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皇帝他下限深不可測(二十)

秦王惱羞成怒, 直接把手裏的劍朝她扔過來。

喬安手忙腳亂抱住劍,不是很敢想秦王的劍要是掉地上,她會不會被他徹底暴躁地一刀砍了。

看傻了的衆人作鳥獸散, 一會兒就送來了高溫蒸煮後又灑上烈酒的布條。

喬安有點遺憾他們沒給灑辣椒水, 嘿, 到時候秦王的表情一定很好看。

喬安看着秦王蒙上布條之後, 把劍遞給他, 低眉順眼,細聲細氣:“還給你, 東西要保管好,別亂丢哦。”

秦王陰沉沉盯着她好半天,從她手裏握回劍柄, 手緊了緊, 才重新挂回腰間。

喬安把耳朵也堵上,認真囑咐:“一會兒進去你們別瞎動, 那裏都是病菌,保持距離。”

“……”衆人面面相觑, 看着秦王被怼得一臉陰沉都沒有說話, 更不敢不聽, 紛紛響應:“是。”

許先生微笑說:“我們都聽喬姑娘的。”

喬安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秦王已經轉身就走, 一衆人連忙跟上。

當時洪水直接倒灌進秦城, 屍骸遍地哀嚎遍野,等城中百姓反應過來,瘟疫已經開始蔓延,而到今天,大半個城的人都已經染上瘟疫。

府尹強令把所有病患都安置在城西的一個地方, 做出一個簡陋的隔離區。

當他們踏進城西,滿目都是荒涼的廢墟,偌大一片城區,卻連人聲都幾不可聞,只有角落裏老鼠蹿過的細微聲音,空氣裏彌漫着腐朽惡臭的氣味,那是死亡的味道。

喬安聽見有誰吞了吞口水。

秦王忽然大步向前,衆人緊緊跟在他身後,沒一會兒他們就走到了轉角一棟大宅子前。

空氣裏彌漫着濃濃的藥味,宅院裏有不少人影匆匆來去,是之前就召來的大夫們;四周橫七豎八倒着許多百姓,有的滿臉絕望地等死,有的奄奄一息,有的早已經變成了冰冷的屍體。

大夫們徒勞地看着一個個病患失去生息,面色發苦手足無措,這時他們震驚地發現來了一大幫全副武裝的人。

他們不認識秦王,但是認識緊跟在秦王身後滿頭冷汗的府尹,連忙過來:“見過大——”

“別廢話了。”

秦王直接打斷:“情況怎麽樣?”

大夫們一愣,府尹立刻怒喝:“還不快回秦王殿下的話!”

秦王?秦王竟然親自來了?!

大夫們誠惶誠恐,為首的一人拱手,頗為冷靜:“回禀殿下,我們來時,這裏有萬餘的病患,後來瘟疫擴散到了五萬餘人,如今活着的已然減少至不到兩千人。”

兩千人。

喬安忍不住問:“秦城原來有多少人?”

府尹面容苦澀:“秦城原來有三萬戶約莫十三萬餘人,如今爆發了瘟疫,除了這些病患,其他的百姓能逃得都逃命去了。”

十三萬人,只剩下兩千個病患,十不存一。

怪不得他們進了這秦城如此荒涼,簡直是一座死城了。

秦王臉色冰寒。

作為西南封地的領主,這些都是他的百姓,哪怕他本身對這些百姓并沒有太多感情,但是既然是他的子民,那生死都當由他定奪。

秦王冷聲:“瘟疫爆發已有十餘日之久,你們竟然還沒研究出藥方?!”

衆人駭然跪下,驚慌萬分,為首那人苦笑說:“是我等無能,任憑殿下責罰,只是這瘟疫來勢洶洶,病情又頗為變化,我等以醫書古方用藥,都無濟于事,只能嘗試配置新藥,奈何藥材短缺,我等又才疏學淺……”

“殿下。”

府尹趕緊說:“這位吳先生是百裏聞名的醫術大家,醫術高明,不遜色于宮中禦醫,之前隐居山林,聽聞秦城瘟疫,特意出山趕來,日夜操勞殚精竭力,已然是大仁大義,請殿下三思。”

秦王聽聞,眉宇間戾氣稍緩,盯着那吳先生,說:“你需要什麽藥材,本王都讓人給你找來,限你三日之內研出解藥。”

吳先生又是一聲苦笑:“殿下,草民無能,這次瘟疫實在兇猛,別說是三日,便是三十日草民也未必能研出解藥。”

秦王擰起眉頭,手握上劍柄,看着吳先生眼神不善,語氣陰沉:“你敢抗命?”

吳先生直接叩首,不卑不亢:“草民惶恐,草民只是不敢欺瞞殿下,若是觸怒了殿下,殿下要殺要刮悉聽尊便。”

許先生一聽,心頭微微一個咯噔。

殿下慣來最聽不得人忤逆,如今又因瘟疫而情緒暴躁,這吳先生是正往刀口上撞。

許先生正要出聲勸阻,喬安突然說:“人家實話實說你不高興,非得人家騙你說行你才行啊,這不是自欺欺人嗎?”

秦王猛地看向喬安,眼神兇狠:“誰準你廢話?!”

喬安悄悄翻了個白眼,吓唬人有瘾是怎麽着?天天就會兇兇兇,中二晚期過不去了是不是,那麽大個人了怎麽那麽幼稚呢。

秦王正看見喬安翻的那個白眼,整個人氣場瞬間尖銳起來,喬安見勢不好趕緊戰術閃避往旁邊挪。

打不過咱還躲不過嗎。

吳先生震驚這姑娘竟然敢和秦王大小聲,反應過來看喬安正朝着牆邊的病患走去,瞬間變了臉色:“姑娘不可靠近!”

秦王瞳孔也縮了縮,厲喝:“你站住!給本王回來!”

“沒事兒,我得近距離看看。”

喬安走到那個病患面前。

這是一個約莫二十三四歲的婦人,此時奄奄一息地靠在牆上,呼吸急促,喘氣聲很重,臉上手上和露出的皮膚上是大片大片血紅色的斑疹,看着異常瘆人。

喬安定定看着她,緩緩蹲下。

喬安知道,這時候的瘟疫其實是泛指,包括鼠疫、麻瘋、瘧疾等等許多種疾病,在這個人體免疫力和醫學水平都相對低下、連傷寒都有可能死人的時候,不管是哪種瘟疫,只要一爆發,那就是巨大的災難。

喬安把小雪狐放到一邊,它又跑回來,踩着她的胳膊跳到她肩膀上,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定定看着她。

喬安又想把它轟走,它嗷嗷兩聲,死死扒着她的衣服,喬安沒辦法,小聲跟它囑咐:“你不要亂動啊,傳染上你就更麻煩了。”

小雪狐不吭聲,卻頭一次乖乖趴在她肩膀上,特別有靈性。

喬安又摸出來一雙皮毛手套當醫用手套用,認認真真戴上,把手腕處的布料塞進袖子裏,然後沖病患伸出手

——手腕卻被死死扣住。

“你找死!”

喬安吃痛“嘶”了一聲,秦王不知何時站到她身後,赤紅着雙眼用一種要吃人的可怕眼神盯着她。

秦王神色駭人,一字一句:“你若是活膩歪了,本王親手了斷你!”

喬安看出他真是挺想了斷她的。

“你這人真是莫名其妙。”

喬安一臉無語,随口說:“我在給你的百姓看病,你還這麽兇,幹什麽,舍不得嫂子啊。”秦王渾身一震,下意識甩開她的手,退後兩步。

等反應過來,他冷笑一聲:“可笑,你自己找死,本王樂得輕松!”

喬安揉了揉手腕,丫個混蛋,力氣那麽大,給她手腕捏青了一塊兒。

嗚,她好想陛下,男朋友一直把她捧在手心上,被她氣得半死也沒有碰過她一根手指頭,每次都雷聲大雨點小,從來不舍得欺負她。

果然狗比和狗比也需要對比,和暴躁秦王比,她家陛下簡直溫柔敦厚得不得了。

喬安扁了扁嘴,把手套重新戴好,輕輕摸到病患臉上的斑疹上,又拉開她的手腕內側和衣領,仔細地觀察。

秦王猛地握緊拳,周圍人見狀,也不由倒吸了口涼氣。

那斑痕如此駭人,連大夫都不敢摸,這姑娘真是好大的膽子。

吳先生匆匆趕來,大驚失色:“姑娘你——”

“你們是按照鼠疫用的藥嗎?”

喬安扭頭看他:“你們有配好的藥嗎,給我拿來看看。”

吳先生愣住了:“姑娘懂醫?”

“算是吧。”

喬安含糊說:“別拿藥方,拿藥材,最好是新鮮的藥材。”

她才不懂醫術,但是她對草藥很有感覺,之前配藥改善土質都行,給人配藥應該也行……吧?

不管了,總得試試,萬一行呢?總不能眼看着這麽多人死了吧。

吳先生驚疑不定,但是看喬安舉止從容淡定,似胸有成竹,趕緊讓藥童取了份磨好的草藥過來:“姑娘,這是我們最新研究出的方子,但是對于病情只有稍加緩解的作用,仍然無法根治。”

喬安褪下一只手套,放到離鼻子稍遠的位置謹慎地嗅了嗅;又捏過藥包,仔細嗅裏面藥材的味道。

其他大夫們看着她這樣,都面露失望,覺得不靠譜。

治病講究望聞問切,他們給無數病患切過脈,仔仔細細照着醫術配藥方都沒有辦法,這年紀輕輕的姑娘就這麽嗅一嗅,難道能嗅出什麽名堂來?莫不是故作高深?

唯有吳先生緊緊盯着喬安。

他不信有人敢拿這種要命的事兒開玩笑,他已見過太多人,這姑娘眼神清亮幹淨,剛才又不惜觸怒秦王為他說話,性情正直純善,顯然不是那等嘩衆取寵之輩,他相信她這麽做是有理由的。

喬安聞了之後,對吳先生說:“你們這裏所有種類的藥材都拿過來。”

吳先生二話沒說,又讓藥童抱着一包包藥材過來。

喬安直接走到旁邊的空地上,把藥材鋪了一地,挨個拿起來聞一聞,時不時地挑出幾個放到藥方那邊。

吳先生剛開始看得不明所以,但是後來漸漸意識到什麽,面露震驚。

他注意到,這年輕姑娘拿的草藥天差地別,藥性有溫有烈,卻有大半都是他曾在疫病古方中看見過的,其他的也多是他曾在用藥時猶豫過是否要加入最後又放棄的。

只是……

吳先生忍不住捏起兩根草藥:“姑娘,這龍膽草與甘草同為清熱燥濕之效,兩相疊加寒性過重,我之前便是如此考慮,才去龍膽草只留甘草,姑娘将之都加進來,可是有什麽典故?”

喬安:“……”

喬安哪知道什麽典故,她就是聞着那個藥就覺得該加進來。

喬安含糊說:“我家裏配藥都是這樣的。”

吳先生驚奇,連忙拱手:“竟然還是家傳絕學,鬥膽敢問姑娘家傳何處?家父乃方大家之三代徒,曾供職禦前,或可與姑娘父兄相識?”

喬安:“……”

喬安已經不知道該怎麽扯了,只好深沉臉:“別問,問就是量子力學。”

吳先生:“…?”

吳先生還想問,喬安趕緊低頭做忙碌狀,吳先生見狀也不好再多問,只好自己心中暗暗猜測。

喬安把所有已有的藥材都翻了一遍,還是差了些東西。

問題是她只知道差了東西,根本不知道差的都是什麽東西,她認識的藥材也就是知名品種人參靈芝什麽的,剛才的龍膽草要不是吳先生說喬安都得當成草根。

喬安糾結了一下,對吳先生說:“我還需要一些草藥,但是我不太确定它們的藥性,需要挑揀嘗試,所以我跟你大概說一些藥性,你把含有這些藥性特質的藥都舉例出來行嗎?”

吳先生已經把喬安當做最後的救命稻草,也不在乎她說得有多少疏漏,直接拿出紙筆:“姑娘請講。”

喬安用一種做美食測評的口吻:“第一種是辛辣的……回口應該有點甜;第二種是某種甘甜的……草?汁水很豐富,可能還帶着一點肉香……”

沒有人說話,懂醫的不懂醫的都默默看着她。

小雪狐趴在她肩膀上,吧唧了一下嘴,悄悄吞了吞口水。

這怎麽越說越餓了……

秦王定定盯着蹲在那兒的喬安,眼神莫名。

許先生低聲說:“喬姑娘的言辭,頗有些怪異……殿下可信?”

秦王沒有說話。

喬安巴拉巴拉說完,說得自己都餓了,對面的吳先生抹了把汗,顫着手把一張寫得滿滿當當的紙給她:“姑娘看,可還有需要補充的,”

喬安當然沒有啥能補充的。

喬安似模似樣地看了兩眼,轉頭直接遞向秦王:“秦王殿下——”

秦王就站在她身後不遠的位置,居高臨下,狹長的狐貍眼尾垂下,看不清神色。

喬安又往他那遞了遞,認真說:“得快點湊齊,瘟疫傳播性很快,這裏有了別處肯定也有了,在這裏做出治療藥還得實驗才能廣泛用呢。”

秦王擡了擡眼,直勾勾盯着她,眸色晦暗難明,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喬安怕他不信自己,有點急,正要再說什麽,秦王突然伸出手,緊抿着唇扯過她手上的紙,轉身就走。

喬安空着手,愣愣看着他大步流星的背影,撓了撓頭。

算了,反派的心思你別猜,猜也猜不明白。

秦王坐鎮的效果是很明顯,本來已經因為瘟疫快被放棄的秦城一下子成了西南的另一個中心,大量的藥材、衣糧和大夫們往這邊集聚。

喬安第二天就開始陸續拿到藥材,她一一比對後,選出最合适的,然後開始測試計量。

秦王原本欲與朝廷開戰,在秦城附近調撥了大量兵馬,只等着某一個契機就大舉進攻益州;結果廣江堰這一決堤,洪水險些沒把兵營給沖了,除了離散的軍隊編制,還有許多士兵染上瘟疫,西南戰力大損,秦王為此每天都陰着個臉,天天連軸轉召見各方的将軍和官員,走路都是帶着要殺人的陰郁氣場。

不過喬安他們倒是因此受益了,這些精兵雖然也患了病,但是身體素質顯然比普通人強,喬安他們正好用他們試藥,通過他們的治愈反應調整劑量,免得藥效過量普通人受不住。

當第一個士兵病情又好轉跡象的時候,整個秦城一片歡呼,吳先生直接對着喬安俯身叩拜,神色激動:“姑娘真乃大才也,神醫也。”

喬安很是羞恥:“沒有沒有,都是大家一起的功勞。”

吳先生愈發恭敬:“喬姑娘為了試藥,與病患朝夕相處,通宵達旦夙興夜寐,大仁大義,實乃我輩楷模,當受老夫一拜。”

喬安連忙扶住他:“真不用不用,大家也都很努力……”

其他人也感慨:“正是,若不是喬姑娘,誰知這般偏怪的藥方何時才能研究出來?”

“有喬姑娘,真乃我萬民之福。”

“多虧了喬姑娘,我孫兒才能逃過一劫,也請受老朽一拜……”

秦王掀開帳簾,正看見這一幕。

喬安特別羞澀地左右推拒,還蹭着熏灰的小臉泛着紅暈,眼睛更顯得水靈靈的明亮。

秦王頓在那裏。

衆人看見秦王,表情瞬間都僵住,默默低下頭去不敢言語,場面頓時冷清下來。

喬安看見秦王,卻眼前一亮:“秦王殿下,我正要去找您呢。”

秦王眉心微微跳了一下,面無表情走進來,周圍的大夫們見狀紛紛告退,最後就剩下喬安和秦王。

秦王緩步走向喬安,喬安看見他眼下兩團青黑,他眼中盡是猩紅的血絲,也不知道多久沒休息過了。

喬安看着他這張臉,就忍不住想起皇帝,益州受災更重,皇帝還要擔心她,只會比他更辛苦。

喬安搖了搖頭,指着那個還在昏迷但是面色好轉了許多的士兵:“我們已經研制出治療藥了,有明顯改善,只要再加幾味藥,就可以徹底治愈。”

秦王停在她不遠處,負手而立。

他在來之前許先生已經告訴過他了,誰也沒想到這看起來不太靠譜的藥方真的能成,整個秦城都陷入狂喜,城中百姓跪地歡呼,聽說是個年輕姑娘研究出的藥方,都奉她為九天神女,要為她塑金身立生祠。

神女?呵。

秦王淡淡側眼,看着喬安随意用袖子蹭了下臉,臉上的灰漬沒有擦掉,反而被蹭成了長長一道,像一只髒兮兮的花貓。

哪有這樣的神女,根本不像個女人。

秦王偏過臉去,擡了擡下巴,冷冷說:“你想要什麽做報酬,金銀珍寶,本王都可以給你。”

喬安非常不理解他腦回路怎麽長的:“我是皇後啊弟弟,皇後啊,你覺得我還缺金銀珠寶?”

秦王一滞,随即不知道被戳到哪根筋不對,勃然大怒,陰森冷笑:“是啊,他富有四海,能給你更好的,你當然瞧不上本王這些東西,是本王自作多情了!”

……喬安覺得秦王就是個炮仗,心眼賊小,一點就着的那種。

秦王還在冷叱:“如果你是想走,本王勸你死了這條心,本王說過你就算死——”

“死死死,就知道死,永遠不能從你嘴裏聽到一句好聽的。”

喬安不耐地從兜裏摸出來一個封好的密信,遞給他:“這是瘟疫的藥方,我要你把它送到對岸益州府去,交到陛下手上。”

秦王聲音一頓,看着那藥方,幾乎想笑。

“益州瘟疫,朝廷大亂,與本王有利無害,本王樂得隔岸觀火,怎麽會把從本王這裏千辛萬苦研究出的藥方送過去?”

秦王幾乎是嘲笑地對她說:“是什麽讓你誤解,覺得本王是這麽一個心慈手軟的好人?你自己蠢,難道覺得本王也和你一樣蠢?”

喬安心想她就知道,反派果然不是什麽好東西,幸好她還留着一手。

“我不是說了,這藥方還欠幾味藥,那我實話告訴你,你要是不把藥方送過去,我就不會把這幾味藥說出來。”

喬安特意補充說:“這幾味藥只有我知道,別人配不出來的。”

秦王臉色一下子沉下來,森冷盯着她:“你是在威脅本王?”

“是你先不幹人事兒的。”

喬安才不怵他,理直氣壯:“你們這些壞人都莫得良心滴,像我這種好心人就得學會保護自己,要不然被你們坑了你們還嘲笑我傻,我呸,湊不要臉!”

秦王:“……”

秦王怒極反笑:“你——”

“你什麽你,別給我來這套。”

喬安叉腰:“我早看明白了,跟你們不能講真善美,就得看誰狗得過誰;那好啊,你不送,那大家就一起同歸于盡吧,反正我算過了,朝廷的人數是你們西南封地人數的六倍以上,你們死絕了我們那兒還有人呢,到時候照樣一統天下,再來個減稅送糧鼓勵生育,十年二十年的人數又能漲上來了,那時候誰還記得你秦王算個什麽鳥!”

秦王:“……”

秦王從沒聽說過這種清奇又別有一番歪理的論調,一時間愣是給噎住了。

等反應過來,他恨不得把喬安生撕了:“你敢!”

“我怎麽不敢,我敢給人治病,我也敢要人的命。”

喬安一把把信封塞他手裏,直接把他推出去,秦王猝不及防,竟然被她生生推出門外,他在門檻絆了一下,聽到後面她大聲說:“一個鼻子兩個眼大家都是天生父母養的,你都想殺我,我還冒着生命危險給你的百姓治病呢,你好歹是個親王,一邦之主,一點心胸都沒有你還想坐個屁的江山,就你這樣的還想跟我們陛下争天下?夢裏啥啥都有,你可快滾犢子去吧!”

“你——”秦王怒目轉身,房門“啪”地一聲阖上。

秦王:“……”

秦王站在門口,氣得渾身打顫,那封信紙被他握在手裏擰緊,他暴怒地正要一把撕開,眼前卻突然閃過那天喬安蹲在病患面前,認認真真觀察着那人臉上醜陋斑疹的畫面。

沒有人想到她那時會站出來,沒有人敢像她那樣,明知道有多危險,還是毅然把手伸了過去。

她就是一個蠢貨,明明與她毫無關系,明明她可以置之不理,她還是強自鎮定地在所有人質疑不屑的眼神中,堅持着一個字一個字說着那些聽起來就很可笑的配藥。

秦王的胸口劇烈起伏,暴戾的怒氣混雜着某種說不出的情緒,讓他死死捏着那封信,那封輕薄脆弱的、他輕松就可以碾碎成塵埃的信。

他的手越發用力,骨節發出咔嚓咔嚓地輕響。

只要他稍微用些力,他稍微用力……

“……殿下?”

許先生有些遲疑地看着秦王僵硬的背影,半響,他看見秦王陰沉着臉轉過來,一把撕開信封,露出裏面兩封白紙。

秦王打開其中一張,映入眼簾的就是一筆秀氣的:陛下我被秦王抓了我在秦城……

秦王冷笑一聲,二話不說把信紙碾碎。

細微的碎屑從他指縫間滑落,他面無表情地打開第二張白紙,上面沒有寫字,而是一串串莫名的數字,最上面用某種奇怪的文字寫了幾個字,秦王隐約認得一個“書”字

顯然這是她和皇帝的特殊暗號,就是故意防着他。

秦王緊緊攥起紙,在許先生以為他會把紙直接撕爛的時候,他卻直接把紙甩給自己。

“送去益州府。”

秦王冷冷說:“直接快馬扔到門口,愛誰撿走撿走,便是丢了也與本王無關。”

許先生愕然地接住紙,反應過來,秦王已經大步要離開。

許先生來不及多想,連忙說:“殿下,突厥使者已經在府邸等您,他們誠意頗足,您可要見上一面?”

秦王背影頓了一頓,漠然說:“本王知道了。”

…………

“這是哪兒來的?”

範斌看着這張皺巴巴的信紙,皺起眉:“皇後娘娘找到了嗎?你不抓緊找娘娘,拿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來,是生怕腦袋太沉了不想要了?”

“是府門口剛有人快馬經過扔下的,我正巧看見,就趕緊拿了回來。”

禁軍統領看範斌面露不悅,連忙說:“并非我大意,我是真的覺得有異,這紙上寫得頗為怪異,我覺得不對,趕快拿來給你看看。”

範斌詫異地折開紙,當看清上面一行字的時候,臉色瞬間一變。

禁軍統領:“你看我就說哪裏不對……嗳嗳,你到哪兒去?!”

範斌沒工夫再搭理他,匆匆就往書房走。

廣江堰決堤,益州瘟疫甚至還牽涉到其他幾州,各地亂得一塌糊塗,陛下親自下旨從江南晝夜不停運來衣糧藥草,如今局勢才勉強穩住。

但是瘟疫仍然是朝廷的心頭大患。

民間的名醫們通宵達旦研究藥方,劉禦醫帶着一衆宮中禦醫都來了,仍然沒能研制出解藥。

各地朝政繁雜,陛下已經幾天沒合過眼,更何況皇後娘娘還……

範斌緊緊捧着手中的信紙,心中激動又忐忑,他快步走進書房,看見滿室宮人低頭噤若寒蟬,皇帝正撐額斜靠在軟榻上,阖眼小憩。

皇帝眉目低垂,神色漠然,冠冕垂下的簾珠打下一片晦澀的陰影,明媚的陽光順着窗邊打進去,卻似乎被他周身晦暗的冰冷吞噬,空氣中盡是讓人喘不過來氣的壓抑。

皇後落水失蹤,陛下沒有瘋,沒有惱,他只是下令把負責廣江堰修繕的一衆官員全部抄家腰斬,就繼續處置朝政、安撫百姓,似與往常一般無二。

但是他們這些禦前的人都看得清楚,皇後的離開,就像是抽掉了陛下身上所有的人氣兒。

他不再笑,不再生氣,像被抹去了所有情緒,重新變回了之前那個冰冷晦暗無情無欲的帝王,看人不像是看人,而是在看東西,不值一提,又無關痛癢。

範斌知道,現在撐着陛下的就是一口氣,要麽有一日皇後平安歸來,陛下這口氣就又能被順回去;要麽有一日得到皇後的死訊……

範斌打了個寒顫。

他甚至不敢想,那時候陛下會做出什麽來。

皇帝緩緩睜開眼:“範斌?”

範斌跪在地上,低聲說:“陛下。”

“你回來了。”

皇帝抵着額頭,狹長的眸子垂着,忽然輕笑:“朕剛才小憩,夢見皇後了。”

範斌瞬間滿頭冷汗。

“朕夢見她在朕懷裏哭,說她好害怕,哭得好厲害。”

皇帝眼神微微恍惚,像是魔怔了一般,呢喃着自言自語:“那水那麽髒,那麽冷,湧得那麽沖,她怎麽受得住?朕從沒讓她受過這種委屈,她會不會被吓哭了,讓朕怎麽舍得……”

“陛下!”

範斌不敢再聽下去,連忙膝行捧上信紙,大聲說:“剛才有人在府邸門前扔下這張信紙,郭統領覺得有異就送了過來,臣鬥膽一看,覺得頗似娘娘的手筆——”

空氣驟然一寂。

範斌低着頭,只雙手高高捧起信紙,直到餘光中出現一雙玄色龍靴,手上一空,他終于松一口氣,才意識到後背早已汗濕。

皇帝捏着那張紙,像是捏着什麽易碎的珍寶。

他緩緩打開,當看見最上面那幾個圓潤潤胖乎乎的“麽麽噠”的時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連呼吸都窒住。

範斌死死盯着地毯上的花紋,好半響,才聽見皇帝低低的笑聲。

“真好…真好…”

皇帝輕輕在信紙上吻了一下,語氣寵溺又溫柔:“乖寶兒,你再等一等,朕這就去接你。”

作者有話要說:秦王(冷笑):蠢貨。

喬安(翻白眼):傻叉!

皇帝(心疼):心肝兒~

喬安(瞬間淚眼汪汪):嗚嗚嗚要抱抱——

秦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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