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彌瑕

長孫少湛的加冠禮似乎意味着什麽, 當他成年的那一刻,他們的一切也開始轉動。

他們都清楚,身為皇族血統,他們生來就要比尋常人成長的更快, 從十六到及冠, 走過的也許是旁人的十年, 見證的也是尋常百姓一生所見不到的殘酷。

長孫少湛也如願以償,他未曾落下過腳步, 他們的鬥争只會越來越殘酷, 長孫少湛已經做好了準備,來迎接屬于他們的命運。

振以春搜,則以祭社,春獵名為春蒐, 意為春日裏狩獵尚未有孕的禽獸。

皇帝年輕時便是弓馬卓絕, 對于四季狩獵之事頗為熱衷, 十年如一日,但他為君主,國事為重, 必要諸事親躬, 案牍勞形, 批閱奏折,因着常常是日理萬機,連召見子女的次數都很少。

春秋皆有狩獵,陛下恩準諸位公主皇子跟随,尤其是皇子是必然要去的,皇帝對此并無偏頗,他認為身為皇族子弟不僅要知曉禮儀, 通曉民生,武事也不可疏于。

不止皇室宗親子弟,許多世族公子也會跟随長輩前來,自然要在狩獵中展現一番英武氣概,若是入了陛下或幾位殿下的眼,是再好不過。

翌日清晨,天色還尚未明朗,長孫少穹一臉喜氣的闊步進入休息的側殿中來,一問之下才知道,原來他今日晨起去看女兒,阿醒早已躺在小床上醒了,正自己玩得興起,沖着她爹咯咯笑。

長孫少穹搖了搖小床,女兒忽然含含糊糊地出聲道:“爹爹,爹爹……”吐字逐漸就越發的清楚了,令長孫少穹驚喜不已。

以至于長孫少穹到處炫耀,說自己的女兒會叫爹爹了,非得要人誇他的女兒聰慧。

“今天阿醒居然管我叫爹爹了,特別清楚,吐字清晰,她知道我是她爹爹了。”

“小孩子有這麽快就會說話嗎?”長孫少沂很好奇。

“當然,七八月就依稀發出會簡單的字音了,這是我家阿醒聰明,頭一個就是會叫我爹了。”長孫少穹想着就覺得抑制不住的高興,喜不自禁,一個沒忍住,就說了許多遍。

最後,長孫少沂被他煩的不行,連連敷衍道:“是是是,阿醒管你叫爹了,我們都知道了,恭喜恭喜。”

長孫少穹坐在暖閣裏,坐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随即手肘撂在桌子上,沖着他們洋洋得意的說:“嘿,你們說,誰家孩子能這麽聰明,除了我的阿醒,誰能管我叫爹爹,我就一個阿醒啊!”

日後會有更多孩子管你叫爹爹,并且,除了阿醒,你也不是任何人的爹呀,皇長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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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孫少沂暗自腹诽,臉上卻是絲毫不露,他得原諒這個宛如傻子,并且各種自相矛盾言論的皇長兄,畢竟,皇長兄還是你皇長兄。

他小聲的嘀咕道:“阿醒,阿醒……你今天說了不下二十遍了,皇長兄,記得一下你的身份啊。”

“身份?”長孫少穹笑了下,朗然道:“我的身份不就是阿醒的爹嗎,哎……你不懂,你不懂,四弟,你沒做爹,你不懂。”

“哎哎,我是不懂,而且我也不想懂。”長孫少沂根本不想懂,他皇長兄跟傻子似得,忘了自己是善王千歲了,一點顏面都不要了。

“三弟,你說,”長孫少沅和長孫少湛湊在一起,他盯着皇長兄看了片刻,忍不住陰測測道:“皇長兄他,莫不是瘋了吧。”

長孫少湛也沒法理解,嘴角動了動,看了一眼皇長兄,低頭喝了一口茶水,點頭回答說:“沒準是。”

不過被叫了一句爹,長孫少穹這是美得不知太陽從哪邊升起來了。

他們當然是不懂了,自阿醒叫了他一句爹,那就是長孫少穹心裏天底下最乖,最聰慧的小姑娘了。

長孫少沂覺得自己耳朵都快起繭子了,他真不明白,不過是做了爹,活生生跟瘋了一樣,這也至于嗎?

長孫少湛正與景王說話,長孫少沅對他關切道:“少湛的府邸已經快要竣工了罷?”

“是,五月份應該就能把圖卷送拍拍來了。”長孫少湛略微颔首,随口答道。

他們所說的是齊王府的輿圖,輿圖包括整個府邸的院落走向,樓閣建築,還有地下走水的暗道。

齊王府邸無論格局,還是地界,他都是很中意的,而且,日後若是朝楚會出宮的話,公主府也多半是毗鄰的街道。

長孫少沅顯然也想到了這一層,莞爾一笑道:“再等過兩年,朝楚的公主府也可以修建了。”

公主府是公主在都城的居所,若是公主不得寵,或者是皇帝有令,公主也是要去封地居住的。

長孫少沅想,大概這就是許多人不願意娶公主的緣故,他母妃膝下只有他一個皇子,對于朝楚也僅僅是較為熟悉,但他很明白三弟對妹妹的寵愛,這大概是一種很神奇的感觸。

長孫少湛應了一聲:“嗯。”

朝楚喜歡清淨之地的,她若是不嫁,不出宮或這另于神殿居住,也是常理。

在此前,朝楚公主這樣的身份,是不被允許婚嫁的,所謂婚嫁,意指兩姓聯姻,也就是男子的父親與女子父親的關系。

而往時的大祭司,其實都是終身不嫁的,在先帝恩典允許神女祭司的公主婚嫁後,也唯有寥寥幾位嫁人,但也是大部分居住在公主府或者神殿。

是以,即便朝楚公主未來不擇驸馬,也不會是很奇怪的事情。

長孫少沂從皇長兄那邊躲了過來,忍不住向二人抱怨道:“皇長兄他真是太煩了,不過是一個女兒,能不能想辦法讓他閉嘴。”

長孫少沅擎着茶杯笑了笑,輕輕拍了他的肩膀一下,說:“算了吧,皇長兄初次做爹,你權且諒解一二罷。

而且你既然知道他那是掌上明珠,還不離皇長兄遠一些,你也知道,過兩日就好了。”

“我是真的受不了皇長兄了,他還沒完沒了。”長孫少沂沒好氣地瞥了一眼皇長兄,還陶醉在女兒喚自己爹爹的這件事裏。

“尚且忍着吧,日後他女孩會走會跑,會識字作畫,他沒準都要這樣的。”長孫少沅淡笑一聲,老三老四比皇長兄小的好幾歲,他倒是能夠理解一二。

長孫少穹臉上的笑容溢出無限的溫柔,長孫少沂說:“皇長兄也不知是像了誰,怕是會被兒女情長所絆吶。”

“你知道什麽兒女情長?”長孫少沅笑問他。

長孫少沂反問道:“我怎麽會不知道?”

“我記得,你不是說要做個風流文客,所謂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這是長孫少沂親口說過的,他少時讀書極為喜歡一位詞人,恰恰這位詞人正是與煙花女子厮混,詩詞流傳多因此于世。

雖然沒有人說,但長孫少沅也知道了四弟被罰抄書,是因為去了雲集雅苑,這句話裏未嘗沒有取笑的意思,風流才子沒做成,最後惹禍上身,還被父皇斥責一頓,當孩子一樣被罰。

“二皇兄,你這話就不地道。”長孫少沂邊說邊搖頭。

長孫少湛看着他們笑了笑,斂下了目光,望向了與人說話的皇長兄身上,似乎絲毫沒有受到近日的事情的影響。

這是有進入殿中,太監上前來道:“諸位殿下,已經可以準備啓程了。”

除了幾位年紀較小的皇子,長孫少穹等四人是要去禦前伴駕的,長孫少沂去年才能得了名跟在陛下面前,他們對此還是很期待的,畢竟日常裏都有各自的政務,難得能夠去射獵騎馬。

長孫少湛率先站了起來,對其餘的人道:“知道了,咱們走吧。”

魏明姬與葉荞曦跟在公主後面,祁姑姑出來迎接朝楚公主,鳳栖宮比之寒山宮更為堂皇富麗,雲頂折廊,鳳紋金帳,六宮之首。

“兒臣拜見母後,母後千秋。”進入殿中後,朝楚公主先行與曲皇後見禮,而後其餘的一衆嫔妃則一齊與朝楚公主見過禮。

随後,朝楚公主被皇後召到近前來,詢問諸項事宜。

最後,可能是沒什麽可問的,曲皇後飲了口茶,道:“此行可都準備好了?”

“是,兒臣都已經準備好了。”朝楚公主一一應答如流,魏明姬則微微垂着頭,含笑與葉荞曦靜靜傾聽。

在與女兒說完話後,曲皇後遙遙一看,目光溫柔地掠過了女兒朝楚公主,目光落在了她身後魏明姬的身上,年輕漂亮的女孩子總是惹人注意的。

她笑容親和道:“這便是魏家的小姐了?”

葉荞曦跟随公主向曲皇後拜過禮後,退至一側,獨留魏明姬在皇後眼前,她上前拜谒道:“是的,臣女魏明姬見過皇後娘娘。”

這是曲皇後第一次見魏明姬,與葉荞曦并不算差,尤其是這一身的氣度,她很欣賞,說:“不必多禮,本宮看你敦厚乖巧,又有聰慧之相,堪當世家小姐的表率。”

魏明姬心中一頓,皇後娘娘這話聽上去就有些意味深長了,不過,也許是她想多了。

魏明姬捉摸不定,只得做出尋常模樣,垂頭做出慚愧之色道:“承蒙娘娘謬贊,臣女愧不敢當。”

葉荞曦淺笑着聽她們說話,而朝楚公主呢,很清淡的樣子,不是很活潑,坐在座椅上也不與其他的宮妃言語,對皇後娘娘也并不是那麽的親熱,仿佛只是一位高貴的公主。

魏明姬想,在皇宮裏太辛苦了,她不知道是什麽樣的方式養出的朝楚公主,只差是不食人間煙火了。

今年的春獵,曲皇後與魏太後共同留守皇城,皇帝只攜了景王與敏王的母妃前往彌瑕山,也就是容妃與郦妃。

在旁的容妃啓唇道:“魏家小姐果然手天資靈巧的人,不愧是太後娘娘親自挑選出的女孩子。”

“嗯,這才擔得起朝楚公主的伴讀。”曲皇後對魏明姬越發的滿意。

随後,她和顏悅色的與魏、葉二人說了幾句話,魏明姬站在殿中不卑不亢,葉荞曦入宮時間久,宮裏的規矩能夠做的很好。

皇宮就是這樣,作為伴讀,分明是進宮來侍奉公主皇子的,偏偏還是她們的榮幸,須得感恩戴德。

清晨的霧霭未散,魏明姬同公主和葉荞曦坐在馬車裏,見外面是茂林積翠,春獵在上京西北方向的彌瑕山,有懷溪峽谷,長流瀑布,也是皇族獨有的獵場。

每年朝楚公主會跟随禦駕來到彌瑕山,是因為祈福敬神,祭祀拜禮,按照嚴格的宮廷規矩,除卻魏、葉二人,朝楚公主身後時刻跟着十二位宮中女使。

這可比往日在寒山宮要嚴苛多了,一步不得多行,一言不得多說,還要小心被人偷窺了去,女眷出門的話,的确是要比尋常時候小心一些。

因彌暇山的行宮長久未曾開啓,又有神壇在前,是以須得靜待一夜,方得進入行宮。

抵達彌暇山後,士兵開始在空曠地帶安紮營帳,女眷的營帳是天藍色的,以随行的妃嫔的營帳為主,附尊為寒山宮的營帳,但也與其他營帳隔離開來。

随後是其他的皇室貴族宗親女眷,如無意外,華陽公主等也是要來的,魏明姬從未見過如此盛況,她與葉荞曦跟随公主祭拜神壇,山岳神靈。

皇帝祭拜過山神後,對朝楚公主說了幾句話,無外乎可以放松的玩一玩,不必如在寒山宮中一般被規矩拘束,大抵是很心疼女兒的狀态。

葉荞曦在下面與她輕輕說:“除去是因為祭拜山神,其實是行宮之中自冬獵過後,久未有人居住,有不少野狐狗兔,先進行一番驚震後,驅逐這些野物,免得驚擾到了貴人。”

魏明姬聽她說完,點點頭,她很多事情不了解,葉荞曦都在閑談之中告訴了她。

這邊朝楚公主對随行的宮人吩咐道:“把呦呦放出來讓它跑一跑,莫讓皇兄他們傷了去。”朝楚公主是知道的,皇兄他們若是打獵,誤傷了呦呦便不好了。

晚棠輕聲答道:“公主放心,只讓呦呦在桑葚林中跑一跑,而且野林有宮人看守,讓他們看好呦呦便可了。”

“你去尋一根顏色鮮豔的綢帶,給呦呦系在頸上,皇兄他們見了自會知道。”

彌瑕山有駐跸行宮,前面是祭祀神壇,以祭祀山神,在行宮之後是神殿。

朝楚公主入主于此,洗濯沐浴,更衣焚香,虔誠地祭祀神明,祈求風調雨順,國泰民安,海晏河清。

說起來容易,但真正的要做到,卻是難上加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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