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回宮
葉荞曦泠泠地站在翠微殿的廊下,她隐秘的笑了笑,慢慢的走到翠微殿前,魏明姬繡的累了,站起來揉了揉後頸,擡眼恰好看見走到門口的她,她們就這樣對視了片刻。
葉荞曦嘴角揚起笑容,率先出聲進來道:“明姬姐姐,我來看看你這屏風。”
“繡的不太好,荞曦湊合看看吧。”魏明姬手中的屏風繡了小一半,已經有一株桃樹了,這一根繡花針被她使得出神入化,在她的指間上下翻飛。
葉荞曦瞧着這靈巧飛舞的雙手,眨了眨眼,羨慕道:“倘若這還叫做不太好,可真令荞曦羞愧了。”
魏明姬聞言嘴唇翹了翹,端麗的臉色笑意溫和:“你這是擡舉我了,來,請坐吧,上茶。”
“魏姐姐不必管我,你回去做自己的,我就來看一看。”
“其實也沒什麽可看的。”魏明姬淡淡道,她捏着手中的繡花針,略略歪着頭,任由天光落在繡架上,一針一線勾勒出一瓣桃花。
略坐了片刻之後,葉荞曦帶着侍女離開翠微殿,回到自己居住的漪蘭殿後,随口問了自己的侍女道:“你說說,為何魏明姬能夠進宮?”
“不是都說是因為太後娘娘喜歡魏大小姐,所以魏大小姐才能夠進宮。”侍女自認為是小姐的心腹,對于此事還是很清楚的,不說是了如指掌,也是能夠句句道來的。
“錯。”葉荞曦斬釘截鐵的否定。
侍女不解,反複道:“可是小姐,如果不是因為太後娘娘的顏面,對她喜愛非常,魏小姐又有何門路能夠進來。”
“喜,愛,非,常,傻丫頭,別說笑了。”葉荞曦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出來,素手端着一盞桂圓蓮子羹,一勺一勺的往口裏送,她尤為喜愛甜食。
少女一邊吃,又翹着手指拿了一卷書繼續看,涼涼道:“這世上除了血脈相連,哪有什麽平白無故的好,更何況,親人利用起來不是更加是的信任,你以為,魏明姬就單單是因為受到太後喜愛嗎?”
侍女束手而立,不解道:“可是宮裏的人,都這樣說。”
葉荞曦拿着右手中的書卷,點了點侍女的額頭,眼睛撇了撇翠微殿的方向,不屑一顧道:“我告訴你,單憑所謂喜愛得到上位者的歡心,那都不過是一條狗罷了,有利用價值的人,才是真正的人,尤其是皇宮裏的人,哪一個離得開利益二字。”
葉荞曦說起這種話來一針見血,她也認為魏明姬很聰明,所以才不會認為她只是因為被太後喜歡,才能進宮做朝楚公主的伴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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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裏,做人就要冷心冷性些。
等小姐吃完最後一口,侍女說:“公主該回來了。”
葉荞曦這才想起來,點頭的道:“是了,公主要從宮外回來了,去把樂工請來殿中,別生疏了舞步。”寒山宮是可随意召樂工前來的,這一批樂工是專門為祭舞組成的。
這日回宮的路上,長孫少湛騎着馬與她的馬車并行,伸手敲了敲馬車的車壁,待她掀開車簾,問她:“我給你做一個兵器好不好?”
“給我的兵器?”她臉上帶着不可思議,又漸漸轉化為很淡的笑意,對皇兄說:“皇兄,莫要與我玩笑了,你是知道的,我的身體實在是不行。”
她不懂得武功,又無底子,用什麽兵器都是無濟于事,再說,她覺得除了這一次是國師府的責任,自己不會再遇上這樣的麻煩了。
長孫少湛揚了揚唇:“你也把皇兄想的太無能了,既然是給你的兵器,自然是小巧不需要會武功的暗器了。”
三皇兄會做一些機弩之類的東西,都是他親手制作,也精通暗器門道,以前卻只是做些小巧的玩意給他們。
“好吧,就聽皇兄的。”朝楚默然片刻,便應了皇兄的話。
長孫少湛這才笑了笑,繼續驅馬向前面走,江改就跟在他後面,心想自家殿下對朝楚公主倒是極為寵溺了。
朝楚在馬車裏昏昏欲睡,杏奈掀簾窺了一眼,輕聲叫醒她道:“公主,已經進宮了。”
“嗯,終于回來了。”
待下了馬車,長孫少湛過來與她說:“我要先去禦書房拜見父皇,朝楚你先去鳳栖宮拜見母後,過時我再去鳳栖宮見你和母後。”
“我這一身風塵仆仆也不合适,不如更衣後,等皇兄一同前去。”朝楚公主想着與他一道前去拜見母後才好。
“也好,我去寒山宮接你。”長孫少湛撣了撣衣袍說,接着兩人分開了,一個前朝,一個後宮。
她還沒有進入寒山宮,就聽見一疊聲少女的清脆聲音。
“公主回來了。”
“公主殿下回宮了。”
葉荞曦和魏明姬一早出來相迎,兩人帶着其餘的宮人,圍着公主殿下一路進入主殿。
“公主此次出宮,可遇上了什麽有意思的事情?”葉荞曦笑嘻嘻地問,魏明姬跟在旁邊看着她。
朝楚公主并沒有令她們失望,點頭道:“自然是有的,宮外,比我想象中還要好玩。”
晚棠上前端穩道:“公主,初桃已經帶人備好了洗澡水,請沐浴更衣吧!”
“好。”
宮裏的一切都那麽舒适得宜,她真是一直過得窮奢極欲,朝楚躺在浴桶中,忍不住輕舒了一口氣。
風塵仆仆并非作假,天子腳下,皇城間的路都是平坦開闊的青石路。
而城郊就不一樣了,下雨潮濕天是泥濘不堪,道路難行,像今日這般陽光明媚的豔陽天,都是塵土飛揚。
朝楚公主坐在馬車裏還好一些,但像三皇兄和江改這樣在外面騎馬的,就真的是塵土揚臉了。
他沒有更衣,帶着一身的黃土直接去見的父皇,這其實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初桃和晚棠此次沒有随行出宮,很熱情的迎上來後,請她沐浴後去寝間休息片刻,帶着一群小宮女在廊外,跟杏柰等人問這問那。
宮人進來通禀:“公主,三殿下過來了。”
“嗯,去鳳栖宮。”
鳳栖宮的側殿,她以前和三皇兄一起住過,那時候只知玩鬧,她總是追着三皇兄一起,但也不同他一道調皮,只是覺得能夠跟在皇兄身邊就好。
今日回來竟然還有種別樣的情緒在心頭,他們才走到鳳栖宮的宮門口,祁姑姑已經一早就在宮門等候了,見到他們來欣喜不已。
“奴婢見過三殿下,公主。”
“祁姑姑不必多禮,母後在做什麽?”
“皇後正在殿裏等着兩位殿下。”祁姑姑眉眼帶笑,她很得兩人的敬重,陪伴母後多年。
長孫少湛對朝楚道:“咱們快進去吧。”
曲皇後身着大紅金紋遍地大袖袍,雍容華貴,朝楚公主對其婉然而笑,步如清風徐徐,與三皇兄一同對母後行禮道:“兒臣見過母後。”
“都不必多禮了,朝楚,我的乖兒,快快到母後這裏來。”曲皇後見到一雙兒女心滿意足,什麽儀态都顧不得了。
她從來沒有讓朝楚離開她這麽久過,往日在宮裏,想見就能見到,曲皇後擔心的吃不下飯。
長孫少湛沒人理會,自尋了下首的紫檀木雕牡丹團花椅子坐了下來,淡淡然的看着母後對朝楚百般關懷,真是心頭肉一般。
朝楚幾步上前,曲皇後握住女兒的手,怎麽看怎麽都是又瘦了,心疼道:“看看,外面再如何有趣還是不如宮裏周全,這才出去幾日,這身子又瘦了一圈。”
“定是你這個做哥哥的,沒有照顧好朝楚。”曲皇後的矛頭頓時轉向了長子,臉上的神情瞬間不美麗了。
“唉,母後呀!”當真是有苦說不出,長孫少湛一臉無奈,母後慣是疼愛妹妹的他知道,面對母後的指責,只能柔聲苦笑道:“母後這可真是冤枉兒臣了,朝楚是我的親妹妹,兒臣怎麽會待她不好呢。”
說完,他又問了一遍朝楚:“你說是不是,朝楚?”
“母後,皇兄并沒有待我不好,一直很照顧我。”朝楚公主撚了一塊牛乳菱粉香糕,咬了一口香甜綿軟。
一口兩口三口,不過半個手掌大的牛乳糕被她吃了個幹淨,她喜愛這種牛乳做的糕點,但出宮了才發現,牛乳并不是那麽易得的東西。
祁姑姑看她吃得歡喜,又讓宮女端上一盞香杏凝蜜露,味道清甜,帶着些許杏子的味道。
她安安穩穩的坐在椅子上,聽着曲皇後數落皇兄:“照顧好皇妹,那是你作為皇兄應當的。”
“是是,母後說的是,不過母後,當初兒臣第一次被派出宮去,怎麽不見母後這般擔憂?”長孫少湛連連揖手。
都說是兒行千裏母擔憂,朝楚這說不算太遠,又不是孤身一人的,母後這樣子倒像是送她去虎穴狼窩一般。
“這怎麽會一樣,朝楚是女兒家,你身為皇子,必須要有擔當。”
一時之間,殿中一片其樂融融,兩人逗留了一個時辰,又都出現了倦意,才被曲皇後趕出來,讓他們回去休息,長孫少湛與她話別後,就回自己的寝宮去了。
倒是她,回去的路上遇見了兩位皇兄:“皇長兄,四皇兄。”
出來的時候遇見了皇長兄善王長孫少穹,和四皇兄敏王長孫少沂,他們進入後宮來觐見,都要向皇後請安的。
“朝楚,你們回來了。”
“是。”
三皇兄的側顏是看殺少女,已經是好看之極,但和四皇兄比起來,竟淪為中人之姿。
四殿下長孫少沂乃俪妃之子,容貌酷似俪妃,驚豔絕倫,眉宇間卻有着少年人的朝氣蓬勃,是個驕傲的人。
身居高位,皇權至上,在這裏,哪怕她只是小聲的咳嗽,都會有人圍上來噓寒問暖,一下細微的皺眉,就會惹得滿殿人誠惶誠恐的磕頭下跪。
“聽說皇妹在宮外生病了?”皇長兄對其略表關心,四皇兄沖她微笑着,挑了挑眉。
“是有一點,不過早已經好了。”
“朝楚皇妹身體可好些了,皇長兄命人帶了宮外的蜜糕來給你,這和宮裏的可不一樣,是你皇長嫂特意令人準備的。”
皇宮裏什麽沒有,長孫少穹只是在表達對手足之情的重視,誰不喜歡重情重義的人,尤其是在這本就人情淡薄的皇宮裏。
朝楚公主自然要禮尚往來一下,對長孫少穹嫣然一笑,嬌軟道:“多謝皇兄關心,少幽已經好了許多,聞說大皇兄府上的小侄女滿月,父皇已經命人拟旨,賜封為長陽縣主。”
這不僅僅是對第一個孫女到來的欣喜,也表達了皇帝對皇長子的重視,果然長孫少穹聽了欣喜不已,對她朗然一笑,說:“喜餅已經帶來給皇妹,是你愛吃的海棠齋的,都已經讓人送去寒山宮了。”
“朝楚多謝皇長兄了。”朝楚公主從善如流的對長孫少穹道謝,長孫少穹溫和厚重,一派長兄威嚴,對朝楚公主的态度也異常溫和。
等到長孫少穹走後,朝楚公主的笑容漸漸趨于冷淡,她斂下眉眼,帶着宮女匆匆離去。
回到寒山宮,初桃上前來奉上一個盒子,道:“公主,大皇子命人送來的。”
朝楚公主接過來,打開盒子一看,裏面是一張紅底金邊的請帖,原是皇長兄女兒的滿月宴,就在十三天後,邀賓客前去。
她讓人将請帖收了起來,去是一定要去的。
不出三日,長孫少湛帶着一支穿心蓮盒子來到了寒山宮,春日漸暖,兩人坐在了小山亭,魏明姬和葉荞曦很知趣,紛紛告退。
朝楚公主打開盒子,卻發現裏面是一支精致的金蓮釵,蓮花瓣輕薄精巧面對朝楚公主發出疑問的目光,長孫少湛拿過來解釋道:“這支金蓮釵可以發射三枚金針,在蓮花的蕊心這裏。”
說着,他拿着金蓮釵對準了旁邊的花樹,手指擰轉了一下金蓮釵的花萼,只見其中迅速發射出一道細細的金光。
朝楚公主讓人過去看,白苓回來一臉笑意的說:“海棠花樹上的樹幹插着一根金色的針,插得很深,奴婢拔不下來。”
“有趣,着實有趣。”朝楚公主拿着十分好玩,她沒見過誰能更比三皇兄在這上面更聰明,他簡直是鬼才。
“皇兄,你待我真好。”
“不待你好,皇兄還能對誰好。”長孫少湛唇角微翹,與她溫聲細語。
“日後,皇兄會有別人的,而且不止一個。”朝楚公主笑語宴宴地說。
“不會的,任何人都無法取代朝楚。”長孫少湛垂了眼簾看着她,意味深長道。
朝楚公主低垂眼簾,興致勃勃的把玩着手中金蓮釵,并沒有察覺到他話中的意思,依舊如常與他玩笑,對他拱手莞爾道:“皇兄所言極是,朝楚銘感五內。”
長孫少湛知道這些事不可以說的太明白,一切皆為點到即止。
他只是指尖點了點她的額頭,說:“促狹。”朝楚公主笑吟吟的握住他的手指,她的手纖細柔軟,長孫少湛尋常略略一握緊,白皙的皮膚上便會出紅印子,他說,這是天生的金貴。
紅豔豔的山楂糕,酸酸甜甜的味道,朝楚公主咬了一口又一口,這東西倒是極得她的胃口,自己抱着盤子吃個不停。
長孫少湛瞥了她一眼,不經意道:“我記得你往前不大吃這個的,如今卻不嫌酸了。”
她笑了笑,看着長孫少湛溫軟言語道:“人總是會變的呀,皇兄你說是不是?”
長孫少湛并未多加追問,反而問了些她想不想吃其他的蜜餞果脯,朝楚在這宮裏要吃什麽沒有,但既然是三皇兄一片心意,自然也不會拒絕,說了幾樣自己最近比較愛吃的,
她說完了這些,最後又添了一樣,說是:“還有,我要喝青梅飲。”
“就那樣的東西,你也喝的下去,該有多酸啊。”長孫少湛輕嗤一聲,嘴角咧了咧,簡直酸倒了牙,他可不喜歡吃這麽酸的東西。
朝楚擡手就往嘴裏塞了一顆蜜漬楊梅,道:“也沒有那麽誇張。”
白玉荷葉杯盛着青梅飲,長孫少湛親手端給她,說:“其實味道還可以,只是不宜多飲。”
“多謝皇兄,我必定會克制口腹之欲的。”朝楚公主極為乖巧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