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皇帝他下限深不可測(十九)
“……”
喬安呆呆看着皇帝……不, 是年輕版皇帝。
墜崖,年輕,短頭發!
這什麽意思?這幾個意思?!
——世界變得太快, 她已經跟不上節奏了。
“陛……不是。”
喬安猛地反應過來, 吞了吞唾沫, 遲疑說:“魏、魏公子是吧?”
魏元紹緩緩挑起鳳眼, 靜靜看着她。
他的眸色漆黑, 眼型鋒利而涼薄,還沒有四五年後那樣歲月沉澱出的舉重若輕的雍容帝王氣質。
現在的他更年輕, 也更銳利,像無鞘可封的利劍,每一寸劍芒都閃爍着懾人的凜冽寒光。
喬安被皇帝當小寶貝兒哄久了, 看慣了皇帝嬉皮笑臉輕佻戲谑的樣子, 突然對上這麽一張又年輕又正經的臉,被魏元紹直勾勾地看着, 感覺自己哪哪兒都不自在。
喬安手足無措:“怎、怎麽了?我說錯什麽了?”
魏元紹盯着喬安,深邃的目光略帶探究和沉吟, 但不過片刻, 他像是又确定了什麽, 收斂起身上不自覺逸散出的冷意, 眼神也漸漸柔和下來。
他又變回那個溫和沉穩的魏元紹, 對着喬安笑了笑:“沒什麽, 剛才在想別的事情。”
喬安松了口氣,看着他笑得溫和和煦的模樣,覺得頭皮隐隐發麻。
太奇怪了,真的太奇怪了。
簡直是黃鼠狼給雞拜年的詭異感。
她不過一覺醒過來,怎麽就從洪水上飄到幾年前了呢?這是又穿了一次嗎?那之前墜崖的那個她呢?
難道這還涉及到多維空間的問題?都什麽亂七八糟的玩意兒!
喬安抱着腦袋打算出去靜一靜, 勉強跟魏元紹打哈哈:“魏公子是吧,我想起來你又得敷藥了,我再出去給你采點藥啊。”
說着喬安就要站起來,但是她剛剛扭過半邊身子,手腕就傳來一股頗為強硬的力道,下一秒她腳下一個踉跄,就重新跌坐下去
——跌坐到男人懷裏。
喬安:“……”
“抱歉,喬姑娘,但是我還有一事不明。”
魏元紹語氣慢悠悠的,聽起來溫文有禮
——如果不是他的手若有若無搭在她腰間的話。
“我剛才似乎隐約聽見……”
他低下頭,貼着喬安耳畔,吐息輕輕拂過她耳廓,旖旎而暧昧:“喬姑娘剛才似乎叫了我……陛下?”
喬安:“……”
她錯了。
即使年輕版的狗比,也還是狗比,沉毅端正正經人什麽的統統都是騙人的。
喬安強自鎮定:“我剛才做噩夢了,叫錯了。”
她現在還鬧不清情況呢,不知道如果這個時候告訴皇帝,自己其實是從未來穿回來的會怎麽樣,反正電視劇裏都說妄圖改變歷史的結局全都花式涼涼。
而且現在的皇帝可不是幾年後對她了如指掌的皇帝,現在的他剛認識自己沒兩天,大概就是比陌生人強點的關系,喬安試想了一下按照皇帝那家夥心狠手辣冷酷無情的性格,這個時候知道了自己的異常,說不定就要怎麽利用自己呢。
那她豈不是要走虐文女主的劇本?
呸,想都別想!
喬安覺得自己的腦子偶爾在有求生欲的時候真是轉得飛快,所以她果斷隐瞞下來。
魏元紹聞言,似笑非笑:“叫錯了?”
喬安用力點頭,字字铿锵:“叫錯了!”
“……”魏元紹盯着她,突然笑了。
他的容貌年輕了不少,可是笑起來,卻已經有了些未來皇帝的味道。
“原來只是叫錯了……”
他低低地笑:“我還以為,喬姑娘是想看着我當上皇帝呢。”
喬安渾身寒毛都微微炸了起來,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他這句話有些別樣的意味。
魏元紹擡起手,輕輕摸了摸喬安的臉,像是親昵,又像是安撫。
她背對着他,看不見他的表情,卻能清晰感覺他灼熱專注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喬安打哈哈:“說笑了說笑了,我怎麽敢這麽想,這可是大不敬啊哈哈。”
喬安話音未落,肚子突然“咕嚕嚕”響起來。
喬安臉色爆紅。
這不争氣的肚子,這時候是你突出的時候嗎?!
魏元紹也笑了,笑得很開懷。
他說:“餓了?”
喬安不好意思,含含糊糊:“……嗯,有什麽幹糧之類的嗎?”
魏元紹看着她,突然說:“吃烤兔子吧。”
喬安:“?”
魏元紹慢慢撐着傷腿站起來,喬安看他這樣子很費力,連忙拉住他:“不用不用,就随便墊點就行。”
魏元紹卻莫名地堅持,他拉着喬安坐到火堆旁,又從轉角拎了兩只很新鮮的兔子過來。
魏元紹很輕松:“這是剛才你出去采藥,有兔子貪暖和跑進來,我意外抓到的。”
喬安看着兔子脖子上像是被石頭砸出來的血口,吞了吞口水。
殘了條腿都能打着兔子,還是用石頭,一擊斃命……
喬安想到自己的三腳貓武功,默默低下了頭。
魏元紹輕松地把兔子剝皮,攤開了串在幾根樹枝上,架在火堆上烤。
火堆靜靜地燃燒着,時不時爆出一個小火星,山洞裏一片安靜。
喬安腦子亂糟糟的,又沒事兒可做,就盯着火堆發呆,忽然她後背一暖,已經披上了一件厚重的黑色毛氅。
喬安隐約記得,魏元紹墜崖的時候,就穿着這件大氅。
她想起剛才魏元紹有些蒼白的臉色,下意識想解開大氅還給他:“你披吧,你受傷了,需要保暖……”
她轉過頭,對上他含笑的眉眼,看着竟有一種模糊了時光的熟悉。
她突然就愣住了。
“沒關系。”
魏元紹按住她的手,漆黑深邃的眸子看着她,手臂慢慢從背後伸過,圈住她的肩膀。
喬安一時遲疑,沒有拒絕。
他的眼中笑意更濃,宛若上好的墨色在眼底一寸寸渲染開,泛出灼人的殊色。
他圈着她的肩膀,把她一點點摟進懷裏。
喬安靠着他的胸口,鼻息間嗅到他身上摻雜着藥味的草香,和他後來常用的龍涎香并不相同,可是她卻沒有一點不适的陌生感。
喬安枕在他胸膛,聽着他一下一下沉穩有力的心髒,一時恍惚。
魏元紹随身帶着調料,時不時地就在兔肉身上切兩刀抹幾下調料,兔肉發出滋滋的炭烤聲,滲出的油脂一滴一滴墜到柴堆裏,肉熟透了的香氣漸漸在山洞裏彌漫開。
魏元紹取下來一串兔肉,用小刀娴熟地把肉裏的小骨頭剔掉,微微放涼了才遞給喬安:“吃吧。”
喬安自己咬了一口,瞬間滿嘴油香,好吃的舌頭都要吞掉。
喬安激動得口齒不清:“好好呲——”
“以後會有更好吃的。”
魏元紹輕笑:“等我傷好了,給你烤羊腿吃。”
喬安下意識點頭,然後才反應過來,她連狀況都沒搞清楚,就想什麽烤羊腿?!
吃吃吃,滿腦子吃!
喬安捧着烤兔子滿臉糾結,魏元紹一直看着她,她才想起來:“都烤好了,你也吃。”
魏元紹說:“我不愛吃,我只喜歡看着你吃。”
不等喬安拒絕,他又把另一串取下來,小刀割下來最嫩的肉,喂到她嘴邊,聲音柔和:“張嘴。”
喬安鬼使神差地就張了嘴,這一吃就沒個完,魏元紹很有興致地給她投喂,直到兩串烤兔子變成一堆碎骨頭。
喬安抱着肚子,打出了一個烤肉味的嗝兒。
喬安:“……”
魏元紹又低低地笑,喬安羞愧地低下頭,丢人,真的丢人到家了。
魏元紹體貼說:“沒關系,來歇一會兒吧。”
說着他又把喬安腦袋壓在懷裏,一下一下輕輕拍她的後背。
喬安感覺魏元紹這個人說話像是有魔力。
比如她明明想出去冷靜一下,他拉着她吃烤肉;比如她現在吃撐了想出去溜達一下消食,他拉着她睡覺……然而她還真的被他拍困了。
喬安原來還有點警惕抗拒的姿勢漸漸變了形,軟趴趴倚在他懷裏,眼皮都慢吞吞地耷拉下來。
魏元紹撫過她柔軟的發絲,擦過她臉頰時,喬安無意識蹭了蹭他的手,毛絨絨的觸感,撒嬌的小貓一般,是本能的信任和親昵。
魏元紹微怔了一下,旋即慢慢勾起唇角,看着她在他懷中一點點睡去。
“喬姑娘。”
他像是自言自語一般,輕輕地問:“你到底自哪裏來?”
喬安一無所覺,已然睡得很沉,當然更不會回答他。
魏元紹靜靜凝視着她,忽然笑了。
“不答也無所謂了。”
他輕嘆一聲,擡起修長的手指,溫柔地撩開她鬓邊絨絨的碎發。
“你喚我陛下,所以我只要成為“陛下”,你就會在我身邊,對不對?”
回答他的是她清淺的呼吸,睡容酣甜得像無憂無慮的小孩子。
魏元紹看着她,慢慢俯下身,在她額心柔柔落下一吻,低低地笑語:“……好好睡吧,我的小仙女。”
…………
喬安覺得自己睡了好長一覺。
她慢慢睜開眼,迷迷糊糊看見燒得旺盛的火堆,一道挺拔修長的身影坐在不遠處,正漫不經心地擦劍。
看見這熟悉的場景,喬安當場自閉,絕望地躺平回去,仰天哀嚎:“為什麽還沒穿回去,老天爺你要玩死我——”
“你在說什麽?”
煩躁不耐的男聲打斷喬安所有的話,喬安垂死病中驚坐起,呆呆看着那人轉過來的臉。
雖然眉目間依稀有些相似,不過比起皇帝冷峻幽沉的面容,這張臉更加陰骘俊美,尤其是一雙狹長的狐貍眼,某種角度上看去,陰柔得甚至幾近妩媚。
可惜從來沒有人敢承認這一點。
喬安當然也不敢,看見秦王的時候她簡直大腦當機。
“怎麽是你?我怎麽在你這兒?”
喬安脫口而出:“你也被洪水沖走了?”
秦王:“……”
秦王冷笑一聲:“當本王是你嗎,蠢貨。”
喬安:“……”
幹啥就罵人呢,以前不還叫皇嫂的嗎,現在翻臉就不認人了。
喬安還沒反應過來,就聽旁邊“嗷嗷”兩道激動的聲音,一團黃黑色的毛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沖進她懷裏,大尾巴興奮地啪啪糊了她一臉。
喬安:“……”
“呸,呸呸!”
喬安快窒息了:“別甩了別甩了,你是在泥潭裏打滾了嗎,毛裏全是土!我喘不上氣了!”
小雪狐不高興地用爪子拍她:虧它一直擔心她,她竟然還嫌棄它。
哼,小狐狐不高興了,小狐狐有小情緒了。
喬安按着小雪狐的爪子把它提起來,才發現不只是它,自己身上也髒得一塌糊塗,幹涸的泥水糊在衣服上,她一起來,就咔嚓咔嚓往下掉碎渣。
喬安往旁邊看,才發現她這是在一座廢棄的荒廟裏,而且也不只有她和秦王兩個人,還有許多戎裝的将士們,廟外也燃着火堆,不少人馬在火光前來來往往走動。
喬安呆了幾秒,才勉強搞清楚狀況。
所以她之前應該是在做夢,或者靈魂穿到過去了,但是身體還留在這兒,從洪水中飄出來,被秦王撿了?
秦王撿她?她是他有仇大哥的老婆,他竟然沒當場弄死她,還把她撿回來了?
喬安才不信秦王會是這麽好心的人,指定是有別的陰謀,不定要怎麽利用她呢?
喬安抱着小雪狐糾結半響,還是慢吞吞往火堆走去。
火堆旁還圍着幾個親軍統領,看見喬安走過來,都下意識去看秦王。
秦王盯着火堆,面色陰沉,與平時無二。
幾人面面相觑,幕僚許先生輕輕咳了一聲,他們才反應過來,連忙讓出位置:“姑娘,這裏請。”
“謝謝啊。”
喬安對着他們笑了笑,撩了撩袍角,坐到秦王旁邊。
秦王像是被針刺到,表情一下子冷起來,殺氣畢露:“本王允許你坐到這兒了?”
喬安:“……”
這暴脾氣,行吧,誰讓好歹也算她半個救命恩人呢。
喬安忍氣吞聲往後挪了挪,小聲說:“謝謝啊,弟——”
秦王猛地冷戾看來一眼,喬安趕快改口,雙手作揖:“秦王,秦王殿下,大恩大德感激不盡。”
秦王沒想到她會這麽輕易地就道謝,陰冷的眼神凝固了一瞬。
喬安的表情異常真誠,清淩淩的眼睛裏倒映着火光,更顯得明亮灼人。
秦王猛地轉過頭去,頗為惡意地諷刺:“髒得要命,你一個女人,怎麽能髒成這樣。”
“誰在洪水裏打一圈滾都得這樣,你當我願意。”誰還不是個小仙女呢。
喬安無所謂地蹭了蹭臉,蹭到臉頰一塊紅腫的地方,疼得她呲了一下牙。
小雪狐看見,心虛地往她懷裏縮了縮。
秦王卻像是聽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看向她,嘲弄地挑眉:“他就看着你被洪水卷走?也沒有護你?所謂真心的寵愛,也不過如此罷了。”
喬安總覺得秦王性格很報社,像是見不得人好,尤其見不得皇帝好。
喬安解釋:“不是,是我出來的時候,河口突然決堤了,他不知道的。”
秦王冷笑:“你險些死了,還要維護他,真是被他洗了腦子。”
喬安:“……”
“無話可說了?”
秦王哼笑:“也對,他那個僞君子,最是巧言令色,說幾句虛情假意的甜言蜜語,做一番真情切意的姿态,就能哄得你們這些人心甘情願為他去死還自鳴得意,當真可笑。”
喬安:“……”
喬安心服口服:“你這麽多戲,你應該去寫小說。”
秦王冷冷看過來,喬安立刻舉手作投降狀:“你說的對你說的都對。”
人在房檐下不得不低頭,喬安還想茍着回去找皇帝呢,可不想一言不合被秦王砍了。
旁邊突然傳出一聲輕笑,喬安扭頭看去,看一個留着短髯的中年儒雅男人坐在火堆對面,含笑看着她們。
秦王看過去,那人拱手:“殿下,天寒地凍,這位姑娘剛醒,請她吃些東西吧。”
喬安很是感動:“謝謝先生,我姓喬,敢問先生貴姓。”
“許某字衡,乃殿下麾下幕僚,喬姑娘喚我許先生便可。”
許先生見秦王眉目淡淡形似默認,就遞了一個布包袱給她:“我們發現姑娘時,姑娘身無長物,這裏面是些幹糧,出門在外,姑娘便委屈一下。”
喬安也沒有傻到底,呆呆看了看那包袱,又看向秦王,小聲說:“我能不能不要包袱,我可以現在就走,不給你們添麻煩了。”
秦王又是那種拉足仇恨的嘲笑眼神:“你覺得本王會救沒有價值的人,救完再讓你輕輕松松地走?”
喬安:“……”
這家夥果然對她不懷好意嗚——
喬安垂頭喪氣接過包袱,拿出裏面一塊硬邦邦的幹糧啃起來。
那幹糧也不知道怎麽做成的,是真的硬,喬安就嚼了一下,就默默捂住腮幫子,把幹糧含着慢慢讓它軟化掉。
小雪狐扒着她的領口直勾勾地看着,喬安又掰了一下塊喂給它,小雪狐嘗了一口,尖尖的小狐臉可人性化地露出嫌棄的神色。
喬安氣得拍它的腦袋:“有的吃就不錯了,我都沒挑,你一狐貍你那麽多屁事兒,給你慣的。”
許先生注意到,秦王盯着火堆,餘光卻一直定在那姑娘和狐貍身上,看見狐貍被那姑娘敲着頭不高興地嗷嗷叫喚,他也勾了勾唇角。
許先生眼底劃過一抹驚異,随即陷入了沉思。
殿下對這位姑娘似乎頗為不同……
幹糧很頂飽,喬安吃完一塊就撐了,衣服還在咔嚓嚓掉泥,但是大晚上的她也不能矯情到出去找湖洗個澡。
算了,忍一晚上就過去了。
喬安靠着柱子正閉上眼要睡覺,突然一個東西砸到她腳邊,喬安睜開眼,看見一個水壺。
秦王很嫌棄:“擦擦你的臉,你不嫌髒,本王還嫌看得煩心。”
喬安嘴角抽了一下,撿起水壺,倒出水把臉、手和脖子擦幹淨,感覺呼吸都暢快了。
小雪狐蜷在她懷裏,喬安想了想,剩下的水給它也擦了一下,讓它成功從小黑狐變成小灰狐。
“謝謝哦。”
她把水壺又放到他手邊,小聲道了聲謝,又颠颠跑回去,抱着狐貍舒舒服服倚在那兒,不過片刻,她的呼吸又平緩下來。
秦王盯着她,不知道她怎麽能睡得這麽快,這麽踏實?
她剛從洪水中僥幸逃生,又落在他這個敵人手上,前路不明生死無依,她多大的心還能睡得着?!
秦王以為會看到她震驚惶恐、驚懼不安的模樣,可是她醒來,說了兩句話吃了口東西倒頭就睡?
她當他這裏是什麽?酒樓客棧嗎?!
秦王看着她呼呼大睡的樣子,握着劍的手越來越緊,幾乎想站起來把她踹醒。
許先生突然笑:“這位姑娘倒是通透明慧。”
秦王氣息一滞,冷冷偏過頭去:“不過是個認不清形勢的蠢貨。”
當真如此嗎?
許先生淡笑不語。
…………
喬安知道自己是跑不了的,幹脆也不費勁兒,踏踏實實睡一覺,直到一大早廟裏廟外的人已經開始收拾東西,她才醒過來。
她打着哈欠兒往外走,看見外面百十來個親衛已經整裝待發,一匹匹高頭大馬排成隊伍,顯得很是威武。
“姑娘。”
許先生為她牽了匹馬來,笑着說:“姑娘騎這一匹,事态緊急,咱們這就要出發了。”
喬安看着那匹比她腦袋還高的馬,躊躇:“其實我不太會騎馬……”
她真不會騎,上次在圍場,還是皇帝一路給她牽着繩讓她慢慢溜達,哪裏能跟上這些精兵縱馬狂奔的速度。
“別廢話。”
喬安猛地扭頭,驚悚看着不知何時站到她身後的秦王:“你什麽時候站我後面的?”
秦王直接繞過她,一匹通體赤紅的駿馬跑過來,他拉住缰繩利落翻身上馬,盯着她,皮笑肉不笑:“不會騎馬,本王就把你挂在馬上。”
“別找任何借口。”
秦王微微昂首,盯着她,眼中泛着刀鋒般的血氣:“是本王救了你,你死也得死在本王手上,趁早絕了逃跑的心。”
喬安:“……”
弟弟,你這樣彪,可真是傷了嫂子的心。
喬安只好蹬着馬蹬上馬,秦王輕喝一聲,汗血馬載着他轉身就跑,喬安趕緊一夾馬肚,訓練有素的馬兒迅速加速追上,那反作用力沖得喬安身體往後一仰,險險抓着缰繩才沒摔下來。
秦王餘光瞥見這一幕,握着缰繩的手緊了緊,他額角輕跳了一下,忍耐着勒馬正要轉過來,就看見那只髒兮兮的狐貍從喬安懷裏跳出來,跳到馬頭上,一爪子拍在馬頭上。
正在狂奔的馬兒一滞,嘶鳴一聲,步子慢下來,有些瑟縮地慢吞吞往前跑。
喬安:“……”
喬安看着又跳到自己懷裏的小雪狐,眼神呆滞。
小雪狐得意地甩甩尾巴。
唉,兩腳獸不靠譜,這個家終究要靠它來養。
喬安好不容易從技不如狐的震驚中恢複過來,用力揉它的小尖臉:“你什麽時候成的精?是不是九尾狐貍精下凡?你的其他尾巴呢,我都看見了快給我掏出來!”
“……”小雪狐嫌棄地拍開她的手,蹲坐在她面前,一爪子拉着缰繩,一爪按着馬脖子,一本正經地駕馬往前跑。
周圍人都看傻了,他們從沒見過這樣神異的場面,不由低低議論了起來,再看着喬安的眼神都有些變化,滿滿的驚異與好奇。
秦王抿了抿唇,又拉着馬頭調回去,厲喝一聲:“走!”
衆人立刻噤聲,紛紛揮鞭縱馬緊追而去。
有了個會騎馬的小雪狐,喬安這個廢物主人就茍得更心安理得了。
騎馬看着很酷,風馳電掣,但是騎得時間長了,大腿內側被磨得疼死了,尤其是喬安這種之前沒怎麽騎過馬,那皮真是磨了破破了磨,酸爽得不得了。
秦王帶着親軍一路疾馳,足足跑了三天,喬安跟在隊伍裏,一路到處都是洪水泛濫過後的慘跡。
這場洪水比喬安想象得更大,不僅是益州,連這屬于秦王封地的西南都深受災患,到處都是渾濁的泥水,大塊的碎石和木茬,道邊時不時就能看見牲畜乃至人已經腐爛的屍體,路過的村莊十不存一,站在山頂放眼望去,萬裏無人煙。
“這樣不行。”
在又一天晚上休息的時候,喬安忍不住對秦王說:“這不能不管,會産生瘟疫的。”
衆人紛紛看來,秦王冷冷盯着她,喬安趕緊說:“我說真的,不能讓它們暴露在外面,得收集在一起燒幹淨,要不然蚊蟲都會把他們身上的細菌……嗯,髒東西傳染給其他人的,瘟疫就是這麽來的。”
許先生面露詫異:“喬姑娘從哪裏知道的?”
喬安一卡,含糊說:“書裏看來的。”
許先生眼中驚異更甚,頭一次認真打量她。
他正打算向秦王谏言清理官道,這位喬姑娘就先說出來了,而且說得比他更明白。
他隐約知道這些,還是曾聽逃荒過的老人說起過;這位喬姑娘年紀輕輕,身嬌體貴顯然是貴胄出身,可是不僅言行爽朗随意,竟還知道這些東西,實在稀奇。
許先生看向秦王:“殿下,喬姑娘說得有理,等咱們抵達秦城,就昭告各方官員,務必依照行事。”
秦王不冷不熱:“可。”
他莫名定定看了喬安一會兒,放下木柴就站起來,冷聲說:“把火堆滅了,加緊趕路。”
“是。”
又是兩天通宵達旦地趕路,他們終于抵達秦城。
秦城是西南大都,挨着益州,離廣江堰很近,這次受災最是嚴重。
喬安進了秦城,才見識到什麽是哀嚎遍野,到處都是坍塌的房屋和無家可歸的哭聲,路上行人來來往往,無不面帶愁緒,整個城池就像被絕望塞滿,看得人心頭沉重。
秦王看見這樣一幕,薄薄的唇死抿,勒出臉上淩厲的骨廓。
“秦城府尹何在?!”
秦王厲喝:“給本王滾出來!”
秦城府尹帶人連滾帶爬地跑過來,跪在地上,哭得涕泗橫流:“殿下您可算來了!殿下,城中爆發了瘟疫,現在已經蔓延到周邊的村莊和其他城池了。”
一衆人面色大變,許先生急問:“大夫呢?不是之前已經傳召大夫來了。”
“瘟疫蔓延得太快了,召集的大夫們醫術欠佳,還沒來得及做出藥方。”
秦城府尹哆嗦着說:“殿下,益州那邊也出現了瘟疫,糧食也不夠吃了,再這樣下去,人都要死絕了。”
許先生臉頰抽搐,他沉默片刻,對秦王低聲說:“殿下,怕是要早作決斷。”
秦王冷笑:“什麽決斷,把所有城池都一把火燒了?”
許先生默然。
秦王眼神陰沉駭人,翻身下馬,踹一腳府尹:“帶路!”
衆人大驚,許先生驚呼:“殿下不可——”
“那個,那能帶我一起嗎。”
喬安艱難地從馬上翻下來,疼得她忍不住呲了下牙,一瘸一拐颠颠跑到秦王身後。
所有人都愣住,秦王猛地看向她,眼神兇戾。
喬安忍不住退了兩小步,怯怯瞅着他:“幹、幹啥啊?”幹啥啊這眼神,突然吓人勁兒的。
秦王冷笑:“你當本王是去走街串巷嗎?那是瘟疫。”
喬安一臉莫名其妙:“我知道是瘟疫啊,要不是你以為我樂意跟你走?”
秦王被她理所當然的表情噎了一下。
他像是在看什麽怪物一樣古怪地看着她:“你不怕死嗎?”
“所以咱們得做點準備。”
喬安摸出來一塊之前洗幹淨的帕子,拿出前兩天許先生給她暖身用的酒壺,倒出一點烈酒灑上去,認真說:“你像我這樣,或者灑鹽水和辣椒水,最好先用沸水把手帕煮一下,然後再戴上,這叫消毒,你造不?”
秦王:“……”
“算了,我看你這不食人間煙火的狗德行就不造。”
喬安把帕子卡在臉上,鄙視他:“像你那樣啥都不準備地就去,純屬裝逼找死,病毒就喜歡你這樣的大傻叉,別說救人了,來一個死一雙,一死一個準。”
秦王:“……”
喬安還在感慨:“唉,知識就是力量,知識改變人生……”
“閉嘴!”
秦王把劍扔到她懷裏,轉身朝着已經看傻了的衆人怒吼:“還不快去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