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裴洵的嘴唇很軟。
不管不顧地吻下去時,周念心裏只冒出這一個念頭。
人的嘴唇都這麽柔軟麽?還是吻過不知多少人的唇才這樣?像凉透了的奶凍,軟而韌,含住了,就不想放開了。
裴洵則是被他吻懵了。
闖進他卧房的人不好好說話,上來就壓着他啃,這種事對裴洵來說還是頭一遭——更何況周念接吻水平之差,也是他生平僅見。與其說這是個吻,“啃”會更貼切——周念吻技糟糕,顯然經驗不足,青澀卻又強硬,虎牙連着幾次咬上了他的嘴唇……但趁着裴洵發愣的片刻,他已無師自通地将舌頭探了進去,沿着上颚一路翻攪。
裴洵被他逼得後退兩步,膝彎抵在床邊。于是周念幹脆直接将他推倒在床,跪在他身側,低頭繼續噬咬。
“唔……”
周念垂落的額發掃在他眼睫上,有些癢。裴洵難耐地偏過頭去,動了動手腕,想從這莫名其妙的處境中掙出來。但他只略微一動,周念就一把扳正了他的肩,手指往下滑了幾分,扯開他的浴袍。
哇哦。
裴洵睜大了眼睛,頗有幾分不可思議。身上的青年正俯首激烈地吻着他,右手固定住他的臉,左手一路向下探,愛撫得很不熟練。裴洵慢慢從起先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忽然啼笑皆非——天,他還是頭一次被人抓着強吻,已經覺得足夠神奇;結果這人不僅強吻了他,還想強上他……?
這是什麽展開……他笑了起來。
周念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笑了。裴洵想要的不就是這個麽,為什麽卻一副意外的樣子……難道是嫌他技術太差?他不願多想,像是想制住身下的人一般,手在裴洵腰側捏了幾下。
“嘶!”這仿佛孩童間逗趣的抓法倒歪打正着地正克裴洵,他猛地一縮,腰上一陣酸麻,伴着絲絲縷縷的癢意,像泡了水的面,整個人都軟了。
有點難辦啊……他心想。
先前的幾個身邊人都沒到能帶上床的程度,算來竟然快半年沒做過了。熟稔情事的身體經不起撩撥,在周念臂彎裏化成了一灘水。唇上的吻,腰上的手,和周念那急切又生澀的動作,都似乎無聲催化着情欲,讓他很快就有了反應。
他不知道周念什麽意思,但這并不難猜,誰會沒事爬他的床?說到底不是為了這些那些東西。但他不介意,他給得起,也給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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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這人也真新鮮……他模糊地想着,話也不說,上來就幹,真是直接。
裴洵閉了閉眼,腦子裏一時轉過很多念頭,然而每次剛起了個頭,周念的手一碰上來,立刻又能讓他無心多想。這小子也是有能耐,明明生澀緊張得很,卻能憑着這生澀緊張驅動下的本能準确照顧到他每一處渴望被撫摸的地方。情欲的熱意烘透了他的全身,什麽事也想不了,裴洵幹脆不想了,擡眼望向周念。
除了聽到笑聲時偷看過他一次,周念一直閉着眼,吻得相當專注。他眼睫纖長,此刻正微微顫動着,汗滴從額上滾下來,将它濡濕了,有種清新的性感。裴洵伸手攀上他的臉,摩挲他的額頭與鼻梁。這張臉是他喜歡的,清秀周正,像張工筆畫。
——反正是自己送上門來的……
他攬着周念的脖頸,将他按了下來。
裴洵一旦接管了主動權,就沒周念什麽事了。兩舌一經纏繞,在相觸間便分出了高下。裴洵一面熱切地回吻他,一面施了個巧勁,将周念放倒在身下,跨了上去。兩人貼得太近,足夠周念聞到他身上沐浴液清爽的氣息。
裴洵居高臨下地望着他,桃花眼裏蓄滿笑意:“我也不喜歡當一。”
他濕潤的氣息吹在周念耳廓,像放了一把火,滾燙熾熱。周念張了張嘴,任他将舌頭再探進來掃蕩,半晌才反應過來他的話和自己的意願并不相左——他昨晚才惡補了相關術語,應用得還不熟練。
不待回應,裴洵已伸手去扯他的紐扣。周念的襯衫扣子系到了最頂上那顆,模樣十足禁欲,這也是他喜歡的。
裴洵的雙手白皙修長,襯得脫人衣服的動作都像彈琴般優雅。這雙手很快将周念剝了個幹淨,他低下頭,在周念小腹上親了一口:“啾”。
“……!”周念渾身一顫,臉一下就紅透了。
真是好久沒見過……這麽純情的人了。
裴洵笑了。他當然能感到有什麽悄然頂上了他,不由吹了聲口哨。“真熱情。”他說。
周念臊得恨不能立刻堵上他的嘴,猛一翻身将他掀了下去。裴洵的浴衣本壘在腰間,這下也被他扯開了。裸露出的軀體柔韌修長,瘦削,但也矯健。他躺在雪堆般的浴衣上,戲谑地仰頭望着周念,像浪花間的塞壬。
這是他的主場。
裴洵勾起小腿,腳趾踩在周念胯下,像是在估量他的尺寸。約莫是滿意了,他又吹了一聲口哨:“厲害。”
周念只覺脊背過電似的一陣麻,立刻抓過他不安分的小腿,搭在自己肩上。同時,手一刻不停,就要探向他的身後。
“等等,”裴洵終于嘆了口氣,“你……是第一次?”
周念被他抓住了手,怔了一下。就像一個正朝着欲望界點奔跑的人,忽然被抓住了腳踝。他茫然地看了裴洵一眼——所有床上的知識都是他昨天現學的,更是直到剛才,才知道自己能對男人起興趣……除了“怎麽做”之外,他對這事其實還一無所知。
“……”裴洵拉開床頭櫃,丢了支潤滑劑給他。
周念接過就要給他抹上,卻被裴洵再度拉開了手。裴洵像在忍着笑:“等等——還有一樣東西呢?”
見周念仍是一臉茫然,他終于笑了出來:“套呀寶貝兒,你還想射在裏面?”
“……”
周念有生以來,還從未聽過這樣直白的描述。這次,他毫不猶豫地堵住了裴洵的嘴。任那人怎麽笑着求饒,都再不放開了。
在裴洵身體裏的感覺好得像做夢。
進入的過程異常順利,兩人很快就能從彼此身上得趣,相望時,眼中俱是意亂情迷。明明此前還是兩個陌生人,除去長相外對彼此一無所知。但滾在床上,兩具身體卻像天生相吸,如對嵌的拼圖,又如絞緊的齒輪。
周念此前從未嘗過情欲的滋味,直到這天夜裏,才知道原來那些對于性愛感受的描寫都所言非虛。他不知道裴洵是怎麽想的,于他而言,這樣過度的契合幾乎要叫他在一瞬間相信了宿命論:這具身體天生适合我,這就是我走失的另一半。
裴洵将手圈在他頸間,頭靠在他肩上,不提他的名字,只低聲叫着寶貝。讓不知情的人聽了,可能會真以為他們是對如膠似漆的情侶。
而這只是一段利益關系的開始。
想到這點時他們剛結束了一次,裴洵靠在他肩上,輕輕喘着氣。這念頭讓周念沒來由地一陣恐懼,他又抓過一個套子,再度将自己埋入對方身體中,說:“再來。”
年輕人……精力就是好。裴洵将手插入周念汗濕的劉海間,看着上方這張被情欲征服的面容。周念一貫清冷的眼睛此刻正灼灼發亮,滿眼都是他的倒影,燙得驚人。
裴洵低低地笑了。他伸出舌頭,舔淨周念鼻尖的汗水。肌膚相抵,親密無間,他感到青年的身體驟然緊繃起來,像蓄勢待發的狼。裴洵銜住他的嘴唇,在周念燒灼般的視線下,再度與他滾成一團。
……
連着兩夜幾乎沒睡,又在床上花了大力氣,身體空了,心卻很滿。周念抱着裴洵,将人緊緊貼在自己懷裏,精疲力竭地睡了過去。
醒來時,他先聽到了筆尖在紙上劃出的輕響,像雨落時的沙沙聲。
厚實的窗簾遮死了落地窗,昏翳裏只亮着盞床頭燈,橙黃的暖光織成錐形光暈,将兩人攏在其中,如一方獨立天地。他在看裴洵,裴洵則坐在床邊的布沙發上,正捧着本子寫畫什麽。
周念安靜地望着他。
人一旦從瘋狂中拔出,少不得要迷茫一會。他倒不覺茫然,只是心裏一陣荒唐——這件事就這麽發生了。過程遠不如他想象中那麽艱難,甚至是享受的……而一切結束後,竟也沒有應有的負罪感,更沒有後悔的念頭。
他甚至覺得滿足。像是有熱水流在他的血脈裏,潤透他的全身,最終注滿了心腔。
弱光下,裴洵那張瓷般冷白的臉多了幾分柔和,眼睫微垂着,在臉頰上投下淺淺的陰影。他的五官輪廓深刻,在燈下愈顯得光暗分明,周念想起以前見過的關于裴洵家族成員的傳聞,說是他的祖母來自東歐。現在看來,傳言可能是真的。
同幾個小時前徹骨的歡愉相比,現在的靜谧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周念注視着裴洵的臉,目光從額頭移到下颔,每經過一處,都能發現他以前沒來得及注意的小細節。
這是張年輕俊美的臉,他曾在新聞配圖中見過很多次,但從未這樣仔細地親眼觀察過。裴洵的鼻梁挺直,嘴唇和耳垂都很薄,左耳嵌着一顆細小的黑鑽。這些都是他之前不知道的,這些“不知道”随即驚醒了他:他其實完全不熟悉這個人。
——他們甚至今天才見了第一面。
而他們的以後……如果有的話,會是什麽樣?
突如其來的認知像不經預測的積雨雲,在心上投下大片陰影。他開始頭疼了。
裴洵低頭專注地在紙頁上勾勒着什麽,錯過了周念複雜而長久的注視。他在邊角處補了兩筆,才擡頭看了一眼,正對上周念沒挪開過的視線。
他怔了怔,随即笑了:“醒了?餓了嗎?”
“……還好。”周念坐了起來,“幾點了?”
“九點半。”裴洵說。他指了指一旁桌上倒扣着的銀色圓蓋:“我叫了客房服務,一起吃吧。”
周念點點頭。他準備翻身下床,等下意識地想揭開被子,才感到了尴尬。情熱時不在乎裸裎相對,清醒後的他卻不能若無其事地在裴洵面前赤裸身體。他看了看地上丢着的襯衫,其上滿是皺褶,顯然不成型了。
裴洵注意到了他的不自在。他沒有點破,只走進衣帽間給周念找了身衣服,遞給他:“我們身材差不多,應該都能穿。”
周念臉上一紅,連忙道:“下次……”
下次見面,我再還你。他想這麽說,開頭的兩個字卻如同喉間的小刺,卡住了所有後續——下次?
這樣的關系,還要保持多久?像今天這樣的事,還要發生幾次?——還有下次麽?
裴洵還什麽都沒有說,他卻說出了這兩個字,像是對此抱有期待一樣。周念頓住了,不知該怎麽接下去,卻聽裴洵說:“不用還。”
“我衣服不少。”他提了提嘴角,“沒關系。”
他說完便走了。周念怔在原地,覺得他似乎話裏有話,卻不願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