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奢侈

把汪熠濯再次哄睡着後,郁酒幫他掖了掖被子,面色複雜的轉身輕手輕腳的走出去。

打開門,門外長椅上汪星泉正坐着,面色比汪熠濯還要蒼白難看,聽到動靜兒擡起頭,對郁酒勉強一笑:“他睡着了?”

“嗯——笑不出來就不要笑,就不要強撐着。”郁酒忍了忍,還是沒忍住:“難看死了。”

本來好好的一個大帥比,都被生活蹉跎的......好像失去銳氣了。

“......抱歉。”汪星泉抹了把臉,含含糊糊的亂說:“我有點困,還有點累。”

“汪星泉,你到底怎麽了?”郁酒皺眉,坐過去攥着他的手:“你知不知道,你現在根本就不像你自己!那個平常冷靜的自己!你為什麽會突然變成這樣,就因為濯濯說了那句話?”

可汪熠濯那句沒頭沒尾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誰抓着他的頭發了打他了?汪星泉這麽冷靜的人又為什麽會因為一句話變成這樣?郁酒簡直覺得一頭霧水。

而握着汪星泉的手,也是汗津津冷冰冰的。

後者分明一直呆在醫院裏,可這手卻無論如何都焐不暖。

看着他強撐着面無表情的冷淡神色,郁酒輕輕嘆了口氣——

“對不起,是我逾越多問了,我先回去收拾一下東西再回來替你,然後你回去睡......”

“是我媽。”汪星泉突然開口打斷了郁酒的話,才後者錯愕的眼神裏,神色平靜飛快的說着:“汪熠濯說的人是我媽,她是個瘋女人,精神有問題,在汪熠濯四五歲的時候家裏沒大人看着,她就會虐待毆打他。”

......

郁酒猜測過很多可能性,卻唯獨沒有想過會是這個原因。

這個世界上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郁酒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事情,也就沒有立場去勸說和安慰汪星泉什麽‘這都過去了’說這樣的空話,他只能愣愣的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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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受不了,就帶着汪熠濯搬出去了。”汪星泉抹了把臉,眼底紅血絲密布:“他因為這些事病更加嚴重,我本來以為這幾年看醫生好了點,沒想到......”

沒想到,汪熠濯依然記得這些可怕的‘夢魇’,如影随形。

郁酒沉默片刻,猶豫着攥住汪星泉的手。

“我不能跟你說這些都過去了的空話安慰你,因為創傷還在。”既然汪星泉決定袒露心扉,有些事郁酒就不能裝作不知道:“之前你右手臂受傷,醫生說有舊疾,後來濯濯也說你手臂上經常纏着繃帶,我想知道......是不是,是不是?”

“是。”汪星泉閉上眼,輕聲回答他:“是我媽做的,她是個好媽媽,好女人,清醒的時候和正常人沒有分別。只是精神狀态極其不穩定,清醒的時刻每天不到兩個小時。”

“大部分時間她都是糊塗的,而糊塗的時候她就喜歡自殘,虐待自己,虐待別人。那些傷有的是我攔着她用剪刀自裁時弄的,有的是她趁着我睡覺的時候......”

“別說了。”郁酒想到那些蜿蜒的傷口,聲音發抖的打斷他:“你別說了。”

如果是之前還好,他現在聽不得這些,一聽就心疼的要命。

“其實沒什麽,舊疾成了疤,早就沒感覺了。”汪星泉笑笑,低垂的眼睛卻有些落寞:“我只是不想讓汪熠濯記得那些事情。”

大孩子還好,小孩子擁有那些記憶實在是太殘忍了。

“泉哥,送濯濯去看兒童心理醫生吧。”郁酒盯着他的眼睛,誠懇的說:“他需要看醫生,而不是在一個小小的房間裏只能依賴你。”

“我知道這可能一開始會很難,但總歸可以克服的!”

而且是必須克服。

因為不闖過這一關的話,汪熠濯這一輩子都好不了,汪星泉一輩子也得不到心靈上的解脫。

汪星泉沉默片刻,微微的點了點頭。

他面色疲憊,清秀十足的少年感骨骼似乎都帶着倦意似的。

郁酒輕輕的松了口氣,頓了半晌遲疑的問:“你母親......還在麽?”

“不在了。”汪星泉目光悠遠,修長的手指不自覺的敲打着自己的手背:“五年前就沒了。”

郁酒沒說話,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

家裏有一個精神病人的家屬大抵都會覺得病人死了後自己是解脫——但真的解脫了麽?

郁酒記得剛剛汪星泉說起他媽媽,是說每天有一兩個小時,他媽媽是健康的。

而說這句話的時候汪星泉神色是有些微笑甚至是釋然的,他一定很愛的母親,即使她是個精神病,她虐待他們。

胡思亂想了一陣,郁酒回過神,交代別的:“你先在這兒坐一會兒,我回去收拾東西替你......”

“別走了。”汪星泉抓住他的手,淡淡的說:“陪我一會兒。”

平靜無波的聲音和态度,只說了這麽簡單的一句話,卻讓郁酒莫名的心髒狂跳。

他大腦當機的問,甚至沒出息的磕巴了一下:“陪、陪什麽啊?”

然而接下來汪星泉的舉動更讓郁酒心頭狂跳。

“借我躺一會兒。”汪星泉似乎一秒都堅持不了了一樣,低頭躺在了郁酒的腿上,含含糊糊的道謝:“謝謝。”

沉重的分量讓郁酒的腿上有了實感,他不自覺的低頭,看到的就是汪星泉輪廓優美的側臉,閉着眼睛,睫毛長的能在眼睑下打出一道淺淺的陰影。

郁酒都沒發現自己唇角翹了起來。

半晌後,又木讷的放了下來。

這麽一個人......居然有一個精神病母親,自閉症弟弟,他到底是怎麽過的?

汪熠濯四歲的時候虐待他們,五歲的時候死了,那他們的父親呢?為什麽汪星泉從來沒有提起他的父親,還有那個傻逼二姑是怎麽回事?

其實汪星泉雖然隐約的透露出一個小口,但他整個人還是像謎一樣。

五年前汪星泉高中還沒畢業,他是怎麽帶着一個四五歲的自閉症弟弟過生活的,還到處打工還債?

郁酒突然覺得他就像是一個活在象牙塔裏的小孩,平時總覺得自己多麽多麽厲害,其實根本就是何不食肉糜,不是人間疾苦。

現如今光是讓他幻想一下汪星泉的難處,他都覺得滿頭包,不可能,更別說親身經歷過的人了。

不過他也是寫過那麽多劇本的人了,可能是......關心則亂。

郁酒盯着汪星泉的側臉不放,輕輕的嘆了口氣。

醫院午後的走廊裏陽光灑落,靜谧柔和。

接下來一段日子,郁酒都是在醫院和學校兩頭跑的。

醫院不像雜志社,離學校不遠,但行車路線卻極其複雜,坐公交車居然還要倒車。

郁酒仔細想想便覺得太不值,幹脆買了一輛自行車代步——反正他早就想買了。

之前就覺得在學校裏去哪兒都太遠,現在買了自行車代步,去哪兒都不嫌累。

學校裏的幾個室友都知道郁酒辭職的事兒,卻不知道為什麽他辭職了還能忙的腳不沾地,紛紛過來好奇的詢問。

郁酒急急忙忙的吃方便面,百忙之中跟他們簡單的說了一下事情經過。

“我靠,不是吧?你去免費給人家看孩子?”封茂聽了這話直呼驚訝,幾乎是面色扭曲:“什麽大恩大德的朋友啊,老弟,你這可太實誠了。”

郁酒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哎哎哎,你不信貓哥說的話啊?”封茂吐槽:“這美好的大學生活你去醫院給人家看孩子?還不給工資?”

“那我跟你說,我是看上孩子的家長了呢?”郁酒吃完飛速的一抹嘴,就起身收拾東西,邊收拾邊半真半假的戲谑道。

“......家長?”其餘兩人聽到也驚訝了,七嘴八舌的湊過來問:“什麽家長啊?男的女的?你喜歡有孩子的?!”

“小酒,你這也太重口味了!”

“就是,再怎麽也不能破壞人家的家庭......”

“行了行了。”郁酒忍不住笑,背起包走人,出門之前回頭利落的說了句:“男的,單身。”

室友:“......”

雖然現在生活有些艱苦,但談戀愛這種事兒屬于精神享受。

——郁酒還沒打算放棄追人這事兒呢。

只是他這追人,多少有點不務正業。

“泉哥!”在醫院外面等着心理醫生給汪熠濯檢查的時刻,郁酒無聊,就拉着汪星泉出去。

“快,騎車。”郁酒坐在後座催他,一本正經:“去懷明路那個全家買點東西。”

他追人‘不務正業’就在于,總喜歡讓人伺候他——例如讓汪星泉騎自行車載他。

“......你就是想讓我騎車拉你吧。”自從郁酒買了這個自行車,汪星泉騎着拉過他兩次之後這家夥就不知道上瘾了還是犯懶,每次都必須要讓他拉他,不帶自己騎的。

不過汪星泉也慣着,他蹬了起來,哭笑不得:“你這是什麽瘾?”

自行車輪子帶起兩側徐徐的微風,郁酒正大光明的單手攬着汪星泉勁瘦的腰身,躲在後面笑,聲音卻很正經:“哪有瘾了,我就是懶不行麽?”

“沒人說不行,你懶着吧......”

大概一個人能肆無忌憚的犯懶有另一個人給兜底,就是這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了。

郁酒在這種很普通的小事裏,體會到了什麽叫奢侈的幸福感。

他為什麽喜歡讓汪星泉騎自行車拉他?

其實賣出去了三個版權,以郁酒現在的資産買個小幾萬的代步車不是問題,只是他喜歡現在這種感覺,甚至是享受。

騎着自行車,莫名就有一種他和汪星泉都是學生的感覺。

幼稚的浪漫感。

作者有話要說:嗚嗚嗚我最大的願望就是找到一個我犯懶什麽都不想做,可他能做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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