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玉碎了,已經沒有用處了。
高未崖建議他再去找其他東西來壓制。
徐珲拒絕了高未崖的好意,他腦子裏一片混亂,已經無法思考自己夢的事了。他把高未崖送回給了高琴,高琴見到高未崖劈頭就是一頓臭罵,罵完還狠狠瞪着徐珲,半響才說,如果你看見了他,你就不會再想見到他的,說完就帶着高未崖疾馳而去。
徐珲沒拿她的話當回事,他給江茵發了信息,打算在以前的包廂坐到她來。
然而首先推門而入的是一個陌生人。
進來的是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一身黑,外衣褲子上挂滿了口袋,穿着打扮乍一眼看過去品味跟高未崖很像,長相平平,仿佛一過眼轉頭就會忘掉,徐珲只是稍一打量,就感覺一雙略帶透明的手從身後忽然伸出來,把他往懷裏一按——乳白的肌膚,是白琤!
為什麽白琤會突然出現?!
他想說句話,可他的嘴立馬就被白琤捂着,無法開口,他聽見白琤的聲音在他上方響起:“果然是你。”語氣裏滿是戒備與忌憚,還隐隐帶着一絲怯意。
對方冷笑一聲:“竟然已經能實體化……是我小看你了。”雖然這麽說着,但是他沒有做什麽,他只是把椅子拉開,自顧自倒了杯茶,才對徐珲自我介紹,“你好,我是高維恩。”
——高維恩!他就是高維恩!
也沒見他做什麽,徐珲就感覺心裏一悸,而白琤發出一聲急促的痛呼,原本捂住徐珲的手直接消散在了空氣中,徐珲覺得自己有點疼,但又感覺不出是哪裏在發痛。
“礙事的玩意兒沒了,”高維恩敲了敲桌面,“那麽,你想要誰死?”
***
江茵沒有說話。
可能是因為晚上要加班,她出來跟徐珲見面的時候警服也沒有換。
她低着頭,手裏一直捧着飲料杯,指甲無意識摳着玻璃表面。
“姐,”徐珲十分疲憊,匆匆把江茵叫了出來,只是提到母親的事,她卻不開口,“你是不是真的知道什麽?!”
“你別問了,”江茵指尖泛冷,“你不會想知道的……”
“為什麽你們都覺得我不應該知道?!”聽到這話徐珲簡直要崩潰了,“不要拿你們的想法強塞給我好嗎?我是個成年人啊,我不能知道事實的經過嗎?!現在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
“我很抱歉……”江茵咽了口唾沫,她說不出口。
“是不是媽讓人殺了爸?”徐珲一字一頓地問,“你是不是知道——”
然而江茵擡起頭,卻是愕然地看着他,聲音也随着詫異拔高了音調,“什麽?!”
兩人呆了,又是同時開口——
“你還瞞着我什麽?!”
“爸不是自然死亡?!”
包廂內一片寂靜。
最終還是徐珲先動了,他把母親的日記拿出來遞給江茵。
江茵看着看着眼眶就紅了,她把日記本啪地砸在桌子上,嘶啞着聲音,“那她為什麽不把我一起帶走!只帶走了你!原本死的應該是你啊!為什麽死的不是你!”
徐珲被江茵這聲聲恨意喊的身體都冷了。
“都過去了,”她輕輕說着這話,動作溫柔地合上日記本,随後她看向徐珲,面無表情地說,“你為什麽還要再提起這件事呢?”
然後他聽江茵說完了真相。
當年江茵之所以會振作起來好好學習,是因為她遇到了高維恩。
母親只帶走了徐珲,聯系不上母親,她對這個弟弟的恨意一天超過一天,更甚至她原本打算偷偷打工存錢去市裏找母親,卻沒想到家裏遭了小偷,她那份錢也随着被偷,她不敢提,奶奶最終只拿回了她所說的數額。
她愈發堕落,奶奶的打罵完全不管作用,經常夜裏回來看到家裏燈火通明,她對此卻是不屑一顧。
然後她在一個深巷子裏,遇到了一場令人驚恐的畫面。
巷子裏只有一個女人,江茵遠遠看不太清楚,但知道那個女人是誰。她是鎮上最會打扮的人,經常在火車站跟不同的男人吻別,大家都猜測過她是不是跟誰都有一腿。
她聽到那個女人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像是被什麽扼住了喉嚨,叫聲全都被吞了回去,很快她像是被什麽東西提起來了一樣,她抓着自己的喉嚨,騰空的腳亂蹬,高跟鞋被甩在垃圾桶上。她身上的挂飾因為掙紮發出碰撞的聲響,在寂靜的小巷裏就顯得尤為刺耳。
血。
江茵猛地捂住了嘴巴,紅色的液體從女人的臉色呈噴射狀灑在巷子裏的牆壁上,江茵眼前有些發紅,然後她眼睜睜地看着那個女人的皮,被無形的手一下一下撕扯,肉連着皮被随意地丢在地上,江茵連呼吸都不敢大聲,死死捂着自己的嘴。
她第二天沒有去上學,聽到警笛的聲音就縮起來,門反鎖着,一個人躲在被子中間,拒絕與任何人談話。
高維恩就是在這個時間拜訪的。
他來的時候江茵奶奶不在家,他沒有用鑰匙,直接就打開了江茵的門。
對驚恐的江茵開口第一句話就是,——“你恨誰?”
“我當時說了什麽來着,”江茵撫摸着那本日記,“啊……我當時哭了,哭的可醜了。但是很神奇的是,哭完我就不怕了。”
徐珲手裏緊緊拽着自己的襯衣,他已經猜到下文了,“所以……你找高維恩……咒殺我。”
“是的。我看到那個女人的死,就是別人要咒殺她,死狀奇慘。”江茵站起,她的動作讓徐珲下意識往後退了點,讓她神色有些哀傷,“你別怕,我跟你是姐弟,我怎麽會害你呢。”
她把母親的日記遞過來,徐珲沒接,只是看着她。
江茵反手收了回去,“其實說實話,每次看到你,我都想掏出警棍,把你打到生活不能自理,但是我不能這麽做……你是奶奶唯一的孫子。我每次回去,她都要念叨着你——我聽着都還在想,為什麽你要出生呢?”随後她把日記本塞進了手提包裏,說,“這個你不要的話,就給我了,希望你過年多去看看奶奶。”
徐珲一個人坐在圓桌前,明明是夏季,卻在發抖。
究竟是什麽時候開始的——讓一切都不對了?
是父親的賭瘾,還是母親的恨意?是曾經被抛棄的江茵,還是找上她的高維恩?是離奇的案件,還是那來尋仇的鬼魂?是——
一切的開端,都是那個夢。
徐珲臉色發白,鬓角冒汗。從剛剛江茵站起前,他就覺得身體深處隐隐作痛,這股痛如萬蟻噬骨密密麻麻折磨着他,一陣一陣地鞭打他的精神,讓他無法動彈。
他甚至用頭去砸桌面,妄想用其他疼痛來轉移注意,可那只有一瞬的作用,他想覺得如果這樣還不如昏迷過去,但他卻十分清醒,他咬住自己的手臂,感覺鐵鏽味漸漸充斥了口腔。
疼了半個多小時,他才緩和下來。他松開口,手臂已經麻到無法移動,一排帶血的牙印清晰可見。
徐珲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作痛,他把這件事歸咎于白琤,夜晚想要入夢去質問他,怎麽也無法睡着,而好不容易睡着了,卻是無夢到天亮。
之後的時間裏,他睡得不好,怎麽也夢不到白琤,除了江茵沒有聯系他外,他好像就回到了沒見過白琤之前的生活。
但是江茵和他已經回不到曾經的姐弟關系了。
母親因為承受不住家暴,而向高維恩請求咒殺父親;江茵因為憎恨被母親帶走的只有徐珲,而向高維恩請求咒殺他,未曾想母親替他而死……或許江茵早就有悔意,才會在母親的葬禮上跟他道歉。
因為跟江茵來往之間淡了,他也不想再面對各種新聞,很快就辭了編輯的職位,搬回小鎮,打算在小鎮找份工作。江奶奶眼含熱淚,既高興又擔憂。
天氣漸漸轉冷,徐珲不止沒有做夢,在這個小地方,連高家人也沒有遇見過,就好像曾經的相處像夢那般煙消雲散了。
在這段時間裏,他也聽着奶奶的話相過幾次親,卻最終無疾而終,他不知道為什麽,明明跟白琤相處的時候短,無論他做什麽都對他感到厭惡想離開他,而分開了卻總是會想起他。
徐珲覺得自己就像個受虐狂。
時間久了,人的心思也變了。
冬日大雪,寒冷的夜晚裏,白琤姍姍來遲。
入夢的時候徐珲都沒有反應過來。這是一片稀疏的山林,大塊的雪堆積在樹枝上,壓得它改變了伸直的方向。遠處是白雲缭繞的雪山山峰,白琤光腳站在雪中,背對着徐珲。他看起來好像受了傷,雪沒有下,風刮動他染了血跡的白色單衣,顯得他十分單薄。徐珲身上穿着睡衣,但是他感覺不到寒冷。
徐珲看着白琤的背影,想說什麽,但不知道如何開口。
“又是一年冬雪,”長時間的靜默,白琤動了,他轉過身看徐珲,說,“那時,你把我壓在身下,懇切地請求你父皇不要殺我。”
徐珲被他沒頭沒尾的話說的一愣。
“你把我帶回了宮中,同吃同住。”
“什、什麽宮中?”徐珲沒忍住打斷了他的話。
“你的前世。奸佞當道,流民起義,大火逼宮,燒了整整兩天兩夜。”白琤懷念道,然後語峰一轉,帶了恨意,“就如同我族一般,被燒了個精光。”
徐珲記得高未崖曾說,白琤跟他是前世恩怨,他不由問,“我是誰,你又是誰?”
“你是皇幺子,而我,”他停頓住,跪了下來,徐珲被吓了一跳,踉跄幾步想要去扶起他,卻看見他正在緩緩改變自己的形态,站起的時候,是一只雪白的狐貍,毛色光滑,側面有一團帶着血的傷痕,他站起的時候,血滴落,融化在腳邊的白雪之中,變成一團粉色。他聽到白琤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他說——“我是一只雪狐。”
徐珲臉裂了。
徐珲在這半年內想的很多,比如什麽前世恩怨,比如什麽同性戀愛,但他可從來沒想過白琤是只狐貍!
然而他這麽一講,徐珲很快理順了所有的事。
前世,他在他人手中救下白琤,是恩;但宮中皇族狩獵焚燒狐窩,是仇。
白琤跟徐珲,早就因為恩仇被糾纏在了一起。無論是徐珲對白琤的心動,還是白琤受到傷害時他感受到的疼痛,他們已經化為一體了。
徐珲喉嚨幹澀,他張張口,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聲音,“那你的恩仇……都報了嗎?”
“快了,”他的聲音很空靈,“就快了。”
徐珲沒理解他的意思,他問了句,“什麽?”
然後他看着白琤蜷縮成一團,又變回了原來的模樣。他朝徐珲伸手,問,“你要跟我一起走嗎?”
“……”徐珲覺得跟他說話就像是雞同鴨講,但白琤靓麗的白色刺中了他的眼,讓他心動,讓他不由自主地把手放在了白琤手上,他問,“去哪裏?”
“離開這裏。”他說。
徐珲想說這不是我的夢嗎,離開這裏是要去哪裏?但是觸碰到白琤後,他就無法再思考下去了。
眼裏,就只剩下白琤的模樣,笑意淺淺,滿目柔情。
天亮了,雪還沒有融化,被窩裏的軀體,跟雪一樣冰涼。
END
作者有話要說: 是的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