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往生篇·拜師

一路被往生拽着,鐘毓覺得胳膊都要斷了。他幾次想要掙脫對方,卻被往生抓得更緊。直到一川瀑布前,往生才松開手。

活動着筋骨,鐘毓一臉不滿,“你帶我來這裏幹嘛?”

“行拜師禮。”

“哈?”鐘毓一臉茫然——行什麽拜師禮啊?

往生平靜說道:“你拜我為師,我渡你入佛。”

這紫澤瀑布是我修煉之地,你就在這裏行拜師禮吧。

鐘毓忍不住大笑起來,“往生啊,雖然我現在重生為凡人,可是要算上前世,我的修為比你可是要多好幾萬年,你讓我拜你為師父,開玩笑的吧?”

“前世已是過往雲煙,我只知道,現在渡你入佛是我職責。”

鐘毓不屑——你自己都還沒有成佛,還渡我入佛?我說你是不是每天念佛誦經覺得無聊了,非得來和我摻和啊?

往生卻說:“你要是不願拜我為師,我只能放着你不管了。”

“不管就不管,我堂堂魔帝,還需要你個和尚來施舍嗎?”

“可是你現在是凡人。”

“切!”

兩人誰也不肯妥協,往生只能無奈嘆氣,“那等你想好了再說吧。”

帶着鐘毓回到竹林小築,往生直接坐在床上閉目打坐。屋裏十分安靜,鐘毓覺得無趣。這時他肚子卻突然發出“咕咕”叫聲,是真的餓了。

尴尬地捂住肚子,鐘毓瞥了往生一眼——對方如定住一般一動不動。

盯着桌子上的那一碗粥,鐘毓的內心還在糾結。這時往生的聲音響起,“想吃,就拜我為師。”

這一下惹惱了鐘毓——這人明擺着就是和自己作對,幹啥都要逆着他的意思來。

“本座才不會要你這和尚的施舍!”他憤然轉身,甩袖離開。往生緩緩睜開眼,看着對方離去,無奈搖頭。

三萬年前的恩怨,留到現在,依然是互相看不順眼。

往生想:鐘毓找不到食物,自然就會回來。可是到了傍晚,仍不見鐘毓的身影。

不會是下山了吧?

感覺不對,往生決定去尋鐘毓。

夜色見濃,夕陽終于耐不過時間的磨砺,墜落在山谷裏。遠處的山颠吞噬了最後一抹餘晖,冰涼的晚露打濕了往生的衣袍。他沿着石路走,終于在樟樹林前找到了鐘毓。

鐘毓昏倒在地上,他臉色蒼白,呼吸微弱。往生見狀趕緊給他輸了點靈力,護住他的心脈。他将手指搭在鐘毓的手腕上,仔細探過他的脈搏後,總算是松了口氣。

這人不過是餓暈了。

等鐘毓醒來,看到的就是往生那雙淡漠的眉眼。

“醒了?”往生說,“你餓暈了。”

如此丢人的事情竟然被往生用這麽平淡的口氣說出來,鐘毓的臉都要綠了。他想是不是自己重生為凡人之後,心境也變得和那些凡夫俗子一樣了,之前作為魔帝的傲氣铮骨蕩然無存,只能在這個悶騷和尚面前出盡洋相。

他不甘心,卻沒有面子再去發火,只能翻身背對往生,自己生悶氣。

端來桌子上的碗,往生在床邊坐下。“吃點東西吧。”

“……”

“……我去山下重化的面片湯。”

還是說,你現在連吃飯的力氣都沒有了,需要我喂你。

“唉,得了得了,本座敗給你了。”坐起身子,鐘毓接過往生手裏的碗匙。或許是真的餓了,這清湯寡水的小食吃起來也甚是美味。

往生看着他狼吞虎咽地把那一碗面片湯吃完,拿回空碗。突然鐘毓問他,“你不吃東西嗎?”

“我乃尊者,不食人間煙火。”他起身往外走,“我去把碗送還村裏人,你再睡會吧。”

“哦。”

其實往生并不覺得自己可以渡鐘毓入佛,要知道那可是三萬年前讓三界都混亂不堪的魔帝,就算是重生為凡人,魔性也依然在他體內。要不是天帝懇請如來下了命令派他來渡鐘毓,他怎麽也不想和鐘毓再見。

三萬年前那一戰并不是什麽好回憶——他贏了鐘毓,放棄了畢生修為,從此三界再無戰佛梵念。

修佛不是什麽容易的事情,好在往生佛根在,重生之後雖不如前世,卻也得了個尊者的稱號。這三萬年他潛心修行,希望可以參透十地六度,修成佛果。不過成佛本身不易,需經歷千萬劫難。

渡鐘毓入佛或許也是其中之一。

既然命中注定,那也無需糾結。

到了晚上,清源山就更加冷清了。天空中的雲彩如老者一樣沉睡在夜幕裏,山上竹篁在月光下變成了一片黑色。一點螢火忽明,飛到小屋窗前,轉了幾圈又離開了。

屋內的氣氛卻有些詭異。

鐘毓看着身旁靜坐的往生,感覺渾身都不自在。他憋了半天,終于開口問道:“你就這樣睡覺?”

“嗯。”

“呵,還真是特別啊。”

往生睜眼看他,“你不習慣和別人睡一張床嗎?”

“不不不。”鐘毓否認,心裏卻想:兩個男人睡一張床倒是沒什麽,可是你在床邊打坐睡覺,這也太奇怪了吧?

往生猜到鐘毓心裏所想,稍微思考,便說:“那我去外面。”

“喂喂喂,你這樣走了搞得我很小氣似的。”抓住往生的胳膊,鐘毓說:“占着床不讓主人睡,這傳出去了我這魔帝的臉可就真丢光了。”

我閉眼上,不看不聞不語,你呢就在我身邊坐着吧。

目光落在鐘毓抓住他的那只手上,往生點點頭。

相遇這段時間,鐘毓一直受制于往生。此刻往生順了他的話,鐘毓的心情大好起來。他松開手,安安靜靜地閉眼睡覺。聽到布料摩擦的聲音,他知道往生在他的身邊坐下了。

唉,本座落到這種地步,也着實可憐啊。

不過來日方長,誰知道之後會怎麽樣。先跟着這和尚填飽肚子,其他事情可以慢慢想。

可是鐘毓沒想到,填飽肚子也是件難事。

第二天一早往生就不見了。鐘毓算了算時辰,估摸着他是去桃花岩的紫澤瀑布修煉去了,便找到那裏。

瀑布如一匹長絹,從山頂沖下,在岩石上濺開水花,晶瑩而多芒,宛如朵朵白梅,微雨似的紛紛灑落。鐘毓站在瀑布前,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于是大喊道:“往生,你在裏面嗎?”

往生的聲音穿過水簾,變得有些缥缈,“何事?”

“你一大早就不見了,我肚子都餓了。”

“肚子餓了,就自己去山下化緣。”

“哈?”

“我說過,你不拜我為師,我就不管你。”

“喂,出家人慈悲為懷的,你真的不管我了?”

往生不為所動,淡淡說道:“出家人也不打诳語。”

被往生說得無法反駁,鐘毓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身為魔帝,這樣低身下氣,還吃了閉門羹,顏面無存啊顏面無存。他在心裏罵自己:鐘毓你腦子是壞掉了吧,求這個悶騷和尚!

自己去就自己去,我四肢健全,不聾不啞又不傻,還能餓死啊!

人一氣起來,就會忽略自己的處境——鐘毓忘了他此時只是個凡人,而且還是剛剛重生為凡人,人間疾苦他不曾了解體會,這清源山他不熟悉,走着走着就迷了道。

“真他娘的倒黴!”忍不住爆粗口,鐘毓在石階上坐下。凡人的身子弱,走不了多久腳就酸的不行。揉着腳腕,鐘毓想: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要是為了拖着這身子過一輩子,他還至于耗那三萬年重生嗎?這三萬年多麽難熬,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一心想着重登魔界帝君,好帶着衆魔找天帝那老頭子報仇雪恨,如今卻連自己都照顧不了。然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那個前世是戰佛梵念的往生尊者,跟故意看他笑話似的,抓住他不殺他,反而讓他拜入佛門。

真是又可笑又可恨。

“這個臭和尚,等本座找回定魂珠,一定不會放過你!”

樹葉沙沙響起,鐘毓突覺周圍有些異動。他雖沒有了法力,聽覺卻極為靈敏。警惕地注意着四周的動靜,不料有一陣風正面襲來,把他打出去好遠。

混着鐵鏽的血腥味在嘴裏蔓延,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鐘毓看清了對面的活物。

那是一只高二十多尺的怪物,人面豹身,卻長了一只眼睛和一對牛耳。它前肢曲起,耳朵豎立,寬闊的嘴巴裏發出嗚嗚的聲音,死死盯着鐘毓,如同在審視自己的獵物一般。

鐘毓大驚——竟然是神獸諸犍!

諸犍的長尾甩在地上,發出巨響,地面都震了起來。鐘毓現在落了慌——他沒有法力,肯定打不過這只神獸,唯一的辦法就是逃。可是還未等他邁開腿,諸犍就撲了上來,把他踩在腳下。鐘毓動彈不得,只覺得胸口如千斤巨石壓着,喘不過氣來。

難道我堂堂魔帝就要喪命在這只畜生的腳下嗎?!!

就在此時,一道金光刺向諸犍的眼睛,諸犍哀嚎着退後了幾步。

往生騰雲而來,落在鐘毓身旁。他微微側過頭看了一眼滿臉吃驚的鐘毓,轉而看向諸犍,說:“他是我的人,不能傷他。”

諸犍聽了,略有疑惑,看看鐘毓,又看看往生。

鐘毓對往生喊道:“你小心這畜生傷了你!”

往生沒有理會鐘毓,只是走到諸犍面前,伸出手。

用額頭觸碰着往生的掌心,諸犍發出聲音。往生笑了笑,說:“我知道了,你回去跟你家主人複命吧。”

諸犍應了一聲,轉身離開了。

鐘毓被眼前發生的一切弄得暈暈乎乎,直到往生把他拉起才回過神來。

“那神獸是把你當成歹人了。”往生看他嘴角有血,用食指在他嘴邊點了一下,“怎麽樣,想好了嗎?要是你拜我為師,就不會再這樣了。”

你原是魔帝,現在卻連一只小小的神獸都制服不了。若是你肯拜我為師,我就教你護身的方法。

口中的疼痛瞬間消失,鐘毓咧嘴回答:“我還敢不肯嗎?我要是不肯,估計就沒幾天活了。”

“那好,你跟我去桃花岩吧。”

“去桃花岩幹嘛?”

“行拜師禮,而且我要給你剃度。”

鐘毓打了個冷戰——剃度?

往生點頭。

這和尚怎麽還惦記着拜師禮呢!

“呃……這剃度就免了吧。”鐘毓露出為難的表情,“我剃了光頭就不好看了。”

往生卻說:“樣貌不過是一副皮囊,你何必如此在乎?”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我的爹娘雖然好幾千萬年前就沒了,那我也不能拿自己的皮相開玩笑啊。”他難得認真地和往生說話,“我說往生啊,我看這拜師禮也就免了。我心裏敬你是師父,平時還是叫你往生,如何?”

往生微微皺眉,“這不和禮法。”

“喂,我好歹也是魔帝。就當看在三萬年前咱倆交過手的份上,你也給我點面子啊。”

“……那便依你吧。”往生說,“不過你以後要聽我的話。”

鐘毓笑了,說:“好好好,我都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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