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壽宴

朝楚晨起之時,已是晨光熹微,可能是因為喝了藥的緣故,也可能是有皇兄陪伴,總之,這一覺睡得很沉,也沒有再做噩夢。

“來人。”

聽見裏間有了動靜,碧桂掀簾進來看見公主已經坐了起來,蹲下服侍公主穿上蜜合色織金繡鞋,柔聲問道:“殿下身子可爽利些了?”

“嗯,已經好多了,三皇兄什麽時候離開的?”朝楚公主站起來,走到妝臺前,很蒼白的面孔,但卻有着鮮活氣,像是清晨綻放的白茶花,很好。

碧桂答話:“一大清早江大人就親自來請,三殿下便一早離開了。”江改是三皇兄的心腹,跟着三皇兄一起長大。

“公主可要沐浴?”

“嗯。”朝楚點點頭,昨夜捂了厚厚的一床冬被,屋子裏也緊閉門窗,發了一身熱汗,總覺黏膩膩的。

侍女親手打了熱水來,慢慢地裝滿了浴桶,又灑上了皇宮禦制的香露。

“浴水已經預備好了,公主請吧。”

杏柰碧桂一同服侍公主沐浴更衣,衣裳搭在屏風上,褪去衣裳的腰背纖細白皙,臂膀單薄,朝楚公主下巴墊着雪白的手臂,浸入水中趴在浴桶邊緣。

朝楚公主擡手指了指牆上的畫卷,疑問道:“怪了,這裏怎麽有怎麽一大幅畫軸。”

畫倒是好畫,是大簇的牡丹花圖,只是擺在這沐浴的地方很奇怪。

杏柰過去随手掀了一下,噗嗤樂道:“真有意思,公主,這後面竟然是一扇窗戶,将将被這畫卷擋上了。”

“想是通風散氣用的,免得泛了潮氣,這畫卷充了幔簾之用。”

白苓往水裏灑了很多花瓣,這些花瓣都是一早就去采摘的,又用幹淨的泉水一片片地清洗過。

“昨夜三皇兄訓斥你們了吧?”幾人都一言不發,她才想起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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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齊王殿下的怒火,碧桂低了低頭,答道:“是奴婢們沒有照顧好公主,被責罰都是應該的。”

三皇兄不若其他的皇兄般性情柔和,自來果決,許是因外家是武将的緣故,常常與表兄弟厮混在一起,做事利落決斷,會有點嚴肅。

朝楚公主閉着眼睛舒出一口氣,沾了水的手指撩了撩耳畔的落發,道:“此時想起來,卻也沒那麽可怕了,越發的可憐起那一對……夫妻。”

“公主心性柔善,素來看不得這些的,往日不是瞧了一回母失子的戲,還落了淚嗎。”碧桂莞爾道。

朝楚公主掃了她一眼,“說這些做什麽,本宮只是覺得很奇怪,堂兄妹不可在一起,為何表兄妹就可以了,昔日有伏羲女娲生子,怎地人都是好好的,真是比話本子上的還稀奇。”

“公主想這些做什麽,就當是話本子上的故事,免得時時想起來,又要病上一回。”

朝楚公主手裏捧了一朵寶珠茶花,放在眼前細細的端詳,突然笑嘻嘻地說:“你看這花,有時候感覺很像人一般。”

“像什麽人呢?”

“像,”朝楚公主想了想,拈着手指間的淡綠色茶花,沉吟道:“像葉荞曦。”

白苓舀了一瓢清水,從公主的發上徐徐淋下,頭發變得濕漉漉的,像是下雨一樣,公主很高興,活泛起來。

“那魏紫呢?”

“國色天姿牡丹花,自然是母後喽。”

“桃花呢?”

“魏明姬,笑靥如花,人面桃花相映紅。”朝楚公主對魏明姬心有好感,誰不喜歡這樣溫柔的女子。

白苓又出去取了青鹽和楊柳枝給公主,晨嚼齒木,清潔牙齒,手裏捧了錦帕和盛了清水的茶盞,待公主漱口後又端了出去。

碧桂微微一笑,說:“公主這般一說,倒真是有些意思。”

朝楚公主略略歪着頭,手指摘了一片花瓣,抿在唇齒間,說:“嗯,其實也不一定,明姬若是不笑,便像是淡雅的百合花,荞曦若換了豔色衣裳,反而像是夾竹桃了。”

“原來公主也說不準的,怎地只憑衣裳看人,葉小姐若曉得是要鬧的。”葉荞曦和她們的關系很親密,魏明姬初來乍到,暫時還不算熟悉。

朝楚公主聽着只是微笑,細白齊整的糯米牙咬着花瓣,唇若丹澤,含含糊糊道:“人靠衣裝嘛。”

一室的人笑聲清脆,沐浴過後,公主穿上了白色繡菡萏花紋地袍子,頭發披在身後依舊濕答答的,坐在了妝臺前。

白苓繞過屏風,卷起畫軸,打開內間的軒窗,房間後是一叢翠竹倚白牆,将房間裏的熱水氣都散了出去,不至于潮呼呼的。

“公主長了一頭好頭發呢。”杏柰拿了錦帕将公主的長發撩起,将手中烏發一寸寸地絞幹水汽,一縷縷地梳理得光滑柔順。

“你哪一次沐浴後,都這樣說。”雖然這樣說,朝楚公主心裏還是很高興的。

公主的烏發不是墨一般的黑色,在陽光下會泛着淡淡棕栗色,很漂亮,又不顯得孱弱,新雪似的面孔多了幾分飄渺。

杏柰端了一盞香露來,笑道:“一會可以去外面摘朵茶花簪上,鮮花贈佳人。”

“我看也是。”白苓附和道,這花嬌嬌嫩嫩的,又白又香,還有種澹然的風姿。

等到頭發幹的差不多了,白苓果然出去折了一朵茶花來,對鏡為公主簪上,青绮通禀道:“公主,聞道國師來了。”

“請進來吧。”

聞道國師又來給她看了看,身體已經大好,到底是年輕,恢複的也快。

“國師,”朝楚公主收回了手腕,問道:“這兩日以來,怎麽沒有見過國師夫人?”

聞道國師是娶了妻子的,但是卻無兒無女,這大概是他人生一大憾事,畢竟一身本事卻不能傳承于血脈。

國師收起了藥枕,說:“內子去山下為人看診,明日才能回來。”

朝楚公主稱贊道:“想不到國師夫人也是醫者仁心。”

“算不得算不得。”聞道國師連連擺手。

“哪裏算不得,連國師的壽宴都顧不得打理,也要為人看診,可不是醫者仁心。”

臨走前,聞道國師笑呵呵地說了一句:“公主的藥可以不必喝了。”

不用喝藥是值得高興的一件事,晌午過後,青绮從外面回來,同公主說:“國師府裏來了不少客人。”

“往日的門可羅雀變成了門庭若市。”

朝楚公主拊掌道:“不錯,白苓也會用成語了。”

“公主又取笑奴婢。”白苓之所以能被送來寒山宮,還是謹小慎微四個字。

“明日就是國師的壽宴了,公主終于能換上皇後娘娘親手做得裙子了,不如今日便取出來,好好的見一見光,不要生了褶皺。”

“這留仙裙有了褶皺也不怕,本就是這個樣式的。”本就是因褶皺而形成美麗的裙子。

翌日一早,朝楚公主就已經起床準備,白色的裏襯中衣,服侍公主換上了湛藍色的九重蓮紋留仙裙。

挽了少女的靈蛇髻,戴上玉花冠,烏發如瀑,在鏡子前看了又看,心中開懷。

白苓進來通禀:“公主,三殿下來了。”

“三皇兄來了?”朝楚公主聞言猶豫了一下,從小軒窗輕輕的看出去,身形挺拔的年輕男子正站在外面,臉上不由自主地溢出笑容來。

提着裙裾看了又看,照着銅鏡按了按眉心的花钿,對碧桂道:“碧桂你看我這花钿,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碧桂知曉公主心思,連聲笑道:“合适合适,公主生得美,不貼花钿也美,貼了更美,三殿下可是要等急了。”

她在門邊探了下頭,長孫少湛擡眼看見了,走近了廊下,彎了彎唇說:“怎麽不出來,讓皇兄看一看?”

朝楚公主看了一眼身後相視而笑的侍女,從房間裏走了出來,說:“三皇兄,你看如何?”

“朝楚,你這般甚好。”長孫少湛站在門外,等她出來一身華裳,裙擺輕輕擺動,宛若流波,明媚的晨光熹微染上裙裾,庭院中的金茶花都不及她半分顏色。

她一步一步走來,姿儀是自小便如此的,長孫少湛的手掩在袖中動了動,終歸是記得她已是将要及笄的少女,不能再抱在懷中轉圈了。

朝楚公主走到他面前,仰面道:“皇兄,走罷。”

長孫少湛指了指她的衣袖,笑着說:“朝楚的披帛忘記了。”

“是,忘記了。”朝楚公主也覺手臂間空蕩蕩的,吩咐白苓回去取了披帛來。

待朝楚公主披上菡萏色雲紗披帛,長孫少湛才撫了撫她的肩膀,她跟着三皇兄一同出去。

壽宴在國師府的正堂前,其實這裏還是挺氣派的,一片喜慶熱鬧,客人也來了許多,男女老少,賓客盈門,素來清冷的國師府變得門庭若市起來。

“這國師過壽,倒是比宮裏更熱鬧。”

宮裏的規矩重,每逢壽宴,飯菜也用不得安心,等一番賞賜謝恩下來,都已經涼了。

她年紀不算太大,又是跟在皇兄身邊,不需要避嫌,蘇世子先是對長孫少湛寒暄了幾句,而後對她含笑恭維道:“早聞公主美貌,今日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

朝楚公主沖他微微颔首,眉眼澹然道:“承蒙蘇世子贊譽。”

蘇世子對其拱了拱手,心中可惜,這樣的女子,這樣容貌,可惜偏偏又是這般的高貴身份,想着便嘆息了一聲。

旁人問他:“世子在嘆息什麽?”

“這般美貌,來日必定可成佳人,卻在可惜身份太高,又是超乎尋常的帝姬,怕是難嫁,佳人難得。”

“世子平白擔憂什麽,那是誰,公主之尊,婚娶自然無需憂愁。”

這世上最不缺的喜好美色的男人,有人為了權勢可以放棄尚主,也有人會覺得尚主能夠攀附皇族。

“國師要出來了。”

“走了走了。”旁人拍着蘇世子的肩膀,說:“公主雖美,世子您可是已經娶妻的人。”

“說什麽呢,我娶了,我家胞弟可是尚未婚娶。”蘇文合擡臂戳了他一下,玩笑地說了一句。

“你少開兩句桓遲的玩笑,小心一語成谶。”

“國師為我朝效力多年,父皇特命我帶來一副父皇親手寫的字。”長孫少湛讓人将金邊如意提花雲紋卷軸展開,寫的是福壽延綿四個大字,揮毫潑墨,龍飛鳳舞。

國師年紀已老,面對皇帝派兒子送來的賀禮,還是要跪下謝恩的:“多謝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朝楚公主站在旁邊端着手臂,看着這字氣勢磅礴,父皇的工筆書畫極好,很有氣勢,他自己也很得意于這一手好字,高興了就會賞兩筆字下去,趁着佳節盛宴賞賜給一些德高望重的老朝臣。

不過他從來不賞哪個皇子這些東西,父皇對諸位皇子都分外公允,不會因為自己的心緒而有任何嚴重的偏頗。

這個朝楚公主知道一些,父皇擔心失衡,雖然即便他偏袒了誰,也不會有任何嚴重的後果,但在父皇眼中,這是很重要的事情。

是以,身為父親而言,皇帝在這方面費心勞力,現在看來,結果還不錯,雖然龍生九子,各不相同,但相處很和睦。

人們看見皇帝派遣了一雙兒女來為國師祝壽,更是熱情高漲,國師心中叫苦不疊,臉上還要笑呵呵的。

“國師過一次壽宴,這賀禮都抵得上一年的俸祿了。”

“休要胡言,你呀,只看到表面這些。”

“啊,莫非國師私底下還收了禮?”

“我指的是,他們送禮是意在交好,交好是為了有所圖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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