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樓道比程季恒想象中還要狹窄漆黑。

踏入單元樓的那一刻,他似乎又回到了六歲,樓梯下的雜貨間擁擠狹窄,僅能放下一個狗籠。

沒有燈、全封閉的小空間內漆黑一片。

黑暗吞噬了一切。

他被鎖在狗籠裏,無助地蜷曲在籠子最深處,腳邊放着一個圓形狗盆,盆底僅殘留着一層淺淺的清水。

在狗籠外,蹲着一頭體型巨大的藏獒,呼吸聲又長又粗,如果籠子裏的他膽敢發出一丁點聲響,那頭藏獒就會發了瘋似的沖着籠子咆哮,甚至還會不停地撞擊籠子,試圖沖進籠子裏攻擊他。

如果它沖進來,他一定會被咬死,還會被它吃的連骨頭都不剩。

但是他卻無處可逃,也無處可躲。

此次此刻的樓梯間,像極了那個封閉的雜貨間,兒時的恐懼和陰影再度襲來,他無法再朝着黑暗前進一步,呼吸開始急促,渾身緊繃,下意識地抓緊了陶桃的手。

陶桃沒想到他竟然會這麽害怕,迅速打開了手機照明燈,柔聲安撫道:“沒事的,不用怕,我在。”

手機照明的光線雖然微弱,但也足以劈開黑暗,驅散恐懼。程季恒高度緊張的情緒逐漸放松了下來,呼吸也緩緩趨于平穩。

陶桃關切地看向了身邊人。他的眉頭依舊緊緊地鎖着,臉色極為蒼白,額頭上已經冒出了冷汗。

她不由有些擔心,聲色極其溫柔地安慰他:“你別害怕,我會一直幫你打着燈,而且樓不高,很快就到了。”

程季恒雙眸漆黑,如見深潭:“嗯。”

陶桃牽着他的手,一邊用手機照明,一邊帶着他朝樓梯走。

樓梯狹窄,過道和緩臺處還堆放着不少亂七八糟的東西,看起來擁擠淩亂,根本容不下他們兩個人并肩行走,只得陶桃走在前面帶路,程季恒跟在她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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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到轉彎的時候,陶桃都會回一次頭,看一眼程季恒。

兩人走到二樓與三樓之間的緩臺的時候,陶桃又回了一次頭,一分神就忽略了腳下,忽然被絆了一下,身體瞬間失去了平衡,毫無防備地朝着前面栽了過去。

程季恒及時握緊了她的手,用力地一拉,将她向前栽倒的身體拉了回來。他的力氣很大,陶桃直接撞在了他的身上,他還很高,胸膛寬闊緊實,那一刻她感覺自己仿佛撞上了一堵人形牆。

“小矮子。”

這是陶桃站穩之後,聽到的第一句話。

顯而易見的,他是在嘲笑她。

她沒好氣:“我才不矮呢。”

“你多高?”程季恒本想伸手比劃一下,但是他的左手打着石膏,又不想松開緊握着她的右手,只好用目測,“一米六?”

陶桃更氣了:“我一米六六!”

程季恒:“哦,我一米八六。”

陶桃:“……”

我就不該理你。

瞪了他一眼,她轉身就走。

程季恒輕笑了一下,緊跟在她身後。

一層有三戶,東戶、中戶、西戶。陶桃家在西戶。

到了家門口,陶桃要從包裏拿鑰匙開門,但是一只手裏拿着手機,一只手牽着程季恒,再沒第三只手拿鑰匙,所以她只好松開了程季恒的手,把手機遞給了他:“你先拿一下,我開門。”

掌心一空,心頭似乎也空了一下,這種感覺,很奇怪,對于程季恒來說,可以算得上是前所未有,但他卻什麽都沒表現出來,一言不發地接過了手機。

陶桃拿出了鑰匙,打開了防盜門,走進家門後第一件事就是開燈,然後迅速側身讓開了門口的位置,語速極快地對程季恒說道:“快進來。”

仿佛黑夜是一頭猛獸,正在追擊者他,家中的光亮是祛退猛獸的制勝法寶,只要他走進了家門,就不用再擔心被追擊。

程季恒卻站着沒動,定定地看着站在光裏的姑娘。

姑娘身形纖細,穿着一條淺藍色的背帶褲,白色短袖,圓形的領口和袖口處各有一道紅邊,看起來很有青春活力。皮膚白皙細膩,巴掌大的臉龐上泛着一抹輕盈的淡粉色,像極了一顆水靈靈的夏日水蜜.桃。

她的眼睛是杏仁狀的,眼神和她這個人一樣幹淨清澈,又明亮無比,似乎蘊藏着星光。

她長在高高的枝頭,不論經歷過多少挫折與苦難,卻依舊不遺餘力地熱愛着整個世界。

那一刻程季恒有點晃神,怔了好幾秒鐘,他才走進屋內。

陶桃關上了防盜門,還謹慎地反鎖了,然後打開了臨門的木質鞋櫃,從裏面拿出來了一雙嶄新的男士拖鞋,放到了程季恒的腳邊。

那是一雙黑色的拖鞋,右腳的鞋面上還印着一只卡通米老鼠。

幼稚。

這要是家裏的管家給他買的拖鞋,必定會被他直接扔了。

雖然內心很嫌棄,但程季恒還是乖乖地換上了這雙米老鼠拖鞋,還很乖巧地說了句:“謝謝。”

“不客氣。”陶桃又從鞋櫃裏拿出來了自己的拖鞋,一雙黑底紅面的酷炫人字拖。

程季恒:“……”看不出來這傻桃子的內心還住着一位狂野少女。

每天到家後最輕松的一刻,就是換拖鞋的時候。

陶桃迫不及待地脫掉了腳上穿了一天的運動鞋,又迅速扯掉了白色的襪子,順手塞進了鞋裏,換上了她的人字拖。

她的腳踝細長,雙腳小巧,指甲蓋晶瑩飽滿,火紅色的人字拖更襯得她的雙腳白皙玲珑。

換好鞋後,她領着程季恒走進了客廳。

這套房子雖然不大,但還是個小三室,廚房和衛生間在進門口的右手處,左手處是鞋架,鞋架同側有一間卧室,正對着大門的那個方位有兩間卧室。

陶桃帶着程季恒走到了與鞋架同側的那間卧室門口,搶先他一步走了進去,打開燈後才對程季恒說道:“你住這間屋子吧。”又解釋了一句,“這間屋子原來是我爸媽住的,他們倆走了之後就再也沒人住過。”

這間卧室是主卧,面積相對來說大一些,但也大不到哪去,一張雙人床和一座衣櫃就占據了大半空間。

床上的枕套被褥全是嶄新的,陶桃昨天才剛換上去的。

程季恒走進房間後,先對她說了聲:“謝謝。”

“不客氣。”說完,她忽然想起來了什麽,“你等我一下。”然後快步走出了卧室,轉身去了自己房間,再次回來的時候,她的手裏多出來了一盞夾式的床頭臺燈。

臺燈的外殼是粉色的。

她拿着臺燈走到了床頭,把燈夾在了床頭板上:“這間屋子太久沒人住了,沒有臺燈。”

他怕黑,晚上睡覺肯定要開燈,開大燈影響睡眠,所以她就把自己的床頭燈拿了過來。

“這燈能調方向,你要是覺得光線太亮睡不着,可以把燈頭扭過去。”說着,她還給程季恒示範了一下。

程季恒的注意力壓根就沒在燈上,一直在看她:“嗯。”

搞定了臺燈之後,陶桃又說道:“洗漱用品我也給你準備好了,就放在衛生間,衣櫃裏還有幾件衣服,你可以換洗穿。”

程季恒的目光一直定格在她身上。等她說完之後,他輕聲啓唇:“你幹嘛對我這麽好?”

這問題問得,陶桃都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了:“也、沒多好吧,都是些小事。”

程季恒眉頭輕挑:“是麽?”

陶桃:“……不是麽?”

在她看來,這确實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情,而且既然決定了要收留他,總不能什麽都不準備吧?

程季恒舒了口氣:“那就好。”

“……”

這是幾個意思?

陶桃:“有話直說!”

程季恒:“我還以為你看上我了。”

陶桃不假思索:“不會的你放心吧!”

程季恒不置可否:“你晚上睡覺不夢游吧?”

陶桃:“……不啊,怎麽了?”她忽然想到了一種可能性,“你不會還夢游吧?”

怕黑怕狗又夢游,這……也太棘手了。

幸好程季恒搖了搖頭:“我當然沒有,但是我怕你有,萬一你不小心闖進了我的房間,我不就危險了麽?”

“……”

你的防患意識,還真不是一般的強。

深深地一了一口氣,陶桃一字一句地回答:“你放心吧,我絕對沒有夢游的習慣,也絕對不會在大半夜闖你的房間!”

程季恒微微颔首,略含歉意:“抱歉,家教嚴苛,我必須守身如玉,咱們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我總是會有些擔心。”

“……”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你這用的是什麽虎狼之詞?

陶桃無奈,信誓旦旦地對他保證:“你放心,我絕對、絕對對你沒有非分之想!”

為表堅定态度,她還一連用了兩個“絕對”。

程季恒并不是很滿意這種态度,卻再次舒了口氣,面容也舒展開來:“那我就安心了。”

陶桃也舒了口氣:“現在我能去洗漱睡覺了麽?”

程季恒:“可以。”

陶桃剛一走出卧室,程季恒又問了她一句:“明天你要去醫院麽?”

明天周日,她唯一的休息日。

陶桃:“對啊,去照顧奶奶。”

程季恒:“我陪你去。”

陶桃:“不用,你在家休息就行。”

“我閑着也是閑着。”程季恒道,“以後你上班的時候,我都會替你去照顧奶奶。”

陶桃态度堅決:“不用,真的不用!”

程季恒:“不然我怎麽報答你?”

陶桃:“你不用報答我。”

程季恒置若罔聞:“以身相許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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