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獵物

皇宮的後山密林有不少野物, 幾位皇子尋常做個消遣,會一同去射獵,不過都是些較為溫順的兔子,野獐子, 野雞狐貍之類的。

皇帝陛下也會偶爾去狩獵, 與兒子們比試一番箭法, 就圖個興致好。

天上仿佛一片片的雪白雲絮層層疊疊,堆徹了大半個穹頂, 陽光透過雲層, 灑落在青山碧水間,同時投下清涼的雲影,清風朗朗,拂面而來, 帶着彌瑕山裏清甜的草木香氣。

神壇上伫立的是山神石像, 眺望着遙遠的皇城, 朝楚公主虔誠的禱告祭拜,彌瑕山乃是龍脈所經之地,山清水秀, 鳥雀呼晴, 有靈神明。

春雲映綠, 芳景如屏,皇帝禱告之後,目帶欣慰的看向朝楚公主,眉眼舒展,他素來不太管教女兒的,華陽公主是,朝楚公主更是。

朝楚公主移步前來, 拜見道:“兒臣拜見父皇。”

“少幽近前來,父皇看看你,”皇帝見她姿态優美,擡手召她上前來,目光和藹,道:“朕的少幽,出落的越發風儀玉立了。”

朝楚公主面對父皇神态輕松,青黛舒長,斂袖颔首道:“父皇贊譽,兒臣慚愧。”

“有何可慚愧的呢,”皇帝擡手想要撫一撫她的發頂,卻忽而看見她的花冠,才驀然想起,原女兒已經快十四歲了,早已不是承歡膝下的嬌軟的小公主。

“父皇似是多時未曾見你了。”皇帝看着她,遠黛眉長,氣度端凝,少女清豔之色,依稀可見往日佳人之相,随即忍不住說了一句:“少幽與你三皇兄真是有所相似。”

朝楚公主溫文爾雅地微笑道:“兒臣與三皇兄一母同胞,相似也是尋常。”

皇帝笑意遂深,似乎聽到了什麽很令他高興的話,朝楚公主甚為不解,許是宮中并沒有嫔妃誕下過雙生兒女的緣故,皆是一兒或者一女,是以,父皇對她與三皇兄的相似與否極為在意。

葉荞曦與魏明姬小聲說話,目光瞟了一眼侍奉的宮人,似乎很忌憚一旁的幾位女官,柔聲細語道:“一會應當是可以去獵場的。”

魏明姬仰頭望向臺上,侍衛林立,陛下與公主在上面,她有點驚訝地問:“公主也會打獵嗎?”

葉荞曦頓時掩唇失笑,手裏握了一柄真金絲竹白底絹絲扇,搖頭說:“自然不是,公主可不是打獵,只是去将呦呦放一放風,畢竟一直圈養在寒山宮也不自在。”

“原是如此,我還以為公主也同皇子殿下一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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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楚公主從神臺上緩步而下,天水碧丹紗右衽闊袖曲裾,披帛飄逸,背後是彌暇山的神像,宛若神女之姿,步下白玉階。

魏明姬忽而想到了什麽,這位公主,本身就不是普通的公主,她與所有的公主都不一樣。

她站在這裏,就已經不再是尋常的金枝玉葉,而是被黎民百姓所信奉的——神。

今日她未曾出世,将來,她将是久伫人心的神女。

魏明姬神游太虛時,朝楚公主已經走了過來,淡淡道:“回營帳。”

魏明姬點頭,同葉荞曦跟在公主後面,她第一次見到朝楚公主之時,猶自驚豔于少女的皮相,眉眼間帶着少女的稚嫩,骨相裏浸透出的溫柔,沒有絲毫的戾氣,這是很不同的。

大凡貴族子弟,魏明姬目光染上薄色,她未曾進宮之前,自言規矩風度極好,後母親特地請來宮裏的女官前來府中指點規矩。

女官言,貴府小姐雖有規矩章法,卻仍存稚氣,須得格外規束方好。

換言之,便是表面上看着進退有度,實則內裏的戾氣沒有打磨了去,宛如玉石,其實只是表面棱角被打磨光滑,卻還沒有露出任何玉色來。

若是如此,進宮是遠不合适宜,魏明姬為了在頤安宮那一面,已經足足準備了一年有餘,才能得了朝楚公主的應允。

偏這金質玉闕,令人甘為驅使。

魏明姬笑,她若是男子,必要前來求娶公主呀。

回到籃帳,宮人已經将歇息的地方布置得當了,營帳中熏了驅蟲的香料,朝楚公主一早便已經口渴了,杏柰先是上了一壺荷葉茶,清心去火。

又端了一份糕點來給公主墊補,荷葉玉色瓷盞中盛的是玉角荼蘼糕,香甜的糕點泛着淡淡的綠色,入口軟糯,甜度适宜,仿佛泛着花香,這并非宮中膳房的糕點,而是朝楚公主身邊的宮女白苓所做。

已經進入處暑時節,城中炎炎烈日,然這彌瑕山中并不炎熱,比之皇城更為清爽,連帶着觀景看物的興致都比較好了。

白苓過來通禀道:“公主,齊王殿下來了。”

葉荞曦與魏明姬聞言紛紛退避,雖然在寒山宮經常見到齊王殿下,但在這裏,她們依舊要避嫌,魏明姬已經放棄之前所想,更是盡力避開。

朝楚公主擡眸出聲問道:“三皇兄怎麽過來了?”此時長孫少湛應當與其他兄長在一起才對。

長孫少湛走了過來,俯身端起杯子飲了一口,擡眼望了望四周,說:“方才看見白苓牽着呦呦了,便知你在這裏。”

“三皇兄,原來是來這裏躲清閑了。”長孫少沂正好牽着馬來尋他,一眼便注意到了朝楚這裏,擡手揚聲道。

他就知道,這時候,三皇兄不是在遛馬,就是來看朝楚來了。

長孫少沂快步而來,他自己穿得一身簇新的百疊穿花大紅束袖箭衣,身長玉立,手中提了一把金絲馬鞭,悠然步來,端是一等的風流人物。

他們幾個人都已經準備好了,還有英國公府和其他的貴族公子們,等了一時,三皇兄卻還沒有來,他故此來尋。

“呀,三皇兄你這張新弓,看起來不錯。”長孫少沂拿起三皇兄的新弓細細端詳,宮裏的物什一向是主張精致的,這弓上飾有銅箍玉角。

“嗯,新得來的,”長孫少湛瞥了他一眼,将弓箭遞給他,道:“你來試試看。”

“算了,我是不喜歡這些的,”長孫少沂笑着沒有應答,将弓箭放了回去,只是道:“三皇兄,初春時節,還是莫要過多殺生的好。”

長孫少湛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此時,朝楚公主看見了小太監牽來的高大馬匹,不由得贊嘆道:“這馬兒好生高大漂亮。”

長孫少沂笑道:“這是三皇兄的馬,名喚灼風。”

朝楚公主看着這馬,一身油亮的皮子,深棕色的鬓毛濃密,她年幼時也曾被父皇抱着騎過馬,只記得這是很累的。

“你若想騎馬,這個可不适合你。”長孫少湛走了過來。

看見朝楚公主似乎很喜歡灼風,擡手拍了拍馬的頭說,灼風見了他,很高興的揚了揚頭,鬃毛飛揚。

朝楚公主收回了目光,而是靜靜的看向了三皇兄,長孫少湛頓了頓,道:“司馬監進了幾匹溫順的小馬駒,過些日子訓好了,你可以試試。”

女子騎馬多半是有人牽着的,會騎馬的女子甚少,朝楚公主記得自己上一次騎馬,還是更要小幾歲的時候,一團孩氣,被父皇抱在懷裏騎着禦馬跑的。

朝楚公主淡淡的說:“等日後有時機了罷。”

“照顧好公主。”長孫少湛看着她搖了搖頭,丢下這一句,随即翻身上馬,攜弓箭騎馬走了,朝楚公主眼睜睜的看着他策馬而去。

長孫少沂同三皇兄并肩而行,回頭看了看帳中女子的身影,俱是陪侍在朝楚公主身邊,悠然笑道:“三皇兄,我看人家小姐喜歡你呢。”

長孫少湛笑了笑,回頭望了一眼,只是看見皇妹微垂的側顏,冷白的皮膚襯着湛藍裙裳,女使們簇擁着她回到籃帳。

他随後回過頭,緩言道:“誰會不喜歡你呢,敏王殿下。”

“我可不如三皇兄你,看着就是弓馬卓絕的。”長孫少沂是有些文弱書生的風流倜傥,然而若真正的說起來,斷是不如三皇兄的身姿颀長,挺拔的漂亮。

他得意于自己相貌俊美,連父皇都誇贊過的,言他是兄弟中最俱有魏晉風姿的,但人無完人,長孫少沂有什麽瑕疵,他自己最清楚了。

長孫少沂牽着缰繩,慢悠悠的說:“朝楚很好看,但和你太像了,三皇兄,更多的人不是喜歡,而是敬畏了。”

朝楚公主身邊是齊王殿下,誰人不忌憚三分,更何況這位公主不尋常呢。

杏奈撐着油紙傘為公主避陽,朝楚公主并不喜歡打獵,她們是不喜歡見血的,朝楚公主索性也就不去了。

一個時辰後,從林中回來的宮人懷裏,還抱了倆只小兔子來,放在草地上,活蹦亂跳的,一只雪白紅眸,另一只灰毛跳脫,看着只比宮人的手掌大一點罷了。

送兔子的太監對守在外面的白苓笑道:“白苓姐姐,敏王殿下吩咐送了獵物過來給公主和兩位小姐。”

白苓看了看,只兩只甚是乖巧的小兔子,看起來幹幹淨淨的,遂點了點頭,進入營帳通禀了一聲。

果然,過了了一會公主便帶着人出來了,兩位伴讀的官家小姐,興致勃勃的跟出來看。

魏明姬蹲下來伸出手指,輕輕撥弄了一下兔子耳朵,小兔子柔弱無骨,長長的耳朵緊緊的覆在腦袋上,顫巍巍的很害怕,令人心生不忍。

她伸手将兔子抱了起來,轉頭對宮人說:“我看這兔子只傷了一點腿腳,回去還能養着。”

太監聽了她的話,低頭答道:“魏小姐說的是呢,這些只受了腿腳小傷的獵物,都是敏王殿下射獵的,殿下說是春日正是繁衍時節,不宜大肆射獵捕殺。”

“對,往年都是這樣的,”葉荞曦在旁點了點頭,泯然一笑,對她說:“不過也是因此,敏王殿下的獵物一向比較少。”

“是呀是呀,殿下心善呢,”太監陪笑着應和道:“又吩咐小的們送來,因這幾只小東西小巧玲珑,送來給幾位公主小姐養着玩罷,其他幾位小殿下也得了幾只呢。”

魏明姬聞言心中一動,沒說話,只低頭撫弄了一下小兔子,說話間,宮人已經取來了紗布,揉碎了草藥,扯了細長白棉紗,給小兔子包紮上了。

其實敏王殿下不擅騎射,是以,并不多射獵動物,而且多是一些小巧乖順的,也不傷其性命,送來給公主和小皇子玩。

這般行事,不僅不會為人诟病不精武藝,還會得到心慈愛護弟妹美譽。

魏明姬一副七巧玲珑心,暗暗琢磨了一番,也就作罷,反倒是葉荞曦,看她一直低頭抱着懷裏的兔子,笑着說:“明姬可是喜歡這小白兔了。”

朝楚公主此時才回過頭,只說了一句:“既然如此,就讓人送去翠微殿,給明姬養着玩吧。”

魏明姬臉色微紅,擡起頭推辭道:“我在家中從未養過這樣的活物,只怕自己養不好的。”

“無妨,自有宮人侍弄,日常放到後殿園中也可。”朝楚公主言語清淡的說。

魏明姬只得垂首道謝:“明姬多謝公主。”

“嗯。”朝楚公主轉過頭去,她第一次養的動物是一只松獅狗,腿不算太長,皮毛很濃密,憨态可掬,不過養了不足一年,就病死了。

皇帝吩咐将獵物賞賜了下去,除卻大部分賞給了臣子,餘下的一些便命人送來了諸位殿下之處,共享春獵之樂。

賞賜給朝楚公主的獵物并不被食用,而是祭祀神明,牲畜祭祀分活物與經過烹制的,例如朝楚公主養的梅花鹿,便是其中之一。

皇帝命人賞賜獵物時,魏明姬才見到了其餘的幾位皇族小殿下,朝楚公主無論是同哪一位,都不是很熟悉的樣子,這些孩童見到了她,也是對待姐姐的恭敬态度。

反而是葉荞曦,似乎很得孩子的喜歡,尤其是其中的七皇子,年紀小小,他還騎不得馬,只帶着其餘的皇弟和皇妹們到處玩耍,歡縱肆意的很。

七皇子見到朝楚公主,立時收斂了方才的笑意,甚是恭敬道:“見過朝楚皇姐。”其餘的小殿下們也紛紛跟着七皇子向朝楚公主見禮,很陌生的目光。

“無需多禮。”朝楚公主也只是很澹然的應了下來,對此早已習以為常。

魏明姬其實是略有些驚訝的,其餘的弟弟妹妹竟然對朝楚公主顯得很疏離,反而同葉荞曦看起來關系還不錯,但似乎沒有人覺得這樣很怪異。

她想,這必然不是朝楚公主的原因,大抵是諸位妃嫔在背後偷偷吩咐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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