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羽柴尋覺得有人在外面詛咒他。

他的意識依然不是很清醒,甚至連記憶都非常混亂,但他卻隐隐感覺有人正在談論一件自己很不喜歡的事情。

羽柴尋很少有什麽特別讨厭的東西,醫院大概能算一個。

……醫院。

自己在醫院裏。

羽柴尋頭腦昏沉地睜開眼,頭頂的燈光在眼前晃成無數個光圈,首先發現他醒來的是旁邊的護士,她先是呆愣在原地,然後迅速往門口跑去,一邊嘴上還在喊:“醫生,他醒了,真的醒了!”

不知道為什麽,羽柴尋覺得對方的語氣聽起來像是快要哭了。

羽柴尋想要坐起來,但是全身都很無力,只是稍微動了動手指,他就有種全身上下都被車輛碾過的疼痛。

喉管澀啞,連正常說話都很困難。

真是糟糕。

羽柴尋幹脆繼續躺着,一邊試圖理清自己的思緒,然後去回憶之前發生的事。

他幫琴酒擋了一木倉,然而因為他對雨天環境的錯誤估計,那顆子彈最後差點要了他的命,接着,他給了赤井秀一一個提醒,讓對方盡快地離開,再之後,羽柴尋就沒有任何意識了。

因為疼痛和無力,羽柴尋的思考變得非常緩慢,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回憶自己那時候所做的一切有沒有留下明顯的纰漏。

FBI的離開遠不是結束,羽柴尋必須考慮到後續的事件處理。

不出意外的話,赤井秀一是卧底的消息會迅速地送到BOSS面前,盡管這一次FBI的計劃失敗了,但對于組織來說也是一樣的——讓赤井秀一活着離開本身就是最大的敗筆。

BOSS之後應該會開始大規模地排查組織裏的卧底,而自己,或許也會成為被懷疑的一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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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很有可能發生的,畢竟赤井秀一之前和他的關系擺在那裏,對他産生懷疑是很正常的發展。

而這次排查卧底任務的總負責人,大概率會是琴酒。

首先,琴酒是被卧底埋伏襲擊的人,其實這一點就足以洗清他的背叛嫌疑,再退一萬步說,如果琴酒真的也是卧底……那這個組織估計也離完蛋不遠了。

所以羽柴尋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他該如何面對琴酒的懷疑。

他是幫對方擋了一木倉,可惜琴酒向來不是那種會從感性角度考慮問題的人,也許會有一點,但指望這一件事就讓對方完全改變對自己的态度并不現實,更何況那一木倉細想一下其實也有很大的問題。

畢竟當時情況危急,羽柴尋所做的只是那個時候的最優解,并沒有時間去考慮其他方面的問題。

現在想想那顆子彈射偏其實也是好事,至少這處致命傷确實能幫他減輕一點懷疑——連羽柴尋自己都不能确定自己最後能不能活下來,如果他是卧底,這代價實在是有點過大了。

至于其他的,只能見招拆招了。

羽柴尋正想着,門外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醫生推開門走了進來。

醫生看着他,表情看起來下一秒就要落淚:“您終于醒了。”

羽柴尋:“……”

如果沒搞錯的話,這應該是他第一次見到這位醫生,但對方這副表情總給他一種自己是對方衣食父母的感覺。

這都什麽和什麽?

羽柴尋不知道的是,醫生心裏是真的苦。

這是羽柴尋昏迷的第五天,而醫生這些天的經歷吧,用一個詞總結,就是醫鬧,會死醫生的那種。

琴酒這段時間幾乎每天都會過來一趟,雖然每次也就只說幾句話,但醫生光是被對方盯着看兩眼,就感覺自己的命要短一截。

羽柴尋要是再不醒,醫生懷疑就算琴

酒不動手,自己也會被琴酒的眼神給活活地吓死。

“對了,”醫生想到什麽,說道,“琴酒先生讓我轉告您,如果您明天之前還不醒,他就把您關在這裏一輩子。”

雖然琴酒所指的明天老早就已經過去了,羽柴尋現在已經醒來,這句話更沒什麽意義,但他也就是個傳話的,其餘的事情也不歸他管,反正話帶到就行。

羽柴尋當然不知道醫生心裏複雜的心理變化,他現在只有滿腦袋的問號。

是他昏迷太久腦袋出問題了嗎?他居然完全聽不懂這些話是什麽意思。

什麽叫“如果你明天之前還不醒”,這種東西是他自己可以控制的嗎?

不過羽柴尋這回總算知道為什麽自己昏迷的時候總感覺有人在詛咒自己了,琴酒這家夥都開始想着把他關在醫院一輩子了,的确是非常惡毒的詛咒。

羽柴尋有些心累,說道:“我知道了。”

雖然羽柴尋不喜歡醫院,但他這回确實也沒想着要逃,畢竟和之前大半都是自導自演的小打小鬧不同,自己這次是真的去鬼門關走了一趟,別說跑了,想下床都難,還不如省點力氣早日恢複出院。

醫生和護士沒在羽柴尋的病房裏多留,病人需要靜養。

他們倒是很體貼,不過羽柴尋很清楚,馬上就會有一波人過來找他了。

他是醒來了,但事情遠遠還沒有結束。

下午三點,羽柴尋迎來了第一個來看望自己的人。

琴酒。

他身上的血腥氣比任何時候都要重,羽柴尋立刻意識到對方之前是去幹了什麽。

看來組織的清洗行動已經開始了。

而現在,則是輪到了自己。

羽柴尋冷靜地分析琴酒之後會問自己什麽樣的問題,自己又該如何回答才能洗清自己的嫌疑,他一個上午都在思考這些事,面對琴酒,再怎麽謹慎都不為過。

但琴酒什麽都沒有問,只是神情冰冷地把一份文件袋扔給了他。

羽柴尋不動聲色地觀察對方的表情,他不清楚琴酒現在這是什麽意思,思考無果後,他把注意力轉到那些資料上。

那是諸星大,不,現在是赤井秀一的身份資料。

這顯然是情報部加班加點查到的資料,并不算特別全面,這是自然的,不管是作為卧底還是王牌探員,赤井秀一的資料在FBI內部的機密等級都很高,但能查到的這些東西已經足以說明很多問題。

雖然對于組織來說都屬于必須要消滅的對象,但叛徒和卧底還是有一定區別的,前者也許曾經确實為組織真心工作過一段時間,而後者,從加入組織的那天起就是一個徹徹底底的陰謀。

赤井秀一顯然是後者。

“看清楚了嗎?”琴酒語氣冷淡,“這就是你所說的不在乎他的過去。”

羽柴尋一下子并沒反應過來琴酒說的是什麽,過了一會兒才意識到琴酒是在複述自己曾經說的話。

琴酒在這之前就在他面前質疑過赤井秀一進入組織是不懷好意,那時羽柴尋為了維護赤井秀一,說過很多戀愛腦上頭的蠢話。

羽柴尋沒想到琴酒會從這個角度開始批判自己,不是說他曾經幹的那些事沒錯,而是如果一旦承認了羽柴尋因為戀愛腦犯下的那些錯誤,其實也是變相地洗清了他故意背叛組織的嫌疑。

因為那樣一來,他就是被欺騙的那一方,顯然是不可能和赤井秀一狼狽為奸的。

羽柴尋不能确定這是不是琴酒的試探。

他垂下眼,聲音平靜:“我願意接受組織的所有懲罰,這确實是我的問題,你想怎麽處置我都可以。”

羽柴尋的臉上并沒有太多的情緒起伏,這是很少出現在他臉上的表情,就好像繼赤井

秀一背叛離開後,他也不再有值得在乎的東西,哪怕是即将面對可怕的刑罰也無動于衷。

琴酒看着他,眼底掠過瞬間帶着殺念的躁郁。

羽柴尋的态度非常配合,但也讓人更加地不愉快。

——就為了一只老鼠。

琴酒眉眼間的陰影更深,語氣毫無溫度:“看來你已經做好準備了。”

羽柴尋沒有說話,只是等待。

下一秒,琴酒邁步走到了他的床邊,羽柴尋完全被他背光投下來的陰影籠罩了,有一瞬間,那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囚籠。

或許那也并不是錯覺。

“從今天起,”琴酒冰冷地宣判,“你的一言一行都會在監視之下,直到你徹底地解除嫌疑。”

羽柴尋并無所謂地點了點頭。

他現在這個樣子,本來也只能一直待在醫院,更何況就算沒有這件事,他其實也一直處于朗姆和BOSS的監管下,區別只在于他們是否把這件事明明白白地告訴他而已。

只是從現在開始,醫院對他來說确實和監獄沒有什麽區別了。

羽柴尋擡頭看他:“還有別的嗎?”

他的态度依然平靜,但只是讓琴酒的心情更糟糕。

那副樣子比其他任何時候都還要礙眼。

——就為了赤井秀一。

“砰——”

病房外面,伏特加被這突然的關門聲響吓了一跳。

距離琴酒進去還沒有十分鐘,這裏的牆壁隔音效果很好,因此伏特加并不清楚裏面具體發生了什麽,但顯然,琴酒和羽柴尋的短暫交流并不算愉快。

伏特加看見琴酒面無表情地從病房裏面出來,只是剛想問問情況,他就立刻被琴酒周身環繞的凜冽殺意吓得噤了聲,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琴酒這些天的戾氣一直很重,連帶着伏特加都飽受摧殘,直到剛才得到羽柴尋醒來的消息之後才稍微緩和一點,伏特加原以為痛苦的日子終于可以結束,但現在看琴酒的樣子,他的心情似乎反而比前幾天更加惡劣了。

“查到他們的行蹤了嗎?”

琴酒冷聲開口,伏特加遲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開口:“暫時還沒有,FBI的人很狡猾,我們的人搗毀了幾個臨時安全屋,但裏面只剩下一些武器,我們沒有找到他們的人。”

眼見琴酒的心情更差,伏特加立刻求生欲滿分地補救道:“但只要那群FBI還沒離開日本,抓到他們就是遲早的事!”

“而且不管怎麽說,赤井秀一的身份都已經暴露了,這……其實也是好事。”

伏特加雖然大部分時候都是一副腦袋空空的樣子,但他從來都不是真的蠢,尤其是在揣測琴酒心情這方面,組織裏估計沒人能比他更擅長。

包括他也很清楚,琴酒最開始對赤井秀一的敵意,也不只是因為別人以為的性格不合。

關鍵還是羽柴尋。

所以琴酒剛才一出來,伏特加其實就已經猜到了大概。

赤井秀一叛逃确實是好事,他要不叛逃,羽柴尋說不定這會兒還在和對方甜甜蜜蜜呢。

現在羽柴尋身邊沒人了,多好的機會。

琴酒瞥了他一眼,冷聲道:“收起你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

伏特加立刻配合地閉嘴。

等琴酒轉頭離開,伏特加才松了口氣,他看向琴酒的背影,心想道,大哥的話雖然是那麽說……但周圍的冷氣可比剛才少多了。

伏特加回頭看了一眼羽柴尋的病房。

赤井秀一沒叛逃之前,伏特加幾乎是天天面對自家大哥的殺氣,現在羽柴尋身邊終于沒人了,自己以後的日子說不定會好過很多。

只要熬過這段時間就好了。

“等過了這段時間,”朗姆意味深長地說道,“就到你出場的時候了。”

安室透握着聽筒的動作一頓:“……他醒來了嗎?”

自羽柴尋中木倉送進醫院之後,安室透就一直沒有見到對方,羽柴尋所處的病房被全面戒嚴,他的權限還不足以進去探望,因此也就不清楚對方的具體情況。

但現在朗姆給他打來了電話,那就意味着羽柴尋已經醒來了——如果自己的目标還昏迷不醒,朗姆可不會用這種說法。

盡管早就已經從彈幕裏知道羽柴尋這次不會有事,但直到現在,安室透才終于徹底地松了一口氣。

“沒錯,”朗姆倒也不介意給他解釋,畢竟之後的任務也需要安室透知道這些,“羽柴的運氣不錯,之後只要好好療養就不會有大問題,但同樣的,因為他和赤井秀一的關系,他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都會處于監視狀态。”

不過這也只是個流程而已,朗姆很清楚,羽柴不太可能是FBI的同夥,那顆子彈基本是沖着琴酒的命去的,羽柴要是卧底,沒必要在那個時候去幫琴酒擋木倉,在幾秒鐘內和死亡擦肩而過,這可不是能演出來的東西,哪怕是最瘋狂的賭徒也很難做到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而面對赤井秀一的背叛,羽柴尋也表現得和往常有很大區別,但那才是正常的,如果他什麽反應都沒有,一點都不為背叛傷心難過,朗姆才要懷疑他是不是早就知道赤井秀一是FBI的卧底。

但羽柴尋依然需要被監管。

或者說,正因為出了這件事,羽柴尋身邊才更需要一個完全由他們控制的人。

羽柴尋的性格導致他容易被人利用,朗姆從一開始就知道,并且樂見其成,只是他和BOSS之前都忽略了一點,既然組織可以利用這點,那麽那些陰溝裏的老鼠同樣也可以利用這一點去接近羽柴尋。

所以最穩妥的方法,就是讓羽柴尋身邊都是他們自己的人。

這些話朗姆沒有全部告訴安室透,但安室透是個聰明人,立刻就領會到了他的意思。

他是那個被選中去監管羽柴尋的人。

雖然安室透現在已經在這麽做了,但顯然,朗姆和BOSS需要的是對羽柴尋更加深刻的控制。

“你是我很看好的部下,”朗姆語氣随意,“我也一直非常相信你的能力。”

安室透确實是個很優秀的部下,至少這麽長時間以來,自己交給對方的任務對方都能高效地完成,哪怕是一向挑剔的他也很難找出什麽問題。

而在監視羽柴尋這方面,安室透同樣做得很好。

安室透聽着朗姆的話,忽然有種特別恍惚的感覺。

他并不意外這一切的發生,因為早在幾年前,他就已經知道朗姆會和自己說這樣的話了,就好像早在他見到羽柴尋之前,就已經數次從別人那裏看到過他的名字。

唯一不同的,只是在那些“預言”裏,這才是他和羽柴尋第一次見面的開端。

而現在時針終于走到正确的時間點。

安室透聽見自己的回答:“我明白了。”

“總之,如果你能把這件事做好……”

嗯?

朗姆原本還想再許諾一些他成功完成任務之後的獎勵,讓別人為自己做事既需要鞭子,也需要糖果,這是一種常見的管理部下的手段,但安室透似乎完全不在意他能給出的利益,非常幹脆地就接下了任務。

這當然是好事,這代表安室透對自己非常忠誠,和谷崎一樣,并不需要自己多說什麽就能完美地完成任務。

不是說他不相信安室透的忠誠,朗姆向來是個多疑的人,安室透能得到他的重用,除了他的能力确實不錯之外,也是因為安室透通過了他

明裏暗裏的各種考核。

但朗姆還是有點說不上來的微妙。

是錯覺嗎,他怎麽感覺……對方好像還挺迫不及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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