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蔣容感覺袁钺回程的時候摩托車車速比平時慢了不少。回到家之後,直到兩人各自回房上床睡覺,袁钺都一言不發,只是板着臉出神,不知道心裏在想什麽,蔣容好幾次遞話過去他都沒接。

蔣容躺到床上的時候已經快要十二點了,但他烙餅似的翻過來翻過去睡不着。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見袁钺的時候。

那時候,他弟弟顧丹丹的病有點嚴重,住在醫院裏,他媽媽顧清每天公司醫院兩點一線,所以蔣容更不想回家了,每天放學之後就到處溜達,于小璘是放學就回家的乖乖女,謝晉則一放學就到處野,他只好一個人閑逛,逛到哪兒算哪兒,有時候找個地方坐下喝杯奶茶做作業,然後發呆到天黑。

那天他在學校附近的小巷子裏瞎逛,有幾個小混混,可能是附近職高的學生,站在小巷子裏靠在兩邊牆上抽煙聊天。

蔣容頂着兩邊的目光從他們中間走過去,跟被列隊歡迎似的。

那幾個混混大概是見他小小個乖乖的,又穿着校服,手上拿的手機,腳上穿的鞋子都是好貨,就攔住了他,說要借點錢花花。

蔣容心情正不好,沒個好臉,撂下一句“沒錢不借”就繞開擋在面前的人徑自往前走。

那幾個人原本也不打算為難蔣容,但一見他連意思意思害怕一下也不幹,感覺特別沒有面子。帶頭的那個眼睛一瞪,咬了咬牙,把手伸兜裏摸半天,抖抖索索掏出一把彈簧刀來。

蔣容頓都不帶頓一下,一看見動刀了,回頭朝那幾個混混的背後喊道:“哎,老師!你怎麽來了!”

混混連忙回頭,蔣容撒腿就順着巷子往外跑,幾個人反應過來了,帶着被耍的惱意,連忙跟着追。

轉了個彎,眼看就要到巷子口了,大路就在前面,突然開過來一輛摩托,車身是黑紅色的,非常酷,蔣容連忙靠牆避開。

怎麽後頭那幾個混混沖的急,差點撞車頭上,幸好摩托正好減速,不然肯定要把人帶倒。

混混頭子開口就不幹不淨的:“我操,開這麽快趕着投胎啊。”

蔣容站在旁邊,立馬斷定混混根本沒有看清楚車上的人長什麽樣,不然肯定不敢大放厥詞,因為袁钺一看就不是好惹的那種。

大秋天的,袁钺還穿着短袖,幹脆利落地把頭盔摘下來,短得根根豎起的頭發上還帶着汗珠。他盯着那幾個人,不發一言,只是微微眯着眼,顯得很不耐煩,兇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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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混頭子明顯被吓住了,結結巴巴道:“看……看什麽……”

“你們擋住我回家了。”袁钺邊說着,還邊扭了扭脖子,跟打架前熱身似的。

混混們慫得很,邊放狠話,邊沿着牆邊避開袁钺和他的摩托,頭也不回地走出去。蔣容還處于發愣當中,袁钺卻偏過頭來瞄了他一眼,說道:“天快黑了,別走這裏。”

等蔣容回過神來,袁钺卻已經利索地帶上頭盔,把摩托開進巷子裏,拐了個彎不見了。

那天之後,蔣容也不知道是什麽心态,經常有意無意就路過那條巷子,但再也沒有碰見過袁钺,慢慢的也就淡了。

直到入了冬,蔣容有一天又溜達到巷子裏,圍着厚厚的圍巾,一步一步地踩着地上的落葉,踩得窸窸窣窣響,邊踩邊默背英語單詞。

袁钺就從他旁邊走過,沒騎車。蔣容愣了會兒才想起來這就是上回幫自己解圍的那個帥哥,舉起手想打個招呼。誰知道袁钺跟沒看見似的,也沒認出蔣容來,直接擦肩而過。

蔣容跟癡漢似的跟在後頭,想要搭個話,見到袁钺停在一棟二層小紅樓前,掏出鑰匙,開門回了家。

蔣容皺着眉頭看着那棟小紅樓,怎麽看怎麽眼熟。

如果上去敲門會被當成變态吧。

蔣容想着想着還是掉頭回家了,腦海裏不停地想着那棟小紅樓,總覺得自己曾經去過。

回家之後媽媽顧清正在整理家裏的相冊,打算帶一些到醫院給顧丹丹看,蔣容走過去乖乖地和顧清打了個招呼,一眼瞥到一張照片,他還是四五歲的模樣,笑出一口大白牙,站在一棟二層小紅樓前,他旁邊還有一個小孩兒,基本上長得和蔣容一模一樣,是雙胞胎。

“啊,這個……”蔣容不由得脫口而出,“我去過……”

顧清擡頭看他一眼,把照片抽起來看了看,又把照片塞到最下面,并不太想講話。

蔣容其實也不太想聊這張照片,尤其是不想聊他那早逝的雙胞胎哥哥,但他還是很想知道那棟樓。

他鼓起勇氣又挑起了話頭:“媽,那棟樓是誰家……”

“你小表叔家,你們……你小時候去那裏玩兒過。”顧清匆匆說完,把相冊塞到包裏就要出門。

蔣容想起來了一些,連忙皺眉,不會吧,那個摩托車帥哥是他表叔?他印象中的小表叔那時候是個瘦猴精似的男孩子,喜歡逗他逗到哭。

“小表叔還住那兒嗎。”蔣容追問道。

“好像不住了,”顧清答道,“房子租出去,幾年前出國了。”

蔣容第三次遇見袁钺是在開春之後,顧清在聯系國外的醫院,準備帶顧丹丹到美國去看看,還是每天不着家。

蔣容把閑逛的範圍越擴越大,沿着小區門口的江邊一路走,吹吹江風。

酒吧街就在江邊,那天正是夕陽,水光粼粼,閃着灑金般的光。蔣容一邊踢着小石子兒一邊走,遠遠就看到了袁钺坐在江邊的欄杆上,摩托停在旁邊。

工作日的黃昏,酒吧街基本沒什麽人,袁钺就在那兒坐着,白T恤的短袖卷到肩膀上,躬着身坐在欄杆上發呆,柔和的夕陽光籠罩在他身上,就連又被剃短了的寸頭上都閃着金光,在蔣容的眼中閃閃發亮。

蔣容連忙停住腳步掏出手機來,悄咪咪地偷拍了一張。因為距離有點遠,所以照片有點模糊,但意境很不錯。

袁钺從欄杆上一躍而下,推着摩托停在了對面的一家酒吧門口,人走進去,關上門。

蔣容走過去,偷偷摸摸的,看到酒吧的名字叫“白塔”,門口挂着一個小黑板,寫着營業時間,和酒吧的微博名字。

酒吧沒有營業,門鎖着,蔣容推了推沒推開,透過玻璃往裏看,看不到人,只好悻悻然回去,打開微博,打算視奸酒吧的主頁。

界面非常幹淨,只有寥寥百來個粉絲,比起是店鋪微博更像是個人微博,拍拍店裏的人和物,配上簡短的幾句話,十天半個月都不發一條。蔣容花了一晚上把微博翻了個遍,只找到寥寥幾張袁钺的照片,還基本都是和別人的合照,或者是意外路過入鏡,只有一張是黑白的側面肖像,蔣容立馬存下來當屏保。

然後還看見了一個只有兩分鐘的小視頻。

拍的是袁钺在唱歌,視頻裏的袁钺很年輕,比蔣容見過的樣子年輕好幾歲,光着上半身,穿着牛仔褲,抱着木吉他,坐在高腳凳上,吊兒郎當地叼着煙。視頻鏡頭外應該有很多人,都在起哄。

“姚卉快別看了,袁钺又要發騷。”

“騷你媽,秦英俊你想打架直說。”鏡頭裏的袁钺把煙從嘴邊拿下來,痞痞地笑着,朝鏡頭扔過去,鏡頭抖了抖閃開了。

“行行行我錯我錯,您快唱吧,我錄着呢,許一心!過來,給袁哥打call!”

鏡頭外的人聲漸漸靜了,袁钺毫不在意地站起來,提了提松垮垮的褲子,又重新坐下,吉他抱着,手指飛快地彈了個輪指,觀衆十分給面子地尖叫吹口哨。

袁钺特別範兒地伸出一只手來,在虛空中向下壓了壓,讓他們閉嘴,清了清嗓子,開始唱。

“讓我再看你一眼

星空和黑夜

西去而旋轉的飛鳥

我們生來就是孤獨”

袁钺唱歌的聲音有點啞,眼神時不時擡起來朝鏡頭看一眼,眉弓壓得很低,眼神漆黑而深邃。他唱着孤獨,卻一點都不顯得落寞,眼裏帶着笑意,有屬于年少的不羁和浪蕩,帶着光。

最黑的黑夜也有最亮的星。

蔣容仿佛被鏡頭裏的袁钺緊緊盯着,心髒砰砰地跳起來,呼吸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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