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皇帝他下限深不可測(十四)

幾乎在皇帝舉弓的同時, 秦王也将箭鋒對準皇帝。

兩個人前後差不到三秒。

喬安有充分的理由懷疑,他們都是早有預謀的。

就等着一言不合來個機會搞死對方。

皇帝和秦王身後的親衛們同時拔劍,剎那間只聽見長劍出鞘的破空聲, 伴随着馬兒越來越躁動的踏蹄嘶鳴。

喬安看了看旁邊的皇帝, 又看了看前面的秦王, 在驟然劍拔弩張的氣氛中, 表情茫然得特別出戲。

喬安:世界變得太快, 我有點跟不上節奏。

秦王看了看那指着自己鼻子的箭鋒,轉而盯着皇帝, 笑得很是猖獗:“皇兄竟然想殺臣弟,可真是讓臣弟難過。”

“魏元琛。”

皇帝似乎嘆了口氣:“你這個人,就一直這麽欠。”

“我最厭惡你這虛僞的模樣。”

秦王臉色驟然陰沉, 他冷冷說:“當年如果我要, 這皇位早就是我的!你逼宮謀反,弑父殺親, 天理難容!你有什麽臉在這裏對我擺出高高在上的嘴臉?!”

“你這話,不知道的還當你就多正直善良似的。”

皇帝曬笑, 眼神戲谑而冰冷, 他漫不經心地說:“朕是先帝嫡長子, 朕繼承大統是衆望所歸、是名正言順, 你秦王如此厲害, 當年盛貴妃寵冠六宮的時候, 也沒見封你成太子啊;秦王,呵,好一個衆王之首,先帝給你的厚愛,朕登基後照樣給你留着, 你不感激皇兄的美意就罷,還敢觊觎皇位,你才是真正的大逆不道!”

秦王勃然大怒,猛地松手,箭矢破空而出,皇帝同時射出一箭,兩只青銅長箭在半空中相撞,爆出金戈撕裂的尖銳聲響,破碎的箭羽碎片四散崩裂。

樹底下茍着的雪狐猝不及防又被殃及池魚,毛茸茸的腦袋頂上瞬間被刮掉了一層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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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狐抱着自己禿了的大尾巴,呆呆蹲那兒感受了三秒頭頂的清涼,驟然爆出一聲凄厲的慘叫,連滾帶爬地就往一個方向蹿。

秦王直接又射去一箭,鋒利的箭矢狠狠插進地裏,正攔在雪狐狂奔前路上,距離它尖尖的嘴不到寸步的距離。

雪狐:“……”

……講真的,喬安都同情它了。

這真是無妄之災,命也太慘了。

箭矢相撞着墜地,秦王随手扔掉弓箭,反手拔出長劍,蛇一般削薄冷戾的劍鋒閃爍着凜凜寒光。

“射箭有什麽意思。”

秦王嗓音陰柔,眼神漸漸嗜血:“皇兄,我們也許多年沒有較量過了,不如今日好好比一比劍。”

皇帝眯了眯眼,信心把腰間的佩劍拔出來,然後拍了拍旁邊喬安的手,和顏悅色:“你去旁邊等會兒,朕教訓教訓弟弟。”

“……”喬安呆滞地看着他:“你們這就這麽打起來了?這就要開戰了?就這麽随意的嗎?”

“誰知道呢,朕要是能打死他就一了百了了。”

皇帝态度特別輕松,不等喬安再說話,他拍了拍小白馬的馬頭,小白馬颠颠載着喬安往旁邊跑。

喬安:“……”

喬安反應過來,手忙腳亂地牽着缰繩調轉馬頭,皇帝已經和秦王殺到了一起。

兇戾的劍光閃爍,強勁的罡風震得兩人的衣袍不斷翻飛,伴随着烈馬的嘶鳴,伴随着四濺的鮮血,金戈摩擦碰撞出的尖響幾乎劃破人的耳膜。

喬安坐在馬上,呆呆看着兩撥人馬厮殺成一團的樣子半響,然後默默牽過缰繩,讓馬跑得更遠了點。

她不擔心皇帝,她評估過皇帝和秦王的智商,論心機論陰險論不要臉,皇帝那都絕對是能吊打秦王的。

想想自己這個外挂驚人的穿越者都被皇帝扒了家底,她提前為秦王默哀三秒,并且決定選個好位置美滋滋看秦王挨揍——誰叫他之前拿太監服陷害她。

“嗷嗷——”

尖尖細細的叫聲從馬下面傳來,喬安下意識低頭去看,就看見那只小雪狐蹲坐在小白馬腳邊,正呲牙咧嘴對着秦王那邊叫喚,白絨絨的尖爪子張牙舞爪亂撓,看着可兇可兇了。

察覺到喬安的注視,它仰起腦袋看來,正與喬安的眼神對上。

一人一狐對視兩秒,小雪狐警惕地抱住了自己的尾巴,尤其用爪子擋住了自己禿的那塊毛。

……也是個很講究體面的小狐貍了。

喬安忍不住跟它說:“其實你腦袋禿得更明顯。”

小雪狐瞬間瞪大眼睛,尖尖秀氣的小狐臉露出震驚的表情。

它瞬間擡起兩只前爪擋住腦袋頂,支着大尾巴對喬安嗷嗷叫着罵罵咧咧,整個狐大寫的氣急敗壞。

皇帝突然一劍狠狠斜劈而下,秦王閃身避開,淩厲的劍風砍斷幾排大樹,震起的勁風把小雪狐直接吹飛了。

小雪狐:“!!!”

“嗷——”

喬安聽到了有史以來最慘烈的狐叫,她眼看着那白團子在她面前劃過一道圓潤的弧線,就要飛到不知名的角落,心頭不忍,伸出手,千鈞一發之際抓住小雪狐的尾巴,将它拉了下來。

小雪狐掉到她懷裏,整個狐還沒回過神來。

喬安揉了揉它的小腦袋,它如夢驚醒,嗷嗷慘叫兩聲,扭頭就鑽進她懷裏,死死扒着她衣服瑟瑟發抖,撕都撕不下來的那種。

喬安:“……”

這種慫得紮紮實實的姿勢真是哪裏似曾相識。

出于某種喬安自己絕對不會承認的熟悉感,她抱着小雪狐的大尾巴揉:“沒事兒了啊,別怕啊,姐姐保護你……”

秦王橫擋下皇帝的一劍,劍風撕裂開他的衣袍,手臂瞬間皮開肉綻,鮮血染紅了赤色的布料。

秦王緊緊咬住後牙,揚起猙戾的眉眼,正對上皇帝平靜冰冷的面容。

那一天,當他聞訊千裏迢迢自西南趕回時,這個男人也是這樣,站在高高的宮闕城牆上,明黃的龍紋旌旗迎風飄蕩,男人俯瞰而下,眼中的涼薄和漫不經心一瞬間如利刃刺穿他的心髒。

一個棄子,一個曾經被整個皇庭視若無睹的存在,有什麽資格輕蔑他?!

他是先帝最鐘愛的兒子,南征北戰戰功赫赫,這皇位本是他囊中之物,若不是他曾經懶得要那唾手可得的龍椅,焉有如今這皇帝趾高氣昂的餘地?!

秦王恨得心頭滴血,噴湧而出的不甘讓他猛地大吼一聲,雙臂青筋根根爆起,手中長劍驟然上揚,皇帝順勢抽劍側身,正避開秦王刺來的劍刃。

秦王正要再殺過去,忽聽前方一陣陣異樣的響動,他猛地擡頭,看見叢林中不知何時竄出一隊隊宮廷禁軍,他們表情冷肅,手拿長弩,一根根銅青的弩刃在烈日下閃爍着瘆人的寒光。

秦王驟然僵住。

“秦王殿下!”

“保護殿下!”

秦王親衛們見狀大驚失色,紛紛退出糾纏,連忙抽身擋在秦王左右,警惕地盯着四周虎視眈眈的禁軍。

秦王一把抄起地上的弓箭,指着皇帝怒吼:“你好生卑鄙!”

“你不也設下了埋伏,這算什麽卑鄙,不過是朕技高一籌罷了。”

皇帝對于指着自己的箭鋒熟視無睹,散漫地輕笑:“你來得的确是巧,朕昨晚上還在想該怎麽把你留下來,今兒你就自己自覺地送上門來,來得正好,大老遠來都來了,就留下吧,朕給你特意建的大宅子,可算是沒有浪費。”

秦王心頭一沉,看着皇帝有恃無恐的态度,強烈的暴怒恨意讓他的面容都在微微扭曲。

這時,他餘光突然瞥到旁邊的喬安。

她正坐在小白馬上,低着頭,像哄小孩兒似的抱着懷裏的小雪狐,笑得又傻又甜。

她看着與這一切晦暗的厮殺都格格不入,簡直像一只誤入幽林泥潭的小鹿,眨着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天真幹淨得近乎刺目。

秦王心中忽然一悸,

某種他自己都說不清的扭曲情緒,他鬼使神差地轉過弓弦,将箭鋒直直對準喬安。

皇帝臉上漫不經心的淡笑一瞬間沉了下去。

極為可怕駭人的氣勢在他身上攀升,他說:“魏元琛,把箭放下。”

“你怕了。”

秦王看着皇帝驟變的臉色,覺得心裏越發異樣,說不出是暢快、可笑還是別的什麽。

秦王壓下那些莫名的思緒,玩味地嘲笑:“像你這樣心狠手辣不擇手段的僞君子,竟然還會害怕?你怕什麽?怕我會傷了她?不過是一個女人,你魏元紹竟然也當上了癡情種?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皇帝二話不說直接擡手,身後禁軍齊齊舉弓上弦,他表情森然,一字一句:“你若敢傷她分毫,今日朕必讓你萬箭穿心。”

秦王看着皇帝,知道這一刻,皇帝真的動了怒。

他這位心機深沉詭谲莫測的長兄,竟然為了個女人,要不顧後果徹底和他撕破臉。

秦王慢慢轉過頭,盯着喬安。

她到底有什麽特殊的?

她莫不是會什麽妖法?

喬安察覺到全場突然的安靜。

她茫然地擡起頭,就看見秦王指着自己的箭。

沒錯,不是指着皇帝,是指着自己。

喬安:“???”

你們現在場面人打架,都講究殃及無辜的嗎?打不過就殺家屬這麽臭不要臉的嗎?

喬安僵在那裏,眼睛緊張得盯着箭鋒,認真思考一箭射過來她就地戰術卧倒閃避的可能性。

大意了,真的大意了,她剛才就應該随地拔棵樹抱着,這時候直接就可以扔出去把秦王砸扁。

喬安感覺秦王直勾勾盯着自己,眼神晦澀閃爍,像是惡狼在思考獵物身上哪塊肉最好下手,給喬安看得心驚膽戰。

突然,秦王眸色一厲,喬安心頭一咯噔,眼看着秦王松手,銅箭挾着萬鈞之力直沖而來——

“喬安!”

“姐姐!”

一把長劍和一道飛镖同時從她前後刺來,長劍斜斜沖出,還沒等銅箭沖到她面前就與之相撞,将銅箭劈成兩半斜抽了出去;

飛镖遲了一步,把半邊箭羽撞飛,發出叮當一聲清脆裂響。

喬安自己沒傷着,卻聽見秦王一聲急促的悶哼。

她擡起頭,隐約看見秦王面色痛苦捂着肩膀,猩紅的血染紅他半邊手臂,他死死盯着自己,眼神晦澀複雜。

搞什麽,這表情,不知道的還當是她朝他射箭了呢!

喬安再一眨眼,下一瞬就已經被擁進一個寬厚的懷抱裏。

皇帝直接把她從小白馬上撈起抱到自己懷裏,厚重的披風把她遮得嚴嚴實實,他下巴抵着她的發頂,一遍遍輕撫她的背脊,聲音低柔:“沒事了,朕在,不怕啊。”

喬安:……其實我并沒有怕,而且這個話好像哪裏似曾相識。

喬安不由低下頭,正和小雪狐傻乎乎的小眼神對上。

喬安恍然大悟。

确認過眼神,都是小菜雞的人狐。

喬安破罐子破摔把頭埋進皇帝懷裏蹭了蹭:“我沒事兒,沒有怕。”

皇帝一遍遍摸她身上有沒有傷口,語氣敷衍:“嗯,不怕不怕,我們乖乖真勇敢。”

喬安:“……”

算了算了,再說不定又被叫什麽稱呼,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裴顏帶軍縱馬而來,着急地看着被皇帝抱在懷裏的喬安:“姐姐你可還好?”

喬安探出一個腦袋,看見裴淑妃一臉擔憂,連忙說:“好好,一點事兒沒有。”

裴顏這才松一口,還要再說話,皇帝已經冷冷下令:“秦王跑了,去追,格殺勿論。”

喬安這才發現秦王已經趁機跑了。

喬安就很氣:秦王你個雞賊,看着那麽拽,跑路倒是賊利索!

“是!”

裴顏二話沒說,冷着臉拔劍帶軍往叢林深處追去。

陣陣馬蹄聲遠去,喬安還沒有回過神來,皇帝直接調轉馬頭,抱着她往回走。

喬安有點擔心:“秦王武功挺高的,淑妃行嗎?要不你也去追吧。”

皇帝在營帳前勒馬,把她打橫抱下來,臉色不太好,語氣卻輕柔:“不用管他們,沒有什麽比你重要。”

情話來得猝不及防,喬安被噎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怎麽突然這麽說,你受什麽刺激了?”

皇帝把她抱進大殿,把她放在椅子上,然後俯下身,擰眉打量她。

喬安被他這突然嚴肅的态度給唬住了,不由腰板挺直,小學生一樣把雙手乖乖放在膝蓋上,忐忑說:“怎、怎麽了?”

皇帝盯着她好一會兒,捏了捏她的臉:“朕以前總覺得你力氣夠大了,足以保護自己,可是今天這一遭,朕覺得你還是應該學些武藝。”

武功?

喬安眼前一亮:“飛檐走壁?像你們剛才那樣劍光唰唰唰?”

皇帝笑眯眯:“對啊,是不是很帥?是不是很心動?是不是很想學?”

“是是是!”

喬安興奮點頭:“你要教我嗎?是要傳授我武林秘籍嗎?會很難嗎?會不會很辛苦?”

皇帝含笑不語,微笑着摸了摸她的頭,語氣溫柔蠱惑:“既然你已經答應了,朕自然是會認真傳授你的,像你這麽聰明又有毅力的姑娘,天賦絕倫,學武還不是輕而易舉,朕相信你一定很快能學有所成,将來成為一個英姿飒爽的女劍客,到時候再遇上秦王那種混賬,你輕輕松就能把他按在地上暴打。”

喬安一聽,就仿佛已經幻想到将來把秦王碾臉摩擦的畫面,整個人都膨脹起來。

喬安意氣風發,眼神野心勃勃:“好!其實我也覺得我天生就是學武的料,等我學成了,我就幫你收拾秦王,以後我也能保護你,”

皇帝頓時笑容燦爛得不行:“好啊,朕就等着皇後将來好好保護朕。”

“陛下。”

裴顏的聲音從殿外傳來,皇帝眸色微沉,仍然笑吟吟對喬安說:“你在這兒歇會兒,朕去看看。”

喬安乖乖點頭,皇帝在她額上親了一下,轉身走出內殿,看着一身勁裝的裴顏,臉色淡了下來:“讓他跑了?”

“是臣無能。”

裴顏單膝跪下:“晚了一步,秦王早有預謀,下了山就被早已集結好的玄甲軍護住,徑自率軍自官道離開,其聲勢浩大,圍觀者甚多,臣怕引起騷亂,不敢公然阻攔,只得退回,請陛下責罰。”

皇帝負手慢慢踱步,神色思量。

這些年他和秦王私底下的龌龊不少,底下暗潮湧動,明面上卻是天下太平。

西南和秦王仍然效忠朝廷,為大周守衛西部邊疆;而他這個皇兄自然也大肆加以封賞,維持着兄友弟恭的假象。

之前幾年,雙方一直維持着這種微妙的平衡,倒也給了天下休養生息的時間;皇帝還以為秦王能再撐久一點,但是看今天他這猖狂的架勢,約莫是要忍不下去了。

皇帝沉吟片刻,卻問裴顏另一件事:“西南最近調兵了?”

“是。”

裴顏面色肅殺:“前線的斥候傳信,西南大軍正在東進,已經瀕臨益州邊界。”

益州,就已經不是秦王的封地了。

皇帝笑了:“看來他是真的忍不住了。”

裴顏低頭,字字铿锵:“陛下一聲令下,各方兵馬已然整裝待發,随時可以開拔進駐益州。”

“幾十萬軍隊調動,動靜太大了,不說西南,突厥那邊也……”

皇帝轉着佛珠,慢慢踱着步子,突然說:“朕記得梓州那邊,是不是今年大水災情嚴重,還上書說要請國庫撥款修繕廣江堰?”

裴顏回憶了一下:“是有這麽回事兒。”

“那正好了。”

皇帝輕飄飄說:“昭告天下,朕要南巡梓州,收攏災民,親自督查廣江堰;你們趁機調兵,以護駕之名随朕同行三成人馬,其他軍隊趁此避人耳目,走其他小路分批趕赴益州。”

裴顏猛地擡頭:“陛下,梓州離益州太近,一旦開戰便是前線,您乃九五之尊,不可——”

“朕打過多少年的仗。最不怕的就是打仗。”

皇帝很是平靜,他甚至笑着說:“就這麽定了,朕走水路,正好先帝下江南時千金造的龍船儀仗還在庫裏吃灰,趁着都成碎木頭前拖出來用一用,也算是物盡其用了。”

裴顏看皇帝眉目淡淡,卻是心意已決,只好抱拳:“是,臣遵旨!”

“你去傳朕旨意,給幾位将軍…”

皇帝突然轉頭看他:“這個淑妃你還要當着?不如抹了吧,你日後在軍中忙起來,怕是也沒有閑暇了。”

裴顏心頭一動,他垂下眼,似恭敬狀:“臣謝過陛下關懷,但是這個身份最是能避人耳目,于大事部署上極為有利,臣暫時還騰得出手來,想盡可能為陛下分憂。”

話音落下,殿內一片死寂。

即使低着頭,裴顏都能感覺到頭頂皇帝漠然的注視,帶着探究的冰冷和警告。

他不由地握緊拳,長長的睫毛掩下眼底一切晦澀的思緒。

雖然知道不應該,不可以,但是他還不想放棄。

皇帝盯着裴顏,眸色幽沉,不置可否。

這就是一頭狼崽子,心狠膽大,劍走偏鋒,卻也什麽都敢想敢做。

這是他當年最欣賞裴顏的品質,也不吝啬于給予他權力和野心,盡心培養出這一把鋒利趁手的刀。

但是如今看來,心大的狼崽,即使足夠忠誠,那種觊觎的眼神,也不會讓人喜歡。

皇帝轉着佛珠的拇指快了些,餘光卻瞥見紗簾後,一個探頭探腦的小腦袋。

喬安踮着腳跑到紗簾後,小心扒着柱子,衣領處探出一個小小的白團子,一大一小兩個腦袋,用同樣悄咪又鬼祟的小眼神往這邊瞅。

皇帝都快給她氣笑了。

剛才心頭的戾氣突然就散了,他揉了揉額角,對裴顏說:“你想當就當着吧,對了,朕決定教皇後武藝,你閑暇時也看着她點,別讓她偷懶。”

裴顏不敢置信,随即面露喜色,他重重叩首:“臣遵旨,臣定會好好看護娘娘。”

喬安聽着,很不以為然地撇撇嘴。

什麽嘛,還要找人監督她,她都答應會好好學了,難道她是那種會半途而廢的人嗎?

喬安一直這麽覺得,直到五天後,她被從長垣獵場轉道,連人帶馬車被一起拉上一架特別宏偉壯觀的大龍船。

“什麽南巡?什麽修堰?”

喬安一腦門子問號:“這麽大的船什麽時候開過來的?怎麽一點風聲都沒有?秋狩完不得先回宮一趟?那誰監朝啊?還有——”

“姐姐放心,這些陛下都安排好了。”

裴淑妃溫聲軟語:“姐姐只需要一起跟着去,只當是閑玩一場,陛下和我會保護好姐姐,其他的什麽都不用姐姐操心。”

喬安遲疑:“這不好吧,我這個皇後總也得做點什麽吧。”

裴淑妃笑得明豔:“姐姐若是能精通武藝,保護好自己,那陛下和我就徹底放心了。”

喬安頓時很積極:“行啊,我這就練,不是我說,就咱這天賦,什麽三千劍法九陰白骨爪,那都是白給,說會就會。”

裴顏最喜歡看她活潑的樣子,見她眼睛亮亮一臉期待地看着自己,心裏像是有一汪清水泛起漣漪,漾着說不出的甜意。

他笑得眼睛彎彎,豔麗的眉目越發勾魂攝魄。

裴淑妃把喬安拉到甲板上,這裏特意空出一塊地方,清風拂面,能遙遙看見後面緊跟着的逶迤的船隊。

喬安深吸一口氣,習慣性地代入八百米跑前的自己,就開始在那裏活動手腳,一邊躍躍欲試:“咱們先練什麽?是不是要給我根小木劍學劍法?”

裴淑妃溫柔說:“練武最講究基本功,姐姐在練劍法之前,得先紮馬步。”

喬安愣住了:“紮、紮馬步?”

“正是。”

裴淑妃輕松擺出姿勢:“您照着我這樣紮,只有練好下盤,出腿才能穩,更不會被人輕易破防。”

喬安撓了撓頭,知道裴淑妃說得有道理,她學着裴淑妃的姿勢慢慢蹲下,雙手搭在一起,手心向下,腰板挺直,直到深蹲。

這個姿勢真的……一言難盡。

喬安雖然有一身不科學的怪力,但是其他的身體素質也就那樣,沒蹲一會兒就感覺腿上的筋在隐隐酸痛,她問裴淑妃:“都蹲好久了,能起來了嗎?”

裴淑妃一下子笑了:“姐姐說笑了,這才紮不到兩盞茶的功夫。”

這才……

喬安心頭頓生不詳的預感:“兩盞茶都不夠,那我要紮到什麽時候?”

“沒有很久的。”

裴淑妃指了指天色,雲淡風輕:“陛下說了,姐姐身子弱,不用紮很久,只等這太陽下山了,今天就可以回去了。”

喬安擡起頭,看見直直挂在高空中的太陽,表情漸漸呆滞:“……可是我才剛吃完午飯啊。”

中午到晚上幾個小時來着?六點還是八個?

“是啊。”

裴淑妃體貼地掩嘴笑:“陛下特意讓我等姐姐您吃飽喝足才帶您來,怕您上午知道了,午膳都吃不下了。”

喬安:“……”

喬安淚流滿面:魏元紹我感謝你全家——

…………

喬安面無人色躺在床上,能清晰感覺到自己的小腿大腿帶動着整個屁股都在一個勁兒地抽抽。

她雙手交疊在腹前,仰望着帷帳的簾頂,一時間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超然了。

“這是怎麽了。”

一只手掀開紗簾,皇帝坐到床邊,溫柔體貼滿目心疼:“皇後今天很辛苦啊,瞧這小臉白得,聽見今天晚飯都沒吃,這可怎麽行,朕看着都心疼。”

“……”喬安一卡一卡地扭過頭,一雙無神的大眼睛,對這個人模狗樣的男人進行死亡凝視。

她眼中是滿滿的譴責,一字一句如鳴鐘直接質問皇帝的良知:“我,今天,蹲了,五個半小時,的馬步。”

“這麽長時間?!”

皇帝作震驚狀,随即痛心疾首:“都怪這破季節,天黑得這麽晚,讓我們乖乖受苦了。”

喬安:“…?”

“乖寶兒,你再忍一忍。”

皇帝憐惜地摸着她的小臉蛋,柔聲安慰她:“等再過一陣到冬天了,天黑得就早了,按照地球自轉定律,到時候你一天就只用蹲五個小時了!”

喬安:“???”

喬安呆滞看着他。

皇帝“吧唧”就在她腦門上親了一口,喜滋滋:“寶貝兒你是不是開心壞了?”

“……”喬安直接撲上去,撕心裂肺:“我和你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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