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修】
最不像商隊的商隊,最不像商人的領頭人堪坍,全身裹着厚衣服,只剩下一雙眼睛,一個看似戒備實際上吊兒郎當的商隊領隊。
胡雲笙攤開手掌,一絲無形的妖力從掌心滲出,翻越大石,飛過草叢和零星的灌木,停在道路中央。
常人看不到的,無形無影的蝴蝶不斷拍打着翅膀,妖力幻化的花粉從翅膀身上散落,靜靜等着商隊的馬匹過來。
“阿笙。”
一只手突然按在了胡雲笙的手腕上,随即又慢慢把胡雲笙攤開的手掌合攏。
堪坍的“商隊”越走越近,穿過妖力凝聚過的路面,又越行越遠。很快就只能看到商隊隊尾濺起的塵埃。
被緊緊握住的手終于掙脫,胡雲笙一拳砸在秦牧肩上,秦牧直接摔出去摔倒在地。
胡雲笙怒吼,“你幹什麽?”
妖蝴蝶停靠在路面上空,人不知鬼不覺,一旦那個名叫堪坍的家夥騎馬穿行過來,必然會沾染上妖力花粉。花粉侵入肌膚,侵入骨髓,在血液裏重新彙聚,凝結成冰,勢必會叫堪坍後悔來人間走這一遭。
赤雲崖的那個夜晚,時隔半年,胡雲笙每每想起,都是一陣痛心難過,替秦家軍三萬将士痛心,替秦牧痛心。痛心這個人的遭遇,痛心這個人一夜之間失去親人兄弟,而那一切的最初不過就是堪坍那個不是人的玩意兒,縱馬踐踏農田。
所有的,一切的陰謀都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
胡雲笙想要殺了堪坍,殺了承諾當廢紙的阿和贊。可是,被欺負被傷害的主人公在幹什麽,拼盡全身力氣阻止胡雲笙出手。
“你到底在幹什麽,那個人不是堪坍嗎?不是你的仇人嗎?你出手救他?”胡雲笙氣的大吼,放在身側的手伸出去又憤憤地收回,任由秦牧躺在地上。
剛才那一拳,胡雲笙又怒又急,沒注意力道。秦牧只感覺左半邊身體在一瞬間全麻了,左胳膊軟綿綿沒有力氣,一時間躺在地上爬都爬不起來。
胡雲笙雖然暴躁易怒,但是大多數時候并不會真的生氣,只是玩笑打鬧。小雀已經記不清有多久沒見過胡雲笙真生氣的樣子了。超兇。
大石頭布下的陰涼之中,小雀悄悄站起身,肉墊踩在地上沒有絲毫聲息,後退後退再後退,退出陰涼區域,繞轉到石頭另外一邊,趴在地上,曬太陽。爹爹說,多曬太陽有利于身體健康。遠離生氣源,避免被波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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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頭另一側,胡雲笙的手伸出去又收回來,伸出去又收回來,最終還是咬咬牙沒有去扶秦牧。
他知道秦牧現在不能露面,也不能暴露身份,所以耗費大量妖力想要致堪坍死地。殺人無形,就算人類中的大夫再如何厲害,也絕對不會查出來,誰都不會知道堪坍是怎麽死的。
胡雲笙感到十二分的暴躁,他替秦牧傷心,替秦牧難過,替秦牧複仇,到頭來,他捧着滿滿的關懷遞過去,卻被打翻。當事人都無所謂,他何必自找麻煩?
秦牧的左半邊身體的麻木退去,骨頭仿佛斷了一般,細細密密的疼警告着秦牧,來自胡雲笙的憤怒。也提醒着秦牧,你剛才放走的到底是什麽人。
秦牧艱難地爬起來,也不管疼痛泛濫的胳膊,“複仇還有很多機會,不一定要現在做。塞外多巫師,與大夫不同,擅長各種巫術,制作巫蠱、降頭、詛咒,未必查不出來……”
“查出來又怎麽樣,那也不是你做的,你怕什麽?”明明在上一秒,胡雲笙已經打定主意要冷戰,回到赤雲山之前都絕對不和秦牧說話,哪想到秦牧解釋的話還沒說完,就忍不住回嘴質問。
“可是他們會追蹤到你,追蹤到赤雲山。你與堪坍無冤無仇,為什麽突然出手攻擊他,他們勢必會認為你和我是一夥的。”秦牧頓了頓,繼續說道,“堪坍是阿和贊最疼愛的兒子,極有可能就是阿和得勒下一任首領。從秦家軍的事情上看,他們已經和林辰銳內外勾結,林辰銳是當今皇帝燕響養子,假若堪坍現在死了,他們查到是你,阿和贊必然會想辦法請動林辰銳出兵圍攻赤雲山,我不想因為我,牽連到你和狼群。”
“我們本來就是一夥的,”胡雲笙聽進去了秦牧的話,可到底還是忍不住頂嘴,“那你說堪坍什麽時候能死?”
秦牧動動左半邊肩膀,有點疼,卻抵不過心裏的甜,“你翅膀受傷,妖力也因此折損了不少,等到我們找回翅骨,找到其它幾樣藥材,等你養好翅膀的傷,徹底恢複妖力。再幫我報仇,好不好?”
胡雲笙沒出聲,伸出手按在秦牧肩膀上,妖力滲入秦牧身體,揉按冰敷被打疼的地方,約莫半刻鐘後,妖力離開秦牧的身體,回到胡雲笙身上。
而秦牧再動胳膊,已經感覺不到任何疼痛了,只不過有點涼,冰冰的。
“那你還生氣嗎?”秦牧問。
“嗯哼。”胡雲笙不說生氣,也不說沒生氣,拎起行李,“休息夠了,該趕路了。”
秦牧笑笑,“好。”
冬天的太陽不烈,像小狼崽的肚皮暖呼呼的,曬在身上剛剛好,小雀已經舒服的快要睡着了。
誰能想到那兩個人翻臉翻得比兔子快,和好和的比野鹿更快呢,只能極不情願地翻身爬起來,叼起裝着零食的行李,上路了。
剛下過雪,一路上都是白茫茫的,走到哪裏都是白色,時間長了,視覺疲勞了。加上沿途遇上的村落都在準備着過年,更是時刻催促着兩人一狼抓緊趕路。
一行風風火火往回趕,遇到一處客棧,租了馬,快馬加鞭趕到雁巡城,胡雲笙藏好翅膀進城從衆買了些年貨。離開雁巡城後,又走了兩天半,終于到了赤雲山山腳下。
一隊商隊正巧經過,在山腳下休息。胡雲笙定睛一看,居然正好是相熟的老商隊,商隊領頭是滄南人,後來定居雁巡。
有句俗話,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領隊的老家在滄南緊挨着滄海,從小吃海産長大,來了雁巡特別不習慣,後來加入商隊往來京城和雁巡。
再後來自己單幹,另辟蹊徑,從雁巡到京城,再從京城到滄南撫江州,三地輪轉。等回到雁巡時候,還能帶回一些耐放的海産魚幹蝦仁之類。
胡雲笙曾經幫他打跑過搶劫的土匪,此後每每路過赤雲山,領隊都會特意準備一些吃的送給胡雲笙。
商隊裏很快就有人發現了胡雲笙,紛紛打招呼。
領隊拿着一個小包裹,熱情地招呼胡雲笙,常跟在胡雲笙身邊的狼肯定是小雀,只是山裏常年都只有胡雲笙一個人。這位站在胡雲笙先生身邊的人是?而且看樣子,似乎是剛從外面回來,印象裏胡雲笙先生和小雀是從來不離開赤雲山的,現在怎麽?
領隊:“胡先生好久不見,這位是?”
雁巡城位置在大雁最北,與草原部落多有來往,也有部落商人脫離草原,住進了雁巡城,繳納稅費,成了大雁子民。
在赤雲山以北,穿部落服飾,蒙頭遮面,并不稀奇。所以秦牧的穿着并沒有引起領隊的格外注意。
“他是我的朋友。”胡雲笙沒過多的介紹秦牧,倒是很熱情地向秦牧介紹了領隊,“這位領隊曹術顯,是滄南人,後來定居雁巡城,他看他帶領的商隊多達八十餘人,和那個誰帶領的商隊就完全不一樣。”
“曹術顯,你這是從京城回來的?還是從滄南回來的?”
曹術顯的商隊每年出行三趟,最後一趟趕在年底,為了能回家過個好年,最後一趟只去一個地方,不是京城就是滄南地區的任何一個城市。
“滄南,說起來,這一路上真的是太艱難了,比遇到山裏的猴子都難喲。”
其實這是曹術顯商隊今年的第二趟,從京城到滄南後沒多久,滄南王就宣布滄南脫離大雁獨立,商隊完全被困在了滄南,滄南和大雁僵持,滄南區內還好,大雁邊界地區的百姓都不好過。曹術顯不知道花了多少銀子,打通了多少層關系,才能在年關将至的時候趕回雁巡。
“那邊現在非常嚴格,外面的人去不了,裏面的人出不來,滄河沿線所有城市全部執行宵禁,所有人除士兵外必須有通行證才能出行。”
滄河是滄南區和大雁其他地區的分界線,向東流入滄海。雖然現在沿河流域管控很嚴格,但若是起了戰争就很容易渾水摸魚。
秦牧看向胡雲笙,胡雲笙瞬間懂了他的意思,調皮地眨了眨眼睛。
曹術顯看看胡雲笙又看看秦牧,“二位,你們不是要現在去滄南吧?”
“不不不,現在不去。”胡雲笙搖頭,“至少也要過完年再去,現在狼群還等着我帶駱駝肉回去。”
過完年去也不安全啊,曹術顯想到,“胡先生能不去還是不要去了,太危險,好多外地人進城都會被當做間諜審問一番,而且你背上還有翅膀,太特殊了,萬一被士兵抓取做研究,這……”
翅膀長時間收攏進身體,會很不舒服,一般情況下胡怨恨都不願意這麽做,先前去塔木格裏時候,擔心引起注目才收起來。這會兒回到赤雲山了,自然是怎麽舒服怎麽來。
當提曹術顯提到翅膀的時候,秦牧和胡雲笙都回頭去看,翅膀稍微張開一些,原本被折疊隐藏的洞就這麽暴露了出來。
曹術顯曾經有幸見過一次完全展開的蝴蝶翅膀,深感震撼,然而此刻這雙原本完美無瑕的翅膀上破開一個洞。
宛若安靜盛開的花田突然起火,流傳千古的名畫被撕壞,讓人震驚,生氣,替主人感到難過,怎麽會如此惡徒?!
作者有話要說: 是哪個膽大妄為的惡徒敢打傷我們的山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