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雲青岑直接帶着夫妻鬼回了家, 周旭堯只把他送到了樓下,而雲青岑也沒有請周旭堯上去坐一坐,不過周旭堯也沒想過在這個時間上樓, 他想的沒有那麽美。
跟夫妻鬼一起和雲青岑回家的,還有木牌裏的惡童。
木牌上刻着一個小孩的人像, 刻得并不怎麽細致, 但是正因為粗糙,所以一看就知道是人工刻的, 一進家門,雲青岑就把惡童從木牌裏逼了出來。
惡童死的時候年紀不大, 他只穿着一條短褲, 樣子有點像咒怨裏的俊雄, 慘白的皮膚和開裂發白的嘴唇, 全身像是被白色油漆上過一次色, 但他的年紀顯然比俊雄更小, 他的腦袋很大,肚皮凸起, 但四肢細痩。
他幾乎是瞬間站在夫鬼和妻鬼的中間, 大約是年紀太小, 他更親近妻鬼,即便妻鬼現在像個怪物,而不是一個女人, 但他在雲青岑的注視下顫抖着伸出手, 抓住了妻鬼的衣擺。
妻鬼似乎也挺喜歡這個孩子, 她伸出爪子, 讓惡童抓住自己的一根手指。
倒是夫鬼在旁邊吓得瞪大了眼睛, 嘴裏一個勁在念叨:“鬼、鬼……”
妻鬼拍了丈夫一巴掌, 她生前是個什麽樣的人雲青岑不知道,但現在她倒是挺兇的,她怒罵丈夫,尖叫道:“你這個膽小鬼!”
夫鬼似乎被這三個字刺激到了,他忽然蹲到了地上,捂着臉哭了起來,妻鬼則一直用腳在踹他,她似乎回憶起了些什麽,嘴裏一邊在罵:“你為什麽不反抗?!我抱住他了!我抱住他了!!”
夫鬼嗚咽着,不敢說話,也不願意說話。
妻鬼把丈夫抓起來,狠狠扇了幾巴掌,夫鬼被妻鬼抓到空中,雙腳離地,雖然鬼不會有缺氧造成的窒息感,但這種完全被掌控在別人手裏的感覺,讓夫鬼緊緊抓住妻子的手腕。
惡童倒是一直乖乖地站在妻鬼旁邊,妻鬼把手抽回去之後,惡童就躲到了妻鬼身後。
雲青岑則沒有管他們,而是自己先去沖了個澡,換了身幹淨的睡衣,等他再次走到客廳,夫妻鬼和惡童竟然開始其樂融融的相處了,妻鬼讓夫鬼抱着惡童,她看着這一幕,對夫鬼說:“本來我也可以有個孩子的。”
夫鬼吓得又開始哭。
在他眼裏,眼前這個怪物不是他的妻子,他害怕,卻又逃不了。
雲青岑坐到餐廳的椅子上,他的手指在餐桌上敲了敲,這聲音很小,但僅僅是一個聲音,夫妻鬼和惡童立馬安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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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內開着燈,這讓三只鬼看起來更慘白恐怖。
惡童很難溝通,他死的時候大約四五歲,會說話,但只會泰語,他只憑本能依靠着妻鬼,即便被夫鬼抱着,他還是一直對妻鬼伸着手。
他攤開手掌,空氣中似乎有一把隐形刀,慢慢割開了他的皮膚,黑色的血液從手掌滴落,雲青岑控制着量,三滴之後傷口自動愈合,然後這三滴未落地的血液就飄到了三只鬼的面前。
妻鬼毫不猶豫的一口吞進去,剛吞進去兩秒,她的身體龐大了一倍。
原本比她更高大的夫鬼在她旁邊被襯成了一個小矮子,夫鬼看了眼身邊的“怪物”,又看着面前的那滴血,他眼睛有些紅,一咬牙一跺腳,他也把這滴血吞了進去。
只是夫鬼沒有任何變化——他還是那個懦弱瘦弱的鬼。
至于惡童,他也把血咽進了肚子裏,只是肚子變得更大了,四肢也變得更加細痩,好像一個西瓜上插了四根筷子,滑稽的同時有種說不出的恐怖。
他的肚皮鼓得太大,皮膚上滿是青色的裂紋,好像下一秒他的肚子就會爆開。
這滴血更讓他們更強大,同時也能讓他們永遠在雲青岑的掌控下,只要雲青岑起一個念頭,他們就能瞬間灰飛煙滅。
惡童看着雲青岑,他大約知道雲青岑是自己的“新老板”,并且很社會的走到雲青岑面前投誠,他把手放進了自己的嘴裏,把半條手臂都塞了進去,然後一直在肚子裏掏東西,掏了很久,他從裏面抓住了一個紅色的袋子。
袋子上全是粘液,他轉頭看了眼妻鬼,然後在妻鬼的注視下走到了雲青岑面前,把紅色的袋子遞給了雲青岑。
雲青岑沒接——雖然知道惡童沒有口水,但看袋子滿是粘液的樣子,他是絕對不會接的,哪怕裏面放的是金丹,吃完就能飛升成仙。
惡童嘟囔了兩句,但都是泰語,雲青岑聽不懂。
大約是惡童自己也察覺到了語言不通這一點,他枯樹一樣的手拉開袋子,袋子裏的東西就落到了地上,裏面全是金幣,數量不多,大概十幾枚。
但惡童指了指外面的月亮,似乎是在對雲青岑說,明天這個時候,袋子裏還能再倒出同樣數量的金幣。
雲青岑雖然嫌棄紅袋子,但對惡童的“老實”很滿意,于是他對惡童勾了勾手指,讓惡童走到他面前來,對聽話的“孩子”,雲青岑就像一個家長,總是很寬容的。
他揉了揉惡童的頭發,微笑着說:“乖孩子,只要你一直聽話,我會送你去投胎的。”
古曼童,只要積累了功德,就能去投胎,但至于去哪兒投胎就不一定了。
惡童裂開慘白的嘴,對雲青岑露出一個腼腆的笑容。
雲青岑也知道了惡童的死因,惡童的母親未婚先孕,家裏人為了不讓這件事傳出去,瞞了下來,等惡童出生,家裏人就把他養在了地下室。
直到搬家——他是被餓死的,死前只能不停喝水,灌大了肚子,死後他的家人後悔了,擔心他的怨靈糾纏,就把他的屍體交給了高僧,希望高僧能讓他去投胎。
可惜高僧是個邪僧,把這孩子做成了惡童,幫他聚財。
雲青岑也沒有把惡童當做真正的孩子——這只惡童不知道存在在這個世上多少年,說不定按照“活”過的年歲,他的年紀能比雲青岑更大。
鬼只維持咽氣時那一秒的樣子,除了惡鬼和厲鬼會有外貌的變化外,普通鬼魂死的時候什麽樣,當鬼的時候就是什麽樣。
雲青岑還記得自己剛剛成為鬼時候的樣子,不着寸縷,頭發和身上都是濕漉漉的,嘴唇沒有血色,皮膚慘敗,手上有一道傷口,皮開肉綻,直到他下葬後,鄭少巍他們把他平時穿的衣服燒給了他,他才有衣服穿。
但那個時候他并不覺得不穿衣服有什麽羞恥的,即便多數鬼還有做人時保留下的羞恥心,可雲青岑沒有,他那時只想着怎麽強大起來。
他不願意躲着惡鬼和厲鬼走,也不願意總是擔心鬼差會把他帶到地府去。
他更不願意的是投胎轉世,他死的那一刻看到了這個世界的真相,知道這個世界只是一本書裏的內容,他是這本書的靈魂人物,也是作者手裏的一個傀儡,這對雲青岑來說才是徹底的侮辱。
他的存在和人生以及價值都被否定了,他不過是一個推動劇情發展的工具人,所有人都按照“上帝”的思路在走,他花了那麽多時間和精力籠絡的人,在他死後,就輕而易舉的琵琶別抱。
主角不必像他一樣去了解每個人的過去,他們的缺陷,給予他們補償。
作為“上帝”的親生孩子,主角更像個普通人,他有一切正常人都會有的缺點和優點,他被塑造的更正常,更有血有肉。
而他呢?他只是個符號,一個在故事中形象扁平的人,他的愛慕者們在裏面愛慕的只是他僞裝出來的天真善良,真誠可愛,主角出先之後,他們又迅速發現了主角的可愛之處。
在故事的最後,雲青岑的自私和旺盛的表演欲被攤開來,人們紛紛看清了他的“真面目”,他在故事中的落幕堪稱可笑。
人們發現了他遺物中的日記,日記裏清楚的記錄着他所有陰暗的心思。
他接近鄭少巍是因為那時候他父母雙亡,就算繼續讀書,也只能讀最普通的學校,只有靠鄭少巍,他才能繼續讀私立貴族學校,只有靠鄭少巍,他才能再次跻身上層階級。
他接近每一個人,都是為了從對方手裏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并且在日記裏辱罵诋毀這些被他利用的人,他罵他們沒有腦子,又自得于自己的手段。
然後那些曾經被他玩得團團轉的人,終于知道他真實的面貌,在他的襯托下,主角的真善美被無限放大,他成了這個故事裏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反派。
最開始,他是所有人的美夢,到了最後,他是噩夢之始。
他甚至能想到讀者看到最後,看到他的真面目被暴露在陽光下的時候會有多麽高興——即便他已經死了,他也依舊是主角的競争者,只要還有人愛他,主角就只是一個劣質的仿冒品。
所以他們要剝下他的皮,露出他皮下的血肉,才能讓主角得到主角該享受的榮光和愛。
然而他自己知道,他是活着的,至少在這個故事裏,他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過去。
“上帝”讓所有人背叛他,他就要讓所有人重新跪倒在他腳下。
“上帝”讓主角什麽都不做就能擁有一切,他就要讓主角為他幹一輩子活,永遠活在他的陰影下。
他無法脫離這個故事,但他可以把這個原本屬于別人的故事,變成他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