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章節
己的女兒,企圖裏應外合,把江月樓迅速收入囊中。
三更時分,明月爬上西樓,照耀在江月樓的石塔上,蝕人心肺的寒涼,卓玉嬈登上高塔,入眼便看見了黑暗中的霍斬言。
此刻,他的身上鎖着鐵鏈,蜷縮着坐在石塔的一角,透過狹小的木窗望着外面的光亮,瘦削的身姿皎白若蓮,月光倒映在他的臉上,映出溫柔俊雅的面龐,然而精致的眉目間卻沒有一絲表情,只是呆呆傻傻的坐着,望着石塔外,像是被關在牢籠中渴望自由的鳥兒。
這些天,來往江月樓的人絡繹不絕,表面上說是來看望樓主,實際都是來看霍斬言是否真的瘋了,以及來确認江月樓有沒有把這個不定時的禍害鎖好。時到今日,不管江月樓曾經為他們做過什麽,也不管他們曾經從江月樓裏受過怎樣的恩惠,面對足以危及性命的危險,人們的選擇總是殘酷而現實。
為了讓大家能夠安心,從而放過霍斬言一條性命,身為少夫人的卓玉嬈一直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而江月樓的家仆和侍女雖然惱怒,但想到自家樓主現在的處境,以及卓玉嬈少夫人的身份,都不甘不願的把心中的怒氣咽下去了。
于是這些天,昔日清貴尊崇的江月樓主霍斬言,像一個怪物般被人們圍觀着,指指點點的羞辱着,也在這樣的環境中,日益沉寂了他喃喃自語的聲音,到如今,他只會躲在角落中,握着手裏的骨笛,無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卓玉嬈邁步走了過去,凝眉注視着他,輕柔的聲音呼喚着:“斬言……”
霍斬言一愣,聽到有人的動靜,受到驚吓般往角落裏挪動,手臂努力的遮擋着自己的臉,将身體蜷縮成一團,好像要把自己掩藏在石塔的黑暗中。卓玉嬈的淚水落了下來,她傾身跪倒在霍斬言的身邊,緊緊地擁抱着他,聲音哽咽:“斬言斬言……是我……不要怕……是我……”
霍斬言根本聽不到她的話,只是驚慌失措的往角落裏移動,拼命的掙紮着要從她的擁抱中脫離出來,手腕上的鐵鏈伴随着他的動作,發出呼啦呼啦的聲響,他的墨發淩亂,散落在肩頭,遮擋住了白皙英俊的面容,以及眸色中閃過的陣陣恐懼和茫然。
卓玉嬈跪在地上,身體因為心疼和苦楚忍不住顫抖,她用力擁抱着他,淚水頃刻濕了臉頰,手輕輕的撫摸着他的墨發,柔聲安撫道:“不要怕,那些人不會來了,再也不會有人來了……”
霍斬言在她的安撫中,逐漸平息了方才的驚懼,卻還是沉默的坐在地上,平靜緩慢的眨着眼睛,任卓玉嬈抱着自己,聽她喃喃的自語,臉上始終面無表情。
卓玉嬈覺察到他的順從,于是輕輕地将霍斬言放開,跪在他的面前,伸手抓着他的衣袖,試探的問道:“斬言,你看一看我,我是誰?”
霍斬言微微偏着頭,呆呆地盯着一個地方,始終都不曾看過她一眼,好像面前這個正在對自己哭泣哀求的女子,如空氣不存在一般。卓玉嬈皺了皺眉,美麗的面容裏閃現出焦急的神色,她伸出手捧過霍斬言的臉,讓他看着自己,再次輕聲提醒道:“我是玉嬈,玉嬈啊,還記得麽?”
她頓了頓,取出一個玉瓶,塞進霍斬言的手心裏:“你看到沒有,這是你送給我的,我一直都留着,原本……原本打算新婚那天交給你的……”
一個女子的人生,到底有多長呢?豆蔻年華,紅顏轉瞬即成枯骨,在這一生中,對于一個女人來說,最幸福和重要的時刻,莫過于嫁與心愛男子的那天。
曾經,她是懷着多麽忐忑而歡喜的心情,期待着她與霍斬言的這場婚禮,雖然知道這場婚事的本身便是一個陰謀,但她還是鬼迷心竅地愛上了,渾然不覺的陷下去了。
在噩夢尚未到臨之前,她為自己編織了一個關于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美夢,甚至在父親和夫君中間,她可以毫不猶豫的犧牲自己,去保全霍斬言。
昔日贈藥之情,他不以為意,然而她,卻是一直都記在心裏的。
治療傷疤的藥已經用完,這個玉瓶她卻始終都舍不得丢,外傷易好,心緒難平,百花谷的藥汁醫好了她的傷疤,然而卻在她的心裏镌刻上一個人的影子。這個人總是溫柔淡漠的注視着自己,負手而立的身影恍若一朵孤獨的花兒,就連低首淺笑的容顏裏,總也帶着心靜止水的優雅。
其實那天他是知道的吧,那盒下了毒的點心,他沒有吃下,卻也沒有戳穿,在自己的父親交給她毒藥去謀害別人的時候,那個人卻給了她治傷的良藥,如此的對比鮮明,便換來如此的情深義重。
卓玉嬈剛剛松開,霍斬言握着玉瓶的手便垂了下來,玉瓶也應聲滾落在地,現在除了手裏的那支骨笛,他當真什麽都看不進眼裏了。她的眼淚止不住落下,拿起霍斬言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邊,語氣裏滿是祈求:“斬言,你醒一醒,爹爹就要攻來了,他要奪取江月樓,我害怕,你醒一醒好不好?”
溫熱的淚水滴落在霍斬言的手背,暈開一圈水痕,他的眼眸始終波瀾不驚,恍若一潭死水,再也找不回一絲生機。他呆呆地注視着卓玉嬈,片刻之後,又蹙了蹙眉,側過身子趴在地上劇烈地咳嗽了起來,心口忽然一熱,一股血腥的氣息湧上喉間,噴出一大口鮮血來。
卓玉嬈吓得臉色發白,連忙跪在他的身旁,輕輕拍着他的背,焦急問道:“斬言斬言,你怎麽了?”
顫抖的手胡亂擦拭着他的唇角,殷紅的血跡染在他白皙如雪的臉上,觸目驚心的妖豔詭異,卓玉嬈忍不住發抖,驚恐的将霍斬言攬在自己的懷抱裏,緊緊地擁抱着他:“斬言……你不要吓我……不要吓我啊……”
霍斬言虛弱的躺在她的懷裏,不時輕咳幾聲,遙望着夜空的眼神越發游離,呼吸淺淡而無力,仿佛在靜靜的等候那一刻的來臨。
整整三天,卓玉嬈就這樣抱着他,在這座石塔裏,極有耐心的為他梳發,喂他米粥,不厭其煩的與他說着話,最後口幹舌燥,聲音嘶啞的幾乎說不出話來,可霍斬言還是死了。
卓玉嬈抱着他的屍體坐了一天,一動也不動,連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她的身形悲痛,像是一座破敗的雕塑。
直到有侍女過來送飯,看到霍斬言冰冷僵硬的身體,小心翼翼的去試探他的呼吸,紛紛痛哭着跪倒在地上,卓玉嬈這才反應過來,哽咽着悲涼的笑了幾聲,抵着霍斬言的臉頰放聲大哭了起來,夕陽初下,染紅了半邊天,映襯着那張蒼白冰冷的容顏,依舊是那麽安詳年輕的模樣。
心有千千結(三)
霍斬言被安葬在霍家的祖墳中,陪葬的東西只有三樣,神龍教的聖靈珠,蕭蕭的骨笛,以及卓玉嬈的玉瓶。
江月樓自霍斬言死後,便再也無人能夠擔任樓主,諾大的家業落到卓玉嬈一人的手上,那些觊觎江月樓的人,都開始蠢蠢欲動,暗地裏聯合起來準備傾吞下霍家的産業,然而面對外面的風雨欲來,卓玉嬈卻一點兒都不心急,整日關在屋子裏臨帖摹字,連山莊內的事情都已經放手不管了。
這天,卓玉嬈正在閣樓中練字,似血的殘陽透過紗窗傾灑在書案旁,恍若溫和靜美的好時光,滿滿幾十張宣紙,全都寫着一個人的名字,筆筆如刀,深深刻在誰的心上。
“小姐,盟主來了。”一個侍女走了進來,小心翼翼提醒道。
卓玉嬈的手一頓,微微擡起頭,靜默的笑了:“是麽,爹爹來了,我們應該出去迎一迎他才是啊。”
這侍女是她出嫁時從左岳盟中帶來的,從小伺候她十幾年,對卓玉嬈忠心耿耿,堪稱半個姐妹,見到卓玉嬈要出去迎接卓鼎天,不由擔憂地拉住了她的衣袖,遲疑道:“小姐,真的……要這樣做麽?”
卓玉嬈的笑容很淺,像是要散在空氣中,聲音亦是平靜如水:“既然爹爹想要江月樓,我給他便是了。”
她頓了頓,望着這個侍女,語氣淡淡道:“你若是怕,便離開吧,我也……不願連累你……”
侍女一聽她這樣說,慌忙跪了下來,仰頭望着卓玉嬈道:“奴婢誓與小姐共存亡,豈敢貪生怕死?”
卓玉嬈凝眉注視着她,倏忽笑了:“好啊,我們現在就去吧,把爹爹接到江月樓裏來……”
侍女點了點頭,望着卓玉嬈的神情,不忍心地別過頭去,因為這不是小姐的笑容,記憶中燦爛溫暖的臉龐,何時也染上了這樣的幽涼和悲傷?她們将卓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