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帝君是個蛇精病(五)
經過七八天的研究,大概商量出點結果了,天霖仙尊和昭華仙君就去拜見太宸帝君。
一走進大殿,天霖仙尊就知道為什麽這幾天昭華仙君一直躲着帝君了。
大殿裏煞氣翻湧,太宸帝君坐在空蕩蕩的王座上,眉心紅若丹蔻,漆黑的伴生劍懸浮在他身側,躁動不安、嗡嗡輕響。
這哪裏是心情不好,這是心情大大的不好,整個大殿被煞氣壓抑得滿滿當當,好像再稍微刺激兩下,就要炸掉了!
太宸帝君不說話,兩人也安靜如雞,好半響,那猩紅的眸子才淡淡看了他們一眼:“如何?”
“回禀師尊。”
昭華仙君拱了拱手:“我們已經在上古典籍中找到了幾個法子,白嬰尊者已經閉關研制丹方,待出關之後,便可使內丹從小喬仙子身上脫離而出。”
太宸帝君蒼白冰冷的指尖扣了扣扶手:“還需要多久?”
“這個……”
昭華仙君有些尴尬說:“暫時還無法估量……得看丹方的效用……”
敲擊的聲音一頓,随即更加尖利,透出一種極不耐的煩躁。
天霖仙尊暗自打量着太宸帝君陰郁的臉色,卻突然想到之前白嬰尊者的話。
強烈的求生欲之下,天霖仙尊産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雖然丹藥暫時研制不出,但是帝君也許有辦法。”
太宸帝君冷冰冰地看過來,天霖仙尊委婉說:“內丹乃化帝君神力而生,帝君自是最了解內丹的人,帝君若能稍加研究,必能事半功倍。”
太宸帝君厭棄地移開眼:“我不想看見那個花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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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霖仙尊立刻勸道:“帝君何必介意小節,小喬仙子對帝君恭敬有加、自從來秘境之後,日夜惴惴忐忑,身心疲累,已然削瘦許多;帝君如此,小喬仙子會更加惶恐不安,恐與內丹也不利啊。”
“嗯?”
太宸帝君淩厲的眉峰微動:“她,惶恐不安?”
昭華仙君默默回憶了一下這幾天看見的那太澤小花妖,唇紅齒白眼神明亮,整個人一大寫的神清氣爽。
“自然。”
天霖仙尊臉不紅心不跳:“這九重天上,誰能不畏于帝君的威儀?小喬仙子雖誤食了帝君內丹,卻非本意貪婪,之後日日誠惶誠恐,帝君寬厚,若能與她稍加辭色,小喬仙子必然感激涕零。”
昭華仙君眼看着天霖仙尊睜眼說瞎話,正猶豫着是不是該阻攔一下,就驚奇地發現殿內壓抑的氣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和緩。
他震驚地擡頭去看師尊,太宸帝君雖然還是沉着臉,但是眼中腥濃的煞氣已經歸于平靜。
太宸帝君冷哼一聲:“她不過一小小花妖,膽敢吞食本尊內丹,本尊不殺她已是法外開恩,難道還要本尊顧念她心情假以辭色嗎?”
“是,是。”
天霖仙尊立刻應承:“帝君的寬厚自然小喬仙子心裏都明白,只是懾于帝君威嚴,不敢表露,實則心中對帝君極為感激的。”
太宸帝君狹長的眼尾微挑,漫不經心,懶懶散散:“她感激不感激的,與本尊何幹?本尊可沒工夫理會她一個花妖。”
昭華仙君默默看了看他腳邊得意旋轉了一圈的裂天劍,心想師尊,您的劍恐怕不是這麽想的。
“罷了,本尊知道了。”
太宸帝君揮揮袖:“你們回去繼續研究丹方吧,本尊要回去閉關清修了。”
天霖仙尊與昭華仙君對視一眼,都能看清彼此眼中的驚喜:“是。”
兩人走後,太宸帝君負手在大殿裏漫步,削薄豔色的唇角一點點勾起。
“本尊就知道,不過一小妖,仙力低微,又受內丹影響,必對本尊惶恐之至。”
太宸帝君目光飄遙,神色諷刺:“那也是她自作自受,不自量力的人,現在承受苦果,那是因果報應,天經地義。”
裂天劍在他面前贊同似的點了點。
太宸帝君瞥了它一眼:“本尊是懶得理會她,但是這逆丹,本尊是一定要将它收回來挫骨揚灰的。”
裂天劍趕緊又連連點頭。
“天機門那群沒用的,連丹方都拼不出,難道還放任那內丹留在那小妖的肚子裏逍遙快活嗎?!。”
太宸帝君冷笑一聲:“到頭來,竟然還要本尊親自出手,簡直笑話。”
裂天劍又雙叒叕猛點,然後興奮地轉起圈圈。
太宸帝君是個雷厲風行的人,既然要取內丹,絲毫不願耽誤,趁着夜色飛身而起,轉眼就來到了那偏僻的小竹樓。
太宸帝君修長的身影如鬼魅,輕飄飄地踩着竹階而上。
跨過門框,就好像跨過一層無形的屏障,像是有一根線從心口牽出,拉扯着他一步步往前。
內丹反哺而來的力量一重重在體內湧動;那頭越來越清晰而雀躍的呼應,溫柔細致地撫平他心口猙獰暴虐的煩躁與戾氣。
冰冷的月色透過窗紙,像是被吸收了那曾涼意,柔柔地灑在地板上,被拖地的黑袍袍尾漫不經心地拂開。
太宸帝君并不想看見這個古怪的小花妖。
她對他根本沒有對三界生靈對“太宸帝君”這個名字應有的恭敬和畏懼。
但是他不打算殺她,她慢吞吞的遲鈍模樣讓他沒有一點動手的興趣,而因為他自己也說不清的原因,他極其反感看見她,更厭惡看見她露出那種狀似茫然老實實則有恃無恐的表情。
不過他還是很願意來欣賞一下她削瘦凄慘的樣子。
他煎熬十倍,他就要她煎熬一百倍;他痛苦百倍,他就要她痛苦千倍——這就是她敢妄動他東西的代價。
只有給過她痛徹心扉的懲罰,他再把內丹取回來,好好讓這個玩意兒知道,背叛他的下場。
無聲無息走進內室,太宸帝君透過一層層紗簾,能看見床榻上被子裏隐約的起伏。
太宸帝君眼中的嘲諷更濃。
愚蠢的小花妖,混沌秘境這等仙氣濃郁的洞天福地竟然都不知道珍惜,浪費寶貴的機會不好好修煉,怪不得傻乎乎被人推到玄湖裏,腦子都被撞壞了。
不過太宸帝君轉念一想,想到這小花妖縮在被窩裏正瑟瑟發抖夜不能寐的樣子,也不錯。
越走越近,太宸帝君微微昂着下巴,信手掀開了紗簾,就看見一個……
——大型蠶蛹狀不明生物!
太宸帝君:“……”
說好的夜不能寐,說好的惶惶不可終日呢?
太宸帝君看着那個打着小呼嚕睡得昏天黑地的花妖,一瞬間眼睛都紅了。
他箭步上前,飽含着爆裂煞氣的一掌就狠狠拍向她胸口,幾乎在同時就感覺自己心口劇痛,濃郁的血腥味瞬間湧上喉嚨口。
而喬安,喬安她……她也不是無動于衷。
她翻了個身。
太宸帝君眼睜睜看着那蠶蛹被子扭了扭,那花妖慢吞吞翻了個身,閉着眼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又繼續香噴噴睡去了。
太宸帝君:“……”
喬安一無所覺地低着腦袋,溫熱輕軟的呼吸拂在他手背。
太宸帝君才突然意識到掌下格外柔軟的觸感……
他猛地收回手,輕顫的手背燙得驚人。
他狠狠攥緊拳頭,充滿着殺意、惱怒和些微驚疑不定的眼神直直地釘在喬安身上。
太宸帝君擡起手,死死盯着自己蒼白勁瘦的手掌,又看了看一無所知的喬安,眼神開始閃爍。
又來了,那種令人煩躁的失控感,幾乎讓他想毀掉目之所及的一切。
他本懶得對她動手,但是突然又改變了主意。
不,他不能再放任這只詭異的花妖操縱內丹影響自己。
太宸帝君目光愈發兇戾,他攥緊拳頭,毫不猶豫伸出另一只手掐向喬安的脖子。
花妖的脖頸比他想象得更瘦弱,纖細得仿佛他一個用力就能捏斷。
他強壓下不知為何越來越急促的心跳,手掌緩緩用力,手心能清晰感知到她柔軟的皮膚。
那充滿生機的液體在細細的經脈裏潺潺流動,給她雪白的肌膚染上鮮活的淡粉色,那種健康、純淨的生命色彩,和他手掌那常年仿佛死人般的冰冷蒼白天壤之別。
太宸帝君覺得自己已經很用力,他手背上一根根青筋繃起,骨節因為太過用力而發出“嘎嘣”“嘎嘣”的扭曲聲。
他甚至有一瞬間恍惚覺得,這花妖已經被他扭斷脖子、抹滅神魂,幹脆利落地灰飛煙滅了。
但是等他終于回過神,才注意到掌心下依然平和輕快的呼吸起伏。
他那可以握着裂天劍劈開一整個魔界的手,卻仿佛凝固在那裏,哪怕她脆弱的、他一根指頭就能輕易折斷的脖頸不過咫尺之遙,他的手哪怕已經繃出血色,也再不能往前一寸。
這時,喬安突然無意識地低了低頭,下巴正蹭到太宸帝君的虎口,他瞬間僵硬。
喬安卻沒什麽感覺,睡夢中下巴碰到涼涼的障礙物,還下意識蹭了蹭。
她每蹭一下,太宸帝君手臂上大片大片雞皮疙瘩就往外冒,等喬安因為這種冰涼涼的觸感皺起眉,眼皮子動了動,太宸帝君才悚然收手驚坐而起。
他連連退後兩步,後背抵着窗棱,死死盯着喬安。
駭然、殺意和暴怒與慌亂糾結成驚濤駭浪,太宸帝君雙目赤紅,氣得全身輕顫。
這該死的內丹,這該死的花妖!
不,不。
太宸帝君狠狠一閉眼,他不能中了這詭詐內丹的詭計,它就想讓他暴怒,它就想讓他失控,從而尋到一個可乘之機逃跑,他卻偏偏不能讓它如意,他絕不會給它這個機會。
太宸帝君猛地伸手招來裂天劍,手掌握住劍鋒,淩厲的罡氣破開皮肉,殷紅的鮮血流淌而下,伴生劍吓得嗡鳴,掙紮着想跑,太宸帝君卻更用力握住。
自虐般的劇痛換來了徹底的清醒,再睜開眼,表情已經冷靜下來。
太宸帝君最後看了一眼睡得死熟死熟的喬安,一看見她那張憨甜的傻臉就覺得火氣上湧,他厭棄地移開眼,拂袖急匆匆地離開。
太宸帝君回到自己的住處,想到今晚發生的一切,仍然覺得氣血翻湧。
他此生從未受過如此奇恥大辱!
大殿一片清寂,太宸帝君滿心煩躁陰郁,裂天劍猶自不甘地左晃晃右晃晃,太宸帝君陰沉沉定立許久,徑自飛身而起。
天霖仙尊正在入定清修,恍惚間覺得屋中氣流似有異動。
“誰?”
他詫異地睜開眼,向窗口望去,就看見一道黑幽幽的瘦長人影。
“——帝君!”
天霖仙尊被吓得險些從蒲墊跌下來,趕忙起身向這大半夜不睡游魂似的帝君問禮:“……不知帝君前來有何吩咐?”
太宸帝君站在窗下,慘白的月影映在他半邊身子,明暗交界,更顯得晦澀陰沉。
天霖仙尊心頭惴惴不安,趕快回憶又有什麽可能惹這位主不痛快了?
是內丹取得太慢?還是上次把魔君砍得不夠碎?又或者單純是周期性不高興?
就在天霖仙尊瘋狂頭腦風暴時,太宸帝君終于開口:“本尊去看了那小花妖。”
天霖仙尊呆呆看着他,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難得結巴道:“……您……您去看小……小喬仙子了?”
太宸帝君沒有回答,天霖仙尊卻已經滿心歡喜。
白嬰還真是沒有說錯,這招果然有用。
帝君都放下身段主動去看望小喬仙子了,那将來還有什麽不可能的,未來一片前途大好,脫離苦海指日可待。
就在天霖仙尊将來逍遙快活的日子的時候,太宸帝君再次開口:“天霖。”
天霖仙尊高興拱手:“是。”
太宸帝君說:“本尊威震四海、名揚三界,是吧?”
天霖仙尊業務純熟地吹捧:“自然,帝君的赫赫威名,三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無人不敬畏。”
“嗯。”
太宸帝君不置可否,漫不經心看着外面越來越慘亮亮的月色,突然輕聲說:“天霖,你知道嗎,那個小花妖,她睡得可熟了。”
天霖仙尊滿頭霧水:“???”
這兩句話……有任何邏輯?
“本尊倒是沒看出她怎麽惶惶不安、忐忑度日的。”
太宸帝君慢條斯理:“本尊就是覺得,她打起呼來,是挺響亮的。”
天霖仙尊:“……”
天霖仙尊:“!!!”
“天霖。”
陰飕飕的聲音吓得天霖仙尊魂飛魄散:“都敢糊弄本尊,本尊看你是活太久了,活得膩歪了是吧!”
“!!!”天霖仙尊淚流滿面聲嘶力竭:“帝君——您聽我解釋!我是…啊——”
“轟——”
喬安勉強掀開一只眼皮,隐約看見窗外遙遙一片電閃雷鳴暴風火海。
“哈……”
她慢吞吞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兒,見怪不怪地翻了個身,團了團軟乎乎的被子,頭埋進去,眼皮子耷拉下來,很快就自發屏蔽噪音陷入了甜甜的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