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我把女人的頭顱燒給我男朋友。她是來帶他下去的。她妄想。
我男朋友之前說過,我燒給他,他收到了,就會來看我。我守着漸燃漸熄的火盆,算算時間,他應該收到了,他應該快來了。我把手機握在手裏,每一次震動都讓我心驚肉跳,可每一次,手機振動都不是因為他。我把一切會引起誤會的提示通知全部關閉,手機就此安靜下去,再也沒有動靜。
已經過去五個小時了,難道他沒有收到我燒給他的東西嗎?他要找我,會先給我發信息的,難道他忘記了?
在西藏的最後一晚,他明明就是這樣的。
我們從納木錯回到當雄,在當雄過夜,次日驅車回拉薩,再從拉薩飛回上海。當雄鎮上的賓館也只是比湖邊的簡易棚房多了四面牆而已,但好在游人大多選擇住在湖邊,所以鎮上的空房還算多。明天要馬不停蹄趕回上海,我草草吃過晚飯後就回房整理行囊。其實沒有太多好整理的,攝影器材随用随收,都在包裏,我也沒有太多個人用品。
我只是借口逃避我男朋友的目光。餐桌上,他看我的眼神讓我覺得很危險。那眼神我熟悉,曾經在我熱切地想要得到他時,也是用這種眼神看他的。
我知道他想要幹什麽。不行。回程日期近在眼前,回到上海後,面對這段關系我們該如何自處,我有我的生活,他也有他的命運,難道兩條早已分道揚镳的軌跡,真的要為了一次旅行重新合并為一嗎?我不确定我是真的重新愛上了他,還是只是可憐他,亦或是在特殊環境下激增的腎上腺素在作祟。這些我都沒有想清楚,我只能裝傻。
我坐在床沿,拿着相機發呆,收到我男朋友的短信時,已是晚上十點。
“救我,我要死了。”
我腦中一炸,猛地從床上站起,來不及多做他想就沖出去敲他的房門。門沒有上鎖,一推就開了,裏面沒有開燈,漆黑一片,我亂極了,生怕他出什麽事,當我後知後覺想起是否也該通知他的父母時,房門已經在背後關起來了,還傳來了搭上鎖扣的聲音。
一團軟軟的毛茸茸的東西撲進我懷裏。我先是一驚,随即就反應過來是我男朋友在搗鬼。見他沒事,我氣得想擰他的臉,同時在更深處暗暗松了口氣,好在他沒事。賓館裏很冷,他抱着我蹭了蹭,像拱進來一個暖暖的小抱枕,很是舒服。我按耐住氣血上湧的沖動,不動聲色地把雙手從他身上擡起,避免兩人的接觸,問,“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他緊緊勒住我,臉埋在我胸前,聲音悶悶的,“我想你,想你想得要死了。”
适應了房內的黑暗後,借着稀薄的月光,我看到我男朋友仰起了臉。他像是剛哭過,鼻尖紅紅的,兩個眼角都有淚痕劃下臉頰,嘴唇微微顫抖。我什麽都沒做,他卻已經被欺負盡了的模樣。
想起回去後可能面對的錯位關系,我不敢給他太多期望,只能淡淡地說:“吃飯時不是才見了嗎。”
這敷衍軟弱無力,連我自己都欺騙不了,更何況是我敏感的男朋友,他委屈地說:“你生我的氣了嗎?”
“沒有。”我不如他那樣會掌控對話的方向,只能被他的問題帶着走。我确實沒有生氣,但聽起來卻像口是心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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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男朋友眼中的光黯淡了一下。我躲避他的目光,不碰觸他的身體,這些都已足夠說明問題。他是很懂事的,我所有的心思都逃不過他的眼睛,從前,現在,以後,都是這樣。“你放心,回去後……我一定不會糾纏你,我不會再打擾你的。你……你別不理我,好不好。”
跑出來這麽多天,工作和課業一定都囤積了幾大倉庫吧,想到這些我心裏就一陣煩躁:“我回去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
聽我這麽說,他就不再接話了,環在我背後的雙手一寸寸放開,從兩側滑回身體旁。我男朋友退後半步,與我拉開一小段距離,他不安地玩自己的手指,調整好情緒,再次開口時聲音冷靜了很多。“是嗎,也對……我……我都忘記這些了,你還要正常生活的……是我太任性了。”
他倒着往屋子中央退去,朝我擺擺手,眼睛又紅紅的了,還在強打精神對我微笑。我眼睜睜看着他離我越來越遠,心慌得厲害,他就要退到我再也夠不到的地方了,我的五髒六腑都被一把抓住,喘不過氣來,在窒息之前,我突然清醒,或者說,我突然放棄了,終于再也忍不住,一步上前扯住他的手腕。
邱予彬,你這個混蛋,白癡,你已經這樣推開過他一次,現在竟然還要推開他第二次,你瘋了嗎,你到底想怎樣!
我不住地咒罵自己,我确實是瘋了,我把他拉回懷裏,轉身按在牆上,他的雙臂被我固定在頭頂,身體被禁锢在我的胳膊和牆形成的逼仄空間裏,無路可逃。他看着我,眸中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就變成了含在眼底的淚水。
秉持着最後一點理智,我啞着聲音在他耳邊問:“小南,你确定要嗎。”
他也湊到我耳邊,嘴唇若有似無地摩擦着我的耳廓,充滿誘惑地說:“邱予彬……我們生個孩子吧。”
他媽的。
我發狠地按住他的後腦,把他的唇死死抵在我的上,那兩片柔軟的軟肉任人欺淩,我更用力地壓上去,又吮又咬,怎麽折磨都不夠,舌頭伸進去,把他的口腔攪得不像樣子。另一只手從他的肩膀撫摸到後背,腰部,在緊實圓翹的臀部抓了一把,又到前面來揉捏他的胸,我的動作很潦草,恨不得立刻把他整個人都吞吃入腹,但他實在太瘦,我不敢使勁,只有緊繃着肌肉,把力氣都用回自己身上。
他被我弄得滿臉淚痕,不住地嗚咽,他合不攏嘴,嘴角流下銀絲,他含含混混,斷斷續續地叫我的名字,雙臂挂在我的脖子上。
我下身硬得要爆炸,他也火熱地貼着我,難耐地蹭着我扭動屁股,擡起一條腿勾住我的腰,迫不及待地把自己送了上來。
我終于饒了他,他的嘴唇被我吮吸得紅潤發亮。□□快要把我的血液都燒幹,我聲音嘶啞,雙手捧住他的臉嚴肅地說:“我會弄死你的。”
他眼中□□湧動,水波蕩漾,踮腳在我嘴唇上輕點幾下。“我等這一天,等了好久了。”
那天晚上,我最終還是沒有碰他。我吃不準他現在的身體還有多少底子能夠用來承受性`事,何況這還是在高原上一個偏僻得連家像樣醫院都難找的小鎮上。
我用手幫他弄了出來,他趴在我雙腿間想要給我口,伸出舌頭,輕輕地像害怕似的舔了兩下柱身,從囊袋到柱頭,然後一口含了進去。他嘴裏溫熱潮濕,包住我吞吐,舌頭軟軟貼上來。我渾身如觸電般一抖。我已經一年多沒有和他這麽親近過,此時的感覺竟比第一次和他做`愛時還要令我情動。他毛茸茸的腦袋蹭在我兩條大腿內側,瘙癢得直讓我生出一股□□他的狠勁兒,我忍不住去抓住他的頭發,把他的臉往我□□按。他的嘴被我的家夥塞得鼓鼓囊囊,和着口水發出嗚嗚的淫靡聲音。他的□□是最催情的情藥,我抓着他的頭發在溽熱的口腔裏亂闖一陣,濃濃的白`濁盡數射在他嘴裏。
我抱他去浴室,當地的水總是很難加熱,水溫不高,怕他感冒,我迅速為他清洗完,就趕緊把人包好放回床上。等我收拾完自己走出去時,看到他已經自覺滾到被子裏,裹好了。
我穿上衣服,走到他旁邊蹲下身看他,他閉着眼睛,呼吸平穩,好像已經睡着了,羽翼般的睫毛不時地輕微顫動一下。也許是在做夢了?我很少見他睡着時的模樣,以往我們開`房,第二天他總是比我醒得更早,待我起來洗漱時,洗手臺上已放好了擠着牙膏的牙刷。我披着賓館的睡袍刷牙,雙眼朦胧,他喜歡在這個時候從後擁住我的腰,臉貼着我的肩膀,露出一雙亮亮的眼睛來。他讓我看我們映在鏡子裏的模樣,一邊為我理睡得淩亂的頭發,一邊低聲說這是他最喜歡的時刻,就像家人一樣。
他的手搭在枕頭上,我拉住他的手,貼在手背上輕輕一吻,放進被子裏掖好,用氣聲悄悄道了句“晚安”。剛站起身,那只手就從被子裏遛了出來,捏住我的衣袖。“今晚可以不走嗎?”
我凝住片刻,把他的手拉開,放回被子裏,說,“乖,好好休息。”走之前,為他關了燈。
抱着被子回來,他正在床上呆呆坐着,月光照亮他一邊的輪廓,暗藍色的。他沒想到我是回房取被子,一愣,然後特別委屈地掉了兩滴眼淚,好像我騙了他。我把被子在他旁邊鋪好,打趣問:“怎麽越來越愛哭了?”
他鑽進被子裏,背對着我:“我是病人,我就要哭。”
我把他撥回來,半坐在他身邊,一只手攏在他下巴下面,做出要接眼淚的樣子:“哭吧,小病號。”
他本就沒有真的生氣,只是要人哄。從前我就懂得這個道理,但次數多了,再也失去應付的耐心,明知他想要什麽,就是憋着一口氣不給,他沒有臺階可下,按性子也不會主動示好求和,也只有悶着。
如果我早能像現在這樣,也許他不至于走到今天這一步。
我男朋友轉過身,伸出一條胳膊順勢攬住我的腰,臉貼在我身上。這姿勢十分親昵。把我的胳膊和他的放在一起一比,才發覺這一年來他瘦了多少。原先我就可以用大拇指和食指圈住他的手腕,如今還能多出一個指節。
他擡起一條腿纏在我腰上,整個人就像一只抱着樹幹的樹袋熊。“我冷。”
我把他露在外面的胳膊塞回被子,自己也滑進去,讓出一條手臂給他枕,他倒也不客氣,腦袋直接湊上來,抵着我肩膀,依舊是抱着不松手。
從前我們經常就着這個姿勢入睡,但這姿勢只是一時親密,要長時間保持卻很痛苦,為了避免他脖子酸痛,我手臂發麻,往往沒多久就又被打成成他睡他的,我睡我的的原型。那時我們已經在一起很久了,除了□□時的一點激情,其他形式上的動作都已不再強求。
但離開西藏前的那個晚上,我是一直把他摟在臂彎裏的。我的胳膊早就麻了,一片冰涼,輕輕握一下拳頭,就有如千百只螞蟻爬過。我忍住不動,心中是不舍的情緒。如果有一滴巨大的樹脂滴落,那麽我和我男朋友就可以永遠留住這個夜晚。
有一股血液沖向指尖。我低頭看看,我男朋友蹭下去了一點,但更往我身邊鑽。原來他也一直沒睡着。
“你猜我在想什麽?”他這樣輕聲問。
我卷起他的一縷頭發在指尖打轉,故意思考片刻,說:“你在想我們在一起的第一個晚上。”
他半撐起身子,俯在我右上方,我側過頭去看着他,一只手墊在腦後,好整以暇地等他的下一句話。
“這算是我們在一起的最後一個晚上嗎。”他像是自言自語,不等我回答就又說道,“也算有始有終。真好。”
我抓住他的肩膀一拉,讓他貼在我胸膛上。他好像一眼就看到了路的盡頭,結局不出意料,卻只貪戀過程。我覺得不太吉利,說:“別說這種話,還沒到終的時候。”說完才覺得,他是通透的,不敢面對的人是我。
終點近在眼前,壓得人要窒息。從前他就抱怨過我不願與他一起暢想未來,很不浪漫,可他不知道,那是因為他暢想的每一種未來,我都在計算着如何幫他實現。但沒想到所謂的未來,這麽快就來了,來得這麽倉促,讓人措手不及。
于是我們只能回憶過去。我很驚訝他竟然記得那麽多的細節,那些畫面經他一說,又活了過來,讓我分明地覺得就是此前不久才發生的事。後來說到分手。他笑着,像嘲笑兩個年少氣盛的小孩。“我第一次談戀愛,還是和男生,我哪裏會。不像你,早就駕輕就熟了。”這話裏酸酸的,這鍋我也不背着:“都是兩個月就分了,試用期都還沒過。還有哪個能像你一樣,糾纏得至死方休。”
我不知怎的就用了這個詞,至死方休。本來只是一個誇張的說法,可到了我男朋友這卻成了不可改變的事實,于是連詞語的意思也變了味兒。我心裏不太好受,想解釋一下,但只會越描越黑。
我男朋友卻是不介意,說:“大概你上輩子是一棵喬木,我是一株繞在你樹幹上的榕,生來就是要絞殺你的。”
當他說出這句話時,我只把它當做一個比喻,但在我了解了“絞殺”的含義後,才後知後覺地明白,這是他留下的一句谶語。
我被他的聲音,身影,回憶和夢境緊緊纏繞,我所有生活的養分,全部被他的死亡掠奪一空。我守在曾經有過他的空屋裏,也只剩一具徒有其表的空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