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裴洵懶洋洋地踱到客廳時,宋宇真已窩在他家沙發上,打了一早上游戲。

“早上好啊裴少爺,”他頭也不擡,只盯着投影上扛着巨斧的游戲角色,“您知道現在幾點了嗎?”

裴洵給自己倒了杯牛奶,走到他身後:“你和白桦打招呼的方式倒是挺像。”

“哎喲,原來您還記得我倆啊!”宋宇真涼飕飕地說,“我以為您腦子裏只裝得下那位小情人了——今兒一大早才舍得回來,昨晚浪哪去了?”

“你快死了。”裴洵捧着馬克杯,注視着投影屏,“三,二,一。”

随着他的倒數,屏幕上的狂戰士被幽靈騎士一擊爆頭,血條飛退,一行大字随即砸下:“YOU DIED"。

宋宇真罵了聲“靠”,把手柄往後一扔,轉頭瞪他:“姓裴的你可真是個災星……我去,你能不能把領子給我拉上?知不知道你這樣子有多傷風化?!”

裴洵剛從床上爬起來沒多久,只簡單洗漱過,半長不短的頭發向後攏起,紮成束滑稽的小辮子,像搖滾歌手。在自己家裏,他也懶得打扮,仍套着睡袍——領口随意敞着,露出大片胸腹,從上至下,盡是紫紅的吻痕。

他低頭看了一眼,沒有遮掩的意思。宋宇真啧啧兩聲,湊過來觑着他:“看不出來,那小子牙口很好啊?體力也不錯?看着像個正經人,實際伺候的很賣力呀?……哎,他叫什麽來着?”

“周念。”裴洵說。他把腳下亂竄的小狗抱起來,以便向意圖靠近的宋宇真膝上踹去:“去做早飯。”

“嘶!”宋影帝捂着膝蓋跳了跳,罵罵咧咧地走進廚房:“要不怎麽說地主是冷酷的階級敵人呢?随便壓榨無家可歸的勞苦大衆……”

哪家媒體都沒想到,這些天來一直身在輿論風口的宋影帝原來竟躲在裴洵家裏,且一賴就是一個月。狗仔爆出他女友出軌的那天下午,這位青年影帝正在開車回家的路上,遠遠見到自宅前黑壓壓的長槍短炮,立即扭頭開向另一個小區,興高采烈地敲響了裴洵家的門。

裴洵打開門,便見這人兩手空空,一身輕松,裝作沒看見他要放狗咬人的架勢,沉痛地表示,“借你的地方一用,風頭過了就回家”。

他臉上哀莫大于心死的神色在裴洵盯着十秒後便宣告破功。與此同時,在輿論中的形象卻一路走向傷情男神的吸粉設定。在這時候玩消失,本意是避開麻煩,有利公關,裴洵只當他是呆個兩天就走,也不再管他。

……而誰想,一場風波牽出另一場,起初是“當紅小生互撬牆角”,熱度稍消停些,扒皮對象成了“三位主角的漫長情史”。勁爆的是後邊,順藤摸瓜之後,網友翻出了他前女友與張承軒用來秀恩愛的微博小號——裏頭藏着的黑料足夠寫一年的新聞……

其間種種,足稱精彩紛呈,好戲連堂,是以宋宇真門口的狗仔持續流連忘返,他也順理成章地混了下來,美名其曰“增進感情”,賴成一塊趕不走的牛皮糖。

Advertisement

每逢娛樂媒體盤點那些與富人交情好的明星,“宋宇真”三字是總免不了的。三年前裴洵歸國,媒體剛開始把注意力轉向這位年輕的貴公子,就拍到了大量兩人形影不離的照片。同框的次數多了,加之裴洵從不掩飾自己的性向,兩人間的關系便沒少被惡意揣摩。

謠言很快便不攻自破。畢竟宋宇真自出道初就花名遠揚,集郵般追求過各色美人,身側女友從未斷過。兩人看着像是一路貨色,久而久之,媒體即将這兩人的關系定位為一同尋歡作樂的狐朋狗友,不再琢磨兩人關系,只是日後裴洵再傳緋聞時,總少不了一句“流水的情人,鐵打的宇真”。

近年白桦在國外拿了獎,牆外開花香到牆內,狗仔們一路打探下來,才發現這三人私交甚篤,又傳出句著名的形容:調侃三人與娛樂圈的緊密聯系:“一個是明星,一個拍明星,一個玩明星”。

而他們三人的交情遠比媒體知道的更久。從渾噩不經事的童年開始,一直留在裴洵身邊的,就只有這兩人。

音響裏放着明快的室內樂,如小溪淙淙,随陽光一同流淌。裴洵在地毯上随意一坐,小白甩着尾巴拱進懷裏,在他裸露的小腹上舔了一口。裴洵怕癢得很,忙又把它舉起來,皺着眉頭:“怎麽和你那主人一個德性?”

小白一點不怕。它直勾勾地瞅着他,舌頭在他鼻尖滾了一遭。

“诶!”真是物似主人形。裴洵笑了,摟着它蹭了蹭。

宋宇真正從吧臺邊折過來,臂間歪着個托盤:“對了,這真是周念家的狗?”

他也去摸了摸小白的頭,卻被它一瞬間龇牙咧嘴的模樣吓了回來:“還挺兇。”

換了裴洵伸手去摸,它便仰起頭,舔他的手心。于是裴洵又笑起來,拈了片吐司叼着,将邊角撕下來丢給它。宋宇真沒事做——他不與裴洵這樣正午才起床的人同流合污,早就解決了早餐。

他在對面坐下,幹看着裴洵,從那撮小辮子看到衣服下惱人的痕跡……越看越不順眼。

“你今晚上還去找他嗎?”

“去吧。”裴洵說,“閑着也是閑着。”

“閑着?”宋宇真嗆了一下,“……您還記得您有個集團麽,裴總?”

“所以呢?”裴洵兩口咽了那片烤吐司,舒舒服服地往沙發上一靠,“去公司做什麽,給他們當吉祥物?”

“……以前您不也沒少去看漂亮的女秘書。”宋宇真挑起一邊眉毛,“有周念就哪也不去了,可以呀你,從此君王不早朝。”

“不過你對周念挺上心啊,”他又說,“之前好像沒見你這麽追着過誰,他哪裏勾着你了?”

裴洵想了想,說:“看着舒服?”

“……哪位美人您看着不舒服?”宋宇真無語了。

裴洵笑了笑:“看着他,心情比較好。”

聽着敷衍,但他确是這麽想的。兩個人滾在一起,所求不過二字“舒心”。而周念身上有種清靜安定的氣質,在他身邊待久了,仿佛自己也能一點點沉澱下來,像落在水底的沙。

裴洵握着餐刀,将果醬橫塗在吐司上。他也被宋宇真的八卦氣息帶跑了,開始琢磨起這月來兩人的事。第一次睡是意外,第二次卻是他主動送上去的。原本一晚上就該兩不相欠的兩個人,終究還是因為他多餘的熱情,從各取所需的簡單直白,多了些難剪難理的意味。

毫無疑問,周念的長相是他喜歡的,身材——身材也不錯。他想起昨晚月光下周念矯健的身體,流暢利落的肩頸線條,每一處都叫人移不開目光。

比起這些硬件,更動人的,是他身上那種少年般的清澈。初嘗情欲後開閘洪水一樣的激情,情熱時專注熾熱的目光,甚至于他不知輕重的碰觸,碰一碰就要臉紅的青澀,都是裴洵久違的——明明其實不比他大幾歲,他卻已不記得自己是否有過與如今周念一樣的時光:這樣的青澀沖動,卻也朝氣蓬勃。

這都是他羨慕的樣子。像久饑的人遇上了他人窗臺上晾着的蜂蜜,即使明知這不是自己的東西,也總忍不住掀開盒蓋,竊取一絲轉瞬即逝的甜意。

“……裴洵?裴洵?”宋宇真絮絮叨叨丢了一大通話下來,才發現這人根本沒在聽,“聽到沒?想什麽呢這麽入神?”

“什麽也沒想。”他笑了一下。

林宸溜進休息室時,白天的拍攝剛告一段落。化妝師給周念卸了妝,便各自去領自己的盒飯。他的劇組和周念的在同一個影視基地,不過一人在古裝片場,一人則是現代青春劇。走上幾十米,便能從古穿越到今。閑來無事時,他常跑來這邊找周念串門,和這邊的工作人員也算混了個臉熟。

和周念的內斂不同,林宸開朗得多,和什麽人都能聊上兩句。不過一個多月的工夫,比起周念,倒是他更像這個劇組的人——從場記到化妝師,再到進來給周念送飯的小黃,人人見着他都少不了談笑兩聲。

這樣的性格是他的武器。除了某些不足為人道的助力,他的情商比演技為他掙來了更多機會。周念早已習慣了他的作風,也見怪不怪,任林宸拉開椅子坐在他面前,接着便要拆他的飯盒。

“這劇組條件挺不錯啊,”他挑了挑眉毛,“還有湯——吃的真好。”

小黃放下飯盒後就轉身離開,走時極上道地掩上了門。周念數着他離開的腳步,過了會才說:“不是劇組配的。”

自兩周前裴洵第一次來後,每到飯點,小黃送進來的食物便和之前有了天差地別的改變。周念習慣在休息室裏獨自用餐,以致開始幾日一直以為是劇組換了一家合作餐廳……直到副導演叫他出去說戲,無意間瞥到了其他人的飯盒,才後知後覺地發覺了某人的用心。

他不好去問小黃這事——怕他猜到這事出于誰的授意。隔日再見到裴洵時提起這事,裴洵只說:“太瘦了,抱起來硌手。”

林宸一怔,随即很快反應過來——“裴……你那位?”

當年林宸和王太太的事也沒瞞着他,周念點了點頭。林宸扯了扯嘴角,像是笑了,把瓦罐推回給他,又去翻食盒,看看有沒有其他東西——他前幾天就抱怨過自家劇組檔次太低,送來的飯盒裏甚至見不着幾撮肉沫。

周念把臉埋下去,抿了一口湯。今天湯裏放了山藥,又軟又糯。

林宸沒翻到什麽好東西,抖了抖裝食盒的塑料袋。周念沒注意他的動作,半晌才聽到他嘆了一口氣:“天。”

周念望向他。

“昨天我來找你的時候,你都在拍戲。”林宸笑了下,将袋子裏的東西翻出來給他看,“臺詞量肯定挺大的,嗓子是不是不舒服?”

桌上是盒甘草片。周念伸手去拿,卻瞥見背面貼了張便箋。

他隐隐猜到那大約會是什麽,指尖卻仍微微發燙。箋上仍是熟悉的筆跡,裴洵寫道:

一日三次,每次三片。

最後一次,留着我來喂你:)

他在最後畫了個笑臉。

“你……真是好運氣。”林宸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