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沒有說出口的話

涼歌打開那個貼着“鳳長太郎”标簽的舊櫃子,裏面卻沒有預想中類似樟腦味之類的陳舊氣息,黑色的小西裝幹淨清爽,仿佛才洗幹淨又熨燙好。

會是誰這麽多年一直在保養這件舊衣服?

這個疑問馬上被涼歌抛開一邊,畢竟這和她無關。

衣服很快換好了。小梓一直很配合,只是依然低着頭不說話。涼歌暗暗嘆了口氣,這樣的小梓一會兒上臺真的沒關系嗎?猶豫了一下,涼歌輕輕抱住小梓的肩膀,“小梓要好好演奏哦,媽媽會在下面給你加油的。”

舞臺的幕布再次被拉開,涼歌立刻開始尋找小梓的所在。非常好找,最小的那一個毫無疑問是小梓。從離開後臺到坐上觀衆席,涼歌的心情一直很是不安,害怕小梓會出什麽差錯。不過一直到音樂響起,将近五分鐘過去了,沒有發生任何異常。

旁邊的閑院安以子實在沒忍住,俯身過去小聲安慰涼歌,“您不用那麽擔心的,看他們的表情就知道了。”

涼歌一怔,再次舉起望遠鏡仔細,一眼看去頓時愣住。

小梓的表情……不一樣了。

不止是不同于剛才以及最近那種什麽反應都沒有的木然,甚至和以前慣常的開朗撒嬌也有着天壤之別。

怎麽形容這種表情呢?認真?不完全對。專注?投入?沉醉?對,就是沉醉,那是完全沉浸在其中任何人都無法打擾的狀态。涼歌輕移視角,逐一看去,不論是小梓旁邊自信微笑的松井,鋼琴前輕阖雙眼的平一,甚至是還是站在臺前指揮、只能看見側臉的美沙。每個人臉上表情不一,但那種沉醉是共通的。

這就是美沙所說的,音樂的不可思議嗎?

涼歌被叫醒的時候,一瞬間很是茫然。然後,她看到了面前的閑院安以子有些放大的臉……

一個激靈清醒過來,涼歌頓時有找個地洞鑽進去或者找塊豆腐砸死自己的沖動。雖然閑院安以子的表情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甚至還帶着些微的關切,但涼歌仿佛能看到她極力忍住的哭笑不得。她作為家長來看孩子的演出,居然從開場不到十分鐘就睡倒一直到結束。

幸虧她的睡相好,即使睡的再死依然坐姿端正,如果不從正面看她的眼睛是絕對看不出是她正在睡覺的。法子對此羨慕嫉妒恨,這簡直是上課睡覺逃避老師視線的絕技。甚至曾經的跡部會長第一次發現的時候都小驚訝了一下,如此華麗的……咳、睡技。

看來也就是閑院安以子加上旁邊探頭看她完全掩飾不住驚訝新奇表情的千舟發現了這件丢人的事,不然忍足家的臉就被她丢光了。

閑院安以子半扶着剛剛站起身有些頭暈的涼歌,柔聲說,“我雖然自己沒有生過孩子,但總也觀察過好幾位孕婦。前一段時間,千舟的堂姐沙緒來家裏住了一陣子,她是四、五個月的身子,每天總是睡不夠的樣子。開始我和先生還有些擔心,後來才知道那其實是比較正常的現象。沙緒還笑我們太緊張,現在想來還真是。”

涼歌知道,閑院安以子的話看似無意,其實是在安慰她,心下十分感激。

千舟小姑娘在旁邊嘟囔,“睡覺雖然多了,揍人照樣狠,幸虧雅治姐夫來的快,把她抓回去了……”

抓回去……涼歌黑線,那對夫妻的家庭和諧度真的沒問題麽?

閑院安以子小聲輕斥,“千舟,不要這麽說你堂姐。”

千舟撅嘴,“本來就是,她就是在真希大小姐那不能欺負人才來我們家欺負我的!還好我打電話通知了姐夫……啊!”小姑娘一下子捂住了嘴。不好,說漏嘴了啊啊啊啊啊啊!完了啊啊啊啊啊啊!

閑院安以子扶額,“就知道是你……算了,千萬不能讓沙緒知道。”

涼歌在一邊沉默尴尬,她貌似聽到了一些家庭秘密之類的東西……

涼歌在後臺找到小梓,帶他去換下那件黑色的小西裝。

小梓突然出聲,“阿姨,你剛才睡着了。”

涼歌愣住,然後……臉紅了。

要知道,她自從出娘胎以來總共就臉紅過不到兩只手的次數,還要算上這次!全都是姓忍足的人害的,她這輩子是真的栽到了這個姓上了。

涼歌小心的觀察小梓的表情。剛才出門的時候遇見迎上來的千舟,小梓居然主動打了招呼,把小姑娘吓了一跳,估計現在還在原地愣着呢。涼歌琢磨,看小梓現在的樣子,倒是不再什麽也不說的木着了,但跟以前沒心沒肺的樣子卻天差地別。感覺起來,倒是更像突然之間長大了一樣。

音樂真的這麽神奇嗎?涼歌真的開始感興趣了。

涼歌和小梓随着人流走到校門口,同時直愣愣的定在那裏不動了,因為來接他們的不是司機,是忍足。

忍足看到了人群中的涼歌和小梓,微微一笑,朝兩人走去。突然,他腳步頓了頓,眉頭皺了起來,繼而加快了腳步。涼歌心裏一突,迎了上去,“侑士學長……”你怎麽來了?

後半句話被她艱難的咽了回去,突兀的仿佛被人掐住了脖頸。

忍足直接略過了涼歌,徑直走到小梓面前蹲下身子,語氣帶着明顯的焦灼,“怎麽傷到了,疼不疼?”

他伸手想要碰觸小梓臉頰上的OK繃,但很快忍住縮回了手,接着扭過頭,皺眉問涼歌,“小梓怎麽會受傷?”

涼歌臉色更加蒼白,腹部隐隐作痛,忍足語氣裏的三分責問在她的耳中生生變成了十分。她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卻不知如何開口,最終還是化成一句低低的——

“對不起,我沒有照顧好小梓。”

小梓搖頭,拉住忍足的袖子,“爸爸,已經不疼了。”

忍足一愣。

這時,美沙和平一從後方走來,美沙看到了涼歌和忍足,“侑士君來了啊,正好提醒你一下,最好盡快和涼歌去一趟醫院。”

忍足連忙站直,“是,我一定會帶小梓去檢查的,抱歉讓您擔心他了。我今天沒能來,涼歌又沒有照顧好……”

美沙蹙眉,“侑士君,你是不是誤會我的意思了?”

忍足疑惑,“您為什麽這麽說?”

美沙:“需要去醫院檢查的不是小梓,他只是有一些擦傷,校醫已經處理的很好了,要去檢查的是涼歌。她今天為了小梓奔波的很辛苦,心情也一直很緊張,她還懷着孕呢,前一段時間又一直不太安穩,我擔心會有什麽不好。侑士君,你沒發現她的臉色特別差嗎?”

忍足聞言下意識的看向涼歌,她的臉上還有一絲來不及掩去的不自然,蒼白的臉,整個人好像搖搖欲墜的斷線風筝。

忍足的心裏頓時仿佛被錘子狠狠的砸中一樣,先是又麻又酸,繼而是針紮一般綿長的疼痛。

依舊是熟悉的檢查室,自從涼歌懷孕,忍足已經陪她來了很多次了。

本來,依照涼歌的身體素質完全不會需要如此多的檢查。但因為種種原因和意外,她已經成了這間檢查室的常客,不是作為實習生,而是作為病人。連帶忍足也經常要和檢查室門外的長椅親密接觸,不是作為工作人員,而是作為病人家屬。

在醫院等人總是不美好的經歷,彌漫的消毒水味總能讓人産生不好的聯想。一陣手機鈴聲打斷了忍足的思路,他拿出電話,看到來電號碼,頓時臉色有點不太自然。“喂,美沙老師。”

…… ……

“是,我們在醫院,把小梓送回家以後就來了,涼歌還在檢查沒有出來。”

…… ……

“我知道了,我會注意的,我替她多謝老師關心。”

…… ……

“是。”

…… ……

“是。”

…… ……

“是……诶?”

…… ……

“……是,我明白。”

檢查結束,醫生建議最好住院觀察二十四小時,忍足自動自覺的去辦理手續。

涼歌見到負責安排的護士,一怔之後很是驚喜,“榊原學姐?”叫完之後她才注意到對方胸前的名卡——大石鈴音。咦?已經不是榊原鈴音了啊。

涼歌詫異,“學姐和大石學長結婚了?”

鈴音微笑,“只是領了證而已,一年前秀一郎本科畢業,他說還是結婚比較好,于是就去辦理了結婚證,婚禮的話,我想還是等他工作之後再說吧,到時候請你和忍足君來喝喜酒,禮金可不能少哦。”

涼歌笑,“保證讓您滿意,我先恭喜學姐!”

鈴音是涼歌的大學學姐。涼歌入學的時候,負責她的學長是大石。雖說大石很是認真,對她幫助良多,但畢竟是男生,總有一些情況不方便,這個時候大石的女朋友榊原鈴音就會來幫忙。彼此熟悉了之後,鈴音經常會請她去逛街或者去他們家裏吃飯。那個時候涼歌孤身一人在東京求學,相處最多的除了同學和法子,就是大石和鈴音了。

鈴音:“今天你見到的冰帝校醫月見山醫生是我的同學,大概發生了什麽我從她那裏聽說了,我很感謝你。”

涼歌訝異,“感謝什麽?”

鈴音的語氣很誠懇,“感謝你不追究潔璃,按道理來說她确實應該為自己的錯誤負責,但是這件事一旦曝光,對她的未來打擊很大。潔璃是個好孩子,我相信她只是用錯了方式。真的非常感謝你對她的寬容。”

涼歌完全沒想到,“學姐認識那位松井同學?”

鈴音點頭,“恩,她是我看着出生長大的,她的母親是我以前的……同事。”似是想到了什麽不好的事情,鈴音的臉色一陣黯淡,“我和潔璃的母親裕子都是當年被靜小姐從……救出來的,裕子去的早,在潔璃的父親家找到她以前,潔璃一直是跟着我的。”

涼歌內心震動,鈴音的過去她大概知道一些,沒想到那個柔弱的女孩子潔璃也是……還好沒有苛責她。

聊了幾句,鈴音注意到涼歌面有倦色,“好了,你先休息吧,晚飯的時候再聊。”說完扶着涼歌躺下,幫她蓋好被子,告辭離開了。待鈴音放緩動作幾近無聲的合上門,方才臉上一直挂着的笑容隐去。她一眼看到了等在門外的忍足,對方正在發呆,低着頭不知道想些什麽。鈴音呼出一口氣,走過去。

“忍足君。”

忍足回過神,擡頭一看,立刻站起身,“大石san,辛苦您了。”

鈴音表情嚴肅,“沒什麽,倒是您的夫人,這是她第幾次來這裏檢查了?”

忍足一愣,“第幾次?大概是兩……三次?”

“不算那些常規檢查,這是第三次了。”鈴音頓了頓,“我先生是涼歌大學入學時負責她的學長,我從六年前就認識她了,之後五年多的時間,涼歌從未因為自己生病進過醫院,即使偶爾感冒發燒也從不超過三天,而她嫁給你不到五個月,已經成了醫院的常客。”

鈴音隐隐的指責,忍足無言以對。不管從什麽方向看,他的責任都是最大的。呆立片刻,忍足終于放縱自己後仰靠在門邊,整個人帶着一些頹然的感覺。

鈴音的話還在耳邊回響——

“确實先夫人的地位無人能取代,她留下的孩子對您來說極為珍重,您關心兒子這點無可厚非,但關心兒子的同時也請關心一下妻子。”

“我不知道你們為什麽會結婚,但您既然娶了她,請至少對她負責。”

現在想來,他确實沒怎麽關心過涼歌。

涼歌好像總是完美的,也許是太善于掩飾,幾乎見不到她脆弱的時候,于是不論自己還是別的人對她總是下意識的很放心,自然就少了關注,更何況是和小梓相比。他當然是極為關心小梓的,除了血脈上的羁絆和對由美的念想以外,九年多的朝夕相處,亦父亦母的疼愛已經成了生命本能一般的習慣。而涼歌,大概更像是一個才認識不久的陌生人。

但就是這個陌生人,要和他共同度過今後的人生。

也許最初,她只是一份符合了所有考量的資料頭案。但現在她實實在在的生活在他身邊,而且将一直留在他身邊,是他的親人,他的家人,他的妻子。

握緊了手機,剛才美沙的電話又浮上心頭。忍足長出一口氣,下定了決心,就是一句話麽?三個假名而已,說出來難道還能掉塊肉?

他緩緩擰動把手,推開門,頓時剛剛好容易醞釀的躊躇滿志被澆滅的一點火星也不剩。涼歌側着身子沉沉的睡着,表情很平靜,帶着明顯的倦意。忍足無聲的嘆氣,得,白醞釀情緒了。算了,等她醒了再說吧。

反正只是一句話而已。

等忍足關上門離開,病房再次空了下來,涼歌睜開眼睛,眼神清明。

對不起,侑士學長,就讓她逃避這一次吧。不論是指責還是問詢,她現在都不想去聽,等再次見面的時候吧,等她能再次帶上完美平靜的面具。

這個時候,兩個人都不知道,一句本該很簡單的話過了很久才說出口。

那時,很多事情都不一樣了。

作者有話要說: 涼歌:“……說好的先婚後愛呢?為什麽受傷的總是我?”

忍足:“……我只是想做一個安靜的文藝美男子怎麽這麽難?”

作者:……對不起我不會寫言情【抱頭蹲】

☆、前傳·初戀·涼歌篇(十五年前)

大阪某小學,此時正值放學時間,幾個女孩子一邊往校門外走一邊聊天。

“喂,你們聽說了嗎?”

“什麽什麽?”

“C班的忍足君畢業之後要去東京讀書呢。”

“诶?忍足君要離開大阪嗎?!”

“怎麽這樣?!我還以為忍足君一定會去四天寶寺,還專門求父母請了家教補習功課……”

“我也是我也是!本來想着忍足君成績那麽好一定會去考四天寶寺,沒想到居然要去東京……”

“聽說是父母工作的關系。”

“東京嗎?要不我也去東京上學好了,我叔叔一家在東京,不過忍足君要上哪所學校?”

“好像是叫冰帝。”

“那所超有名的貴族學校?唉,那我肯定去不了。”

“可以考考試試嘛,繪裏chan可是年級前三名啊。

“不可能考的上啦……”

走道邊,一個小女孩靜靜的站在大樹的陰影中。她低垂着頭,由于被遮住了大半的身子,來往路過的學生們都沒有注意到這個穿着別校校服的女孩。

學長他,要去東京的中學嗎?那以後就見不到了嗎?

雖然學長一直在轉學,但大抵都在大阪附近,坐電車什麽的還是很方便的。于是她每個星期五都會翹掉部活,跑到學長所在的學校,一個人在校門口的大樹下靜靜的等學長放學,看着他走過,然後再回家。鑒于她所加入的文學社是打醬油的清閑社團,她本身的存在感又低,幾乎沒有人發現她每周五的缺勤。唯一能知道她這個小動作的,大概只有每天和她一起回家的明日香,因為每到周五明日香就只能自己回家。

她一直是這麽認為的,直到某個星期五,學長遲遲沒有從校門走出,她就一直等啊等,不知不覺就等到了夜□□臨。看到學長和朋友們離開的背影,她才恍惚意識到不好,趕緊往車站趕。一路小跑回家,就看到母親站在家屬院的大門口,見到她跑來只說了一句,“以後不要太晚回家,飯菜都涼了。”

後來明日香告訴她,從她們倆第一次沒有一起回家,她的父母就知道了。那之後,父母沒有問,她更不知道該怎麽說,每個星期五的行程照舊。

一晃三年。

現在學長就要畢業了,去到對她來說極為陌生的東京。那樣的話,連一周一次的見面都沒有了。

“吶,你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吧?在這裏幹什麽?”

她一驚,擡起頭。面前的男孩年紀比她稍大,身上穿的卻和她一樣是道頓崛第二小學的校服,周圍頻頻有女孩子朝這個外校生看過來。

“……忍足學長。”

忍足謙也奇怪,“你認識我?”

點頭,“忍足學長在學校很有名。”而且隔三差五就能在家屬院裏見到他啊,還有他的哥哥。雖然她只是在遠處看着他們,隔着一層玻璃窗。

謙也撓頭。這算是……被稱贊了吧?而且對方是一個漂亮的小學妹,他有點得意又有點不好意思。“呃,是嗎?對了,你一個人在這裏是在等人嗎?”

她直覺的否認,“不是!啊、那個……我是來找朋友的,那個……我不知道她的班級在哪裏。”

謙也:“這樣啊,問問這裏的學生好了。哎侑士,來的正好!”

她身子一僵,機械的轉過頭看去。世界仿佛剎那間靜止了,除了自己的心跳聲,她什麽也聽不到。夕陽突然變的刺目,為走來的藍發少年鍍上了一層絢麗的光暈,一瞬間似真似幻。

她猛的低下了頭,心想自己剛才的表情一定傻透了。

總是在一旁悄悄的看着他,他的目光卻從不曾停留在她身上,現在,突然就要面對面了。不行,她要表現的自然起來。鼓起勇氣,終于擡起頭,目光對上的那一刻,她再次恍惚了。

忍足看了女孩一眼,戲谑的沖着堂弟笑道,“好可愛的女孩子,難道是謙也的女朋友?”

謙也黑線:“別瞎說,這是我的學妹,呃、這位同學你叫什麽?喂,這位同學?”

回神,“啊……我、那個,我叫上川。”

謙也:“那上川,你的朋友是哪個班的?”

她的大腦還有些轉不過來,“朋友?”

謙也:“就是你來找的朋友啊。”

眨了眨眼,她才想起,啊對了,剛才情急之下撒的謊,“她、她在、在六年C班……”糟糕!一不小心把學長在的班級說出來了!壞了,被拆穿怎麽辦?!

謙也轉向忍足,“所以說,這孩子來找朋友,但是不知道對方的班級在哪裏。”

忍足挑眉,“我就是六年C班的,我帶你過去吧。”

那怎麽行?!絕對會被拆穿的!她拼命搖頭再搖頭,“不用不用!告訴我方向就好。”

忍足莞爾,“好吧,你看前面那棟樓,走過去左轉,然後……”

學長的聲音和在遠處聽到的一樣好聽,她卻漸漸聽不清楚了,只看到一張一合的嘴唇。腦子裏面亂糟糟的,一瞬間産生了一個荒誕的想法,心髒跳的這麽快居然都沒有跳出來,不知道人會不會因為心髒跳的太快而死掉?

“記的住嗎?上川同學?”

“啊?啊……我、那個……大概……”

忍足輕笑,“确實有些遠,我再說一遍,走過前面那棟樓,左轉……”

學長的表情很認真,語速緩慢而清晰。

耳邊恍惚又回蕩起記憶中的聲音——

‘你還好嗎?’

‘好可惜,很可愛的眼鏡,卻壞掉了。’

‘小心,不用着急,不會遲到的。’

‘其實,你的眼睛很漂亮,戴隐形會更好看一些。’

‘我啊,我叫忍足侑士,不用謝咯,為可愛的女孩子服務是我的榮幸。’

學長一定,都不記得了吧。

“清楚路線了嗎?要不要我再說一遍?還是我帶你去比較好吧。”

她努力擠出微笑,“不用不用,真的不用!我已經記住了,謝謝您。我先告退了,再見。”後退兩步,轉身快步離開。她感覺自己的兩條腿不聽使喚,步伐奇怪的好像僵屍。走過教學樓,她想也沒想就向右邊轉去。

“上川同學,是左轉。”

好像被按下了暫停鍵,她的身型僵住,半天才機器人一般一格格慢動作轉身,“謝謝學長!”然後,風一般的閃進了大樓的左面。靠在牆的背面喘了一會兒氣,半晌後她舉起書包,直直的朝自己頭上砸去。

“砰!”

好疼……

她的眼神漸漸暗淡下去。剛才實在是太傻了,不過學長很快就會忘掉,所以沒所謂吧?

“我要考東京的中學!”

上川慧子和上川水輝對視一眼,這一天果然還是來了。慧子心中嘆息,貪嗔癡,三毒占其二,果然是遺傳嗎?

明日香傻眼,“什麽?你和父母在冷戰?!”

擡頭,太陽在東邊不在西邊,天上沒有奧特曼也沒有UFO……于是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為什麽最懂事聽話的好朋友會做出和父母冷戰這種驚世駭俗的事情?!

女孩的聲音低低的,聽不出情緒,“小鳥,放學後我不去部裏了。”

明日香:“……啊?等等!今天可不是星期五啊!”

一個人坐上陌生的列車,連具體的地址都不知道,幾乎每過一站都要詢問。最後,還是乘務員姐姐看不下去了,問出她要去的地方,幫她查出了地址和詳細路線。

到達冰帝中學時已經是下午六點,除了少數部活時間較長的學生,大部分人已經放學回家。她站在校門口擡頭看學校的大門,一如它的名字一般華麗。

良久,她只是靜靜的站在那裏,好像在看着前方,眼神卻沒有聚焦。

額上突然一涼,她伸出手探去,指尖觸到一片濕潤。天空上紛紛揚揚飄下的雪花,落入衣褶、圍巾、發間,落上睫毛,化成水珠,又順着眼角滑下。她慢慢把自己抱成一團,雪越下越大,好像要埋掉她小小的身影。

也許,就這樣化在大雪中也不錯。

“那個……請問,您還好麽?”一個稚嫩的聲音喚回了不知飛到哪裏的思緒,她擡起頭,一把傘幫她遮住了落下的雪花,面前撐着傘的小女孩仿佛最精致的洋娃娃一般,此時正俯身看着她,滿臉擔心的表情。

女孩見她擡起頭,卻不回答,于是又小心的問了一遍,“您還好嗎?”

她眨了眨眼睛,“啊?恩,我沒事。”

洋娃娃一般的小女孩擔憂神色不減,“已經很晚了,繼續在這裏不安全的,最好還是回家吧?”

她搖頭,“我的家在大阪。”即使現在趕往車站,最多能坐到名古屋就是末班車了,接下來的車程要等到明天早上。

小女孩頓時皺緊了眉頭,“您在東京有親戚或者朋友嗎?”

她頓了頓,搖頭。

小女孩的眉頭皺的更緊了,“那麽,能告訴我您父母的聯系方式嗎?”

沉默。

“總之先告訴他們……”

還是沉默。

毫無反應的沉默,小女孩有些束手無策了。

“靜chan,發生什麽事了?”

小女孩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急忙求助,“啊,長chan!這個小姐姐一個人在這裏,她的家在大阪,在東京又沒有親戚和朋友,怎麽辦啊?”

淺色短發的男孩鳳長太郎為難的撓頭,“這樣确實難辦,如果她記得家裏的地址,要不我們送她回去?”

名叫靜的小女孩眼睛一亮,立刻轉過來問道,“小姐姐,我請司機叔叔送你回家好不好?”

依舊沉默。半晌,才聽到小聲的回答,“我正在離家出走。”

鳳&靜:“……”

最後的結果,是聽從了靜的建議到附近的教會住一晚。教會的神父看起來和靜十分熟悉,聽說情況以後,很快安排了一間簡單卻幹淨整潔的小屋,聽說她還沒有吃晚飯,又帶她去吃飯。

待她和神父的身影離去之後,靜和鳳相視,同時松了一口氣。靜的司機走上前,鞠躬之後彙報,“大小姐,通過那位小姐書包上的姓氏‘上川’以及她的年齡、外貌特征等,在大阪府的戶籍中查找到了她的身份,上川涼歌,九歲,大阪市人。我已經通知了上川小姐的父母,并且按照您的吩咐,以您的名義保證明天送她回家。”

靜微微颔首,“謝謝田中爺爺,您辛苦了。”

“我的榮幸,大小姐。”

靜回過頭來,雙手合十輕輕一拍,笑容燦爛,“解決啦!”

鳳微笑,“恩,那回去吧?靜chan說好了今天去我家的喲。”

“嗯嗯,”靜點頭,“反正今天也晚了,開車回神奈川要一個多小時,好麻煩,而且明天又不去上學。”

鳳意外,“學校不上課嗎?”

靜搖頭,“上課,我不想去。”

鳳:“……怎麽了?”

靜接過鳳遞過來的大衣穿上,一邊往外走一邊回答,“佐伊chan明天要參加一場家宴,請一天假,而明天有半天的體育測驗,一個人在旁邊看好無聊,我才不要去。”

鳳很奇怪,“為什麽家宴會安排在明天?大人都要上班的吧。”

靜攤手,“其實那是一場訂婚宴,因為決定的比較急,而最近的吉日只有明天了。”

此時兩人已經走出了教會,一陣風送來了雪花,直往領子裏鑽。鳳連忙轉身幫靜遮住寒風,習慣性的順手幫她把帽子小心戴好,想了想還是不放心,又把自己的圍巾摘了下來像裹粽子一樣裹住了靜的大半張臉,只有一雙大大的藍色眼睛還露在外面,不滿的瞪着他。因為嘴也被圍巾包住,靜的聲音悶悶的,“喂,你把我的鼻子蓋住啦!”

鳳輕笑,無視了靜的抗議,“那是什麽訂婚宴?”

靜郁悶,只得默認被轉移話題,“是佐伊的表姐雅奈惠姐姐的訂婚宴。”

鳳有些遲疑的說,“我記得,那位小姐好像年紀不大的樣子……”

靜:“是啊,雅奈惠姐姐只比你大一歲的。”

鳳大吃一驚,“诶?诶?!好小!”

靜仰頭思索,下意識的伸出食指去點自己的下巴,結果只碰到了一坨圍巾,悻悻的放下了手。“訂婚對象也才比雅奈惠姐姐大了幾個月的樣子,兩家是世交,而且上一輩也有過婚約,不過大河家上一代唯一的小姐是惠理阿姨……”然後惠理阿姨現在是姓與謝野的,大河家當年算是毀約了,“這一代大河家又是只有雅奈惠姐姐一個女孩,所以……啊、不過,我聽說這個訂婚還是雅奈惠姐姐自己提出的呢,聽說她見過對方的。嘻嘻,你說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不可思議的浪漫愛情故事所以雅奈惠姐姐非君不嫁?”

鳳無語,都是小學生吧,能有什麽愛情故事?不過他自己也是小學生,而他……唉。

世交之間的聯姻啊,聽起來确實是天作之合。鳳看着旁邊滿眼興奮的女孩,不禁想,她會不會有一天也和他不認識的人訂婚甚至結婚呢?這是一定的吧……

此時兩人已經走到了車子旁邊,鳳幫靜打開車門,靜正要坐進去,突然“啊!”的一聲站直了身子,“終于想起來了,要和雅奈惠姐姐訂婚的人叫‘忍足侑士’,聽說他要來東京讀冰帝呢,是長chan的未來學長哦。”

聽說靜要離開,于是匆匆跑出來感謝對方的女孩瞬間僵住。又是一陣夾雜着雪花的寒風刮過,她突然覺得周圍一下子變的更冷了。

冰涼的雪花落在皮膚上,她卻感到了灼傷一般的刺痛。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本文選成了“保護性發表”,現在改不了了,于是從第二卷開始新開了一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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