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45
45 半結盟
林應抱着言辭往外走,一回頭,正好看見一個漂亮的過肩摔。
虞教授練過自由搏擊,這一點知道的人不多。他不只是穿着西裝馬甲走臺步的菁英,他是個警察。
一級警督。
韓一虎被摔得趴在地上,虞教授彎腰扯起他的領子,他感覺到虞教授有些急促的喘息噴在臉上。
“還手。”虞教授修長的脖子在夜色裏潤潤地白着,韓一虎知道用嘴唇去觸碰的溫熱感覺。虞教授憤怒:“還手!”
韓一虎全身死着。他一直當自己死着。
虞教授一拳打過去,韓一虎抑制不住咳嗽,伸手抹嘴角。他說什麽都不擡眼,他不敢面對虞教授的眼睛。
小韓警官踏進警官學院的第一天,看到優雅走過去高挑的人。熊熊的年輕人的荷爾蒙燒得他覺得自己就像個無法在甲板上站穩的水手,狂風暴雨滔天巨浪中看見海神。海神有一雙海的眼睛。深邃,黑暗。
虞教授後來告訴他,光線只能穿透海面二百米。二百米以下,是淵薮。強大的水壓,無法到達的光線,仿佛死亡的禁地。感激現代科技,發現海底得天垂憐的驚人冶麗。
二百米以下,以下,是生命湧動的初始之地。
韓一虎用手背擋住虞教授的眼睛。把儒雅當武裝的人,正眼淚潸然。
韓一虎恍然。
他已經穿過威嚴無常的海面,抵達深邃平靜的深處。小韓警官的靈魂早就沉入海底——沉入那雙海神的眼睛。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小韓警官一直在虞教授的手心裏捏着,一直在。
虞教授攥着小韓警官的領子,越攥越緊,他想要他的命,有一瞬他是真的想殺了他。雄性動物的自私兇狠和占有欲,溫柔斯文的虞教授,其實一樣不少。
“你讓我失去你一回。還要讓我再失去你一回。”虞教授的眼睛貼着小韓警官的手背,感覺到小韓警官冰涼的體溫。以前的虎子身上一年四季熱度蒸騰,昂揚的精神點燃熱情,他夏天根本不願意挨着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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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這樣涼。土地下面陰陰的涼。
小韓警官放開虞教授的眼睛,湊近他美好的頸窩,壓低嗓音,顫抖着嗓子:“墓裏那個,是韓一虎。墓外這個,是什麽?”
小韓警官的眼淚砸在虞教授肩上。虞教授吞咽,深吸一口氣,眼睛裏泛着琉璃的水光:“也是韓一虎。你就是你。你可以不相信自己,但你要相信我。”
他伸手摟住已經崩潰的青年:“韓一虎,要相信虞雲陽。韓一虎,要永遠相信虞雲陽。無論如何。”他低聲重複,仿佛安慰幼兒,穩定的節奏舒适平和,“無論如何。”
林應抱着言辭站在樓下,覺得九棘園還真是不負盛名鬼氣森森。他一點感覺也沒有,根據言辭的理論,即便是鬼魂,等閑也不會在他面前沒事找事。九棘園號稱将近四十萬平方米的建築面積,只是平整大部分土地,光禿禿一個主體樓。應該是個生活廣場,可惜到資金鏈斷只有一幢樓起來。林應無意識地散漫随想,眼睛掃來掃去,一時又覺得困惑,這地方的感覺除了鬼氣森森,還一種特別熟悉……什麽感覺呢。
言辭打個小小的哈欠,砸吧嘴。林應心有餘悸地撸他:“我滴媽喲,虞教授那薄薄的身板,居然能把虎子掄起來。虎子身量跟我差不多。”
言辭爪爪翹着,蠕動一個舒服姿勢,眼睛有好轉,但是腫腫的還挺可憐。
“怎麽聖獸也會過敏?”
言辭原形太小,連帶着說話都天真地細聲細氣:“鬼蜘蛛那種東西……是用怨靈餓鬼喂出來的。它噴出來的蛛絲非常的……不幹淨。蛛絲不會纏你,可能對人短期的作用不明顯,但是對我這樣的聖獸特別管用。如果不是我的修為足夠好,早就被蛛絲纏住拖走了。”言辭很驕傲,“雖然我看起來不算大。”
“是是,言辭最棒。”林應捏言辭的爪爪,覺得還是言辭“愛的撓撓”有足夠的情趣,當然“愛的踩踩”也很可愛。過肩摔勾拳之類的,就過了。
言辭小小嘆氣:“鬼蜘蛛養得那麽大,不知道造了多少孽。有一點我覺得很奇怪,虞教授一槍就打中鬼蜘蛛的要害,就是它的眼睛。這不是說槍法的問題,虞教授看來是真的和我,們很有緣。”
“哪種有緣?”
“你有沒有那種朋友,你們在一起并肩戰鬥,共闖難關,他在事情就會順利?”
“你喽。”
言辭拍他:“注意用詞,我是你的愛人,不是你的朋友。”
“共闖難關……路岑?”
“對,你們之間就是良性互助緣分。”
“哦,那我冤枉他了,我一直以為是他太掃把星妨我才有那麽多‘難關’。”
言辭實在是想撓他,怎麽有人這麽欠撓,忍住:“總之虞教授跟我們之間是良性緣分。”
“就是要團結他呗。”
“嗯。”
“你看過虞教授這本書嗎?知道結局嗎?”
言辭眼睛又開始癢:“我聲明一點,和書本一樣,你不翻就不會知道內容,只看封面也只能看到标題。我本人很反對在非必要情況下去翻別人的書。那樣不僅不禮貌,而且會造成我痛苦。我很容易共情,這特別麻煩。”
“我以為你看過我哥的。”
“沒有,大概能知道标題是‘野心與遠大前程’這樣的。”
林應捏着言辭小爪子不讓他揉眼:“咱們上去看看吧,虞教授把虎子殺了就不好了。”
言辭忍不住,撓之。
任繼包着長長的黑鬥篷,一腳踹開管家的房門。他薅起管家,聲音在喉嚨裏嘶啞滾動,帶着可怖的笑意:“是不是你放鬼蜘蛛去抓白澤?”
管家比任繼矮一頭,頭發雪白體格健壯,非常冷淡地看着任繼:“你放手。”
任繼咬牙,咧出犬齒:“白澤天地化育的聖獸,你用鬼蜘蛛個腌臜玩意兒去抓白澤,是想欺天麽?既然如此,上次我想讓白澤窮奇兩敗俱傷,為什麽在背後陰我!為什麽!那些巫師裏有你的人,是不是!操!胸骨碎裂還是輕了!”
管家擡起腿踹任繼,任繼側身躲開,一把推得管家坐進椅子。管家繃着臉:“任先生,你太自以為是,我犯不上對你使手段。只不過,你在老先生面前足夠張狂,想搞死你的人可就不少了。鬼蜘蛛到底是誰放出去的,我會查。”
任繼大笑:“媽的一幫傻×,一幫傻×!這是在搶功?鬼蜘蛛我以後有大用!被朱砂給燒了!老先生養了多少年,上哪兒找第二只!”
攔不住任繼沖進管家房門的侍衛擁在門口,任繼一揮手,一堆人飛出走廊。
“任先生,你回去清醒一下,我建議你思索一些問題,比如,你在九棘園到底放了什麽,還有,你的實驗成果如何了,要不要把他交出來。”
任繼笑掀開鬥篷,笑嘻嘻回頭:“交出來?你們這幫傻×再吃他肝肺?那只會讓你們飄着肥油的血管更加擁堵。”
任繼瘋瘋癫癫跑出去。
林應艱難地把車開回家,三人一白澤坐在餐桌邊,對着發呆。虎子鼻青臉腫,虞教授勉強整潔,言辭眼睛還是腫,全須全尾的只有林應,怪不好意思的。
“目前虞教授家不安全。我希望你們倆住下來。”言辭非常主人氣勢地發言,“白澤身邊最安全。”
林應點頭。
虞教授沒說話,虎子等他拿主意。
“半結盟?”虞教授問。
言辭更嚴肅:“半結盟。”
虞教授嘆氣:“好吧。”他伸出拳頭,和言辭的爪爪一磕,“成交。”
虎子從兜裏摸出一粒碎塊,言辭走上餐桌,嗅嗅:“玉橫。有魂魄的氣味,和九棘園的味道一樣。”
虎子點頭:“任繼用玉橫收集無啓民。無啓民本身不能輪回,或者說,他們有屬于他們自己的輪回方式。任繼不知道為什麽颠三倒四極其瘋狂。”他深深吸一口氣,吐出來,“比……第一次殺我的時候還瘋。”
虞教授桌子下面悄悄握住虎子手指。
林應突然問:“你在九棘園附近打聽出來什麽了?”
韓一虎一頓:“九棘園那片荒地建國前就有個稱呼,叫‘石莊’,實際上沒形成過村莊。曾經有過一個廟,破四舊就給砸了,裏面供着……”
“石娘娘。”林應接道。
言辭在他懷裏,仰頭看他。
“九棘園那邊我一直覺得熟悉。原來如此。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是不是搞過探礦?”
“對。”
林應笑:“那就更沒錯了。我就是在九棘園那個方位出生的。”
虞教授看林應一眼。
言辭很興奮,吧嗒吧嗒領着虞教授和小韓警官去看客房。林應目送他們上樓,才掏出屏幕無聲掙紮的手機,接聽:“喂。”
“怎麽不接電話。”
“不小心搞靜音了。”
“周末來吃飯,你嫂子煎刀魚。”
“哥。是不是有人在調查你。”
“調查我的人多了,想害我的人更多,只會嫉妒的廢物充斥世界。”
“哥,我們是兄弟。路岑已經給我發報告了。”
“你不用管。”
“周末,周末我有事。而且我不吃刀魚,太腥了。”
林應挂了電話,聽見二樓言辭興奮的小聲音,捏鼻梁。