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章節

他的兩個遺願:一是找到破解霍家人活不過三十歲厄運的方法,還有就是帶領江月樓走上武林至尊之位。

他在臨死前告訴跟随多年的忠仆老洪,待到霍斬言長大之時,成為能夠獨當一面的江月樓主,便将這一番安排和苦心解釋與他聽,那時的老樓主以為,留下這樣的遺願能夠激勵幼子勵精圖治振興江月樓,卻沒想到,這件事會成為日後誘使霍斬言走上歧途的誘因。

霍斬言接管江月樓之後,果然沒有辜負父親的希望,年紀輕輕便已練成江月樓中的武功,心智意志在殘酷的歷練中亦是超乎常人,但是為了能夠完成自己的使命,他幾近将自己逼到絕路,常年忍受着非人的折磨和痛楚,日積月累達到身體難以承受的頂峰,一副血肉之軀也被他折騰的支離破碎,虛弱至極。

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裏的忠仆老洪,有好幾次都想告訴霍斬言事情的真相,然而在看到少主人殷切專注的神情,每每話到嘴邊,又強忍着給咽了下去,直到他們找到了破解霍家人噩夢的方法,老洪才下定決心要将這個秘密永遠的掩藏在心底,一心只想幫助少主人奪取神龍教的聖靈珠。

他曾目睹過三位樓主的死亡,那般的撕心裂肺,像是天塌了一般,是以每日跟在霍斬言的身邊,看着少主人日漸衰落的身體,他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他知道,如果少主人死了,那麽江月樓的天,便是真的塌了,所以為了一直追随的老樓主,為了看着長大的少主人,也為了搖搖欲墜的江月樓,他決定忤逆一回,将老樓主當年的囑托一天天瞞了過去。

可是沒想到,幼年時期的無依無靠,再加上外界江湖中人對江月樓的虎視眈眈,一天天的霜刀冷箭,在激勵霍斬言不斷強大的同時,也讓他的內心越發的偏激陰暗,最後竟然把父親臨死前的遺願,當成人生中豁出性命也要完成的信念。

從小到大,唯一支撐他活着的,便是這個信念,倘若這個信念不再了,他的人生便也沒有意義了。就這樣,一步錯,步步錯,發展到現在,竟不是遺願在激勵着他前行,而是他被困在那個遺願裏不願出來。

這究竟是怎樣的一種執念,唯有跟随在霍斬言身邊,默默注視着始末的老洪才能夠明白,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他的肩膀還能夠扛得起多少東西呢?

日日月月,歲歲年年,漫天的風霜之中,他便是這樣一路走過來的。

步步驚心,步步艱難,倘若不把自己逼到死路,又哪來的絕處逢生?

可是注視着現在的霍斬言,老洪才恍然明白,這麽多年,看着霍斬言一路披荊斬棘,他便真的以為自己的少主人無所畏懼,可是卻忘記了,一個再怎麽強大的人,也會有自己的弱點和缺陷,更何況他還那麽年輕,總會遇到那些無法過去的坎。

寂靜的閣樓中,只能聽得到老洪低低的啜泣聲:“其實以當時老樓主的心性,生死早已看透,更不會去在意什麽武林至尊的名聲……”

他到現在都還記得,十多年前的那個竹林中,老主人和少林寺的方丈有過這樣一段對話——

人,為何而生?

為生而生。

人,為何而死?

為死而死。

倘若……倘若一個人從出生便已注定了死亡,那他的人生……還有意義麽?

每個人從出生都已注定了死亡,萬物靈長,皆有其生存的意義。

最後,那段對話以老主人的沉默和大笑而告終,回到江月樓中,沒到一個月,那位曾經叱咤江湖的絕世英雄便真的去世了。

他不知道從那段對話裏,老主人到底領悟出了什麽,不過從老主人死前釋然超脫的神情中,老洪可以看出,他是真的看開了,頓悟了,放下了,即使性命短暫,但他的人生卻是曾經無與倫比的輝煌,就像煙花般,冰涼易逝,卻留給世人繁華炫目的精彩一瞬間。

霍斬言的臉色煞白,他怔怔地注視着老洪,滿臉的震驚和不可置信,指尖緊扣手心,仿佛要把它們捏碎了一般。

那些他從前确信的,堅持的執念,曾經他把它看作比命還重,現在卻有人告訴他,他由始至終所追尋的,都是一場浮華,一場空;

鏡花水月,尋尋覓覓之中,他已錯過了人生中最美好的風景,擦肩而過的風,黯然凋萎的花兒,和滔滔逝去的東水,又該怎麽樣挽留?

睜眼閉目之間,耳畔清脆的銀鈴聲從未止息過,然而銀鈴的主人卻已消逝在這天地之中,是他殺了她,他殺了自己最愛的那個女子……

人這一生,不過是一個起點和一個終點,他的生命開始于希望和絕望之中,也将終結于早已注定的宿命裏,在這起點和終點的中間,他以為的過程是蒼茫和空白,一個為使命而活的人,要該如何才能看得到他自己?他時常感到自己行走于一片黑暗之中,而他抹殺的,是最後一縷炙熱的光明。

注視着霍斬言的靜默,老洪很是擔憂,他朝霍斬言面前跪了跪,仰頭期盼的望着他:“樓主,老樓主的一番苦心,只希望您能堅強起來,老奴欺騙樓主,辜負老樓主的重托,罪該萬死,只希望樓主您能夠保重身體,好好活着……”

霍斬言溫淡的目光看向了他,良久之後,勉強扯出了一個笑,聲音嘶啞而疲憊:“出去吧。”

老洪面帶急色,朝他身邊跪了跪:“樓主……”

霍斬言緩緩的轉過了身子,注視着窗臺傾灑的月光,神情之間悲涼而落寞,他微微合上了眼眸,體會着夜晚的寒涼,好像在這冰涼中,才能感覺到活在人世的溫暖,他嘆了口氣,聲音依舊淡淡的,沒有一絲波瀾:“出去吧。”

老洪的眼角通紅,蒼老渾濁的目光中倒映着霍斬言素白如仙的背影,他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向霍斬言叩了一首,像是最後的絕別般,神情肅穆而認真,艱難緩慢的站起了年邁的身軀,依依不舍的向門外走了出去。

閣樓中的霍斬言,表情木然的望着窗外的黑暗,心,好似墜入地獄般幽涼,他濕了眼角,喉間刺痛,滾燙的熱淚頃刻掉落下來。

夜晚的寂靜中,人們早已陷入了夢香,而守護着他們的那個人,那位年輕的樓主卻緊緊握着手裏的骨笛,冰涼而絕望的笑着,終于哽咽着哭出了聲。

黑藍的夜空裏,晚風透露着沁人的冰涼,在遠方的山川草木之中,逐漸升騰起紫色的雲霧,彌漫在夜色中,慢慢遮掩住月的光華。

心有千千結(一)

江月樓的清晨,樹枝上還凝着露水光,微風陣陣清涼,幾個奴仆急色匆匆的向內宅跑去,跪倒在卓玉嬈的面前,失聲痛哭道:“少夫人,不好了,洪管家自殺了……”

卓玉嬈的心頭一跳,臉色頃刻煞白,不可置信的顫聲問:“你說什麽?”

那說話的奴仆俯在地上叩首,哽咽道:“洪管家……跳水自殺了……”

霍斬言身體虛弱,在膳食方面務必多加小心,因此老洪這些年來有個習慣,每天不到五更便起來,到廚房仔細檢查過霍斬言這一天的食材,确認沒有問題後,才吩咐廚子應該給樓主準備一些什麽樣的早點。

但是昨天晚上,老洪從霍斬言的閣樓回來之後,一反常态的把他們都叫了過去,只說自己最近要出一趟遠門,樓主日後的膳食要他們謹慎小心,接着将樓主的喜好和忌諱囑咐了一遍又一遍,确認廚子們都記住了,才肯放他們離去。

但是今天早上,由于送蔬菜的小販家裏出了點事兒,沒有送新鮮的食材到江月樓,廚子們不敢私自決定樓主的早膳,只能去找老洪請他定奪,可是在到達老洪的住處時,才發現他已經連夜走了,而且衣被折疊整齊,沒有帶走任何的東西。

廚子生怕老洪出事,于是連忙叫人出山莊去尋找,最後在江邊的渡口上發現了老洪的屍體,因霍斬言這兩天一直關在閣樓中不見任何人,他們也不敢去打擾樓主,只能來找身為少夫人的卓玉嬈。

卓玉嬈聽此,身體不受控制地晃了一晃,被身邊的侍女連忙扶住了,那侍女亦是眼睛通紅,小心翼翼提醒着:“少夫人,這件事……要不要告訴樓主……”

卓玉嬈的臉色發白,她知道老洪跟在霍斬言身邊多年,他們之間看似主仆,實際卻比家人還要親近幾分,此番老洪出了這樣的事情,對霍斬言來說一定是個不小的打擊。

她搖了搖頭,掩飾着內心的震驚:“你們,先帶我去看看。”

他們匆匆忙忙離開了山莊,很快就來到了江邊的渡口,遠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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