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帝君是個蛇精病(七)

侯辛心裏苦。

就剛剛,他還四仰八叉坐在他那魔君專屬烈焰骷髅頭大王座上,對着手下的魔兵魔将指點江山、揮斥方遒。

一群彪悍強壯惡名遠揚的大魔頭們暢想着來日踏破仙界、他們魔界一統三界威震四海的場面,都是臉紅脖子粗,激動得嗷嗷叫喚。

侯辛聽着那一聲聲“魔君萬歲”,心中得意萬分,正美滋滋幻想着到時候把那個狗日的太宸混蛋踩在腳下,雙手叉腰對着他那張死人臉噴唾沫的時候,就聽“轟”的一聲巨響,整個大殿都往下一沉。

整塊的華麗穹頂和大塊大塊的碎石往下墜,大魔頭們只覺得身邊驟然一亮,一個個傻乎乎地仰起頭,就看見光從空蕩蕩的房頂灑下來,一覽無餘的天空下,翹着一把洋洋得意的黑劍,劍旁邊,徑自立着一道清瘦修長的身影。

大魔頭們:“……”

這熟悉的風格,這熟悉的畫面…

“啊啊啊——”

魔頭們二話沒說,狼奔豕突屁滾尿流四散逃命去了

——其中尤以侯辛大魔君的身形最為矯健,排面最是恢弘。

那毫無疑問的,裂天劍必須給安排上啊。

當侯辛被興致勃勃的裂天劍怼着屁股在一望無際的曠野上狂奔,聽着周圍小弟們鬼哭狼嚎的慘叫,迎着蒼勁的冷風,不由流下絕望的淚水。

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對他?

說好的周期性不高興才跑出來打人呢?他今早才數着明明沒到日期呢,上次打完至少還可以再消停三個月呢。

說好的等他胳膊腿長齊全了再來呢,他這才剛長完一個腿,上面還缺斤少兩呢,這怎麽就這麽等不及呢,那人間老農地裏割韭菜也得長熟了再一茬茬割啊,這才長一半呢那你就來你這不是太不講道理嗎。

侯辛躺在地上,絕望地看着自己剛長好的那條粉嫩嫩的左腿又沒了,還白搭上一條完好的右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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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整個人委屈得冒泡,忍不住大吼:“草泥馬太宸你個老狗逼!你他媽就不能把我帶到個偏僻的地方卸嗎,這麽多人看着老子将來怎麽帶隊伍!老子堂堂魔界之主不要臉的嗎?!”

裂天劍在旁邊開心得直打顫,搖頭晃腦往那邊探頭探腦看情況的魔将們腦袋上轉了一圈,又激起一陣慘烈的雞飛狗跳。

“……”侯辛發誓,等将來他練就絕世魔功,第一件事就是把這一對混蛋劍人一起恁進地溝裏!

侯辛在心中怒罵三百回合,終于發洩了心頭的怨氣,這時他才注意到太宸帝君異樣的沉默。

他驚訝地昂起頭,見太宸帝君靜靜不遠處的山丘上,俯瞰着黑煙彌漫的魔界大地,眉目寡冷,面無表情。

侯辛心中一奇。

雖然太宸這狗比長年累月不高興,但是這種漠然冷漠的表情還真是很少見的。

“嗳,你這次來幹嘛。”

侯辛喊:“你不是忙着把你內丹弄出來?”

太宸帝君猛地看來,眼風淩厲。

“你別瞪我,九重天都傳遍了,誰不知道你堂堂太宸帝君的內丹被一個小花吞了。”

侯辛幸災樂禍:“那天我就看出來了,她身上的氣息和你一模一樣,不知道的還當是剛跟你雙修過,我還吓一跳心說你哪藏了這麽個紅顏知……”

“嗖——”

侯辛只覺得脖子一涼,聲音一卡,頓時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他顫顫巍巍低頭一看,就看見離自己十幾米遠外有一具特別眼熟的身體……

侯辛:“……”

侯辛雙目含淚:“艹!”

老子的身體!那麽大一身體!沒啦!

裂天劍直接從天下掉下來,抖抖抖笑成了一個小傻逼,侯辛罵它:“你笑!再笑!遲早給你笑裂!”

裂天劍當場掰彎給他看,洋洋得意表示自己超柔韌,笑裂是不可能笑裂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笑裂的。

侯辛氣得想咬它,對太宸帝君喊:“這又不是我說的,是外面傳的,你朝我撒什麽氣,你要是能耐,你就趕快把內丹取出來啊!”

太宸帝君走到他旁邊,伸出手,剛才還嚣張得不行的裂天劍瞬間乖乖地躺到他手心,看得侯辛眼都紅了。

太宸帝君緩緩摩挲着黑劍,淡淡說:“那逆丹已經融進她體內,我已經命天機門日夜翻閱典籍,還沒找到取丹的法子。”

侯辛嗤笑:“騙鬼呢,別的法子我不知道,把人神魂直接抹滅,內丹封在軀體裏,肉身放在哪兒再慢慢琢磨呗;那總不能讓人帶着你的內丹到處晃悠啊,她要是出了什麽岔子,你跟着一起陪葬,那不是笑話嘛!”

太宸帝君冷漠說:“我殺過她,兩次,機緣巧合,都沒殺成而已。”

侯辛當場瞪大眼睛,生生給弄笑。

“你說什麽?這三界九重天還有你太宸殺不成的人,還沒殺成,你——”

侯辛說到這兒,突然意識到什麽,驚疑不定地看着他:“不對,你這個态度,實在太奇怪了。”

殺不成?兩次不成可以殺三次,百次不成殺千次。

怎麽會有殺不成?這世上只有殺不了和不想殺。

侯辛這才注意到太宸帝君眉心越來越鮮豔的紅痕,再聯想到那些傳聞和他古怪的态度,心中一個想法愈演愈烈。

“不是。”

侯辛吞了吞唾沫:“不會真像那些謠傳說的……你是看上人家小花妖了?”

太宸帝君渾身一震,整個人身上煞氣翻湧,陰飕飕盯着他,緩緩握住了劍柄。

“嗳嗳,說話就說話,你這是要殺人滅口怎麽着啊”

侯辛吓得掙紮着把自己腦袋往後滾了兩圈,狀似委屈說:“我這是給你分析情況,你要是不愛聽,那你走啊,非來拆我殿……不是,非來拆我幹嘛!”

太宸帝君下颚微動,薄薄的唇抿成一條直線,但是到底沒有動手。

一看他這樣子,侯辛心裏就有數了。

這一刻,侯辛如果還有胳膊腿,一定雙手叉腰仰天大笑:老天開眼,太宸這狗比王八蛋終于有報應了!

讓他再拆他胳膊,讓他砍他腿,讓他砸他宮殿,讓他成天一副“老天第二老子第一”的嚣張樣,好啊,報應來了吧。

萬年單身狗喜歡上了一個姑娘,還因為情感問題不得不深夜離家出走——這他媽是怎樣的大快人心!

侯辛看着陰着個臉的太宸帝君眉開眼笑,心想老子要是不給你把事兒攪黃了,那對不起他這些年來掉過的腿兒!

侯辛立刻親熱說:“兄弟,這個事兒你真得聽我的,怎麽讨好這些小仙子小魔女的我可有經驗了。”

“讨好?”

太宸帝君滿滿嘲諷地勾了勾唇,毫不猶豫地扭身就走。

侯辛喊:“嗳,你瞧不起誰啊,那誰讓你單相思呢你不得多費點心思。”

“誰說本尊喜歡她?可笑。”

太宸帝君狹長的眼尾掃了他一眼,輕嗤一聲:“本尊只是暫時留着她有用而已。”

侯辛心想你就裝,你就繼續裝,跟誰不會裝逼似的。

“那喜歡不喜歡的,誰說得清呢。”

侯辛作語重心長狀:“太宸,你以前可從來沒因為哪個女人說這麽多話,我看她對你影響真的挺大的,說不定你只是喜歡她但是自己不知道。”

侯辛邊說邊小心觑着太宸帝君的表情,他以為太宸帝君會被他激怒,但是太宸帝君完全沒有表情,只平靜看着他:“所以呢?”

這個反應可不太對…侯辛心頭惴惴,但話說出去也不能收回來了。

他清了清嗓子,裝模做樣:“這樣,看在這麽多年的交情上,我給你支個招吧;等你回去,你再給她一刀,你要是能把她幹掉呢,就證明你不喜歡她;而你要是沒弄死她呢,那事不過三,就證明你的确是喜歡她,你也就別掙紮了,就幹脆和人家好得了。”

有道理個屁,這就是個坑,侯辛覺得太宸應該是把人殺不了,但是他也不信有姑娘險些被太宸殺了三次還能心無芥蒂和他好,不恨死怕死他就有鬼了。

這整好了,最少也是個虐戀情深,怎麽也得讓太宸這家夥兒傷肝傷肺,要是能氣得天天吐血是最好的。

嘿,侯辛就樂意看着太宸帝君傻乎乎自己挖坑再往裏跳,當下期待地看着太宸帝君:“你覺得我說得有沒有道理?”

太宸帝君表情難得沒有暴躁陰郁,反而臉色平和,靜靜看着侯辛,半響,突然笑了。

這一笑,給不懷好意的侯辛生生吓得一個哆嗦,驚恐地看着他。

“侯辛。”

太宸帝君慢條斯理說:“本尊有時候懶得動腦子,是因為本尊不需要,不代表本尊沒有腦子。”

侯辛:“……”

你這個信息量,稍微有點大。

“敢戲谑本尊。”

太宸帝君緩緩握住劍柄:“本尊倒是看你這個腦袋,是不想要了。”

侯辛:“……”

侯辛嘶吼:“不介不介我想要我錯了帝君我——救命啊啊啊——”

…………

天霖仙尊沒幾天就給喬安帶來了桃樹種。

喬安小心翼翼捧着那一株株嫩綠綠的小嫩芽,天霖仙尊又遞給她幾個巴掌大的桃子:“這些留給你吃,味道挺好的。”

“謝謝仙尊。”

喬安聞着桃子的清香,對這些小嫩芽更期待了,開心問:“仙尊,這有什麽注意事項嗎?多少天澆水,要施肥嗎?”

天霖仙尊哪敢讓她在這兒施肥,怕帝君打不死他的,忙說:“不用,這些桃種生命力很強,埋在地裏它自己就長,特別好活。”

天霖仙尊對這虎了吧唧的小花妖是一萬個不放心,說完還不走,又絮叨給她囑咐:“種這個也不用什麽工具,你就到時候輕飄飄掐一個手訣,地上就挖出來一個坑,那種子就自己乖乖跳到地裏生根發芽,過不了多久就自己長出來……對了,手訣會不會掐?勁風咒是這麽擺,這個手指是這麽扭,讓仙氣順着眉心往下湧動……”

喬安:“……”

喬安懷疑自己怕不是被當成智障了,幼兒園教折紙也不至于仔細成這樣啊。

她好歹是個成年人,一個三年高考五年模拟大學水過的正經社畜,這就有點沒面子了。

喬安忍不住:“仙尊,這個我會。”

天霖仙尊斷然:“不,你不會,來,跟着我學,我再教你一個甘霖術。”

喬安:“……好吧。”

天霖仙尊恨不得手把手給喬安教一遍,确定喬安都掌握了不會搞出來什麽稀奇古怪的事了,才松了口氣,急匆匆地走了。

喬安無語地看着他的背影,搖了搖頭,走到自己早選好的種植地。

她看着那一片平坦的土地,琢磨了一下,在地上找了個位置,後退兩步,按照剛才天霖仙尊教的法訣,掐指一捏,又揮一揮衣袖。

一陣勁風吹過,揚起一層灰色的沙石,地面紋絲不動。

喬安:“?”

喬安遲疑地看了一下那平坦的地面。

好像……沒有坑。

難道是她用的法力還不夠大?

喬安沉下心來,閉上眼,繼續掐法訣。

讓仙氣順着眉心神魂往下湧動,湧到手心,湧到指尖,然後爆出來……

“嘭!”

強大的爆裂氣流讓她的衣袍鼓起,喬安興奮地睜開眼,看見那地上一個完美的坑……嗯?還是沒有坑?!

喬安這回真是搞不懂了。

她蹲下來,瞅着那灰黑色的地面,撓了撓頭。

自從吃了白嬰尊者給的丹藥,最近頭皮老是癢癢的,要不是知道人那是正經仙丹,她還當是促進長頭發的。

喬安試探着伸出手,在地上摸了摸。

也沒什麽特別的啊,就是挺硬的。

喬安又用指頭往下摳了摳,也沒什麽特別的啊,就是也挺……不對。

她往下摳,一時竟然沒摳動。

喬安又用力往下摳,指尖在看似松軟的泥土裏艱難地摳了十厘米,到最後竟然生生摳出了指甲摳在金屬上的嗡鳴聲。

“……”喬安整個人都驚呆了。

她呆呆遙望着這片一望無垠的大地。

她終于知道為什麽這麽大個秘境寸草不生了。

這他媽是得怎樣的鋼筋鐵草才能從這樣的泥土裏發芽啊?!

喬安蹲在那兒,憂愁地看了看地,又憂愁地看了看自己手邊一株株嫩綠色的小芽。

這天霖仙尊剛才也沒講這種地怎麽種啊。

那就生種啊?

喬安摸出來一個桃子,憂愁地咬了一口。

那她一個個挖坑,手不得廢喽…嗳,這個桃真甜啊,還是等她先把桃吃完再想吧。

喬安快樂地蹲在那兒啃桃,突然後背吹來陣陣涼風。

不騙人,真是特別突然,喬安摸了摸胳膊,随意扭頭一看,這脖子就僵在那兒。

只見幾天前突然消失的太宸帝君,就站在她身後不遠的位置,負手而立,眉目陰郁,垂眼涼涼看着她。

喬安那一刻,腦子裏莫名閃出一個詞。

陰風陣陣。

媽耶~

喬安被這突然一個人影吓得險些桃都掉了,回過神,趕快站起來,禮節性低眉順眼問好:“小輩見過帝君。”

太宸帝君并不說話,只陰沉沉盯着她。

喬安被看得一頭霧水。

在她的印象裏,她和太宸帝君也就見過兩面,自從第一天他捅了她十八刀結果自個頂着一身刀口氣洶洶走了之後,倆人就沒再見過面,連內丹的事兒都一直是白嬰尊者和天霖仙尊他們和她說,要不是今天意外撞見,她約莫着人大佬是不是已經把她給忘了。

不過這只看着不說話是什麽意思?

喬安想了想,覺得自己大概明白帝君的怒氣點,小心解釋:“帝君,我是想在這裏種點桃樹,有點事兒幹,已經和天霖仙尊報備過了……不過要是您不高興,那我換個地種也行。”

太宸帝君眯了眯眼。

喬安連忙擺手:“…不種了不種了,我這就回去。”

太宸帝君陰晴不定看着她那巴巴想跑的樣子,抿了抿唇。

他盯着她半響,突然伸出一只手,修長的五指緩緩伸展,露出蒼白而沒有紋路的掌心。

喬安一臉茫然地看着他:“?”

太宸帝君皺了皺眉,不耐:“嗯?”

喬安遲疑了一下,低下頭,看向自己手中的桃……

喬安縮了縮手:“帝君,這、這不行,我都啃一半了。”

太宸帝君:“……”

“我這有新的。”

喬安飛速拿出一個水靈靈的新桃,嘭地一聲就砸在太宸帝君手心。

太宸帝君:“……”

“不夠還有。”

喬安說着又拿出來倆桃,“嘭”“嘭”摞着放到太宸帝君手上,熱情洋溢:“帝君您吃,水特多,可甜了,吃完我這還有好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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