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蔣容在袁钺家過的第二個夜晚,還是睡沙發,晚上翻來滾去,還摔下去了一次,一覺醒來,只覺得渾身都疼,困得眼睛都睜不開。
他看着熹微的晨光,發了會兒呆就從沙發上彈起來了,洗漱換衣後,看着袁钺空蕩蕩的只有面包的冰箱嘆了口氣,跑出門去,敲了隔壁老太太的門,想要借兩個雞蛋。
隔壁住的是個獨居的老太太,眼神不好聽力不好,經常把垃圾扔錯到袁钺的家門。
蔣容扯着嗓子在老太太的耳邊喊了好幾遍,老太太才明白他要借雞蛋,顫顫巍巍地塞給他好幾個。
蔣容笑得又甜又乖,喊道:“謝謝奶奶!”
老太太摸摸他的頭,說道:“多吃點,長個兒。”
蔣容不自覺地踮了踮腳。
蔣容回到屋裏的時候,袁钺還睡着,畢竟才六點多。
他哼着歌,煎了幾個雞蛋,夾在方面包裏,對角切成三角形,做成簡易的三明治,自己啃了兩個,留了兩個蓋在盤子裏留給袁钺。
脫了鞋子赤着腳悄悄順着樓梯往上爬,蔣容看見二樓的門簾拉得嚴嚴實實的,這次不敢去掀了,順着樓梯再往上走就是小閣樓。
蔣容輕輕推開小閣樓的門,彎着腰走進去。
小閣樓的天花板是斜的,很矮,最高的地方可以讓蔣容站直,天花板上吊着一串一串的小燈,燈泡上也蒙着塵。頭頂上一米見方的天窗嚴嚴實實地關着,房間裏有一股很久沒有通過風的塵土味。閣樓的角落裏好像放着什麽東西,被灰色的布蓋着。
蔣容走過去把布掀起來,被揚起來的塵土嗆得打了個噴嚏。
底下放着個硬硬的吉他琴盒,即使有布蓋着,也蒙了一層厚厚的塵,顯然是閑置許久了。蔣容伸出手指在琴盒上點了點,留下兩個手指印。
袁钺又做噩夢了。
還是老樣子,飒飒的風聲,圍觀者的起哄聲,輪胎摩擦路面刺耳的聲音,姚卉悶在摩托車頭盔裏驚恐的大叫,還有血液溫熱黏膩的觸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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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境那麽逼真,但他知道自己是在做夢,因為他那時候明明帶着摩托手套,怎麽會摸到血呢。
袁钺猛然醒了過來,他仰躺着看着天花板,渾身是汗,窗簾門簾遮光效果很好,房間一片昏暗。他隐約聽到了樓下的關門聲,聲音有點大,因為門有點壞,要大力地關兩三次才能關上。
袁钺爬起來,掀開窗簾一角。
落地的玻璃窗外是陽臺,陽臺正對着小巷。只見蔣容插着校服兜,朝隔壁的老太太大喊了幾句什麽,急急忙忙地朝着巷口跑去。
袁钺回身去摸手機,七點多,蔣容上學去了。
家裏沒人,袁钺正大光明地裸着下樓去。
一向拉起來的客廳窗簾被蔣容大大拉開了,早晨的陽光盡數傾瀉進來,屋裏亮堂堂的,袁钺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家裏是真的有點空。沙發前的小茶幾上擺了個盤子,上面還倒扣蓋着個碗,碗上貼了張便簽紙,龍飛鳳舞張牙舞爪的字,寫着:袁哥早上好,一日之計在于晨,早餐要吃飽。
右下角畫了個簡筆小太陽。
袁钺家離市一中近得很,蔣容回到學校的時候時間還早,教室裏空無一人,他徑直走到自己在課室角落的座位,把窗簾嘩啦一聲拉起來遮住陽光,趴下就睡。
正當他睡得迷迷糊糊的,課室裏逐漸吵鬧起來,同桌謝晉回來了,大大咧咧地拉開椅子坐下,弄得響聲很大。
蔣容被吵醒了,擡起頭,狠狠地瞪了謝晉一眼。
“怎麽這麽早,”謝晉從書包裏翻出兩張皺巴巴的卷子,在桌面上展平,湊過去問蔣容,“周末的數學卷子呢,快,借我抄抄。”
蔣容手抻直,趴在桌子上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戳了戳前桌的于小璘:“你數學卷子借他抄一下。”
不等于小璘發話,謝晉有意見了:“別別別,抄她的我還不如自己做,她上次數學月考還比我低五分呢。”
一聽,平時包子似的于小璘生氣了,哼哼兩聲:“你不也才五十分。”
謝晉:“那也比你高五分。”
滿分考過的蔣容将頭磕在桌子上,嘆了口氣。全年級大概不超過五個人是買學位進來的,他旁邊就有倆,什麽運氣。
謝晉不理她了,戳了戳蔣容:“快點快點,卷子拿來……咦,你書包呢……”
“我周末離家出走了,書包在家裏,啥也沒帶回來。”
信息量有點大,謝晉反應了幾秒,才啧啧兩聲,嘆道:“厲害了,學霸的青春期叛逆真是與衆不同。”
蔣容掏出抽屜裏的兩個耳塞,塞到耳朵裏,重新趴下補覺。
謝晉又急匆匆地搶來旁邊的卷子抄起來,邊抄還邊和于小璘一來一往地進行學渣之間的互嘲。于小璘在對待謝晉的時候,倒是異常地兇猛。
蔣容與謝晉相識于高二分班後開學的第一天。
蔣容睡過頭了,不緊不慢地走回到學校的時候,校門已經關了,教導處主任站在門口拿着登記遲到的小本本虎視眈眈。他只好繞過正門,準備翻牆進去,正好遇到了同樣遲到準備翻牆的謝晉。
兩人對視一眼,不發一言各自翻牆。
蔣容來得早,翻得也早,手腳利索地落地,拍了拍手上的灰,看了看還在牆頭的謝晉,準備溜回教室。這時候他遠遠看到主任正走過來,當機立斷從書包裏掏出一本英漢詞典翻開,反手就把書包抛進樹叢裏。
主任走過來的時候,正好撞見了從牆上落地的謝晉,立馬咆哮了起來。
“你是哪個班!遲到就算了,還翻牆?你是猴子嗎,能爬是吧!信不信我讓你待會兒升旗的時候當着全校的面爬旗杆!”
謝晉被罵了個懵,轉頭看到一旁的蔣容,立馬指着他:“他也爬了,幹嘛不罵他!”
蔣容揮了揮手上的英漢詞典,滿臉懇切:“老師,我是來晨讀的。”
謝晉目瞪口呆:“不……不是,你剛剛跟我一起翻過來的,你……”
“哎,你是蔣容吧,上學期考得不錯。真是好孩子,開學第一天就出來晨讀。”
主任明顯認識蔣容,臉上帶着老母親般慈祥的微笑,回頭就換了張臉,扯着謝晉的袖子,繼續咆哮:“你!哪個班的!跟我到辦公室去!”
蔣容目送兩人離去,從樹叢裏扒拉出自己的書包,拍了拍沾上的土和葉子,慢悠悠地回班,坐在座位上,等到謝晉被主任親自提溜回班的時候,還對謝晉揮了揮手,露出友好的微笑。
蔣容小學的時候跳過一級,所以年齡比班上的人小一歲,加上個子本來就不高,在班上的男生裏幾乎最矮,加上他又是外表乖乖牌的學霸,老師捧在手心裏的寶貝,高一一年都坐在前三排。
但是,老師的眼皮子底下,睡覺溜號翹課遲到多不方便,蔣容日日處心積慮費盡心機想要調到最後一排角落去,不僅而且,隔壁還要坐個知根知底的同學,替他掩護。本來于小璘是個很好的人選,然而市一中防早戀勝于防川,不許男女同坐。
如今機會來了。
開學第一次月考後,蔣容就不顧謝晉咬牙切齒的反對,向老師提出要坐到他隔壁,幫助後進的同學。老師對謝晉于小璘這種買學位的關系戶頭疼得不行,簡直感激涕零,立馬安排蔣容坐到後排,謝晉隔壁,于小璘後面。
謝晉本來還抵死不從,後來抄了蔣容兩回作業,嘗到了甜頭,也屈服了,變得狗腿起來。
蔣容從上午睡到中午,游魂似的吃過午飯,下午繼續睡。每個老師上課都要問一句蔣容怎麽了,還不等謝晉編個理由,老師就點點頭,慈愛地說:“肯定是生病了,謝晉啊,你下課記住叫醒他讓他多喝點兒熱水。”
等到放學睡醒的時候,蔣容整個人都是懵的,腦袋暈乎乎的,臉上被衣服褶皺壓出幾條紅痕。
謝晉收拾了書包準備走,看見蔣容醒了,忙道:“可算醒了,我還以為不叫你你能睡到明天。”
于小璘滿臉擔憂:“別真的是病了吧。”
蔣容慢悠悠地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啞着聲音說道:“走吧走吧。”
三個人走着,于小璘和謝晉走在前面繼續日常互怼,蔣容走在後面,尋思着要先給袁钺打電話,還是直接去白塔找他。
怎麽知道,一走出校門就看到了袁钺。
袁钺的摩托停在了接送放學的車中間,特別顯眼。他人也很顯眼,白T恤黑皮衣外套,斜靠在車上低頭玩手機,腿又長又直。
他擡頭看見蔣容遠遠走來,放下手機,舉起手揮了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