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徐珲的确付不起。

他們離去後,他仔細翻看了這本詳細的價格本,除去高君清的個人價,他還得支付高君清的來回路費、住宿費、必備物品的開銷……但跟請他的價格一比,這些又都微不足道。

難道真的要被他纏一輩子?徐珲無法忍受這個結果,撥打了本子上的電話。

對方并沒有說價格,而是在問了名字後就開始詢問一些問題,比如有沒有開過光的飾品、有沒有家傳之寶、有沒有五帝銅錢、有沒有父母所賜之物……

問到最後一句,他想起了一件事。

記得父親還沒跟母親一同去城市裏工作時,就曾經分別給過他跟江茵兩塊玉,但在父親死去之後,母親用了個借口把玉拿走。母親去世後,江茵提起過兩塊玉,她說那兩塊玉被一起放在了老家父母的房間內。

徐珲把這件事一說,對方問了地點,然後又問徐珲什麽時候有時間,他表示自然是越快越好。

他要用那塊玉壓制白琤,讓他無法再冒出來糾纏他。

這個想法才一冒頭,徐珲就有點難受。他抓着胸口的衣服,心想這個白琤真是可惡,就連現在也要支配他的思想。

他問怎麽能暫時讓他睡個好覺,對方先是問了徐珲的住址,然後給了一個價格,說如果能接受的話,就可以直接播放,錢會在第二天再來收。

徐珲同意了,随着電話那邊的播放,他一覺睡到了中午。

門被拍的嘭嘭響,徐珲打着呵欠去開門,門外站着的竟然是高未崖。

“哇,你比我還會睡,”他穿着白色短袖,胸口上寫着彩色的“BOOM”字樣,套着一件黑色的皮馬甲,貼身的牛仔褲塞進靴子裏,全身上下細細數來足有八個口袋。不止如此,他還嚼着口香糖,戴着一頂黑色帽子,看起來就像是個忘記戴挂飾的小混混,“快整理整理啊,我跟你去拿玉。”

……這小屁孩是真的閑着沒事幹了吧?這非主流的裝扮是怎麽回事?

“來回起碼要兩天多,你不是還要上學?”

“我請假了!”他還把自己背包的拉鏈打開,“我連換洗衣服都帶上了!”

在去車站的路上,高未崖倒是像個普通的高中生,埋怨着學校作業多,一邊說着一邊拿出了作業本開始寫作業,寫着寫着又開始倒苦水,說為什麽明明有工作了卻還要上學,徐珲看他這樣忍不住笑出聲來,而且還能借着他聯想到自己高中時的叛逆,還沒到車站,兩人對彼此的感官已經改變,最後反而還提到江茵那件事裏小孩踹他的那一腳。

“诶?那怨不得我!”高未崖雙手交叉護胸,表情誇張,“要不是你扯住我,我只用一塊雷擊木就能抓住它了!只踹了你一腳還算輕的!”

“……”徐珲無言,“那她……到底是什麽東西?”

“鬼啊,”少年嚼着口香糖,手裏轉着筆,“你不都看到了嗎。”

“你把她抓住,是要淨化她嗎?”

高未崖嘿嘿笑了兩聲,把練習本一收,“秘密。”

沒問出來什麽,徐珲幫高未崖也買了張卧鋪,還被他嫌棄了竟然只有火車才能去他老家,而在包廂內的夜晚,因為沒有聽那段播放音,他還是做夢了。

徐珲買的是兩張包廂上鋪——因為臨時起意,所以就算是淡季也沒能買到下鋪,夢中他站在四張床中間,包廂的門緊緊關閉着,窗外移動的夜景模糊不清。

白琤坐在他的床鋪上。

“你還是去找高家人了。”他說。

他的聲音同往常一樣,但徐珲還是聽出了冷意和不悅,與之前同他逛街時給人的感覺相差甚遠。

“我明明讓你離他們遠些的。”白琤晃着腳,他就沒有穿過一次鞋,雪白的腳一下下蕩着,他盯着徐珲,聲音很輕,聽來卻仿佛如雷貫耳,砸得他心髒都泛疼了,“高家人——可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我為什麽要聽你的話,”徐珲呼吸急促,他狠狠瞪着白琤,“你對我來說就是一個不需要的存在,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要纏着我、對我做我不情願的事,這種逼迫——這是你逼我的!”

白琤的笑容有些苦澀,徐珲看着他,覺得異常刺眼,“哈——我是在逼你啊,”他雙手撐在床上,輕輕一躍,跳到他面前,落地毫無聲息。徐珲想後退,硬生生忍住了,任由他的雙手捧起徐珲的臉,湊近他,兩人呼吸交纏,白琤說的話更輕了,仿佛情人之間的呢喃,“你看不到的事只有我記得……被屠殺的族人、被燒毀的家園……一幅幅畫面,每一句叫喊、每一聲呼救,日日夜夜,都會在我腦內重演一遍又一遍。”

徐珲想說你前世慘遭滅門關現在的我什麽事,但他沒能出口就被白琤捂住了嘴,随後他瞪大了眼。

白琤開始舔他的臉。

他下意識要退開,白琤順勢而下,把他推倒在下鋪上,還壓在了他身上。

白琤擦了擦他舔過的地方,輕笑出聲,“我阻止不了你去哪裏,就讓我好好懲罰你。”

白琤沒能做到最後,事情才進行到一半,徐珲就被高未崖推醒了。

他渾身是汗,皮膚泛起□□的粉色,面上像是醉酒糊的酡紅,被高未崖推醒坐起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處于半硬的狀态,導致他面對這個高中生時不由生出幾絲尴尬來。

“你怎麽了?掙紮個不停,都把我吵醒了,”此時是半夜,包廂裏下鋪的兩個人還在沉睡,高未崖壓低着聲音問他,“做夢了?它——又來找你了?”

徐珲點點頭,盤起腿,他不得不這麽做,也慶幸高未崖叫醒了他,不然明天早上就要褲裆全濕地下車了。

高未崖問:“你做了什麽夢?”

徐珲渾身僵硬。他要怎麽說?照實說他被一個男人推倒,這裏那裏什麽都□□了?

或許是看出徐珲的為難,少年換了一個問題,“他對你說了什麽?”

這個可以說,徐珲想了想,把白琤對他說的事托盤而出。

“哇,滅門之仇,”高未崖驚嘆一聲,“他該不會在夢裏對你動手動腳了吧?”

徐珲震驚地看向他。

“家仇嘛,都是這樣的,”他擺出一副了然的表情,雙手擱在上鋪的被子上,“鞭打、刺殺、五馬分屍都是輕的,讓我猜猜啊,淩遲?關小黑屋?無限流精神傷害?不對啊,你都紅了,被下鍋分食?”

徐珲覺得很抱歉,他說,“對不起。”

高未崖:“????”

等站到小鎮的車站裏時,已經是第二天的上午了。

徐珲已經很久沒回來了。

最開始是母親不讓他回來,而等到母親去世,他也不想回來睹物思情,就連過年也是找個借口讓江茵帶錢回來,自己卻一次也沒踏進這片土地。

他生出一絲近鄉情怯的感覺。

小鎮變動很大。徐珲走得很慢,懷念的表情偶爾流露出一絲驚喜,高未崖看着好奇,但他很快就被其他動靜吸引過去了。

在鎮上的老家,目前只有他奶奶一個人居住。江茵工作忙,只有年初才會來住上三兩天,徐珲對這場風景,更多的是陌生。

那塊停車場以前是一片空地;那幢小洋樓以前還是有些破舊的平房;這座茶樓以前是家超市……就連這座小橋,也被圍上了護欄。

等到徐珲走到家門口的時候,他驚訝地發現,家門,還是那扇朱紅的鐵門,只是現在,它也被時間腐蝕去了顏色,顯得黯淡無光,掉落的顏色,就像無法挽回的時光,再不複返。

他想敲門,但又有些膽怯,他還記得小學時候逃課,回家的時候奶奶拎着雞毛撣子追着他滿屋子跑,江茵在一旁笑得開懷,連作業本都被不小心劃了好幾道。

“我……要不你去敲門……?”他扭過頭這麽說,卻猛然發現高未崖不在身邊。

……明明是個高中生了竟然還能走丢?!

他想先去把高未崖找回來,才一轉身,身後的門開了。

鐵門打開的聲音跟以前不一樣。

記憶裏,它的拉動是不帶聲響的,他能在飯後悄悄出門而不被在廚房洗碗的奶奶發現,現在,這扇門被經過歲月的敲打,已經變得異常沉重,拉動間發出的聲響,拖住了徐珲邁開的腳步。

“誰啊?”蒼老而沙啞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徐珲沒忍住紅了眼眶。

他回過頭,看見了他的奶奶。

她穿着一件紅色的花襯衣,站得筆直,手裏拿着一個塑料盆,盆裏鋪着一些幹草。記憶裏原本烏黑的秀發已經被光陰收走,銀發被整齊地梳起,看起來精神抖擻。可她皺紋卻多了,一道一道地被歲月悄悄放在她臉上,徐珲眼前有些花,只是一眨,淚水就滾落下來。

“阿……阿珲?”她不太确定地問,語氣中滿是驚喜。

小院跟以前一樣大小,房間裏只是多了一些電器,看起來跟以前相差無幾。

奶奶拉着他坐下,說着最近的事,徐珲覺得她聲音跟原來相比小了很多,她把蒸好的雞蛋遞給他,還給他拿了瓶飲料,匆匆忙忙燒了水,問他工作情況、又問了江茵的情況,絮絮叨叨的問題,徐珲都一一回話。

徐珲原本的打算是拿了玉就走的,因為高未崖需要把玉帶回去作法,他不想再見到白琤,但此時曾經剽悍的奶奶在他面前小心翼翼而又期盼的語氣,讓他不由自主地點頭留下吃飯,打算稍微住幾天。

……糟糕,高未崖還迷路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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