

琴酒忽然冷笑了一聲。

“這就是他親自挑選的好部下。”

更準确的說法其實應該是好情人,畢竟羽柴尋現在的直屬部下其實還是安室透,但伏特加顯然不會愚蠢到在這種時候去挑琴酒的毛病,更何況他懷疑他家大哥估計也很清楚這一點,只是不想羽柴尋再和萊伊扯上那種關系而已。

伏特加都不吭聲,醫生自然也不敢說話,好在總有不在乎這些的勇士。

朗姆給琴酒打來了電話。

琴酒遭遇了卧底襲擊,羽柴尋為了幫琴酒當木倉差點沒命,而對方還是這段時間深受組織重用的萊伊,一下子牽扯到三位代號成員,哪怕是朗姆,不,是BOSS也坐不住了。

琴酒神色不明地看着朗姆的來電,他很清楚之後和自己對話的大概率不是朗姆,而是BOSS。

他必須要離開這裏了。

見這煞星終于要走,醫生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氣,但這口氣還沒完全出去,琴酒就突然回了頭,醫生頓時被吓得一個激靈。

“您……還有什麽事嗎?”

“給我轉告他,”琴酒冷笑道,“如果他明天之前醒不過來,我就把他關在這裏一輩子。”

琴酒離開後,醫生神色僵硬地轉過了身,看向房間內仍然昏迷不醒的羽柴尋。

不是……人都沒醒是要怎麽轉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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