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原來都是一場烏龍。

和周念相處久了,都快叫他忘了這場關系最初是怎麽開始的。那個人毫無預兆地說要見他,徑直走進他的卧室,招呼都不打一個,上來就把他推倒在床上——當初他是怎麽想的?好直接,真熱情,沒想到屏幕上看着那麽安靜的人現實中竟然是這副模樣……

想爬他床的人多了,這麽不管不顧上來就做的卻真是頭一位。他仍記得周念那天在床上的樣子,青澀又性感,渴望清晰熾烈地寫在眼睛裏,誰能想到這人起初是猶豫甚至很不情願的?而他也沒想那麽多,久沒有床伴,送上門的人長相和身材都是他喜歡的款,情欲上來了,誰還會再計較什麽,先睡了再說。

又哪裏能想到,這一睡就睡了這麽久。

如今想來,周念始終都不曾向他要求過什麽東西。《山鬼》是他先前就和白桦提過的,當時他所謂的推薦也只是“這個演員不錯,可以讓他試試”。而之後能拿下片約,再繼而接下《俠客行》,都是憑他自己的本事。一旦沒了外界有意的阻力和妨礙,在他的領域裏,他想要的一切都能憑自己拿下,無需投機取巧,也無需刻意逢迎,用不着旁人來實現自己的願望。

也不是沒有懷疑過。但周念很快便表現出了對他的在意,可能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懵懂的憧憬卻是藏不住的。這份喜歡來得讓人驚訝,他猜周念先前一定沒什麽感情經歷,甚至可能是一張白紙,才會對第一個在其上塗抹色彩的人輕易動心。一段在開頭染着利益色彩的關系,在一方動了感情之後就變了質,周念不向他提出物質的交換,在他眼裏也算是情有可原。

現在才知道,這原本都是陰差陽錯。兩人以為彼此心照不宣,其實都不過是會錯了意。在一開始,周念就沒想過要從他身上得到什麽......那最初的那一次在他眼裏是什麽呢?報答?償還?

對了,這才像他。

怎麽會有這麽可愛的傻瓜……裴洵心想。

他看着周念。片場擁着的人很多,劇務,燈光,助理們,烏泱泱地一大片。有那麽一瞬間,周遭的景象全都像冰一樣化去,周念分明離他很遠,卻在此刻忽然被拉得很近。他沒有看見裴洵,在戲中的時候,他從來都是專心致志的。

裴洵想,我要感謝這個誤會。

下戲的時候,日落已将近結束了。最後一幕是主角的獨角戲,沒事的演員們便先行離開,片場的人也跟着散了不少。導演喊了“卡”,示意今天就到這,周念才緩緩松了口氣,摘去了臉上屬于戲中人的神情,顯出幾分沒有落點的疲憊。

身後的助理跑過來,将水遞到他手上。周念道了聲謝,轉身接過。這一側身,像是感應到了什麽一般,他立即擡起頭,目光準确無誤地找到了片場邊上的那人。裴洵仍扣着那頂在《山鬼》劇組戴過的帽子,見他看過來了,便擡起帽檐,朝他一笑。

他的心跳驟然加快了。這大約不是做夢吧——他幾乎想立刻向那個人跑過去,好确定他的真實性。裴洵朝他擺了擺手,像是示意他別着急。周念一動不動地盯着他這邊,目标太明顯,他就往後退了幾步,站到樹蔭下。

周念的目光也跟着他向後退去。這一退,他才注意到原來裴洵身後還站了個人……林宸。

他的戲份早就結束了,這時卻還賴在場中,還站在裴洵身邊——這讓周念怎麽能不多想。晚宴上的那一幕又倒扣回來,額角一抽抽地發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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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現下的場合,根本容不得他考慮這些事。助理輕輕碰了碰他的肩,說:“念哥,粉絲們還等着呢。”

“……”對了,還有這件事。

他用幾秒鐘整理了表情,向身後的粉絲走去。現在對他的應援已做得挺有規模,年輕的女孩們扯着印有後援會字樣的旗子,捧着花和禮物,正規矩地站在場地角落。見他走近了,才驀地爆發出一陣歡呼。

先是由助理掌鏡,讓他站到粉絲中去,一同合了影。他抱着花束,接過了助理遞來的馬克筆,開始給她們簽名。來看他的姑娘們大多都帶了印着他形象的海報和明信片,大部分女孩見了他都很害羞,臉上紅撲撲的,讓他簽完名就躲到一邊去了,只偷偷看他。只有幾位勇敢一些的,還讓他多寫了幾句祝福的話。

“念哥,我……”

記不清是第幾張了,他正低頭簽着名,面前的女孩便斷斷續續地說着話,樣子很激動,不斷尋找着措辭:“念哥,我,我特別特別喜歡你……從好幾年前你剛出道時就開始了……”

自從不久前李津接受了雜志的訪談,提到她在組裏都這麽叫周念,粉絲們似乎就沿用了這個稱呼。周念對她笑了笑,說:“多謝。”

他實在是很不擅長回應粉絲,除了感謝的話,也不知道說些什麽。但女孩卻像是被這個微笑鼓勵了,她深吸了一口氣,大聲說:“我真的……真的……!”

她用力地閉上眼,忽然往前邁了一步,踮起腳,在他臉上飛快地親了一下。

她的動作太快,周念愕然,只來得及偏過臉,還是讓她吻到了下颔。助理将他猛地往後拉了一步,粉絲群內更是炸開了,那個女孩轉身就跑,頭也不回地沖出了場地。周念在原地怔了片刻,回過神後,立即回頭去看裴洵。

裴洵一直遠遠看着他,當然也沒有錯過這一幕。但他似乎沒什麽特別的表情,看見他回頭,甚至還微笑了一下。

他找了個借口,先打發走了助理。天幕沉下來,展開一片黛色,片場的人已走得稀稀落落,回休息室的路上,周念只遇上了兩名準備回酒店的工作人員。一望見他,他們便笑了:“周哥,豔福不淺啊?”

“……”他能說什麽,只能扯起嘴角,權當無奈的表示。

他卸了妝,脫下戲裏的古裝和頭套,放在一邊,換回自己的衣服。裴洵應該還在這附近,他拿起手機,想看看有沒有消息,就聽見了陣輕輕的敲門聲。

“請進。”

他走過去,拉開了門。有人正等在門後,一見着他,便抓過他的手,輕巧地閃進門內。裴洵在他唇上吻了一下,反手關上門。鎖扣被拉下來,發出一聲很清脆的響聲。

“我……”周念被他推到牆邊,覺得自己應該先解釋一下,“剛剛……”

“張嘴。”裴洵說。

他猶豫了一下,遞出舌尖,和裴洵的糾纏在一起。裴洵一下下按揉着他的耳垂,很快将他作弄得渾身都熱了起來,再顧不得其他的事。終于,直到裴洵低喘着退開一分,他才找回自己的呼吸,低聲問:“你……不介意嗎?”

“我需要介意嗎?”

“……哦。”

周念是一路提着心過來的,擔憂着、忐忑着,以為裴洵看到那一幕,多少會有點在意——就像他,看到林宸站的離他近了一點,全身的血就會不受控制似的往上湧。在女孩吻上來的那一刻,他的第一反應就是希望裴洵沒有看見……但現在見了裴洵這副平靜得仿佛無事發生的模樣,卻又覺得失落。

“怎麽找到這的?”

“有人告訴我的,說你一般很晚才會離開休息室……”

這個“有人”,當然就只能是林宸了。周念擰起眉,但不容他繼續別扭,裴洵已低下頭,用牙解開了他的襯衫紐扣。

他的休息室裏陳設簡單,擺了張一人寬窄的沙發床。兩人擁吻着倒在床上,裴洵将他剛套上的衣服又脫了下來,丢了一地。

足有一月不見,兩人都對彼此的身體想念得緊,潤滑不夠充分,前戲亦省去了大半,但裴洵也沒說什麽。他伏在狹長的床榻上,肩膀微微顫動着。雖說留在攝制地的人已不剩多少,這裏的私密性仍極差,難保不被人聽見什麽。他将臉埋在軟墊裏,偶爾才發出一兩聲低啞的呻吟。

周念在做愛時喜歡看着裴洵的臉,平日裏幾乎從不使用後背位,這次礙于沙發床太窄,才不得已從後進入了他。結束之後,他吻着裴洵留長的發尾,問他:“能待多久?”

“明天就回去。”裴洵說,“劇組人多耳雜,被認出來就麻煩了。”

“……今晚呢?跟我回去嗎?”

“我訂了酒店——和你一起過去的話,太容易碰上別人了。”

“……”

周念不說話了。他把臉埋在裴洵頸側,深深嗅着他身上的氣息。

他知道了,人是永遠貪心不足的。喜歡一個人的時候,便希望也能得到他的回應;終于在他身邊了,就開始渴望長久的相守。作為演員,這樣長達數月的分離将是常有的事,圈裏的多少情侶,就是在這樣碎片化的相處中漸行漸遠的。

何況,他們的情況和大多數人都不一樣:探班要避着人,見面要避着人,就是這樣幾個小時的相處時間,都像是偷來的。

裴洵動了動,讓他的東西從身體裏滑出來。他拿起地上的外套,從口袋裏找出一支煙,咬在唇間,另一只手去掏火機。煙剛剛燃起,甚至沒來得及讓他吸上一口,周念已擒着他的腰,又将自己頂了進去。

“唔……”

裴洵的腰背在那一瞬間繃直了,又随着他抽送的動作塌下去。他将手撐在地上,幾乎咬不住煙,任餘灰一縷縷墜在地上。許久,周念才摘走了那支煙,放進自己口中,吸了一口。

他不會抽煙,幾乎立刻就被嗆着了。裴洵抓着他的手,安撫似地按了按,說:“別跟我學這些。”

周念沒有回答,但深深呼出了一口煙。仿佛這樣,先前那分捉摸不清的不安全感,和患得患失的憂懼,就能随着這絲白氣一同上升、飄散。

但他心裏知道,并沒有。

裴洵整了整袖口,對他說:“馬上就能閑下來了,到時候再來看你。”

他看上去又是那副整齊漂亮的樣子了。之前那場精疲力竭的歡愛,像是只存在于兩人間的集體幻覺,衣服一遮,便了無痕跡。他看出周念心裏郁結着什麽,卻只當是不得不再次分開的煩悶。裴洵揉了揉他的頭發,說:“先走了。”

将近九點,留在這裏的人應該早走光了,他們還是謹慎地決定先後離開,總好過被拍到同框的場景。走廊裏沒開燈,昏翳鋪下來,像淌着一條不流的黑河。裴洵走了幾步,才發現角落裏埋伏着誰的影子,仔細看去,是位五六十歲的老人。

他确定彼此素不相識,不知為何卻從對方那感到了某種敵意。那人看過來的目光肅然生硬,又冷又利,一片片剮在他身上。

裴洵不明所以,只向他點了點頭,擦身走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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